“我只是……”害怕。
没错，是害怕。
每当看见楚宁那张和叶宸相似的脸庞，楚乔都忍不住想起当年叶宸给他的那一枪，心有余悸。
楚宁以后会背叛自己吗？他也会为了一个女人拿着枪对着自己吗？
满心满腹的隐忧加上内心深处隐秘自私的欲望，最终促使着楚乔撕开慈爱父亲的面具，亲手毁掉他和楚宁之间九年的感情，为楚宁精心设下一个局。
楚宁情绪激烈地打断，“你收养我就是为了折磨我来报复我父亲吗？！那你当初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我怎么舍得杀你呢……我是那么的……爱你。”
说着，楚乔凑近迷恋地摸上了楚宁的脸，却被愤怒的楚宁一巴掌打开。
楚宁厉声道：“楚乔，你看清楚！我不是叶宸！”
楚乔一笑，“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是我的小阿宁。”
那天晚上楚宁一直没睡着。楚乔把他困在了床上，抱着他说了许多话，温情地叙述着他们九年里相处的点点滴滴，一遍又一遍地楚宁耳边说着“我爱你。”
五十二、
楚宁就这么在小阁楼里住了下来，每天一个人呆在阁楼上，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下来。顾言本来想试着去跟楚宁聊聊天，结果说了几句干巴巴的问好，两人就陷入了尴尬无语的氛围，顾言只好灰溜溜地走了。顾言背地里还忧心忡忡地问过严栎，楚宁老是一个人呆着会不会闷出病，要不要带他出去放放风。严栎找了借口糊弄了过去，让顾言别管楚宁。
老K上次收到严栎的回复后，让严栎负责保护好楚宁，说是楚家那边又增派出了两拨人出来。现在的状况，楚宁还是尽量少出现在别人面前比较好。
顾言做不来跟青春期忧郁少年谈心解闷的活儿，就另辟蹊径，变着花样地给楚宁做了不少好吃的：今天做红烧小黄鱼，明天做土豆炖牛腩，后天做麻辣鸡块。楚宁好吃好喝的，原本苍白的脸色红润了不少。每天严栎瘫着脸坐在桌边，看着对面色泽浓郁的菜色，闻着香气，吃着碗里的清淡素菜和没味的鸡胸肉，喝着已经腻得不行的鱼汤，心里想把顾言扔床上打屁股的心都有了。
不过在顾言严格的服药督促和饮食调养下，严栎的伤好得挺快，背后伤得比较轻的地方，已经结疤了，胳膊上的伤口看着也不那么吓人了。
因为严栎手不方便，所以这些天基本都是顾言帮他洗的头。某天晚上，顾言在卫生间撸起袖子，弯腰帮严栎搓头发时，严栎冷不丁说道：“言言，我也想吃麻辣小龙虾。”
这个季节正是吃龙虾的好时候，顾言看上次楚宁喜欢吃辣的，昨晚一放学就去水产市场挑了一斤半龙虾做了一大盘，放足了辣椒，他和楚宁两个人吃得嘴巴都红了。没想到，严栎倒惦记上了。
“严哥，你不是不怎么喜欢吃辣的么？而且，你的伤……”
“……我喜欢的。”严栎又道：“我胳膊上的伤已经快结疤了。”
昨天严栎看着顾言和楚宁两个人边吃边聊有什么辣菜好吃，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加上小龙虾的味道太勾人，他心里暗暗地较劲。
不就是区区一点辣椒吗？
他也能和顾言一起开心地吃。
他还可以喂给顾言吃。
顾言卷起严栎的袖子，细细看了下伤口恢复的状况，又看了看严栎一头泡沫的可怜样儿，手指理着他硬硬的短发，说：“严哥，我后天给你做行么？”
13号正好是严栎的生日，顾言想着干脆凑那天给严栎做个七八道菜的，好好满足下他。养伤这两个礼拜，严栎嘴巴里估计淡出鸟来了。
严栎敏锐地反应过来后天是什么日子，平淡地应了声“好”，在心里盘算着那天要怎么哄着顾言这样那样地给他庆祝生日。
洗完头发，严栎被赶着坐到了沙发上，顾言站在他面前拿着干毛巾动作轻柔地擦去头发上的水珠。
顾言一边弄一边犯愁，他已经想了好几天了，要给严栎送的生日礼物却依然还没有想好。严栎看起来除了对吃的讲究挑剔点，其他都无所谓的样子，手表不喜欢戴，也不爱用钱包，零钱经常随便往裤兜里一塞。顾言本来想送套外文小说集，可是又担心严栎会不会觉得自己挑礼物不走心。顾言记得上回自己帮许向晚挑礼物的时候，严栎还闹别扭来着。要是自己送的生日礼物不能让严栎满意，他肯定又要不开心了……
没过一会儿，顾言终于忍不住向严栎旁敲侧击地问道：“严哥，你最近喜欢干什么啊？”
严栎心里了然，不假思索：“你。”
“……严哥，我是认真地在问你事情。”请不要随随便便回答听起来有点奇怪的话好吗？
“我也是认真地在回复你。”
顾言咳了声，“……那我换个问题吧，严哥，你最近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唔……”严栎故意拖长了语调。
“嗯？”
“这个嘛……”
“严哥，快点说啊。”顾言巴巴地催促道。
严栎装着在思考的样子，吊着顾言的胃口。
过了十几秒，严栎对着顾言期盼的眼神说道：“我也不知道。”
期待了许久结果被答案弄得傻眼的顾言：“……”
严栎是在逗他玩吗？
一定是的吧！
严栎看着顾言像是有点要生气的样子，立马单手搂住顾言，小半个身子都依靠在了顾言怀里。
“言言，我困了。”
“……”
顾言无语地看着闭着眼睛装睡的严栎，心说严哥你转移话题的技能还能再糟糕点吗？
现在才八点半，困什么困啊摔！
*
隔天下午，严栎收到了老K几经辗转送来的一个牛皮纸袋和一个号码前几位是“010”的电话。老K打算今晚十点动手去把楚宁的母亲孟晓楠救出来，袋子里是两张13号晚上九点一刻的船票和一把袖珍的掌心雷。老K对严栎千叮咛万嘱咐，无论他们成功与否，他都必须要把楚宁送上开往东南亚的船。
严栎把这个消息告诉楚宁的时候，楚宁正在往玻璃鱼缸里洒鱼食。
圆形玻璃鱼缸底层铺着白色的底砂，漂浮的水草间游动着一红一白两尾接吻鱼。这还是当初严栎买的。那会儿严栎还没来得及送给顾言，顾言就出了事，严栎就把它放在了店里。后来，顾言以为严栎是专门买来放面馆里的，也就没好意思拿回家，直接充当了镇店之宝。楚宁住到了小阁楼后，顾言就把鱼缸抱到了楼上给他解闷。
就讨人喜欢的方面来说，严栎觉得顾言很有天分。楚宁看起来很喜欢这对小鱼，好几次他来找楚宁汇报消息的时候，楚宁不是在喂鱼，就是在盯着鱼发呆。
老K他们这一去有多危险，成功的几率有多小，楚宁心里明白。孟晓楠是楚乔唯一能够威胁楚宁的筹码，楚乔一定会布好局等待躲在暗处的他自投罗网。
即便如此，楚宁心中还是抱着一丝希望。他想离开J市，想挣脱楚乔笼罩在他身上的阴影，他想带着母亲一起过上平静安稳的日子。
严栎晚上估摸着放学的时间，跟顾言打了个电话，说是今晚要带楚宁回趟家看望下奶奶。顾言一听立马同意了。严栎受伤的事，两人一直都没敢告诉严奶奶，严栎借着要专心复习的理由住在了顾言的公寓里养伤，已经快小半个月没跟严奶奶见面了。顾言在电话里絮絮叨叨地嘱咐严栎，回家的时候给奶奶买点补品水果什么的，多陪奶奶说说话。严栎一一都耐心地应了，然后有些犹豫不舍地按下了挂断键。
楚宁目光还盯着鱼，“顾言？”
“嗯。”
楚宁意味不明地说了句，“你们看起来……很亲密。”
严栎倒很坦诚，“我们是恋人。”
楚宁愣了一下，“……我能冒昧地问你个问题吗？”
“您说。”
“为什么……”楚宁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为什么有人会喜欢上同性呢？”
“我没办法给您一个很标准的答案。”严栎停顿了下，“就我个人来看，喜欢男人和喜欢女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喜欢一个人的本质是一样的——是一种来自灵魂的相互吸引。”
“是么……”楚宁自嘲一笑，“我倒是不知道……”他除了这张脸，还有什么能吸引楚乔的。楚乔口口声声的爱根本只是他虚伪的谎言。
楚宁没再说话，默默无言地望着鱼缸。
严栎低头解锁手机，里面静静躺着来自顾言的一封短信。
“严哥，你带药了吧？别又忘记吃了啊！”
严栎戳着屏幕，回了个“知道了”，末了又发了条短信过去，问顾言：“明天的小龙虾，别忘了。”
顾言看着严栎发过来的短信笑出了声，没想到严栎对小龙虾的执念这么深……
晚上七点多的时候，严栎下楼打包了两份炒面，楚宁没什么时候，拨弄了两口就搁下了一次性筷子。严栎吃惯了顾言特制的病号餐，好不容易偷着吃到有点重味的东西时，竟然诡异的有些不习惯，囫囵地吃下去了一半，也搁下了筷子。
两个嘴巴被养刁的人看了对方一眼。
楚宁轻轻叹了口气，“顾言做饭很好吃，人也很好。”
“嗯。”严栎心底有些小骄傲：这么好的顾小言，是他家的。
楚宁低头道：“明天的事你不用管了，回去找顾言吧。”
严栎一愣。
“你和顾言收留了我这么久，欠我的人情已经还清了。”
“宁少，这是两回事。我下午已经答应了老K，明天会把你们送到码头。”
楚宁的目光落在严栎的右胳膊上，“你伤还没好。如果他们失败的话……明晚楚家的人十有八九会找过来，到时候就只有你一个人面对他们。你不要命了吗？”
“宁少，我已经答应了的事就一定会做到。至于我要不要命的问题……”严栎直直地望向楚宁，“我比任何一个人都更惜命，我更不会让人轻易地取走它。因为……它不止属于我一个人。”
严栎比楚宁想象的要固执，楚宁说了句“随你”，继续低头看起了手机。
凌晨十一点五十九分，两人还是没有收到老K的消息。
十二点整的时候，严栎的手机一震，紧张地划开屏幕后发现是顾言的短信：
“严哥，祝你十八岁生日快乐！祝你未来高考能考到一个好大学，大学毕业后能找到一份薪水高待遇好的工作。我希望你每天都过得开心，身体健健康康，不要再生病，也不要再受伤。我也真心地希望着……以后的日子，我可以继续陪着你一起走下去。还有……严哥，我爱你。”
原本坐起来的楚宁看到严栎脸上的表情时又躺了回去。
严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在回复框里敲了字想要回复顾言，可是敲完却迟迟没有发送。
他知道顾言如果看到短信，第一个反应肯定是打电话过来问他为什么这么晚还不睡。
他现在很想听顾言的声音，很想跟他说说话，说说自己在脑海里构想了无数遍的关于他们的未来，说说自己……有多爱他。如果顾言打电话过来，搞不好他会忍不住缠着顾言说话一直说到天亮。
五十三、
一直等到窗外晨曦微晓，老K那边还是没有传来消息。
楚宁不知何时已经靠坐在了床上，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有种迎接宿命般的平静。
“你回去吧，不用等了。”
严栎点头，“晚上我来接您。”
严栎从阁楼下来的时候，看了眼手机，还不到六点钟。于是严栎给顾言回了短信，然后走回了家，路上顺手给奶奶带了点东西。
顾言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昨天晚上他九点半上床前特地定了个十一点五十九分的闹钟，提醒自己别忘了把编辑好的短信发出去。刺耳的闹铃一响，顾言摸索着床头柜上的手机按下了发送键。按完没几秒，他的眼皮子就粘在了一起，重新回到了美梦里。
白色的手机里静静地躺着一封五点多发送过来的未读短信。
严栎：“我也爱你。”
顾言想起上回严栎自说自话发的那两条短信，总觉得有种莫名的喜感，不禁笑出了声。
短信的提示音响起，严栎估摸着顾言差不多起床了，发了张照片过来。照片上奶奶一脸笑容地端着碗冒着热气的阳春面。
严栎：“早安。”
顾言看着照片肚子咕咕叫起来，回道：“严哥早，奶奶做的面看起来很好吃，好想尝尝！”
严栎：“中午带给你。”
顾言：“真的？”
严栎：“等着。”
顾言捧着手机眼睛笑弯起，心里甜滋滋地发过去一个“好咧”。
严栎的短信毫无接缝地传送了过来：“快去洗漱吧，要迟到了。”
顾言看了眼时间，“啊”了一声，赶紧从床上爬了起来。
中午离下课还有几分钟，严栎拎着保温桶站在了教室窗口，坦然自若地接受着班里学生时不时的好奇注视。
顾言正埋头做着英语词组笔记，冷不丁许向晚往后面扔了一个纸条：小言，严栎怎么来了？
顾言往窗口一看，正好对上严栎专注地盯着他的目光。
严栎指了指黑板的方向，让顾言好好听课。
被抓到上课开小差的顾言扭过头，假装认真地看着正在巴拉巴拉的英语老师，笔下“唰唰唰”给许向晚回了小纸条，趁老师背过去板书的时候扔了过去。
顾言：今天是严哥生日，他找我一起吃午饭。
许向晚没有了下文，顾言就没再管她。他现在全部的心思都在教室门口的严栎的身上，心里每分每秒都在进行着激烈的挣扎。
他很想看看严栎，看看他昨晚睡得怎么样，脸颊有没有因为挑嘴变瘦。可是他又担心会再被严栎抓住小辫子。
挣扎了一分钟还没到，顾言心里那个叫做理智的小人就被打败了。他装作不经意地扫向窗外，却再一次撞进了严栎略带挪揄的眼神里。
严栎低头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发完冲顾言扬了扬手机。
虽然顾言清楚地知道现在是在上课，校规也规定了上课不能玩手机。但顾言还是没管住自己的手，摸到了裤兜里静音过的手机放到了课桌的抽屉里，解锁打开。
严栎：“言言，你是不是很想我？”
不小心被看破的顾言本来想口是心非地在回复框里输了两个字，可是编辑完又犹豫着删掉了，换成了一个害羞坦白的“嗯”。
明明只是一天没见面而已，习惯了严栎在身边的顾言却总觉得已经过了好长好长的一段时间。当看见严栎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顾言觉得他的凳子上就跟安了根钉子似的，怎么也没办法安安分分地坐下去了。
他恨不得立刻、马上、现在飞奔到严栎身边去。
“叮叮当当”的下课铃声响起，顾言第一个冲出了教室。
严栎看着顾言急吼吼的样子，摸了摸他的脑袋，“急什么，你在这儿，我又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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