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了半天，林夜听着周宁安翻过来掉过去的，抬腿踹了他一下，“睡不着？”
“吵着你了？”周宁安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
“没有，我也没睡着。”林夜翻了个身，侧躺着面对着他，黑暗中也显得眼睛挺亮，“你有心事。”
他语气很笃定，还没等周宁安说什么，林夜马上又说道：“你不愿意告诉我没关系，能让你发愁的东西我可能也帮不了，咱们聊点别的，别把你憋坏了。”
周宁安歪头看了他一眼，虽然只能看清个轮廓，他还是能感觉到林夜此刻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有多温柔，他眼底一热，低头钻进了林夜怀里。
林夜一把搂住他，一下一下的轻轻抚摸他的后背，周宁安往前又抱紧了一点，脑门贴着他的嘴唇，能感觉到他每一次呼吸喷出来的热气，林夜轻声问道：“不只是因为阿芜的事儿吧？”
“嗯，”周宁安闷声答应了，“有时候我觉得心慌。”
“心慌什么？怕我不要你？还是怕你不要我？”
周宁安想了想，抬眼看着他的眼睛，问道：“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我爸妈的故事？”
“没有，不过听起来好像不是个很好的故事。”林夜愣了一下，手停在他背上，很快又开始一下一下的抚摸他。
“我妈在嫁给我爸之前有爱人，”周宁安顿了顿，“是我爸强迫她嫁给他的，具体怎么强迫的我不知道，不过过程应该很不愉快。他很爱她，我能感觉出来，但是不管他怎么爱都得不到回应，所以他也很绝望。绝望之后，他决定要跟她有个孩子，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可能只是想留下个孩子当个念头，不过也许是想有了孩子就能让她有牵绊，看来是没有什么用，所以我出生之后，他们就离婚了。我总觉得，我妈好像因为这件事更恨他了，我的整个童年里，她都没怎么出现过。”
林夜的手放慢了，他知道周宁安的童年很孤独，不过没想到这背后有这样的故事。
“我有时候觉得她很可怜，因为是我爸和我夺走了她的幸福，如果不是有我们，她大概会跟她爱的那个人在一起过的很好吧。可是有的时候我又有点恨她，她生我只是当成一个摆脱我爸，取得财产的一种工具而已，那我又为什么要出生呢？”周宁安说到这里，倒也没显得有多激动，反倒是有种深刻的不解和困惑，听的林夜很心疼。
“也许她不是讨厌你，她可能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呢？”林夜安慰道。
“我不知道，我不敢问，在我的设想里，如果我没有出生，她真的会更快乐。她可以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有他的孩子，而不是看着那个人结婚，生孩子，各自过各自的生活。”
“你妈妈离婚以后没跟那个人在一起啊？”
“没有，”周宁安眼神复杂的看了林夜一眼，“那个人认为人要为自己的家庭和选择负责，我妈既然选择了婚姻，有了孩子，就该为此负责任。后来他也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们再也没有机会在一起了。”
林夜啧了一声，“哎，这真是，没缘分吧。”
周宁安认真的看了他一会儿，缓缓问道：“林夜，你知道我在害怕什么吗？”
“怕什么？”
“我在害怕，万一就连所谓的真爱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意义呢？我母亲不爱我，我可以接受，可是既然她那么爱那个人，为什么当初要离开呢？我更不能理解的是，如果那个人也爱她，为什么放她走？为什么在她已经自由以后，还是会因为这中间发生的事情而不能在一起？就算不甘心，为什么不痛快的吵架然后继续相爱，而要选择各自忍受痛苦，祝福对方？如果我是白潇楠的话，为什么不能狠狠惩罚他一次然后继续一起生活呢？真的爱一个人的话，怎么放手总是比继续在一起容易？”
林夜听着，沉默着考虑了一会儿，语气听起来也有些困惑：“可能……可能爱是希望一个人幸福，但是他们都没办法亲自执行这分幸福吧。我也不懂，大约就是，过不去自己那道坎儿，所以宁可不过了？”
“那到底是什么，有什么东西，让人们不管发生什么都继续一起生活？连爱都不是的话，是什么？”周宁安拉了拉他的手，他一把握住了没松开。
林夜抓着周宁安的手，攥的挺使劲儿，但是半天都没说话，很久才张口道：“可能是……家人吧。对我来说家人才会这样做，不管有多生气还是要一起解决问题向前看。其实我爷爷和我也没有血缘关系，说血缘在咱俩这儿都不准确。所以……应该是爱和责任吧。光希望他幸福不够，还要确定只有自己才能给他幸福，这样才会不管发生什么都继续在一起。说到底，能有这样感情的人才可以组成一个家庭吧。”
周宁安沉默了，他听得出来，尽管林夜的父亲没能抚养他长大，但林夜却深深认同着他的价值观，他永远不会为了一个人抛弃这世界的对错。
☆、 第四十九章
两个人都没说话，林夜用脚碰碰他的，问道：“说到这儿，春节你一般怎么过？我下个礼拜就要考试了，如果能考过的话，年后估计就要准备开始忙活了。”
林夜为这个营养师准备了挺久了，周宁安一直也没问他考完了是想干什么，但是显然调酒师这个职业是不可能干一辈子的，“要是考过了，你打算干点什么呢？”
听他问了，林夜有点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手在他胳膊上上下磨蹭着，问道：“我是打算，有了这个证呢，去医院附近开个营养餐配送的小饭店，可以根据不同类型的病人做不同的营养餐，每天留一部分现成的，一部分靠预定，有什么要求也可以单独再提。你觉得，这个想法怎么样？”
周宁安以为他只是想找个稳定点的工作，没想到他是想自己干，他略微思考了一下，觉得可行，“我觉得不错，这方面的需求挺大的，市场也暂时没有饱和，大部分饭店要么是只好吃不营养，要么是只打健康的招牌，不能做量贩，你这个想法很好，以后能说不定能发展的挺大。”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不过医院附近的店面不好找，离的远了又不容易打出招牌，这个我还在想怎么办。”
“这个其实也好说，多出点钱总能找到好位置，就算找不到好店面，只要跟医院打好招呼，让护士们能帮着说一声，你雇个人专门送餐，其实也是可以的。唯一要好好考虑的就是定价，定的高了家属不一定愿意，低了呢又怕显得廉价，还要考虑这个性价比和医院食堂以及附近饭店的竞争力，但是我相信你，肯定能做的好。”
“别表扬了，你刚才说的那些，其实我都还没想呢。”林夜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这些事儿他早就想跟周宁安商量了，做生意他是外行，周宁安一句话就能点拨很多他想不到的地方。
“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周宁安伸手摸摸他的脸，语重心长的说道：“有事情要跟我说啊，我可以帮忙的。”
“你帮的忙大了，两句话就提醒我好多事儿。哎我说，我这算不算吹枕边风啊？”林夜说着又笑了，凑到他身边去往他耳边和脖子上吹气。
“算，你这是标准的枕边风。”周宁安让他吹的直缩脖子，也跟着笑起来。
让他这么一带，林夜也忘了问他过年打算怎么过，而周宁安成功避开了这个话题。往年的时候，春节是他最不愿意过的节日，因为这个他总是一个人过，佣人们也都回家了，他也不愿意叫公司的人来凑热闹，所以总是比平时更孤单。而今年，按照计划，他是要跟宋妍的家人一起吃顿饭的。
开春以后，就是他的婚期。
林夜早就累了，没说话一会儿就搂着他睡着了，周宁安想着他们刚才说的话，久违的又失眠了。他打开了床头柜离的小抽屉，里面放着他这段时间开了但是一直没吃过的药，考虑着要不要来一片安定，看看身边熟睡的林夜，又把药放了回去。这么陪着林夜睡觉，也挺好。
林夜考试的那一周，周宁安强烈要求他别再去夜色，好好在家看书，林夜忸不过他，再加上去夜色的确挺累，早上会没精神，只好答应下来。他给七叔打电话的时候挺不好意思，但是听七叔的意思，好像早就知道这么回事，就等他电话了。
林夜要考试那天，周宁安推开了所有事儿，亲自送他去考场，等他进去了也不走，就坐在这里等着，林夜出来之后直笑，说送孩子高考的家长也不过如此了。
周宁安笑笑，也没问他考的怎么样，但是一听林夜说感觉不错，顿时松了口气，看起来竟然比林夜还要紧张。
林夜笑话了他两句，随即趁没人看着亲了他一口，他知道周宁安的时间值钱，这一天耗在这儿什么都不做可能比他将来要开的那个店一年费的都多，他不要求什么，不过周宁安既然来了他也不矫情，感动就是感动。
考试结果要等到年后才能出来，所以林夜终于能休息一段时间，白天没什么事儿，就继续跟着厨师一块儿做做饭，往医院跑跑，陪老人聊天儿，倒是夜色最近多生意太好，他经常要过去帮忙。
林夜不反感去夜色，他的初衷特别简单，就是为了赚钱，哪怕现在有周宁安一直在帮衬着，他还是希望开店的钱是自己攒出来的，他深深知道，人一旦有了退路就会犯懒，但是他不能让自己懒，他的目标是让周宁安有退路，哪怕这条退路对他来说只是条羊肠小道。
一直到年根当下，他们俩才都闲了下来，林夜跟周宁安好不容易能中午就坐一块儿吃顿饭，他挑了这个时间告诉周宁安：“我下午可能要用车。”
“哦，好啊，还让小李跟你吧？”周宁安问道。
“我自己开也可以，他嘴碎，我去接我爷爷，怕他看出点什么来。”林夜叹了口气，“其实光我自己开这么个车去接我就已经有点说不清了，本来就解释不出来我哪儿来的这么多钱让他一直住院。”
周宁安没想到这一点，愣了一会儿，问道：“你爷爷是不是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不知道咱俩的事儿，还是不知道我喜欢男的？”
“你告诉过他吗？”
“哎，说来话长，想当年我青春懵懂的时候还跟小姑娘拉过手呢，后来我也说不清我怎么就开始喜欢男的了，但是我有过小女朋友的事儿我爷爷都知道，而且我也不能说我就是不能接受女的，所以我就一直没跟他解释。我爷爷挺开明一个人，要说平常可能还没什么，说了就说了，就是病了之后一直问我什么时候结婚让他抱重孙子，我也不好意思说，爷爷，告诉你个事儿吧，其实你孙子我估计是要断子绝孙了。”
说完，他又叹了口气，周宁安的心也跟着沉了沉，林夜又问道：“你这事儿，别人应该也不知道吧？”
周宁安手一抖，筷子差点掉地上，他想了想，看着林夜认真的说：“我不是喜欢男人。”
林夜的眼睛瞪圆了，下一秒就要吼出来，那老子算什么？
周宁安趁他叫出来之前说道：“我只喜欢你。”
林夜就像个充了气的气球突然被扎了一下，心里噗的软了，还有点不好意思的讪笑道：“看你这大喘气劲儿。”
周宁安有点担忧的捏了捏他的手，“那怎么办？我还想等过完年帮你爷爷办个转院呢，换个条件好点的私人医院，照顾着也比较方便，不用你再天天跑，到时候可以请医生过去做手术，你也能更放心点。”
“哎……我想想吧。”林夜回捏了他一下，给他夹了一筷子菜，“你多吃点担心，不用总替我操心。等我爷爷身体状况稳定点了我跟他说吧，这事儿我也不想总瞒着了，他要是真能长命百岁，我总不娶媳妇儿也瞒不住啊。”
“林夜，要是没有我的话，你会找个女人结婚吗？”
林夜仔细想了想，“哎，还真不好说。我对这事儿其实不强求，看缘分。要真是遇见了个我爱对女人呢那就结，不过我遇见的喜欢的是男人，是你，那我能怎么办呢？”
周宁安没说话，林夜埋头吃了两口东西，突然想到些什么笑了起来：“还别说，小时候你第一次跟我说你喜欢我，可把我吓坏了。”
“我也觉得我那个时候挺傻的。”周宁安想了想，笑的有点苦涩。
“我也把你吓坏了吧？后来你再也不来找我了。”林夜想想那个时候的周宁安，又有点心疼，“其实我没两天就后悔了，我想接着找你玩，就当什么事儿都没有一样，但是我不知道你家住哪儿，也不知道往哪儿找，慢慢就忘了。不过这个事儿我一直没忘，我挺后悔的，后来总怕那个孩子办点什么傻事，还好你茁壮成长了，不然我得自责死。我估计那个时候就隐隐约约感觉自己有点跟别的男孩不一样了，越是这样吧我越怕别人说，所以假装自己特别排斥。恐同即深柜，也不是没道理哈。”
周宁安没说话，林夜不会知道他当年那一句“滚”直接把自己送去了见心理医生，不过他现在出现了，比任何心理疏导都有效。
“转院的事儿，你好好考虑一下，私人医院不光照顾的好，环境也好，而且那儿的病人多数也比较有经济实力，急病的少，疗养的多，你在那附近开饭店的话会更容易打出牌子来，只要你做的好，价位定高一点也容易接受，等到以后有了分店再推出几种不同的价位，人们只要认可了你再怎么做都容易。”周宁安没再继续说那个话题，说了说他最近的考虑。
“这样肯定是好，但是私人医院多贵啊，我一个月不吃不喝差不多能住得起，而且照你的说法，起步资金太高了，我手头这点肯定不够。”林夜有点发愁，看了一眼周宁安，赶忙说道：“就算有你帮忙，这店以后我总要自己管吧，我爷爷那边也糊弄不过去啊。”
“那不如这样，你先把店开起来，然后再接你爷爷过去，就说是朋友凑钱开的店，现在赚钱了才把他接过去的，怎么样？”周宁安不等他说话，就又补充了一句：“这不是为了老人的身体好吗，我作为天使投资人注资入股，你不用跟我客气。”
“你还真有招，都知道我要说什么。”林夜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