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呢？平果的椅子再挪就要紧紧贴上平家民了，但另一边的玉自清仍在锲而不舍的与她拉近距离。他厚颜无耻的样子，让平果开始怀疑：昨天的一切都是梦吧！否则，是什么让玉自清一夜之间就能死灰复燃呢？
他是游戏花丛的臭和尚，她是颠沛流离的小苹果，这样的日子，真的回不去了吗？
第五口
李妈一直坚持不跟平家父女同桌，并且每次都站在一旁伺候着主人们吃完为止。所以当平果再次享受到此等待遇的时候，终于明白为何平家民没有啤酒肚而平萍那么苗条了。
真的是，很难下饭啊！
她不动声色的调转视线，却又触到了玉自清那张赔笑的脸，嘿嘿笑的她心里发毛。再转视线，就是平家民慈爱有加的目光，比对面李妈加上平萍、玉自澈三人的杀伤力还要大。
原来她还是高估自己了，这种情况下，她连好好吃一顿饭的能力都没有。
“其实，”叹口气，放下碗筷，平果的发言让人猝不及防。“我今天来，是跟你们告别的。我用了六年的时间走遍了中国，接下来就是要开始环游世界了。”
“啪！”平家民没拿稳，一根筷子掉到了地上，他试图捡了几次都没捡起来。平萍见状连忙上前扶他，那抬起的脸苍白的吓人，李妈早惊呼着跑去拿药了。
餐厅里霎时一阵兵荒马乱，大家都围在平家民身边忙这忙那，唯有平果还坐在那里，愣愣的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又是苦肉计吗？把她骗回来还不够，还要骗她留在这里吗？
多年的流浪磨硬了她的心，平果站起来对着混乱的人群说：“你们忙，我先走了。”
一刹那，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难以置信的看向她。那些谴责的目光，却让平果直想笑。然后，她真的笑了，笑的前仰后合快要流出眼泪来。
“平果，你太过分了！”平萍推开挡在身前的玉自澈，几步冲到平果面前，扬起手狠狠的扇了她一巴掌。
笑声戛然而止，平果的脸上迅速扶起一个血红的手印。明明挨打的是她，平萍却先声夺人，哇哇大哭起来：“你知道吗？他这次是真的病了。我也以为他是骗我们的，可是他真的病了！他都快死了，你就不能再忍一忍吗？”
哪怕是演戏也好啊，让他最后的日子过的安心一点吧。
在平萍的痛哭声中，平家民的呼吸总算是平缓下来。他朝平萍招招手，她便扑进他的怀里继续大哭。李妈也站在一旁拭着泪，而玉家兄弟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给弄乱了阵脚，呆呆的不知该作何反应。
眼前的这一幕，多像是一出闹剧。平果有些分不清的是，到底自己是观众还是站在他们面前的主演。她终是缓缓扶上自己的脸，那里火辣辣的疼，可再疼居然都无法让她忽视心里那空落落的感觉。
“是真的，又怎么样呢？”本以为这样说，自己心里会舒服点，可是她却没出息的哭了。眼泪一大颗一大颗的，以无比踊跃的姿态纷纷跳下来。
叹息声，响了不止一次。
平家民一边安抚着平萍，一边想要抓平果的手：“果果，都是爸爸不好，你真的不能原谅我吗？”
“不原谅，你就用自己的身体做要挟？”她知道他是个工作狂，人称拼命三郎，工作起来向来是废寝忘食的。所以他真的生病了也不奇怪，因为那都是他自己作的。
父女俩的谈话已经进入了相当的深度，竟是旁人包括平萍都无法插话。
又是一声叹息，平家民的声音很是虚弱：“我没有。果果，爸爸的病其实没有那么严重，我会努力配合治疗。等我康复了，公司的事也交接好，就可以陪你一起去环游世界。你等等爸爸好吗？”
他早就清楚这两个女儿对他的公司都没有兴趣，所以夜以继日的打拼只是为了有足够的能力护她们一生；他唯一没有计划好的，就是自己的身体，所幸只是劳累过度还不算是绝症，需要的只是好好调理。
所以，“果果，爸爸保证不会很久的。”我可以陪你去游历，看各种美丽的风景，我不该是你想要逃离的理由啊。爸爸多么希望可以一直陪着你，光明正大的看你长大、结婚、生子，而不是偷偷摸摸的找人跟踪拍照。
父女俩隔空对望，眼里的泪花都亮晶晶的。
“爸，那我怎么办？”平萍突然有了危机感。
李妈也咬着手绢问：“还有我呢！”
“如果你们愿意，咱们一起去啊！”平家民居然还笑得出来。
平果可以头疼的想象，如果真和他们一起上路，大概会被人当成是马戏团吧。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也再说不出无情的话来，只能站在那里，僵持着。
最后，平果是被一脸无奈的玉自清拉了出去。他们一直走到院子里，秋千架旁，然后玉自清半强迫的让平果坐在秋千上。
这里是童年的平果经常坐着发呆的地方，平家民有时下班回来的早，就会过来帮她推几下。那时，她有没有不由自主的笑出声呢？
“啊！”沉浸在回忆中的平果冷不防的低呼一声，玉自清已经站在她的身后，用力的一推，她便高高的荡了起来。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吹乱了平果的头发，也吹散了她脸上纠结的表情。她像个小女孩一样，本能的笑着尖叫，蹦极的时候都没叫的这么大声过。
“死和尚，你干嘛？”
“笨果果，我在帮你放松啊！”
玉自清的声音在身后忽远忽近，有一瞬间他的手就贴在她的背上，可是一眨眼她又飞了出去。可那短短的接触，却给了她足够的安心。
那就，放轻松吧！这么多年，学的最好的不就是如何让自己开心吗？
没想到荡个秋千居然比坐过山车还要过瘾，两人彻底放开了，最后是笑作一团的就地坐下了。
出了一身汗，黏黏的并不是很舒服，可是心里没有那么空了。玉自清又递了纸巾过来，平果接过，边擦汗边觉得自己很无聊。
“和尚，我是不是很糟糕？”
“嗯，确实。”
“喂！”平果气的扭头瞪他，正对上玉自清笑盈盈的眼睛。她立刻不自在的撇开视线，小声抱怨：“我也不想的啊！”
有些事情不是亲身经历过，不会理解当事人的感受的。平果对平家民的感情，其实很复杂。她不恨他，可是却怨着他，怨他不该因为管不住自己的心，而造成了这么多人的悲剧。
“你知道我妈妈为什么会自杀吗？很多人都说是因为平家民不能娶她，其实不是的。妈妈她是因为内疚，她觉得自己对不起平萍的妈妈。结果呢，平萍的妈妈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却是：不该这么执着的，要是能早点放手，不去争不去抢的话，也许大家都会好过点。”手里的纸巾被她揉的不像样子，就像她迷茫了那么久的心。
她一直不懂，妈妈和平萍的妈妈都不是坏女人，为什么结局都会那么悲惨。想来想去，也只能怪平家民吧？
正因为上一辈的不幸，所以她和平萍都很努力的不要重蹈覆辙。平萍的东西她不会要，属于她的东西平萍也不会沾手，可这一点平家民总是不懂，不然他不会安排姐妹两个同时去相亲。
她跟平萍的生活就该完全没有交集才对，怎么能坐在一起去选择未来的伴侣呢？这个危险系数实在是太高了！
“这样对我不公平啊！”玉自清很开心平果不是因为讨厌才拒绝自己的，可真相却更加让人郁卒。还好他给自己做了一晚上的心理建设，总算没被一下击垮。
“果果，我已经想好了，我可以给你时间去想清楚。上一代的悲剧正是在告诉我们，要抓住该抓住的，放弃该放弃的。你不能因为抵抗而拒绝。我们俩是在帝都认识的，如果非要说我是谁安排给你的，那只能是上帝，是命运。或许，你该想想，你拒绝我真的只是因为你爸和平萍吗？你怕的，到底是什么？”
像很多次牵手一样，他温柔却坚决的握着她的手，仿佛那是一种神圣的仪式。
“我不会逼你，可是你起码要保证你不会再逃避了。跟我一起留在青城吧，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是朋友，我们要给彼此足够的时间相处了解，去发现我们到底适不适合对方。我保证，你不会后悔的。”
和尚的保证，可以相信吗？
那天，也算是不欢而散吧。
平果和玉自清回到屋里的时候，发现大家的神色更加古怪了，平家民的气色倒是好了不少。虽然内心有一点被玉自清说动了，但她还是做不到住在这里，当即便态度坚决的回了七哥的工作室。
还是望着那片海，耳边老是回响起玉自清的声音：“你怕的，到底是什么？”
她怕和妈妈一样伤心难过，怕像平萍的妈妈一样绝望懊悔，更害怕像这天下那么多女人一样，因为爱情而纵容自己的人生轨迹蜿蜒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即使真的去爱，也该找个靠谱一点的吧？而和尚那样的爱情高手，她玩不起。
第五口
平果暂时又留在了青城，却日日呆在工作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传单都不出去发了。
虽然她每日都很勤劳，甚至有时会代替七哥下水拍照，可是七哥看着她时的表情还是渐渐凝重起来。
小苹果，你是把七哥这里当成你最后的避风港了吗？如果可以，七哥愿护你一生，可是你未来的路显然还很长。
“七哥，干嘛这么盯着我看？我又变漂亮了吗？”平果一抬头，就看到了七哥迷离深邃的眼神。好迷人啊！
七哥笑笑，像对待小狗一样拍拍平果的头，然后自言自语似的说：“就算七哥不在，小苹果也可以照顾好自己吧？”
“你要去哪？”平果心里一慌，抓住七哥的手着急的问。
七哥猜的没错，正是因为他在青城，平果才有勇气留下来的。因为不管发生了什么，至少还有七哥的身边会让她觉得安全。
追溯起来，二十多年前平果在这世上第一次睁开眼见到的人就是七哥，所以在她心中他比亲生父亲还要亲。她对七哥的依赖，是离开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改变过的。
不管走多远走多久，七哥永远都在原地让她随时可以找到。平果从没想过，有一天七哥会离开。
看她完全慌了神，七哥暗暗叹息：“小苹果，你已经长大了，七哥也老了。七哥，想家了。”
他的家乡正是婺源。那是他和小朵一起长大的地方，这么多年没回去，是因为那里也是小朵和平家民相爱的地方。
可是叶落归根，他不能一直在外面飘荡，也没有继续飘荡下去的理由了。
平果知道自己是说服不了七哥的，只好抱了最后一线希望问：“那我跟你一起走，好不好？”
她也一直很想去婺源看看啊！况且，虽然当初按照妈妈的遗愿，把她的骨灰洒进了大海，可平果一直觉得她其实早就不在青城了。如果有灵魂，她一定会去婺源，那里很美，那里没有伤心的眼泪。
七哥，那你呢，你是想回去找她吗？
她的疑惑表达的很明显，七哥摇摇头，语气里有一丝难掩的疲惫：“傻苹果，七哥已经陪了你们母女很久了，让七哥歇歇吧。”
是啊，平果的妈妈小朵虽然比七哥大，可她当初对七哥的依赖并不比现在的平果少。只是可惜，她们对七哥的感情，从来都与爱情无关，却比亲情、友情都要沉重。
她们拖累了七哥太久了，不但没有能力给他幸福，反而还阻碍了他寻找幸福的脚步。如果没有她们，七哥现在也许应该会有一个很幸福美满的家庭吧？
平果的手慢慢松开，有些沮丧的垂下头：“七哥，对不起。可是，我舍不得你。”
“七哥也舍不得你，可是七哥不能陪你一辈子。小苹果，七哥会在婺源等你，等你牵着心爱的人的手，一起去婺源玩。”
他很努力的帮平果把了关，希望自己没有看走眼。
大概是蓄谋已久，自从跟平果说开了以后，七哥进行的很神速。短短一个星期的时间，他就把工作室卖掉了。
不止是平果，小雯和阿志都是大受打击，就算七哥已经把他们的后路都安排好，三人还是纷纷用被遗弃的小狗的眼神看向七哥。
七哥无奈的摊摊手：“你们不要这个样子，我请你们吃饭总可以了吧？”
“好！就把你的钱都吃光，让你没钱离开！”小雯愤愤的说，其余两人则是很认真的附和。
结果七哥请他们去海边吃烧烤，青城的烧烤遍地都是，价钱公道，想一顿把七哥吃穷真的很有难度。
“七哥果然是狡猾。”不爱说话的阿志猛灌了一口啤酒，憋了半天才发了这么一句牢骚。
七哥但笑不语，只是举起了酒杯，没有迟疑的一口饮尽。
认识这么久，很少见他喝除红酒以外的酒，而且还是这么豪爽的喝法。三个年轻人不觉激昂起来，争先恐后的开始敬他酒。七哥也干脆，来者不拒，喝了一杯又一杯。
于是毫无意外的，大家都喝醉了。
平果算是比较清醒的那个，翻出七哥的钱包付了帐，然后叫醒小雯和阿志，让他们打车回家。回过身来的时候，七哥似乎清醒了不少，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平果微笑。
他的笑，好温柔。
“七哥，回家了。”平果脚步有些不稳的走过去扶他。
七哥伸出手，任由她把自己架起来：“好，我们回家。小朵，我们回家。”
平果的动作一僵，一股酸涩从鼻头蔓延至眼眶。她努力的把那些水分忍回去，这才清清喉咙小声说：“我们回家。”
这是他们在工作室的最后一天，以后是真的没有机会站在这里看海了吧？平果学着七哥的样子，端着红酒站在窗前。她总觉得，这样的夜晚，自己醉的还不够。
她不知道大海听不听的到她心里的话，却习惯了对它发问：大海啊，一直以来是我做错了吗？我想替妈妈补偿七哥，结果我的存在反而让七哥一直都忘不了妈妈。
七哥，你走吧，去过你自己的生活，小朵和小苹果的人生都不需要你去操心了。
七哥最贵的这瓶红酒被平果喝了个干净，可她却仍然觉得自己清醒无比。只是下一秒，她便栽倒床上，人事不知。
大海似乎从未改变过，在夜色中海浪轻轻拍打着沙滩，发出摇篮曲一般柔和的声音。它知道很多人的心事，它把它们都小心的珍藏起来，收进了大海深处。也许总有一天，当那些心结被打开，就像一缕阳光照进大海，一切豁然开朗。
因为宿醉，两人起的都很晚，而且脸色都很难看。可是平果看着七哥，还是笑的很开心，她不会让七哥有任何的担心和放不下，她要让七哥安心的离开。
所以，她答应七哥：从今天起，搬回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