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人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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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人教师-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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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翠在远处哭叫,他也没听见。半个钟头以后,蛇拔断了,还一圈一圈想缠人。沈伟便乐呵呵的把那物围在颈项里,权当“项链”。翠翠大惊失色:“你再不扨掉,我就不和你一路了!”他才恋恋不舍的把“项链”抛在一个树丫上。
沈伟从小受爷爷历史问题的影响,怕活的人,大人小孩都怕,却不怕死鬼邪魔,不怕吓人的动物,有毒的植物;而翠翠恰好相反。他们彼此关照着。
读完了小学,初中就转到镇上来了,他们的联系少些了。沈伟高中没读完,响应“农业学大寨”的号召,战天斗地“坡改梯”。
等翠翠高中毕业后,他俩做农活又成了一对搭档。他点窝子,她放肥、着子儿;挖洋芋,他挖,她捡;锄草时紧挨着,一人一行,攥着劲儿,看谁先薅拢地头,汗也顾不得擦。他们包的活路从数量来说,不只一次打破生产队记录。
但,二十多岁的他们,懵懵懂懂,任其自然,没有用心培养感情。
沈伟是二十一岁上的师专。这之后,他很少看见翠翠,他也没有专门去看望翠翠。
他得到通知书以后,对翠翠讲,翠翠一句话也没有说……
几天以后,他就要走了,去看翠翠,翠翠躺在床上哭。她说:“你这一走,我们这些人,只怕就忘记了……”他没有做声,心里也像猫爪子在搔挠。
楼下涌进来不少人,有借火抽烟的,有喝水的,有烤中饭的,吵吵嚷嚷。
山区的土地也像祖国的地理大势一样,高高低低、坡坡坎坎,平地少。
在没有机械化的情况下,沈伟因地制宜,想了一个简单的办法:在斜坡上,开一条七八尺宽的滑道,然后造一个能放下大筐的木头车。一车粪起码抵六七个人背。“司机”需要一点掌握平衡的技术。“车祸”时有发生。
沈伟用车运粪(这种活,别人不愿干,效率提高六七倍,工分一样,有时还少。转来扛车,又很费力气),翠翠给他往车上上粪。为了转来帮帮忙,翠翠也跟着跑。最后跑不动了,沈伟就建议她坐“人力车”。翠翠也乐意。
可是“能背千斤重,不背活活动”,车上坐了一个活动的人,彼此又有些“那个”,“司机”就有些吃不住劲儿了。翠翠又是头一回坐“车”,有些晕乎,不是朝左歪,就是往右晃。沈伟紧攥车把,那车到底还是翻了。粪筐翻了几丈远,沈伟也身不由己被抛在了翠翠身上,半天没透过气来。
等他发现自己压在软绵绵的玉体上时,顿时羞得愧得无地自容。翠翠傻乎乎的笑,脸红红的,气喘得紧,鲜活而有力的手搭在他的背上。他问她伤着没有,摔痛没有,她惊喜的说:“一点事儿没有,真的!”他急着朝起爬,她脸上有一丝伤感,分明在告诉他:我愿意这样!她不想松开他……
天边现出绚丽的晚霞,四周虫鸟啁啾……
哦,春心萌动的少女,她们怕什么!
嗨,都是青春年少的人儿了哟!

第十一章 较量

“当——当当!”、“当——当当!”学生蜂拥进教室。嗡嗡的小声说话声音,翻书拍桌拂凳的声音,传出好远。
听见清脆的铃声,沈伟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午觉没有睡好,眼睛还涩得很。他靸着鞋,把秋衫扯扯,套上卫虹新织的毛衣,拿一本代数书,慌忙朝初一教室跑。但他停在了门边——
“谭军的姐夫?”什么人大叫。
“哎!”谁?
“谭军的幺姑爷?”又有人叫。
“哎,哎!”哦,李勇。
“谭军的叔叔?谭军的爸爸?谭军的爷爷……”很多人怪叫,喊声笑声笼罩了整个初一教室。
“哎,哎哎,哎哎哎……”李勇忙不迭抢着应声儿,只恨爹娘少生了几张嘴,少生了几片舌头,那高兴劲儿就甭提了,好像走在路上被天上掉下来的一包钱把头砸得一歪。
“谭军的龟孙子呃?”谭军怄哭了,声嘶力竭的喊。
“哎、哎……”李勇应滑了口,也胡乱应过来。
“哈哈……”
“嘻嘻!”
“活该,嗯!”
教室里乱成了一锅粥。
李勇知道自己悖了时,涨红了脸,从座位上站起来,杏眼圆睁。谭军蒙住头,趴在座位上伤心伤心的哭。
谭军和李勇,是初一班两类不同学生的代表。李勇粗壮、柱实,而又蛮悍,班上的学生都怕他,小点的就想办法接近他,讨好他,他的气焰也就更加嚣张。
全校除了文校长,别个老师,他也没放在眼里。谭军,十四岁,先天发育不良,身材矮矬,说话木讷,性情怯懦,与人无争,功课倒还不赖,班上数一数二。
老师们都有些喜欢谭军,但谭军每天都要怄酸气,受欺负,大一点的学生,甚至有些女生都拿他当“下饭菜”。
这会儿,李勇越想越气不顺。他的思维方式很简单:只能我李勇赚你谭军的钱,你谭军只能帖服于我,只能受奚落,挨骂,怎么还敢反抗?翻天了不是?
他这样想着,就扑上去揍谭军。谭军知道要出事,不喊不动。其他的学生只是叽叽喳喳,并不敢上前劝架;有的咂嘴缩舌,像欣赏香港武打片。
听着“啪啪”手掌击打脸部的声音,沈伟五斗热血直冲脑门。只觉得乌云从远远的天边滚滚而来,黛色的大山场打着旋儿、攥着劲儿俯冲过来,草坪外那些快要坍圮的故垒就要把他压趴下……
沈伟镇定了一下,大步跨进教室,一脸杀气。谭军的处境跟他读小学时有些相同,只是他那时候是丝毫也不敢反抗的,那些讨便宜的同学也就适可而止,觉得没有意思吧。
谭军向他投来哀求的眼光,李勇满脸无所谓,倒有点像凯旋的勇士。李勇揪谭军头发的手没有放,也没有放松的意思。
“李勇,撒手!”沈伟吼道。
“谭军骂我。”李勇不为所动。
有学生冷笑,无形之中在声援谭军,“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我叫你放开他!”沈伟的脸气成了猪肝色,再次大声吼道。
“他骂我嘛!”
“李勇,你?”
“就不!”
原先,沈伟胆子小。因为祖父的缘故吧,一家人胆子都小。物极必反,经常遭人欺辱,也就渐渐萌蘖了一种反抗的意识;再后来,又看了不少武侠英烈之类的书,很受启发,见了些世面,看到了许多“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的活生生的事实,胆子越来越大,并且有了几分恃才放旷的味儿。
此时此地,何况他理直气壮,世上哪有老师怕学生的道理!更何况他打心眼里同情谭军。
可是,李勇的个头比他不得小些,身胚还大点,力气也兴大些,怎么办?莫非力不从心么?几十双灼灼的眼睛在老师刚毅的脸上睃来睃去。
还好,情急中的沈伟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在教室里跟李勇动手,自己兴许出洋相,听说李勇敢跟老师在教室里打架。
他老子是粮店坐门市的。妈的!乡下粮店坐门市的就是不得了,不怕你不去巴结他!去年,他父亲就扣了一个老师的粮食供应证,扯了半年皮,还没有结果。
但不管怎样,必须惩罚这近乎恶棍的李勇!哪怕遭遇不幸。这样想来,他便冷静下来,镇静的说:“请同学们预习一下今天要上的内容。谭军、李勇跟我来。”
谭军站起来,李勇瞪了老师一眼,不动。
“叫你走嘛!”沈伟走拢来,狠狠搡了李勇一把。
李勇哼了一声,嘴岔歪了歪,一跩一跩往外走,并没有撒手。
一上楼,沈伟完全不能平静自己了,他准备豁出去了。按规定老师不能体罚学生,可对于这样的混蛋,教育家没有提出制服他们的办法,就是你给他喊什么,他也不会买账;唯有以恶对恶!
他知道,校长今天没有出门,他老婆昨晚来了。还有尤先存,他就在这楼下上课,听得见动静,他们都会伸张正义的。
“放开!放开!”沈伟咆哮起来。看见李勇还是不放手,还把头晃了一下,像示威的样子。他以惊人的速度把表取下来(经验丰富的老师说,逼急了的学生会毁老师的表,或因发怒忘形了自己撞坏),扨在床上,把皮鞋换上。
“你到底放不放?”没容李勇回答,一记响亮的耳光搧了过去。李勇下意识的“你”了一声,松了手,捏紧了拳头。
沈伟见状高叫:“谭军,退到门外去!”双目炯炯注视着李勇,“告诉你,李勇!你撒野找错地方了!你老子小小粮店职工算个啥?实话告诉你,在城里实习时,比你个子还大些、文化程度还高些、背景还硬些的混小子,我都打得给我跪下,还讲你!今天不把你收拾上窝,我不教书了,不姓沈了!”他看了李勇一眼,喝一口水,声音小些了,“你说,今天错了没有?”
“没错!”李勇毫不在乎的答道,并朝门外的谭军看了一眼,心想:没见过,今天就见见吧!
“为什么打人?”沈伟狠狠的拍起了桌子。
“就是要揍人!”脚在楼板上狠劲跺了一下,拳头晃了晃,又朝他的猎物瞟了一眼。
说时迟,那时快,沈伟一把攥住李勇的衣领,用尽平生力气搡了四五个来回,李勇站立不稳就着惯性,向沈伟身上撞来,沈伟感到情急,身子侧转,李勇一个狗吃屎载了下去。
李勇怪叫:“沈伟打人,沈伟打人哪!”边喊边朝起爬。他快要爬起来的时候,沈伟又是连着三四脚,又把他踢得趴了下来。
喊得更凶了:“哎呀,沈伟打死人了!救命呀!”沈伟气咻咻看定李勇。他们嘴角都在翻白沫,气不连声。
文校长闻声来了,拉起李勇,问什么事,沈伟不做声,李勇哭着说:“无德性的沈伟,包庇谭军,快把我打死了!死乱爪子的!”
沈伟简直气疯了,一把推开挡在中间的文校长,左右开弓,一连四耳光,大叫:“看你骂!看你骂!再骂一句,老子要你的命!”
李勇吓蒙了,到底还是不敢骂了,大哭起来,两个鼻孔都在流血。门外的谭军早已吓得双手抱住了脸。文校长吼了一句:“沈老师,你疯了!”拉起李勇向自己的寝室走去。
沈伟无力的倒在了床上。尤先存来了,老师们都来了,有些胆大的学生也躲在门边窗下听动静……
沈伟没有吃晚饭,听见尤先存咕哝,傍黑的时候,文校长放李勇回家拿吃的去了……

第十二章 雪上加霜

午夜,沈伟醒了,也不知道饿,头有些痛,就爬了起来。走出户外,一阵清新微寒的风迎面吹来,感觉神清气爽。远处的山岗上,还有几星灯光。夜,静静的。
走过初三班寝室外面时,听见里面有人小声说话,要是往常,他定会训他们几句,今天他忍了。
他迈着碎步,由公路入小道,又走过一座小桥。桥下有一股清凌凌的水在流动着,其声幽幽咽咽,像失意之人的泣诉。
月光被急速涌动的鬼头云遮住,天地混沌。借着微弱的天光,可见小河中模糊的黑影。抬头往远处看,又见那黑黝黝的古建筑群——那是前辈人的杰作!
是的,人一生一世应该要做成几件事。而办成一件事,又谈何容易呀!不管怎么说,那建筑群的主人,有别于凡人!他们选错了方向,违背了历史潮流,成了历史的罪人;如果选对了方向呢?或者中途改弦易辙,说不定就成了英雄呢!
不留芳千古,就遗臭万年!抛开其反动本质,单就积极进取这一点来说,还是有其现实意义的。自己呢?
不要想了吧!手执教鞭,看起来是清高的,但这只是表面现象。穷文富武!教书,更是文人末路,不错,文人末路!
教书匠,真是悖了万年时!不许体罚学生,就兴学生在老师头上拉屎拉尿?不管是谁,相信他遇到这样的事,也会动肝火的,除非他是个冷血动物!
荒草窠里冷不丁蹿出一条小黑影,把他吓了一跳。天更暗了。一坨坨铅云在堆砌,给人以压迫感。他长长的打了一个哈欠,伸伸懒腰,看看远岗上的亮光和近处的故垒,踰踰而归。
教书是文人末路么?不少人,终身从教,,那么,他们怎么想呢?
教书,教书!教师的职业是崇高的,毋庸置疑!三尺讲台是庄严而神圣的。古往今来,谁能否认“学堂虽小,大如官天”的道理?
学生是花朵,老师是培育花朵的园丁;学生是一块璞玉,老师是琢玉的匠人;学生是活生生的人,老师是塑造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这,早已有口皆碑。
不必这样想了吧!这是多么危险啊……
那么多的教育家,孔子、苏霍姆林斯基、叶圣陶……那么多赞美园丁的诗篇,解释得清吗?
哦,专门家是要的,正像厨师也要进修,也需要有人为他们写烹调专著一样;溢美之词嘛,那是清谈,是高调子,谈谈而已,唱唱而已,表面现象,顶不得饭吃,当不得真的……
教书,教书!教书的尽是些没有志向、无所追求的平庸之辈!有些虽不是凡夫俗子,但一是因为进身无门;二是因为本领所限;三是因为其它因素,如年龄、环境等,不得不走这条末路!
教书,教书!教书是苦人做的事,特别是广大的中小学教师,特别是穷乡僻壤的教书匠!不信搞一次民意测验,有几个不想转行的?只是……唉!人心不足蛇吞象!
这样奇思臆想,又转到了初三寝室外面。里边的谈话还在继续,且声音高起来。疲乏而无聊的沈伟,靠在窗前听起来。
抬头望天,浓云已经退去,望月,已过中天,发着惨淡的光。瓦蓝瓦蓝的天空如澄澈的大海,月就像刚洗过的玉洁冰清的圆盘。过细一看,那月的前后浮着几爿云,那云,像棉花般白净。那月,在云朵的烘托下,显得虚邈、幽微。
记得小时候望月,得意忘形了就用手指,大人连忙说,指不得,要割耳朵的,没见那些孩子的耳朵烂得稀糊糊的吗?于是,便再也不敢指了。又逢望月,只呆呆的看……只有这个时候,才觉得那远古的传说,是真实的,才引得人万千思绪竞相迸发。
“沈伟老师今天过分了。李勇连站都站不起来了,腿肚子肿了。”不知说话的人是谁,是初三学生无疑,各年级寝室是固定了的。
“呵呵,那是李勇,是一年级娃娃!”很有点气魄,是留了几次级的谢达加。由于喜欢闹事,师生都叫他“打架”。他爹是一个大队的书记。
“性子烈躁的管你一年级、三年级!”
“哼!如果是我,你叫他沈伟试试看。他有手,你自个儿的手猫吃了?”
“李勇也凶得很呢。”
“你等着瞧,他沈伟哪天倒在我的马槽里,有他好受!一年级娃娃混蛋,给我们学生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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