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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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佛-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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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冰聪没有瞑目,直到身体慢慢虚化成漫天缭绕的薄雾,我才觉察她已经去了。
  她本非人。王雪明的父母在他三岁时飞升,念其孤苦,便将二人灵侍与最后的精血为他炼了这个灵体妹妹。然而天地造化,她有了魂魄和身而为人的七情六欲,有了心上人,却不是王雪明。
  这个世界上她站在离王雪明最近的位置,知道他任一举手投足间流露的喜怒哀乐,知道他们心里装着的是同一个人。
  她不能再对她该永远效忠的人全心全意,深感有愧于旧主。
  孤凤举承天谴暗窥司命录,得知我的命格要随身边的人事有大变化,王冰聪却是以她的灵慧卜算出,这不过是个契机,不一定非要顺着天意亦步亦趋。
  王冰聪觉得,如果她恰恰是一只万年妖灵成魔那临门一脚,并且在它承下天雷劫最虚弱的时候,王雪明能恰好出现打散它的灵魄,获得它的魔元,大约可以弥补她内心叛主的自惭,也不枉王侯与镜止待她一生的疼爱了。
  昔回符里没有说她的身世,是我们回云梦村的路上王雪明告诉我的,而此刻他正以刚化的魔灵体,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他的神色那么冷,眉心一粒指甲大小的魔元,熠熠涌动着血晶色黯芒。他如愿以偿的成魔,只是天大地大,再没有一个冰雪聪明的妹妹笑语嫣然,叫他雪明哥了。
  我看向玄雀,它的眼睛在说天时地利人和,我们束手无策。我揉揉鼻子才发现自己也已经满脸的水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两生纪事

  从华胥到长安,从半夜到清晨。我们一路无话,慢慢步行着走回去,晨曦降临远处那片无限大的都市,压迫感扑面而来。
  我决定先回一趟和孤凤举曾经的住处,不是为了道别,而是上次离开的匆忙,我的掩面狗背包没有带走,里面只有一点日用和衣物,令我不舍的是背包本身。
  有时候觉得狗和猫的关系,多像我和孤凤举,东西都是随主人的。
  王雪明将我送到,说他收拾点东西再过来。
  我倒在床上张开一点拳头,默默看手心里昔回符上流动的血色咒文,半晌将脸埋在褥子里蹭着,呜呜咽咽的哭。
  女娲手里忙活着捏泥人,一边无奈的叹着气,道:“乖啦不要再哭了,让你逞能,吃到苦头还得自己受着。”
  她比我大了不知道多少岁,并不拿我当小孩子,只是态度很宠溺。
  许多年前她沿悬河游玩到凡界,见那里红土粘韧很好玩,一时兴起便就着悬河水捏了些泥人。
  悬河流经三界毕竟不同凡响,小泥人又是上神花了心思做的,于是生而能聚天地灵气,更自命凡灵,也就是我们凡灵人的先祖。
  后来女娲在凡间玩耍那些年,每路过一处好水土就会捏些有特色的小人形。
  然而凡界为此有了人间,后来还与天地挣命的这种发展形势,却是她也始料未及的。
  当然在天界这都不是重点,我们只看到了她精巧的手工艺,觉得不愧是天界第一女神,又如此心灵手巧,热爱自由,敢于创造。后面还有一句难怪大家都不敢娶她,我从没当正文,夸完她女神就求了她一件事。
  当时我家小七刚承完十三道天雷,虽已是大罗金仙之体,却甚是虚弱。我便自作主张代他满足了西方如来佛渴望与九重天的最强,进行技术交流的愿望。
  结果那一战我神形损灭,甚是惨烈,目前急需要一具暂时承载仙元与魂魄的身体。
  而我的仙元和魂魄,现在正在她的罐子里逛荡着玩水,眼泪掉在水里分不清彼此,抽抽着哭诉:“说好的点到为止,那如来竟使诈,西方没一个好人。”
  “你都把人家吃到肚子里了,你的点到为止是有多重口。”
  “我是整个吞下去的,又没咬碎他,他居然不告饶,直接就毁了我神形自己出来了。九重天和天外天的东方诸神必须与西方诸佛势不两立,谁跟他们交好我跟他没完。”
  女娲噗的笑了道:“亏人家是在天境游走,偶然发现东方诸神,观望多时,终于决定来进行技术文化交流的。”
  我嘟噜着鼻涕搅咸了一罐子的水,自己恶心的不行道:“你塑完了没,这罐子里都是我的眼泪鼻涕,给换一罐新的来。”
  她笑骂道:“别自作多情了,你现在一个只能跟人神交的意识体,哪儿来的眼泪鼻涕。”
  我一愣,立刻哭的更加伤心了。
  她摇头叹气的笑着从旁边弱水河里净了手,给那泥塑像捏了个神诀,将他转向我道:“好了,看看有哪里要休整的么。”
  没有,根本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扑到自己的身体里,催动仙元疏通经脉,一边泪流满面,感觉融会贯通后,第一件事就是扑在弱水畔痛哭。
  其实毁了神形不是多难以接受的事,元未损,魂还在,顶多花上个几千年,就能把这个泥坯修炼具化成我的真身了。
  我难受的是我的小七,即便我的付出他都不知情,知情的也都不在乎,又何至于那样对我不是,真是伤透心了。
  这时通天教主打酱油路过,女神立刻拽住救命稻草一般喊他:“阿宝你来的正好,你一定是来领你们家倒霉孩子的,快带走吧!”
  教主一看我哭成这样摆着手折头就要跑:“不不你误会了,我不是来领他的,我就来看一眼,让他自己回南禺去吧他认识路。”
  女娲眼看他一晃眼就跑了老远,只能认命的叹了口气,只怪这儿是自家后院,非常哀其不幸恨其不争的拍着我道:“既然这么不开心,为什么还非要那么做。”
  我揉着鼻子掬了水洗脸,问她:“人间如今各自分地成族,三千世界混战成一锅粥,天塌了不是正好么,你为什么要管他们。”
  她答不上来。
  大家都是罪孽深重的神仙,固然业债焦头烂额,却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我并没有不开心,虽然很委屈。
  从弱水之滨回南禺途经九重天的凌霄殿,见南天门口围着众多的神仙,其中赤色火焰一般的人影特别出挑。
  我背过身去默念阿七,眼泪又掉下来。
  王雪明用手背擦着我的脸轻声叹息:“你是要把咱们两个人要流的泪,自己流光么。”
  我抽噎了一声,这是第三次在他怀里从幻梦中归醒了。我抱住他,感觉至少这一刻,不想再装逼。
  我难过的在我最喜欢他时候他懵懂无知,他最喜欢我时候我没有在等着他。
  以及我很高兴他一直是喜欢我的,虽然我现在不能回应他,但仍感到很高兴。
  我在乎的孤凤举总是有所保留,不肯多喜欢我一点。
  还有到这一天我才堪堪从字面上懂得了一点点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这些瑰丽的不是一般神仙的某谁和孤凤举之间的幻境,却要我以本位换位,感受那些伤心伤肺的感情。而我看到女娲物化出来的泥像那一眼,就特么的再也不想知道更多了。
  我在每一天每一天都奔着一往而深的泥沼深陷,孤凤举眼里的我,却从来都只是某人的一个影子。
  草泥马让大爷情何以堪,思及此我的倒霉催比王冰聪又能好多少,不我差远了,我不想死。我只是将这都哭给王雪明听,发泄我自己的肝肠寸断。
  反正他是个脑残,根本就不懂。
  之后的日子我开始陷于一种盲目的凌乱中,一天天恍恍惚匆匆流过,不知起终。
  回去的路途我们坐了飞机先到江夏,从云端看云梦泽是个浓雾笼罩的巨大黑沼,东南入口一大片远古森林。
  深山老林里常年不见天日,孕育着相爱相杀的各种花灵树灵兽灵。
  这些精怪比瘴气难应付的多,如果王雪明没有成魔的话会比较棘手,但现在我们两个和半个孤凤举,心情都不太好,敢缠上来的全都被我们痛下杀手。
  早些日子我沉浸在鬼画符,反复观摩揣测出的理论知识,正好在实践中打磨一下具体运用,他们一仙一魔也会适当给我些建议和提示。
  一条龙与日俱增的大,想来是孤凤举那边刷缉约没怎么停。
  而我只是庆幸回村子了,不然这比我还大的活龙,只好在它脖子上栓根绳让它飘着,给别人解释是气球。
  再后来为了不被玄雀带入梦,我那几天都没睡觉,整个人浑噩的厉害,王雪明弄再好吃的野味都不能让我打起精神。
  回到家才想起,这一趟出去那么久,我却什么都没买。再一细想我也根本不知道那些可爱的小东西在哪里能买到,真是白出去了。
  孤凤举已经在家,玄雀貌似到他身边固定范围内就会跟他自动合体,我感觉那块头皮一凉时候,心中暗道去的好。
  他又带了十来张不同鬼种妖种的鬼画符给我,说玄雀表示我好像对这个东西很有兴趣,他怎么可以说的好像玄雀不是他自己。
  我也有个逆向的思维,但我们总是在拧着劲儿的争吵不休,他是如何做到与另一个自己友好相处的。
  我收下符表示完感谢,就倒在了自己床上,大有一睡不醒之势。
  朦胧中孤凤举端了几个包子进来哄我吃,我尝到久违的醉蘑菇味道,双眼喷泪,泣不成声。听到他说没出息样,还含糊的反驳说我就是没出息。
  醒来后我将王冰聪的昔回符看了好久,终究是没有打开看看的勇气。只与我的鬼画符们一起收在了专门存放的小盒子里。
  其实我低估她了,王冰聪从来不是那种矫情的小女生,她连生死都计量着价值,而且她敢死。她怎么会给我回忆录,所幸我打开的那一天不算太晚。
  其实对鬼画符说不上多有兴趣,客观来说只当是侧重实践的略生动的教科书而已。
  如果我曾因它而心情激荡,未必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可能只是因为它是孤凤举给我的,或它是别人都很稀罕的好东西而已。
  我想我一定是个注定扔凡人堆里都拔不出来的路人甲。不搞轰动,不争权谋,甚至不热衷修行。我的心思皆是寻常事。
  八家议会的通召发出后,狱连城特从天界请命下来,竟先到了我家。
  那天起了大早给花田松土除草,期待金线菊别记恨我前段时间的疏忽,在这个秋天照样给我开满园。孤凤举奉命打水去了,一条龙满院子追着玄雀咬的鸡飞狗跳。
  狱连城到院子里来,我装作没看见,希望孤凤举能刚好出来接客。但他径直就在我旁边蹲下了,看着我眼尾的小红痣问:“你是鸿轩?。”
  狱连城是个美的充满了娘炮气质的男人,很辜负他八面威风的名字:当年我们就是这么埋汰他的,而且这话是我传出来的,所以在他面前格外磨不开脸。
  我点点头道:“你来找孤凤举么,他到屋后打水去了,你从书塔旁边绕过去就能看到。”
  “不着急,我等他一等。”
  “好的,你可以到吊椅那里先坐。”
  “你不方便跟我聊聊么。”
  我耸肩:“请说。”
  狱连城竟帮我除草,我很担心他拔掉了我本就草盛苗稀的金线菊,他说道:“你和凤举21岁就签了两界的缉约,我听得很是惊讶,我足足两百多岁才签到的。”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手道:“都是托孤凤举的福,你想知道详情可以跟他聊聊,他是个很尊老爱幼的人,定会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啊。”
  最后那一声啊非常突兀,饱含痛惜,狱连城怔了一下问我道:“怎么了。”
  我别开脸:“没什么。”
  孤凤举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连城前辈,您不小心拔了一棵他呵护备至的金线菊,他在肉痛。”
  我涨红了脸道:“没有很痛。”                    
作者有话要说:  

  ☆、两生纪事

  狱连城好生尴尬的刨土种回去,道:“这样,还能活不。”
  我用孤凤举打的水洗了手起身道:“不用太在意。连城前辈吃早餐了么。”
  他摆手道:“不麻烦了,我一顿不吃不要紧。”
  我好生为难,这个意思是要吃还是要吃但不好意思说白。狱连城一定是这世界上另一种我沟通不来的人,矜持的长辈,只能敬而远之。
  我望孤凤举,他不负我所望道:“那就吃一点吧,我们都还没吃。”
  狱连城还想推辞,但又觉得太矫情,只好作罢。
  我赶紧趁机告退说去厨房,喊了一条龙去给我生火,并秘密的告诉它今天不要和我们一同吃饭,因为不知道狱连城的饭量,他剩下的才可以给它吃。
  一条龙现在能吃的比我多一倍,今天要从它口粮里抠出来一部分给狱连城,它委屈的要死,认为我怎么可以随便待哪个谁都能比它好。
  我解释这是待客之道,人家又不会天天来。
  “那我明天要吃双倍的。”
  “你爱吃多少吃多少,反正我养得起你。”
  它一下子扑到我怀里拿头蹭我的下巴:“哥我爱你。”
  我挠挠它下巴:“嗯,好好烧火,我出去一趟。”
  院里的向日葵还在花期,有些已经果实饱满,有些还在绽放。
  我掐了一朵很鲜艳的出门,到王家墓园去。
  云梦村的墓园是个很伤感的地方,死了埋了还要被人当反面教材,说由于各种各样的惰性荒废修行,没能得永生。
  王冰聪下葬那天,只有我们几个回到村子的发小在场。大明说她永远是王家的人,是他的妹妹。
  我将向日葵放在碑前,靠着坟茔坐下,吊儿郎当的枕着手臂打哈欠。我一向认为最好的付出就是陪伴,她生前我都很少这样主动的,专心的陪过她。
  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反正么,这样做能使我良心稍安,又没有到影响正常生活的程度,大家都只当我情深意重,并不干涉。
  我没有什么话要和她说,我知道她都懂,她是出了名的七窍玲珑心肝,我知道的东西很少,她很少有东西是不知道的。
  比如我的心思,她比我看的清。若要我反驳,只能说没有那么简单。
  朦胧中谁在摸我的额头,问我何苦。
  我听出是通天教主,只是乏的动弹不了,勉力睁开眼睛问他:“阿宝,你怎知我是今天醒来。”
  “因为我跟你心有灵犀一点通。”
  我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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