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大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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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始皇大传-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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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显的,敌人是想饿得他们投降。

他今夜巡视了几处地方,所见到的民众一个个饿得皮包骨头,很多瘦骨突出,似乎随时会穿破那层薄薄毫无一点血色的皮。他们挤在一起躺着,呻吟着,见到他来,眼中都流露着愤怒。这还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他们脸上的贪婪表情,似乎是想将他们这行人的肥壮乘马宰杀来吃。

每到一处防地哨所,所看到的士卒全都饿得奄奄一息,他们靠着一点严格分配的口粮,多加水煮稀了来充饥,但这点口粮再过几天也将发放不出来。

有的人当面向他发出怨言,说是秦军自征战以来,从未如此窝囊,不管战胜战败,都是像迅雷如旋风,不会久等在一地等死,言外之意是责备他这个主帅无能。

有的看到他来,干脆装伤重装饿昏,根本就不理睬他;有的高举无力的手,用微弱颤抖的声音要求他率领他们冲出去突围,但这种连走路都会跌倒的军队,还能强行突围?突围后又能到哪里去?他们将遭到兵强马壮的赵军追击,还要面对魏、楚军的埋伏和截击!

最可怜的还是那些受伤的士卒,他们没有医药治伤,创口发炎溃烂,有的都爬满蛆虫。他们不但要忍受疼痛,还得提防有人会杀了他们充饥。有的自认活不了的伤者,也会自动伤感地向同伴说:

“我是活不成了,拖下去只有延长痛苦,你们干脆将我杀了,至少还可以让你们多活几天,等待援军来到。”

看到和想到这些景象,成蟜现在又不得不重新考虑一个难题。

下午嬴和来报,赵王派使者来见。为了表示守城决心,他告诉嬴和说:

“孤不想见他,将他杀掉算了!”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嬴和连忙阻止他:“何况殿下也可以听听他要说些什么。”

“不,秦国从来没有降将!〃他坚决地说。

嬴和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看到他这样坚持,也就不敢再说下去。他知道他想什么,吕不韦似乎是有意迟迟不派出救兵,再等下去只有全军饿死这条路。

但他答应过秦王政,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不会背叛他,尽管吕不韦在中间捣鬼。前不久,他派出私人使者去见秦王,如今还没回报,他只有等下去,他对王兄有信心,尽管他未亲政,掌握不了实权,但他到底是一国之君,他总会想办法来救他和这几万部队的,所以再苦他也得坚持下去。

正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忽听一处城墙边火光明亮,杀声大片。

“敌人攻城了?〃他转脸问身后一名从骑。

“让卑职去看看。〃从骑纵马过去。

不一会,从骑气喘吁吁地回马来报:

“有两群自己兵卒正在打斗!”

“为什么?”

“抢夺一具伤重致死者的尸体!”

他没有再问为什么,只是大声向从骑喊着:

“跟我来!”

这两股兵卒大约各有二十多个人,杀敌已无力,但自相残杀好像还是有劲得很。周围有数百人在围观,其中有几名军官在内,他们不但不阻止,反而鼓噪着喊加把劲。

围观者听到急速的马蹄声,再看清是高级长官来到,全都一哄而散。打斗者杀红了眼睛,根本没注意成蟜一行人,他们继续打杀,还有人在嘴里骂着:

“你们这些禽兽不如的畜牲,连我们伤重致死的尸体都要偷?真是丧尽天良!”

“你们不要假惺惺装好人,留着还不是自己想吃!〃一名兵卒边打杀还边骂。

“肥水不落外人田,我们就是自己吃,也轮不到你们!”全部拿下!

从骑纷纷下马要想抓人,但这些地头蛇对防区的地形比他们要熟得多,纷纷逃到暗处,一下就跑光了,只留下一具瘦弱见骨的尸体,四肢张开得直挺挺躺在那里,很明显的,四肢张开乃是这些饥饿同袍拉扯的结果。

成蟜只觉得一阵眼热,他向身后的传骑下令说:

“请嬴将军来府议事!”

他两腿一夹,胯下的乌骑马长嘶一声,飞也似的奔向将军府,后面的从骑也全都跟了上来。

一阵夜风吹来,成蟜只觉脸上发凉,他抽出手来一摸,才发现到自己竟然满面是泪!10

他这边命传骑召唤嬴和,谁知他回将军府议事堂时,嬴和带着几位高级将领正在等着见他。他们是中军都尉右更赵成,中军右尉五大夫嬴悦,后军都尉少良造司马疾,后军右尉公大夫严重和辎粮军都尉五大夫吕直。

他们见到成蟜,连忙站起行了军礼。成蟜升座后摆手说:

“各位将军请坐,我刚才命传骑请嬴将军,想不到各位先来。”

说完话他才发现到室内的气氛不对,每个人脸色严肃,沉默不作一声。成蟜想打破这种沉寂,他转向坐在右边首位的嬴和说:

“嬴将军带领各位都尉深夜来府,有什么重大事情发生吗?”

嬴和看了看室内诸人,清了清喉咙,似乎是鼓足了勇气的说:

“我军的危困,公子大概很清楚……”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仿佛底下的话他无法明言,而要别人接下去。成蟜点点头,他满怀哀伤地说:

“不但清楚,而且刚才孤亲眼见到一场惨绝人寰的悲剧。”接着他将刚才所见争食尸体的事情说了,然后一整脸色转向赵成说:“赵将军,那是你的防区,请你查一查。”

赵成生得五短身材,却是中气十足,声如洪钟,他语惊四座地说道:

“这种事全城每晚都会发生数起,真的已查不胜查,防不胜防。开始时,末将还杀了几个人以示惩戒,公子你知道结果如何?午时三刻杀的,半夜子时尸体就被别人挖走,全都吃进了肚子……”

说到这里,这位平日以不动声色著称的铁面将军,竟也声音哽塞说不下去了。

“各位将军,孤日前已派出私人使者觐谒王兄,孤相信他会派援军来,各位请鼓励属下,还得忍耐支持下去。〃成蟜也语带忧伤地说。

“支持?我们的确再也支持不下去了!〃室内的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出这句话来。

成蟜皱了皱眉头,看看嬴和这位老将,这些人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老部下,这种时候,统帅或公子的头衔是已压不住这些沙场英雄了。

“各位将军稍安勿躁,〃嬴和咳嗽清清喉咙,向成蟜拱拱手说:“事到如今,末将也不得不道出肺腑之言,公子要是见罪,处以车裂之刑也再所不辞了。”

“嬴将军请讲。”

成蟜话未说完,众将领又一起大声说:

“公子既然要你讲,你就直言吧!”

成蟜对眼前这种情形暗暗心惊,看样子他们是商量好以后才来的。

“公子,奸相吕不韦擅权误国,〃嬴和悲愤地说:“有意延误和中断我军的补给,又不准我们进攻,也不让我们撤退,现在被围,又不派兵援救,明明是要借敌人之手,消灭我们这支忠心保卫王室的军队。”

“不错,不错,奸相就是这个意图。〃众人又纷纷议论起来。

“公子,今天赵国派使者来议和……〃嬴和继续说,底下却为成蟜所打断。

“他们想我们投降?〃成蟜问。

“不是投降,是议和。”

“什么条件?〃成蟜有点心动。〃使者带来赵王的书信,上言天下都知道嬴政是吕不韦的儿子,只有公子才是真正先王的血脉……”

“不要这样说王兄!〃成蟜有点动怒。

“这个传言秦国也人尽皆知,恐怕只有公子和主上两人不知道,因为没有人敢向你们提起。〃赵成又插口说。

“赵王信上还说些什么?〃成蟜要嬴和继续说。

“赵王说,只要公子答应两国修好,他愿意联合各国支持公子登位,除掉擅权欺上的吕不韦。”

“那我王兄呢?〃成蟜偏着头喃喃地问,廿岁不到的大孩子原形又露出来了。

“当然到时候是听公子发落了。〃嬴和微笑着说。

“那不是谋反吗?〃成蟜沉思地问。

“差不多,不过末将们认为是反正,除掉吕不韦父子,恢复秦王室正统。”

“那不行,传言怎可当真!即使是真的,王兄也是先王亲自立的,他当然是正统。”

“到这种时候,公子还说这种话,是不是太……忠心了点?〃嬴和苦笑着说。他本来想说太傻,想想他到底是主帅,虽然还是个没行冠礼的大孩子,他应该为他留点面子。

“不,谋反不行!各位要记得,各位的家属都还留在秦国。〃成蟜语带威胁地说。

想不到他这句话激怒了室中每个人,他们纷纷鼓噪起来。

他们都长跪而起,抢着发言。

“比起数万大军的生命,末将的家属算不得什么!〃赵成首先发难说。

“不错,眼前本人的生命都保不住,哪还顾得了家属!〃后军都尉司马疾接着说。

“这种人吃人的情形再继续下去,不要敌人来攻,内部互斗而溃散,乃是早晚的事!〃久未说话的后军右尉公大夫严重也接口说。

“禀告公子,城中余粮口够配给五天,再下去只有让大家人吃人了。〃辎粮军都尉五大夫吕直声压众人地报告。

“不要再等五天,眼下末将就不敢保证军队会哗变,开启城门迎敌或是投降,末将实在已统制无力,请让末将以死谢罪!〃赵成拔出佩剑就要自刎。

坐在他上首的嬴和眼快,一把夺下他的剑,厉声地说:赵成,不得胡来!”

经赵成这一来,室中众人纷纷拔着佩剑,都往颈子上要抹,口中全嚷着:

“请让末将一死以谢公子!”

成蟜连忙喝住,等众人都插剑入鞘后才无奈地叹口气说:

“各位将军到底想要孤怎么做?”

“公子,事到如今,只有与赵议和,让赵国将粮食运来再说。”

“先运粮,后议和,这是我最起码的条件。〃成蟜为了维持主帅的面子,只有这样说一句了。

“公子什么时候接见赵国使者?〃嬴和舒了一口气问:

“不了,请嬴将军全权代我,你就说我病重,不能见客。”

成蟜声音虚软,手脚无力,他怀疑自己是真的病了。11

秦王政坐在议事大殿上,耳听着大臣纷纷接连奏事,他根本一句也未听进去,这些日常政务有吕不韦去处理,他脑子里只盘算着一件事,如何将昨晚考虑了一夜的事,快刀斩乱麻地予以解决。

昨天,他秘密地接见了赵国前方回来的成蟜使者,才知道上党的战事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以往他每次问吕不韦,他只说,占据了屯留、蒲鶮两地的秦军,正在整顿,从事地方政府的编组,正面没有发生重大战争。

整整被包围了半年,粮草耗尽,没有援军,敌人不攻城,当然没有战事!吕不韦对他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但整个加起来却是个一手遮天的大谎言,不但他被蒙在鼓里,所有朝内群臣和全国民众全都不知道实情,还认为成蟜真的将上党治理得有声有色。

原来所有来报前方紧急的军使,全被吕不韦软禁,所有信鸽带来的告急文书全遭扣留。

在听完军使声泪俱下的报告后,他立刻打发军使秘密回程,告诉他,怎样他都要设法进得屯留城,转告长安君援军很快会到,以激励士气,再艰苦的撑一段时间。这方面他利用军使带来的信鸽带回一块竹简,亲自用朱砂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援军即到嬴政

但放了信鸽,打发走使者,他内心又徬徨起来,调动大军的军令符在母后手上,他又尚未亲政,如何调动兵马?最后他只得向中隐老人请教。

中隐老人盘坐闭目听完他说的话,只笑着告诉他:

“你已是一国之君,不能凡事都听别人的,你想救成蟜就赶快去救,否则怕来不及了!”

“但军令符在太后手上。〃他痛苦地说。

“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老人也只回答这一句。

“嬴政尚未亲政,满朝都是吕不韦的人。”

“你太小看自己,记住你姓嬴,他姓吕,而且是外国人,我就提醒你这么多,其余自己去想,回去吧,不要拿这件事再来烦我!”

老人的眼睛又闭上了,秦王政再怎么问,他就是置之不理。

昨晚,他将老人的两句话思考了一夜,终于悟出了话中的玄机,决定今天早晨当着群臣一劳永逸解决所有问题,当然救援成蟜最为紧急优先。

好不容易等到群臣奏事完毕,司仪侍中想喊〃有事禀奏,无事退朝〃之际,秦王政轻喝一声:

“且慢!”

就在群臣惊愕,诧异秦王今天突然管事的时候,秦王政转向吕不韦问:

“上党方面情势如何?”

吕不韦先是一惊,随即很快沉着地起奏:

“屯留和蒲鶮分别被围,老臣正在计划救援。”

看到他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态,秦王政不觉也暗暗心惊,看情形他已知道昨晚他秘密接见军使的事,换句话说,他的宫中也有吕不韦安排的人,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监视。

他一眼看过去,殿上卅多个文武大臣,吕不韦的心腹虽然各据要津,但职位远低于这些宗室大臣,而人数也只占有三分之一不到,这时他更体会到老人话里的意思。他提高嗓门向吕不韦说:

“既然早知屯留和蒲鶮被围,为什么不发兵相救?”

“屯留和蒲鶮什么时候被围,怎么连我们都不知道?〃众大臣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吕不韦看到情形不对,硬着头皮说:

“老臣也是最近才接到报告,正要和太后商量,取得军令符以便发兵。”

“不必了,救兵如救火,争取任何一点时间都是好的。寡人现在宣布,太后居雍,令符取送不便,即予作废……”

“按体制……〃吕不韦的头号心腹廷尉吕执出班奏事。

“吕廷尉暂时住口!〃秦王政威严地说。

他的狼音豺声今天显出它的威力,尖锐而粗糙的声音像钝锯一样,锯割着众人的耳朵,使众人胆战心惊,头启发麻。

“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军令符代表国君权威,国君可以制发,当然也可以收废!〃秦王政微笑着说。

这番话说得吕不韦的心腹个个垂头丧起,而众多宗室和旧臣则眉飞色舞,惊喜不止。

“国尉!〃秦王政又喊。

“老臣在!〃高大的桓齮出班领旨。

“限你在两天内制成新玉令符,交寡人验收,并在十天内召集十万人马,交由寡人亲自出征!”

无论吕不韦的人或是宗室重臣,全都像遭到雷击一样,面面相觑,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老臣启奏,按照秦律,〃吕不韦还想作最后挣扎:“除非国家危亡,国君不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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