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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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9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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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得乱七八糟,而杜士仪更是完全无视天子一度册立了他这个皇子为太子,当廷提请李隆基退位,推举贤王为新君!而他固然挟天子之威,在上次推举时得到的票却少得可怜!

可李璲终究是挤进了复推的四人名单,可今天一切都还没开始,他就被人揪着罪名狠狠编排了一通。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前头那些罪名还只不过是暂时摁了下去,接下来被揭开的却是另外一个最最要命的罪名!他当然知道自己的长子钟陵王李侁是个什么货色,狠毒自大,贪得无厌,可他做梦都没想到,广平王妃母子被害这件事竟然是李侁做的!事到如今,他就算辩解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把一切罪名都推到李侁身上,那又如何?谁会相信?

他把心一横,终于抬起头来:“宗正寺既然查出此事和我之长子有关,我无话可说!然则太子别院广平王妃崔氏母子所居院落遭人纵火,却迟迟不见人营救,分明是懿肃太子妃和南阳王因为崔氏母子曾经登杜相国之门求救,这才故意拖延时间,致使她母子殒命火中!如果查证出来李侁该是什么罪名就是什么罪名,我绝不姑息包庇,可若是懿肃太子妃和南阳王什么责任都不担,我也绝不心服!”

张良娣早已得到宗正寺内线传来的消息,正在幸灾乐祸看着仪王李璲吃瘪这一幕,却不想李璲突然话锋一转,矛头直指她和李係,她登时气恼地骂道:“这个老匹夫!”

可她恨恨的骂声话音刚落,却不想李璲干脆就抬起手指向了自己这一边:“各位全都好好看看,身为懿肃太子的未亡人,张氏本只是区区良娣,如今却不次擢为太子妃,却不在家为皇兄守制,竟是带着宦官改头换面混到了这种地方来!她不就是自恃出身勋戚,想要当太后吗!”

精彩的反击!

高台之上的杜士仪忍不住想为仪王李璲喝一声彩。这位资质和能力无不平平,只是占了年纪大这唯一便宜的皇子在被人逼到了绝境的时候,竟然还能拿出这样的杀手锏来,真是不枉他吩咐宫门口的禁卫稍稍放点水,让张良娣能够混进来!

尽管张良娣所处的位置本来是极其犄角旮旯,不会有人关注的地方,可随着仪王李璲这一指,也不知道多少目光汇聚到了她的身上。她在事先对仪容做了精心的修饰,然而一旦被人揭破,这样的修饰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别人?她平生第一次经历这样难堪耻辱的场面,那些打量她的目光之中,满是轻蔑、鄙视、怀疑、不屑,她甚至希望自己干脆就这么一头栽倒晕过去,也好过继续处在这样的窘境!

可偏偏就在这时候,一直任凭嗣韩王李叔璇开口,自己则一声不吭的吴王李祗终于打破了沉默。他用力击掌数下,把人们的注意力拉了回来,这才淡淡地说道:“仪王所言,太子别院之中有人故意放纵崔氏母子殒命一事,我亦是已经命人彻查过了。我当日就说过,曾经命人于太子别院之外监视,其中一人莫名失踪。失踪之人如今已经找到,却已经化作了太子别院花园下头的一具尸骨!太子别院纵使从前杯弓蛇影,但若是抓到可疑人,软禁也好,事后送交有司也好,全都是处置的办法,可现如今却是死在太子别院,是应该有人给一个交待!”

高台之上的南阳王李係已经开始后背心冒汗了。早就预备好的戏肉以意料之中的形式开始,却又以意料之外的形式展开,他本就不是善于应变的人,能够给他出主意的鱼朝恩因为身份所限,只能呆在下头,放眼看去,他身边全都是幸灾乐祸和冷嘲热讽的面孔,赫然举目无亲!如果地上有一条地缝,他恨不得就此钻进去,也好过杵在这里千目所视千夫所指!

转瞬之间,仪王背上了谋害宗亲的罪名,南阳王李係和乔装打扮到这里来打探消息的张良娣也给牵扯了进去,这连场变故使得本该举行的复推仪式成了一场闹剧。然而,冷眼旁观的平原王李伸却已经回过神来,心里终于做出了决定。

他突然起身踏上前一步,一字一句地说道:“当年阿爷无罪被废,奇冤天下皆知,如果阿爷还活着,这东宫之位理应是他的!可阿爷如今已经故去,我兄弟几人托伯父庆王之福,方才能够苟活至今,本也无德无能,不该企及大宝!今天再看到这场兄弟子侄相争的闹剧,我不想和别人那样成了笑话。所以,感谢之前推举我的诸位,但我要让诸位失望了,我,平原王李伸,今日在此郑重宣布,这次复推,我就此退出!”

“好!”

阿兹勒大为意外,突然听到耳边这低低一个字,他扭头一看,恰是发现杜士仪脸上那一闪而逝的笑意和赞赏。想想别人为了这皇位打破头似的争斗不休,而李伸却当断则断毅然退出,他也不禁轻声嘀咕道:“这么多龙子凤孙里头,总算有个明白人!”

今天这热闹凑得值了!

没份登上大宝的宗室们无不惊叹连连,既看到了狗咬狗的好戏,又看到了有人急流勇退,岂不是比上一次按部就班的推举要精彩多了?就连妻子被李隆基夺走之后,就一蹶不振浑浑噩噩度日的寿王李瑁,也在听到平原王李伸这番话后,整个人犹如被天雷劈中一般,呆在了那儿。可呆滞的他却第一次感到脑际清明,甚至生出了深深的悔意。

如果他能够如李伸那般雷厉风行,而不是优柔寡断,想当初就应该对武惠妃说自己不娶杨氏,就应该在父亲要夺杨氏这个子媳时,豁出去闹开来,哪怕是死了,人生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现如今有谁还记得,他,十八皇子寿王李瑁,曾经是最有希望成为太子的人!前次推举时,竟然没有一个人想到他,没有人注意到根本连一个推举他的人都没有!

李伸却不管别人反应如何,他撂下这番话后,便转身看着嗣庆王李俅。见这个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先是呆滞,随即竟是惊喜地跳了起来,他便冲其嘿然一笑道:“这个皇位,谁爱坐谁去坐,我们兄弟不稀罕!今日推举,阿弟你弃权吧,我们走!”

李俅本就只是因为兄长不忿多年来遭受的苦楚和轻视,再加上父亲追赠有望,这才出来争,现如今兄长都要放弃,他就再高兴不过了。他当即重重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应道:“好!我们走!”

当着在场官员加上飞龙骑,整整上千号人的面,平原王李伸和嗣庆王李俅兄弟拱了拱手,就这么扬长而去。看着他们那毫不回头潇潇洒洒的背影,尽管有人嗤之以鼻,但更多的人却不由得在心底赞叹了一声。哪怕废太子李瑛在无数人的心目中,是一个已经废死十多年的人了,杜士仪提出追赠李瑛与鄂王李瑶光王李琚的名爵,还有不少人不以为然,可在此时此刻,人们却觉得此事应当。

只凭李伸今日见此闹剧弃权而去,对比其他两边的丑态,实在是高下立判!

随着高台上突然传来的一阵鼓掌声,无数为之出神的人方才被拉了回来。众人循声望去,这才发现发出声音的不是吴王李祗,而是杜士仪。就只见刚刚一直在旁坐着监督的他已经来到了左相裴宽身侧,与其低声交谈了几句后,便来到了最前方。

“平原王高风亮节,孝悌可嘉,而其父冤屈人尽皆知,是该早日昭雪。只平原王之退出,固然出人意料,可宗正寺查出的这两件事情,更是让人匪夷所思。想当初广平王妃挟子前来求我,不过是为了求一个自保,可笑却有人认为我当初曾经在马嵬驿中抱过其长子,便认为我有偏向,故而一再加害,实在是人神共愤,天理难容!平心而论,今日复推人选,本是从朝堂上这么多五品以上官员以及宗室亲王之中推举出来的,可请诸位看一看今日这群情沸腾的模样,然后想一想,如今有人尚未登上大宝就能下手残害子侄,日后又岂能为圣明之主?”

事到如今,裴宽方才真正明白了杜士仪的用意。他看了一眼再度起了骚动的宗室们,随即沉声说道:“宗正寺既是表示有人证物证,仪王李璲就此革除候选资格,如有反对者,现在就可以提出来!”

☆、1273。第1273章名不正言不顺的新君

李隆基在勤政务本楼上当着众多大臣的面许封太子的仪王李璲,就此出局。尽管也有一两个人提出反对,可当时仪王李璲自己辩解的时候,也并未完全否认,这样的声音自然不成气候。转瞬之间,原本的复推竟是只剩下了南阳王李係和颖王李璬,偏生两人全都身上也有还没洗干净的污名。不但如此,仪王李璲在痛痛快快放弃了最后一丝希望之后,却还不忘对着张良娣的方向冷笑连连。

“则天皇后以周代唐,韦庶人和悖逆庶人祸国乱政,太平公主谋逆擅权,咱们大唐一代一代出了这么多女人祸国的勾当,该当引以为戒!选南阳王李係的人全都擦亮眼睛好好看看,选了他,大唐说不定就要再多一个祸国乱政的太后!如果我之长子李侁有罪,他们母子同样罪不可赦!”

事到如今,仪王李璲很清楚,自己作为被李隆基点过名的皇子,这一次事败的结果是毁灭性的。如果让南阳王李係真的登上皇位,他只有死路一条,而若是换成了生性软弱谨慎的颖王李璬承袭大宝,那么他也许还可能有一线生机。至不济,颖王李璬说不定会记得自己硬拼掉最有希望的东宫一系这一功劳,不说富贵荣华,让他和子孙安安生生过完下半生总应该是有保证的!

张良娣已经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炸裂开来了。仪王李璲出局,平原王李伸不管不顾弃权而去,可接下来分明是本应对自己有利的二选一格局,可被李璲这样拼命一反咬,东宫一系却已然落了绝对下风。她很想开口反驳所谓妇人祸国的那些污蔑,可话到嘴边却根本说不出来。到最后,她死死按着胸口,却是真的一头栽倒昏了过去。

她生来锦衣玉食,嫁人之后虽也面对过夫丧那最惊惶的局面,可她并没有本事力挽狂澜,从根子上说,她不过是一介稍通阴谋的妇人,仅此而已!

南阳王李係看到张良娣倒了下去,看到李静忠手忙脚乱地搀扶,看到下头无数充满疑虑和踌躇的目光,不可抑制地感觉到大势已去。那一具被埋在花丛底下的尸体他是知道的,即便他没有参与,发号施令的是张良娣,但嫡母和他这个庶子在外人看来是一体的,张良娣需要他这个儿子坐在皇位上,而他也需要张良娣背后外戚的支持。可眼下,这却成了被人恶毒攻击的最大短板!

他忍不住朝东宫一系最大的支持者王缙瞅了一眼,见王缙面色阴沉,竟是别开眼睛不和他对视,他只觉得心头那最后一丝希望就此落空。想到继续争下去,到时候若仍是一场失败,那么结果很可能是新君登基后,他就会迎来一场残酷的清洗。与其如此,还不如放弃负隅顽抗到底这种奢望,向颖王李璬卖个好。呆立许久,他方才使劲一咬舌尖,用那种刺痛让自己平静下来,随即声音沙哑地说道:“公道是非自在人心,我,南阳王李係……弃权!”

即便进入复推,颖王李璬一直都很有陪选的自觉,可他怎么都没想到,今日这一场复推竟是变故迭起。有人指斥他以爱书之名侵占民产,他虽说面上发慌,可心底里反而松了一口气。因为那样一来,背着这么一个不好名声的他肯定就没指望了。可谁曾想峰回斗转,平原王李伸退出,仪王李璲出局,紧跟着连南阳王李係也退出了,到最后,他竟是成了唯一的候选人!

发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李璬心中发慌,喉头发紧,竟是没有多少惊喜。自家人知自家事,他当然知道自己素来不得宠爱,李隆基从前驾幸十六王宅,其中就来了自己家,那根本就是障眼法。如果真的轮到自己,他这皇位是否能够坐稳?那些兄弟子侄是否会让自己坐稳?他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来摆平杜士仪以及那些功臣?在周围兄弟子侄们那些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包围下,李璬只觉得一颗心越跳越快,到最后,原本端坐在位子上的他竟是也身体一歪,就这样昏了过去。

看到那边登时鸡飞狗跳一片混乱,杜士仪登时笑了起来。他也没有装作关切的样子去那边帮衬,直接就这样对着同样一片乱糟糟的文武官员们开口说道:“事到如今,这场复推既然四去其三,只余下颖王一人候选,那么各位觉得如何?”

他说到这里,人群之中立时有官员高呼道:“既然是四去其三,结果已经很清楚了。颖王得天独厚,正是新主!”

听到有人振臂一呼,不少支持颖王李璬的人立刻乱糟糟地跟着附和。这时候,杜士仪却已经悄然归位,冷眼旁观这乱哄哄的局面。

很快,颖王李璬身边就有人嚷嚷道:“醒了醒了!大王只是太过欢喜激动,这才一时昏了过去,并没有什么大碍。”

裴宽终于从这一次又一次的震惊失语中回过神来。虽说这个结果实在有些意外,可仔细想一想,颖王李璬确实不是什么最差的选择,毕竟,相比其他三位候选人,当初李隆基巡幸十六王宅号称选东宫的时候,也曾经去过颖王宅,虽说李璬表现并不出色,可在出了永王李璘父子谋刺的事情之后,这种本分反而有些稀缺。于是,他便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那么,我会立时禀告陛下,就此先请颖王监国,然后召集相关官员商议接下来的仪制。”

攥着的选票成了废票,给出去的承诺如今全都变成了空口说白话,至于对方承诺的回报,那就更加别提了,一个个高官离开勤政务本楼前这偌大的广场时,大多有些失魂落魄,步履蹒跚。可失落归失落,也不知道多少人在暗自庆幸此前的投票推举是不记名的,否则就是被新君攥在手中的大把柄!离开的时候,和之前平原王李伸扬长而去时还能收获许多关注目光不同,这一次没有人再关注仪王李璲和南阳王李係,甚至是张良娣。

李璬现在兴许还未反应过来,可日后他一登基,就算他想要有心宽仁,也自有“忠心耿耿”的臣子代君分忧!

无缘复推的宗室们也看了一场好戏,此时散去的时候,少不得要对李璬说几句场面上的好话,可谁都听得出来,他们恭敬有余,诚意不足。至于投向失败者的目光,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意兴阑珊,也有人心满意足。裴宽则没心情理会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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