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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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6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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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因为如此,在湟水城内所有郭氏子弟中,他便是形同太上皇的存在。

可是,这种情况自从郭英乂干了那桩蠢事后狼狈离开湟水城之后,就不复存在了。新到任的陇右节度不是别人,正是让郭英乂吃了大亏的前中书舍人杜士仪。杜士仪自恃朝中有萧嵩这位宰相撑腰,在上任不久之后,再次悍然对郭家人下手。可恨的是郭建这个只顾自己飞黄腾达不顾其他同族死活的家伙,竟然还恬不知耻地攀附了上去,甚至帮着镇压郭氏中人。靠着这些功劳,郭建不但兼知陇右节度行军司马,而且还最终扶正成为临洮军正将!

“阿爷。”见郭知礼沉着脸不吭声,他的长子郭英敏忍不住轻声问道,“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有确切消息?”

“你问我,我去问谁!”郭知礼本就心里七上八下,此时此刻忍不住冲着郭英敏大发雷霆,“脑袋都别在裤腰带上了,还耐不住性子!”

郭英敏一贯是面对父亲犹如老鼠见了猫的,这会儿更是大气不敢吭一声,可等到悄然退开一段距离,和其他两个弟弟旁边,他方才轻哼道:“阿爷自己还不是同样心中焦躁,倒还对我发脾气!”

郭知礼这三个儿子,这些年来都是在湟水城中横着走的。尽管不曾和那些郭氏纨绔一块,去拿郭知运当年那些亲卫老卒出气,可别的行径也没少过。几任节度使中,王君毚是一直呆在凉州,再加上和郭知运有些同僚之谊,也就默认了鄯州依旧归郭氏经营;张守珪固然强势,可出身武将,在朝中没有什么大靠山,在鄯州时间呆的又少,就更没工夫去管郭氏的事了;至于张忠亮范承佳,则是和郭氏较劲还力有未逮。

于是,听长兄抱怨,郭知礼次子郭英云便轻声嘀咕道:“要我说,阿爷这一次的主意万无一失。英乂阿兄不是说了吗,那个杜十九在长安也不是没有敌手的,这次就是有人挑唆了他,故而他才有胆子用这个办法。谁让杜十九不知死活,竟然要跑到赤岭界碑去视察,那儿常常有吐蕃兵马犯边,倘若正好撞上,死了或者被吐蕃兵马给拿了,咱们发兵去救,这是再合理不过的!就算朝廷派人来查,又不是咱们让他去赤岭的。”

他这声音虽说不大,但因为屋子里异常寂静,年纪不小耳朵却很尖的郭知礼竟是听见了。他登时一巴掌重重拍在扶手上,怒声喝道:“孽障,胡说八道什么!你还嫌现如今不够乱吗?你们都有军职在身,有功夫在这儿杵着,还不如回去好好整顿一下你们自己的兵马预备着,须知时间不等人!”

“是是是……”

三个儿子有气无力地答应着,纷纷脚底抹油溜了。至于是否真的是去整顿他们的军马,郭知礼却完全无法放心。想到郭知运几个儿子当中,郭英杰自不必说,那是顶尖的名将料子,可惜因为跟着薛楚玉,竟是最终葬身沙场。就连看似骄横跋扈的郭英乂,武艺也是独步郭氏,如郭建之辈完全不是对手。可他自己的三个儿子,练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麾下军马能掌握几成还不好说。倘若不是他眼看杜士仪越逼越紧,他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他郭知礼已经别无退路了!

枯坐良久,他突然开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屋子里没人,而门外却有从者一直伺候着,闻声立刻一溜烟去前院日晷瞧了一眼,然后就赶回来禀报道:“回禀副帅,已经是申正(四点)了。”

郭知礼曾经跟着郭知运行过军,因他是堂弟,又为郭知运偏爱,故而左右善于巴结的人常常尊称一声副帅,而他也甘之如饴。而郭知运死了,他只有在家里才能得到从者这样的称呼,稍稍得到几分久违的快感。此时此刻,他霍然站起身,沉声说道:“传令下去,备马去鄯州都督府!”

鄯州都督府门前,当郭知礼带着十余精锐护卫下马之际,即便觉得万事俱备,他仍然有几分说不出的惶恐。毕竟,眼下他做的事情太要命了,闹出来甚至比之前那震惊天下的张审素之案还要大些。可拉弓没有回头箭,他只能深深吸了一口气到门前,沉声说道:“紧急军情,我要见陇右节度判官段行琛!”

尽管段行琛身上伤势尚未完全痊愈,但他为人是最不肯闲着的,早已经开始帮杜士仪处理军务。

当郭知礼被带到段行琛面前的时候,见屋子里别无外人,只有其子段秀实,他不禁多了几分把握,客客气气拱手见过之后便开口说道:“段司马,我刚刚得到西边紧急军情,吐蕃兵马越过赤岭犯边!”

此话一出,段行琛还没说话,段秀实却登时大惊失色:“什么?杜大帅眼下正在赤岭!”

看到段秀实的这一反应,郭知礼更生把握,见段行琛果然也面沉如水,他就叹气说道:“谁能想到吐蕃竟敢如此背信弃义,这才刚刚派人到长安朝贡,如今却又兴兵犯边。不论如何,当务之急是立刻派兵前往石堡城一线增援。若是当年信安王好不容易才夺下的石堡城再度有失,那可就是非同小可的大事了!”

段行琛却迟疑了片刻,这才斟酌道:“出兵?我虽为节度判官,可此等大事却不敢贸然做主……”

“段司马,当此之际岂能犹豫?”郭知礼立刻打断了段行琛的话。他此刻特意到鄯州都督府来找段行琛,不是为别的,而是因为如果是段行琛这位杜士仪一手提拔的节度判官拿主意,那么届时朝廷即便派人调查,那也是段行琛首当其冲,于是,他循循善诱地说道,“事关重大,而且杜大帅的行踪尚不能确定,越是早出兵,就越是能够确保杜大帅的安全,也能够让石堡城万无一失……”

段行琛拿眼色拦住了还要插话的段秀实,沉住气听郭知礼在那向自己分说利弊,不时还插一句话表示自己的忧虑和犹豫。这一来一回耗费了许多时光,见郭知礼仿佛有些不耐烦了,段行琛方才摇摇头道:“郭老所言我已经深知,但我身为陇右节度判官,但在杜大帅出行时,暂时节制陇右节度的却不是我,而是临洮军正将郭建郭将军,我不能做主。”

此话一出,郭知礼登时气坏了。你没权你早说啊,让我在你这大费唇舌浪费了这么多时间!然而,他还不能立刻和段行琛翻脸,只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既如此,我这就去见郭建,料想他不至于犹豫不决,浪费了大好时机!”

等到郭知礼快步离去,段秀实终于忍不住了,双手按着书案便冲着段行琛道:“阿爷,杜大帅若是真的被困,咱们还在这里犹犹豫豫浪费时间,岂不是……”

“郭知礼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段行琛见段秀实登时醒悟了过来,他便一撑书案站起身道,“我这就去见鄯州崔司马,立时三刻关闭鄯州都督府大门。你去通知留守此地的府卫,部署一应防务,以备接踵而来可能有的变故。然后,你就去后头陪着夫人和杜小郎君吧。”

尽管从父亲前半截话中醒悟到某种迫在眉睫的危机,可父亲的后半截话却更加让段秀实为之惊悚。他很想问究竟是什么变故,可段行琛没有明说,他也不好再多问。于是,匆匆前去和留守的府卫首领碰头之后,授意立刻部署防务,他跟着转悠了好一会儿,最终见一切就绪,这才匆匆到后头求见王容。踏进等闲人都会被拒之门外的寝堂,他就看见王容正拉着杜广元的手说着什么,那和煦的笑容让他禁不住想到了幼时最最依恋的母亲。

“秀实来了。”既然熟稔了,王容对段秀实素来直呼其名,招手示意他近前后,她便温和地问道,“外头都布置好了?”

“是,他们说,一切万无一失……”原封不动地转述了别人的话,段秀实突然悚然一惊,“夫人,你怎么知道外头……外头有变故?”

王容见段秀实瞠目结舌,身边的杜广元则是面露狐疑,她不禁笑了。下一刻,她才轻描淡写地说道:“秀实不用担心,你阿爷,还有你和广元的师傅,以及陇右节度众多幕府官,鄯州都督府的属官,上上下下都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足以应对任何可能有的危机。”

这时候,段秀实终于大略猜到了一点,急忙问道:“可临洮军正将郭建是郭家人……”

“郭家人可未必都会跟着某些丧心病狂之辈一条道走到黑。”王容摇了摇头,随即一字一句地说道,“除非,他们有本事挑唆整个临洮军一万五千人叛乱!”

☆、769。第769章你输定了!

如果说,郭知礼面对段行琛,只是因为被耽误了时间而不耐烦,那么,面对郭建,他就是货真价实的怒火冲天了。郭建在得知吐蕃兵马犯边的消息之后,先是惊惶,而后求他拿主意,可转瞬间就被人请了出去说是军中突发斗殴,竟是把他干晾在那儿好一会儿。就在他几乎以为恐怕事机有变的时候,郭建却又气急败坏地回来,说是已经齐集了临洮军上下将卒,打躬作揖说需要他这个老将坐镇,好说歹说求了他到临洮军的演武场去。

这一次,眼见得下头兵马已经整顿完毕,他登时长长舒了一口气。只要兵马出城,届时就可以名正言顺打出解救大帅的旗号了。而杜士仪不论是被俘被杀,抑或是万幸从战场逃回来,此次的吐蕃兵马过境事件定然要全盘负责,这个陇右节度也休想当得成!

然而,郭建往集阅兵马的高台上一站,却突然声若洪钟地说道:“杜大帅巡视赤岭界碑,却不料吐蕃兵马过境偷袭。此等背信弃义之举,实在是坏了两国的和议!所幸王忠嗣王将军率兵阻击,吐蕃过境兵马千人全军覆没,生擒敌将穆火罗!”

这一番话对于郭知礼来说,完全是晴天霹雳。见底下临洮军众将士一时欢声雷动,他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气才让脸色维持原状,心底却翻起了惊涛骇浪。这是郭建故意如此说来稳定军心?还是真的王忠嗣有那么大本事,只凭着区区数百人就御敌于国门之外?不可能,杜士仪只带了半数府卫出行,王忠嗣也不过带着几十亲卫跟着,临洮军的兵马丝毫没有调动迹象。对,一定是郭建生怕军心动摇,于是故意谎报军情!

事到如今,郭知礼只能用这样的理由一遍一遍安慰着自己。

然而,郭建在高声安抚了军心之后,竟是又下令道:“即日起,每日夜间变换口令,进入临战状态,不得有半点懈怠,随时准备出征!主管库房弓矢者,即日起开始清点预备兵器,要保持随时就能够取用的状态。好了,今天不早了,大家各自就此预备,届时听我号令再回营房!”

什么?就这么散了?

郭知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眼睁睁看着将士们四散而去,他终于忍不住了。他匆忙去追郭建,却一直到接近议事厅方才拦住了人。他一个箭步上前去抓住郭建的袖子,厉声说道:“郭建,军国大事,你怎能如此儿戏!休说前头传来的战报还得仔细核实,那王忠嗣能够带上多少军马,即便吐蕃越境兵马不过千人,单单凭着那三百余人,如何能够成功阻敌,还拿住了敌方主将?更何况,杜大帅乃是陇右节度,如今尚未归来,你这个临洮军正将至不济也应该点齐兵马前去迎接才是!”

“叔父怎么知道,王忠嗣身边只有几百兵马?叔父早已经不是临洮军正将,这军中的机密,应该不会泄露出去才是。”

郭建直到郭知礼这一番话吼完,这才慢条斯理地反问了一句。见郭知礼登时被噎得面色发白,他又不慌不忙地说道:“而杜大帅带了多少府卫,这应该也是鄯州都督府,也就是陇右节度使府的机密要务,叔父身为已经赋闲在家的人,应该不知道才是。至于我是否要点齐临洮军的兵马前去迎候杜大帅,这是杜大帅行前就已经交待了我,不用去迎,我怎能违逆杜大帅之命?”

事到如今,倘若还不知道今次的事恐怕绝不顺遂,郭知礼就白活了这大半辈子。他竭力遏制住心头的惊恐,冷笑一声后转身就走。可走出去没几步,他就只见面前的路被几个亲兵堵了个严严实实。见此情景,他当即色厉内荏地叫道:“尔等这是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郭建大步走到郭知礼身后,阴恻恻地说道,“叔父,你若是安安分分在家里颐养天年,没有谁会和你过不去,可是,你实在是奢求太过了。郭氏不是你的郭氏,也不是郭英乂的郭氏,那许多子弟在鄯州诸军之中,要是被你们寥寥几个人的昏头而牵连了,怎对得起郭大帅和郭大郎在天之灵!你也不必痴心妄想,我刚刚在临洮军诸将士面前宣布的消息货真价实,绝无半点虚假。你输定了,就好好安生一阵子吧!”

郭知礼又惊又怒,可还不等他开口说些什么,郭建眼疾手快,竟是一个箭步到他身前,横掌击在他颈侧。见这位年纪一大把的郭氏太上皇犹自不敢相信地瞪着自己,许久方才眼皮一翻歪倒在地,他一把托住了郭知礼的身子,这才对自己心腹亲卫声色俱厉地吩咐道:“给我把人看好,预备一碗宁神汤,如果醒了就给他灌下去,免得他闹腾起来,我还要分心他顾。”

“遵将军令!”

两个心腹亲卫慌忙架着郭知礼下去,而另外两个则赶紧上前一步听候郭建吩咐。

“刚刚我齐集临洮军,记得郭英敏郭英云郭英密三个都因故未到。本打算将他们就此一网打尽,谁知道他们老子折腾出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当儿子的竟然还有心思在外头逍遥。你们两个立时带人,把这三个给我找出来拿下。”等到这两个心腹护卫退下,郭建方才进了议事厅。这偌大的地方平日里都是两排将领左右侍立,但此时此刻在场的却不过稀稀拉拉七八个旅帅,都是郭建在临洮军中真正能够信得过的心腹了。

对于这些人,郭建却仍然不敢贸贸然说出郭知礼等人欲图谋害杜士仪这样的实情。杜士仪是在离开鄯州湟水城后,方才让鲜于仲通把实情告诉他的,事先并没有进一步的商量,只是吩咐他收拾善后。他也不是没想过同出郭氏一脉,即便把郭知礼等人拿下,兴许杜士仪仍然会不待见他,甚至于设法贬黜了他,可杜士仪既然知道这样的消息,又敢只带那么一丁点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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