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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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6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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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是为了婚事,韦氏方才松了一口大气。她见身边的女儿登时面色绯红,可还强撑着在一旁听,她想了想就笑道:“杜大帅真是周到,既然他这么说,那就这么办。至于我,鄯州实在太远,你去就行了,你弟弟不在我不放心。再者,因为奇骏人在鄯州,非得等他回长安咱们才嫁女,就一直就这么让沫儿耽误下去确实也不好。须知此次相从杜大帅前往鄯州的人中,既有众多名士,也有颜十七郎鲜于仲通这样的前进士,而他却拔擢了奇骏为掌书记,杜大帅对于奇骏还真是器重非常。”

“张奇骏之前曾经奉命代杜师赴各处邀约,刻意自吹自擂示人,结果那次在****之日三两下便击败挑战之人,如今在鄯州可谓是名声赫赫,皆道其文武全才。虽则家世寒微,可小妹嫁给这等才俊,绝不会辱没了她。”宇文审一面说一面笑看了一眼妹妹,见宇文沫终于禁不住这打趣,嗔怒地冲他一瞪便一跺脚去了,他陪着母亲又说了一会儿话,随即便以给宣阳坊杜宅中的王容送信告退了出来。

他赶到宣阳坊杜宅时,已经是申时之后的事情了。尽管宇文审并非常来常往,可因为他是杜士仪这些年第二个正式收入门的弟子,因此里里外外还是都认识他。见他这么一个相从杜士仪前往鄯州的人突然千里迢迢赶回来了,门上全都吃惊不小,一面往里头通报,一面又有人出言试探。宇文审自是笑容可掬地解说是为了妹妹的婚事而来,这才让吓了一跳的众人为之释然。

等到他在寝堂见了王容,呈上杜士仪那封家书之后,便只见这位年轻的师母并没有立时拆看,而是笑着请他坐下。

王容低声对身边的秋娘嘱咐了两句,秋娘立刻带着几个侍婢退出,一时只剩下了彼此两人。宇文审终究有些不自然,定了定神方才开口说道:“师娘,其实……”

“杜郎从前也不会在家书中说什么要紧事,更何况让你亲自回来。婚事虽为缘由,但应该只为其一,至于另一桩,应是河西讨击副使王忠嗣之事,没错吧?”

“师娘果然慧眼如炬。”

见宇文审惊叹不已,王容便笑道:“我本来就已经在收拾行装,打算等暑热退去之后就启程,结果王忠嗣的事情就闹得沸沸扬扬。杜郎曾经与其在云州并肩抗敌,据说这次在鄯州又承不少人情,总不会作壁上观。果然,王忠嗣到长安才没几天,你就赶回来了。”

“那是因为青莲居士他们从凉州赶回来快,我一路上虽不想让人起疑,可也不敢耽搁了。”宇文审解释了一句,这才原原本本将鄯州那边的情形告知王容,又将杜士仪关于王忠嗣与皇甫惟明王昱的那点龃龉解说了一下,最终低声说道,“据青莲居士他们说,这次是王将军回到凉州之后,实在看不下去肃州那位王使君的所作所为,在牛大帅面前告了一状,谁知道被人偷听了去,大约报给了长安的侍御史皇甫惟明,这才有了今次的事。”

王容却轻轻摇了摇头:“不止如此,此事并不简单,长安这边也另有些关节,不过眼下说这些也是白搭。这样,文申你回来既然是为了令妹的婚事,不妨立刻筹办起来,免得旁人起疑,至于杜郎交待的这件事,你不要插手,就连令堂以及弟妹处,也不必透露半个字,我会妥善安排的。”

“可是……”

见宇文审有些犹豫,王容便笑了起来:“放心,你杜师既然让你把此事告知于我,自然便是以我为主。你大老远回来,也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再加上令妹婚事这么大的事情,你身为兄长不好好奔走,反而去忙别的,岂不是让人起疑?总而言之,听我的!”

宇文审只比杜士仪小四岁,比王容小三岁,若是在通常情况下,绝对可以平辈论交,如今见王容拿出了师娘的身份来压他,他愣了一愣后,最终只能无可奈何地应了下来。而更让他措手不及的是,王容须臾便请了秋娘进来,让其帮衬自己嫁妹之事。想想王容如今身边乏人,这却还要调人帮自己的忙,他登时脸色涨得通红,可推来辞去,他终究还是拗不过王容,告辞时自是千恩万谢。

王容送人到了寝堂门口,等到宇文审那人影已经瞧不见了,她方才转身回了寝堂。到居中的位子上坐下后,她想想杜士仪到鄯州后循序渐进的那些举措,心中自是明白他此番缘何一定要救下王忠嗣。

尽管杜士仪巧舌如簧说动了萧嵩,从而令萧嵩本就要排挤出朝堂的苗晋卿等人留在鄯州,以为臂助,可比起那庞大的河陇军将世家,仍然是势单力薄。而军卒之中提拔上来的人,短时间难以至高位,吐蕃偃旗息鼓,军功难得,要破局不得不需要借助外力!而用钱可以笼络一两个人,却未必能结下真正亲厚牢靠的关系,王忠嗣这样在云州就结下同僚之谊的,此次若是不施以援手,那河陇之局怎么破得了?

“阿娘,阿娘!”见杜广元小心翼翼牵着刚刚会走路的杜仙蕙,一步步走了过来,王容露出了一丝笑意,上前把杜仙蕙抱在了怀中,这才看着杜广元说,“一会儿,我带你们去外祖父家,这次住几日再回来。”

“真的?”

杜广元一下子喜上眉梢。回到长安之后,亲戚比从前在代州多得多,不管他走到哪里,人人都把他当成宝贝一般。尤其是崔家那位赵国夫人以及自己的外公王元宝,那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跌了。因此,听得王容说还要到那里住上两天,他更是高兴得不得了,可紧跟着,母亲便又笑着嘱咐了一句。

“不过,该写的功课,一个字都不能少!”

儿子是否因此从天堂而跌入了地狱,王容可没工夫去考虑。她是知道慈母多败儿这道理的,至少,自己两个兄长的长子就都不怎么成器,其中很大的原因便是因为两个嫂子的鼠目寸光,一味溺爱所致。所以,赶在夜禁前到了永安坊王家,她直接把杜广元和杜仙蕙交给了精挑细选的乳媪徐三娘以及侍婢们,由得孩子去和表兄弟们玩耍,随即便径直往见父亲王元宝。

对于她这突然搬回来住,王元宝又惊又喜,可等到女儿吐露出杜士仪命宇文审火烧火燎赶回来办的事情,他的眉头就紧锁了起来。

这十几年他又慷慨资助了不少士子,其中多有明经进士登科的,而有杜士仪这么一个女婿珠玉在前,别人只会觉得他是富了亦不忘助人,谁都不觉得他有什么别的意图。而他也确实有值得骄傲的本钱,女婿刚满三十便为中书舍人,此次虽则出为外官,可却执掌陇右节度,这等成就可谓实在是得天独厚!

“幼娘,不是阿爷我胆小,实在是听说王忠嗣这案子棘手得很……”

“阿爷,你都听说了,难道我还会不知道?事情一出,我就向无上真师叔打探过了。皇甫惟明这个人,好大喜功,但还是有真才实学的,但此人最大的一个缺点便是护短。王昱虽则不是什么很有才学的人,但其寒微之时,曾经与其结义,因此他自是看不得王忠嗣告王昱的状。最重要的是,出使吐蕃之后,皇甫惟明一直在暗中打探河陇的情形,有心将来镇守一方建功立业,甚至杜郎此次实为陇右节度,他还觉得换成自己更合适。此等自负之人,只要有一二人撩拨,自然而然就成了一点就炸的爆竹。”

“你是说有人在暗中挑唆这皇甫惟明?”王元宝登时瞪大了眼睛,一时更加踌躇了起来,“越是如此,就越不该趟这浑水才是。君礼如今初为陇右节度,未必稳当,没见牛大帅当了多年的河西节度使,这次竟然没有出言?”

“杜郎和牛大帅不一样,不说性子为人,根基也大不相同。牛大帅用王忠嗣,看的是萧相国的面子,除却上下之谊,未必有多少真正的情分,但杜郎不一样。”王容微微一笑,继而便对王元宝低声说道,“阿爷,我自不会贸然出手,此事你听我说,我只需你帮一个小忙……”

☆、751。第751章突破口

把宇文审派回长安,杜士仪虽然极其关切王忠嗣的命运,但他知道,自己身在两千里之外的鄯州,能做的事情便只有这么多,剩下的只能托付给尚在长安的妻子,以及寄希望于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在关键时刻起到应有的作用。至于他自己还不能分心他顾,他有的是其他事情要做。比如,一个月之后,陇右节度下辖诸刺史就会齐集鄯州,拜见他这个顶头大上司兼议事,此事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马虎。

自从郭知运病故之后,陇右节度大使大多数时候由皇子遥领,即便王君毚一度兼领河西陇右,但大多数时候他都驻扎在凉州,而后王君毚被杀,萧嵩临危受命节度河西,信安王李祎则是节度朔方,至于陇右之地,朝廷固然会指派陇右节度副使,可这个副使有多少节制能力,往往与其本身的资历和军功有关。所以,鄯州都督张志亮能够勉强压服部众,范承佳却被一个郭英乂玩弄于指掌之间。

这一日正好是连日暑气之后,稍稍荫凉的一天,午后,杜士仪便带着几十府卫出城狩猎。到了预先就安排好的地方,他见张久等几个老卒牵马背弓等候在那儿,便拨马快走了几步,因笑道:“是不是我到得晚,让你们久等了?”

蹉跎十余年,却碰到了杜士仪这么一个年轻却敬老,对他们这些老卒恩同再造的陇右节度,张久等人只恨年纪太大,不能随同征战,心中已经完全认同了这位新的鄯州都督。此时此刻,张久见其他人为之讷讷,连忙率先开口道:“大帅哪里话,我们也只是刚到。这里都是林荫,就是等上一会儿,也比家里头凉快。”

“你们年纪都不小了,却一个个老当益壮。很好,既如此,便让我看看鄯州老卒的本领!”

杜士仪这一声赞,顿时让张久等人眉飞色舞。年纪大的人最讨厌的就是被人说老,最高兴的就是别人认为他们依旧精悍勇武。于是,一群人翻身上马驰入林中之后,这偌大林子中的飞禽走兽顿时倒了大霉。这里乃是历任鄯州都督兼知陇右节度约定俗成的私人狩猎场,素来不许其余将领及平民入内偷猎,临洮军中便有一拨兵马专门在此看守,外头甚至设有围栏。尽管看守的军士偶尔会偷猎些山鸡野兔回去,但总是不敢太过分,故而杜士仪不愁今日空手而归。

果然,他带着亲随兜了一圈,半个多时辰后,便累计得了三五只山鸡并两头鹿,赤毕等人不过是随便拿些山鸡野兔充数,然而,等到张久等人出现在他面前时,就只见这几个老卒之中竟有两人步行,至于他们的马匹上,赫然捆着一头极其壮实的野猪,这会儿已经死得透了。

“正好撞上了这个大家伙,我们思量机会难得,便决定和它干了一场。因为它个头实在是太大,我们又是陷阱又是箭矢又是刀子,这才将其拿下,顺便还杀了两只野狼。那两条狼不知是什么时候越过围栏进来的,因为狼肉不好吃,我们就剥了狼皮当个纪念。”

见张久把血淋淋仍带着腥气的狼皮展示给自己看,分明也极其欣喜能够有这样的收获,杜士仪不禁赞赏地点了点头:“好收获!既然奔忙了一场,眼下时辰还早,先不忙回城,找个干净地方炮制些烤山鸡野兔,祭一祭五脏庙再说!”

张久等人上一次在记忆中到这里来狩猎,还是十几年前郭知运还在世时的事情了。那会儿郭知运带着他们这些亲卫呼啸而来,论狩猎收获多寡评定,若是大丰收者还会得到额外赏赐,然后就兴高采烈地回湟水城。偶尔郭知运兴致极好的时候,也会当场炮制猎物大家分食。因此,听到杜士仪这话,张久只觉得仿佛依稀回到了从前,竟是眼角湿润了。再看其他人,虽则有些人慌忙遮掩,有些人则是轻轻吸着鼻子,但显然一个个都想起了当年旧事。

杜士仪只是素来好吃,今天这么剧烈活动一下,着实肚子饿了,故而方才有此提议。等寻到一块空地,赤毕带着家将以及那些府卫们炮制了起来,他摆手阻止了那些要去帮忙的老卒们,示意他们在自己周围坐下。尽管张久再次诚惶诚恐地说不惯如此,他却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今时不同往日,我初到鄯州,如今不过粗粗听闻了一些鄯州本地的事情,对于陇右节度所辖其余各州知之甚少。你们都是在陇右几十年的人了,不妨闲话家常,给我讲一讲其余各州吧。”

张久见杜士仪态度和煦,他方才有些不安地第一个盘膝坐了下来。很快,其他人也跟着坐下了,有些拘束地你一言我一语说起了陇右节度下辖其他各州的风土人情,官府人事。随着气氛渐渐打开,张久突然发现杜士仪听着虽仔细,但兴致并不算很高,登时心中一动。

转念一想,他陡然之间记起了一个人,陡然之间坐直了身子。他对于那些骄横跋扈的郭氏子弟自然深恶痛绝,如今想到的这个人,在某些事情上和郭氏子弟如出一辙。尽管此人远远比那些只靠家世的纨绔难对付,可杜士仪既然正在问各州情形,他最终便从别人那里接过了话头。

“陇右节度下辖各州之中,鄯州因地处赤岭之东,最西处又有和吐蕃争夺最烈的石堡城,故而位置最为重要。而河州城内镇西军,兵员仅次于临洮军,但论及地理位置重要,便不及洮州了。洮州有羌族聚居,时常叛离,再加上吐蕃时常派细作两相挑拨,从前更是连年进犯,因而驻军虽只五千五百人,却格外要紧。历任洮州刺史,全都是勇武著称,而现如今的洮州刺史罗使君……”

张久突然顿了一顿,心里很有些踌躇是否应该就这么揭那位洮州刺史的短。然而,在他身边坐着的老友秦在水却没那么多思量了,当即接口说道:“说到这位罗使君,他为人酷烈是出了名地,虽然往日军功彪炳,但生性容不得人置喙。他在洮州占民屯田不计其数,又驱逃亡客户为佃户替自己耕种,而其亲军在洮州作威作福,百姓苦不堪言!”

老卒们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头,即便是本来不愤世嫉俗的,也在沉重的生活压力下变得性子暴烈。尽管杜士仪为他们的子侄解决了最大的问题,可多年养就的脾气却没办法一时半会改变过来,故而张久开了个头,秦在水接了个话茬,紧跟着其他老卒顿时七嘴八舌加入了进来。

他们尽管定居在湟水城,可哪家没有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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