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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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5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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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之内,六百余口。这样的进展让王泠然这个户曹参军大为咂舌,让田曹参军宋乃望为之惊叹,也让下头的属吏们忙得不可开交。尤其是在云中县廨的属官尚未到任的情况下,所有的压力都压在了云州都督府身上,最高兴的反而是正打算开工疏通御河的苗含液,因为播种农忙在即,如今这些人口的涌入,无疑给云州带来了大量可用的青壮人口。

苗含液在之前杜士仪明示之后,考虑再三,甚至来不及等父亲苗延嗣的回复,直接命人回潞州上党去见乡中苗氏一族的族老。由于他到云州上任之前,族兄苗晋卿就特意见过他,对他剖析利害,让他与其和杜士仪过不去,还不如好好在外任上磨练磨练。为此,苗晋卿还捎了一封给潞州族人的亲笔信。

于是年前两封信一块送回乡,眼见苗氏两个年轻才俊表了态,苗氏一族的长辈们眼见杜士仪自从到云州上任后便有声有色,而且疏通御河便意味着云州多了一条水上商路。于是,苗氏一族同样在苗延嗣还没表态之前,就鲜明表达了他们的态度。

放潞州在籍逃户前往云州!

潞州作为当年李隆基在寒微时曾经呆过的地方之一,富庶自不必说,向来也是逃户扎堆的狭乡,本来人均土地就很少,不少逃户都是与人帮佣或是当佃户为生。如今宽限期五年早已经过了,朝廷从年初开始重征租庸调,这里早已掀起了一股再度逃亡的热潮。所以,苗氏一族只是在里头稍稍使了点劲,人流便都涌向了传言中兵强马壮,治政公平的云州。而作为回报,杜士仪毫无异议地把利人市最后剩下的十间铺子整个儿划拨给了苗氏以及潞州商人。

整一个二月,云州经历了持续不断的人口涌入,这其中,大部分来自潞州,但也有不少来自朔州代州岚州等地。尽管云州城是在北魏平城的基础上营建的,能够容纳众多人口,但杜士仪不得不提早把在云州另置别县提上日程。

这一天在都督府正堂召集属官之后,他就站起身在背后那张云州地图上,于云州云中县以南约摸百里的一处画了一个圈。

“我的打算是,在朔州马邑到云州的这条官道上,于此处别设一县,因名怀仁。”

此话一出,满堂皆静,最后,还是和杜士仪一度是同僚,又年纪最长的录事参军郭荃开口说道:“如今云州口接近八千,尚未到城内就容不下的地步。更何况,云州左近田地尚未完全授出,与其另置一县,还不如在云州附近形如群星拱月一般设村镇,如此开销也可以少些。”

郭荃一开口便是提钱,其他人尽管有的暗自偷笑,但大多数都深以为然。这时候,杜士仪却摇了摇头道:“云州城外安置的大多数是俘虏,以及奚族交易来的奴隶。因其是否信赖尚不能确定,故而才让他们散居城外,若是让徙居百姓也如此杂居,日后他们是否会心怀不满,这是其一。其二,倘若再有战事,要将这些人收拢到城中以助守,这同样是一件劳民伤财的事。其三,马邑到云州这一路上,除却之前设置的官驿和客舍,别无城镇,这很不便,而且,难免会有人对云州的地理位置抱有疑虑,不愿远道而来安居。如此,别设怀仁县,便可让他们徙居路程缩短,而且更可以让这条商道更加繁荣。”

撇开钱粮开销等等问题,其他人看着杜士仪仿佛是随手圈出来的这个怀仁县,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有利于整个云州。可是,一想到别设一县牵连到很多实质性问题,如王泠然就有些头大了。他想了想便直言不讳地说道:“建城不易且不说,这新县由谁去治理?”

环视众人一眼,发现人人都如王泠然一般大为烦恼,杜士仪便笑吟吟地说道:“云中县的属官,不是已经定下来了,听说正往云州上任?如今云中县可以由云州都督府暂时兼管,让这些人去怀仁县就任,岂不是正好?”

让朝廷分派给云中县的属官,去甚至还没个准数的怀仁县上任?亏你杜长史还真是想得出来!

从上至下,每一个人心里都萦绕着同一个念头。可是,见杜士仪笃定自在的样子,谁都不会怀疑杜士仪敢不敢这么做,或者干脆在和他们商量之前,已经上书长安提请此事了。尤其是宋乃望张再水这两个还一度自矜进士尊贵的,此时此刻忍不住替那些还未到云州来上任的家伙默哀。

云中县好歹已经有个样子了,可怀仁县……那里现如今可还是一片荒野!

长安兴庆宫大同殿,李隆基正在饶有兴致地端详着手中那把逻沙檀琵琶,突然兴之所至拨弦演奏了起来。他年少就喜爱音律,此时此刻或拨或揉或扫,一曲清平乐演奏得让人悠然神往,曲终之际,侍立一旁的高力士立刻叫了一声好:“大家善羯鼓,未料这琵琶竟也是造诣精湛。”

“许久不弹,手早已生了,你也不必逗朕开心。不过,不愧是千金难买的宝物,若是配上司马道兄的道曲,那就更完美了。”李隆基欣然放下了琵琶,突然侧头问道,“对了,去襄阳中条山访求那张果的人出发了没有?”

“已经出发了。”高力士在心里暗自腹诽杜士仪胆大包天,竟敢把天子的注意力四两拨千斤地转向襄阳。不过,他和杜士仪好歹也算是有些交情,这会儿便含笑说道,“说起来,近日之内,司马宗主和二位贵主也该返回长安了。”

“他们倒是还知道回来。”李隆基没好气地冷哼一声,但终究还是问了一句,“杜君礼近日可还有奏折吗?他竟是不厌其烦,三日一折五日一奏,就连那些京官也不如他勤快!不过,见他陈述,云州境况便仿佛跃然纸上,让朕一目了然。”

那是因为陛下你愿意看他的奏疏,否则若是换成别人,你早就不耐烦了!

高力士心里这么想,嘴上自不会如此说,当下就小心翼翼地说道:“奴婢去过尚书省,听说,杜长史又上了一道让吏部惊愕不已的奏折。因为徙居云州的百姓实在是太多,他恐云中县到时候不堪重负,所以奏请在马邑到云中县的官道上另设一县,名曰怀仁,以便接纳徙居的百姓。还说……如果官员暂时调派不出,不如让原本要到云中县上任的那些官员,先到怀仁上任。”

“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李隆基顿时给气乐了。然而,吩咐高力士去尚书省取来杜士仪的奏折,又找来地图细细看过之后,心中一斟酌,竟越看越觉得杜士仪这建议着实是妙极,立时便拍案决定了下来,“云州既要和突厥以及奚族互市,只得一县,确实不足以自给自足,便依他所言,设怀仁县。那些到云中县上任的人应该还未到云州吧?直接改任怀仁,让吏部改一改告身任命,六百里加急给他们送过去。”

竟然就这么准了!

☆、596。第596章无地之县,一穷二白

相比荆楚岭南,河东道太原府以北的朔州岚州代州等州,无论本身是属于哪一等的州,在官员选派方面,都可以算得上是京畿道都畿道之外,第三等的选择。当然,这并不包括刚刚复置一年的云州。即便这一年之中,云州出尽了风头,天子屡次褒奖,仍然掩盖不了云州军多于民,废置多年的事实。

有出身的官员不比那些逐利的商人,他们既然没有和杜士仪同甘共苦一起草创基业的情分,如今过去不过是当牛做马地被人使唤,自不会奢望很快升官显达。于是,和之前那些到云州都督府上任的属官一样,被选为云中令的韩不为自从知道这个任命开始便郁郁寡欢。他这个一把手尚且如此,下头从县丞主簿到两个县尉,那就更加闷闷不乐了。他们并不是任满直接从任所调来这里,而是因为在京候选已经颇有一段时间,所以没办法拒绝这好不容易才等来的官缺。

到了马邑,眼看就要进入云州地界,一众路上本就磨磨蹭蹭的人更加不想前行了。韩不为只提了一句路上辛苦,休整两日,其他人便连声附和。这下子,韩不为令从人在酒肆买酒,连着醉了整整两天,等到这一日日上中天要启程的时候,仍然有些宿醉的他被随从扶着上了马,却只听有后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众人纷纷回头看时,这才发现是一骑人风驰电掣地过来,到近前一骨碌滚鞍下马道:“敢问各位可是云中令韩明府一行?”

“是我,什么事?”韩不为和工部侍郎韩休同为昌黎韩氏,乃是同族,但祖上有些恩怨,因而并不亲近,以至于他四十有五,却大多数时候都在守选。可出于世家子弟的傲气,他说话时,不知不觉就带出了几分盛气凌人。

那信使松了一口大气,恭恭敬敬行礼之后,便解下背上包袱,取出一个封了口的竹筒,双手呈上道,“某尚书省吏部信使,奉命给各位送来新的告身。”

新的告身?

韩不为先是一惊,随即立时流露出了喜色,暗想莫非是朝中有什么变动,自己不用再去云州看人脸色了?不但是他,其他几人面面相觑,竟也是生出了同样的念头。韩不为再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也不让随从经手,亲自策马上前弯腰接过了那竹筒,划开封泥拧开盖子,就拿出了里头的一卷告身。然而,只看了第一张属于自己的,他就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云州怀仁县?这是什么地方?”

不但他没听说过,其他人也全都没听说过,一时面面相觑。而那信使来之前还得过尚书省吏部侍郎齐澣的吩咐,故而连忙解释道:“因云州杜长史上书,请于云州云中县之外,于马邑至云中县的官道上,别置怀仁县,陛下欣然允准。因吏部选授未必来得及,故而改授韩明府怀仁县令,其余诸位亦是改授怀仁县。”

此话一出,登时一片死寂。千里迢迢跑到只区区数千人的云中县去上任,上头还要压着都督府这座大山也就算了,现如今改授从前根本就没有的怀仁?那怀仁现在有几个百姓,有屋舍没有都还是未知数!就因为杜士仪一通上书,天子和尚书吏部居然就同意了他这样瞎胡闹的条陈?

韩不为只觉得心里又是憋火又是羞恼,再加上这两天借酒消愁,实在是喝得有点高了,他只觉得脑袋一下子炸了开来,突然眼睛一白,竟是就这么倒栽葱似的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所幸那信使眼疾手快,一个箭步窜上去相扶,这才避免了这位新任县令头破血流的下场。即便如此,韩不为仍然两眼紧闭昏死了过去。面对这出人意料的一幕,其他人也是好一阵手忙脚乱,等到把人重新安置在了驿站的客房中,又请来医者诊治之后,竟得出了一个让其他人措手不及的结论。

“韩明府……恐怕是因为情绪波动太烈,于是气血上冲,这应该是……小中风。”那医者小心翼翼地说了这么个结论,随即就借口开方子躲开了去,余下其他人你眼看我眼,那信使更是欲哭无泪。他这六百里加急一路追来,已经疲累欲死,怎么会遇到这种见鬼的情况?

好在韩不为的一个从者还算是老成持重,打躬作揖地请其他人暂且前去休息,又将那信使也安排在了驿站之中,自己则是亲自守在了主人身旁。直到施针服药,折腾了一天一夜之后,第二天大半夜之际,韩不为终于悠悠醒转了过来。见那从者面露惊喜就要去叫人,他立时艰难地迸出了一句话来。

“别惊动人!”

“阿郎是不是有吩咐?”

说是小中风,但所幸医治及时,韩不为平日里也保养得宜,此刻他缓过神来示意从者靠近些,这才恼恨地说道:“那杜十九好生会折腾人,竟要把我等打发去一新置之县!我这一病,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口授,找个人执笔,然后送到长安去,我宁可乞骸骨回乡,也绝不在此人之下为官!”

“可阿郎若是就此乞骸骨,将来再要起复,恐怕就……”

“此一时彼一时,三五年之后,谁知道会怎个光景?”韩不为冷笑了一声,继而咳嗽连连。等到从者又是送茶又是垫高枕头,他平复了心绪之后,便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在长安启程时就听说,杜十九那妹夫也要外放了。那崔十一不过一世家子弟,出仕多年亦只是一个马球参军,如今却要升迁美职,凭什么?你设法找人放出一点风声,那怀仁县新置之地,屋舍城墙皆无,就连辖下的百姓都不知道在哪,杜十九既然一直任人唯亲,怎不知道便宜了他这妹夫?”

“啊!”那从者一下子呆若木鸡,久久才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既准杜长史的上书,说明他宠眷正好,倘若真的散布这等言论,会不会殃及阿郎?”

“你以为那杜十九就没有仇人?横竖我就是绝了仕途之心,也决不让他好过!”

韩不为这小中风来得正是时候,但眼看他渐渐苏醒,却说腿脚不能动弹,罗县丞和其他三个属官纵然心中鄙薄,但却谁都不好继续延迟启程的日子。只是,在集合自家人,从马邑启程前往那还不知道在哪的怀仁时,几个人全都异常窝火。主人们如此,仆从们就更不要说了。四人当中,两人流外,两人明经,家境都只是中等,仆从加在一块也只有十人,好在还有向导,这天堪堪赶在天黑之前抵达了去年刚修建好的一处云州官驿。

见官驿旁边甚至还有客舍,如今暂时为首的罗县丞顿时奇道:“这里为何还要修建客舍?”

前来迎客的一个驿卒笑着答道:“罗少府,这是杜长史为了让迁往云州的百姓能够在路上有落脚的地方,因而在马邑前往云中县的路上,每隔六十里到八十里左右,就有一座这样的客舍,现如今这客舍中也住了三四十人呢。”

罗县丞固然觉得意外,其他几个原本心中惆然不乐的属官亦然。可是,等到他们好奇地到客舍中一看一问,发现果是徙居云州的百姓,甚至还有人说,再前行一天就能抵达怀仁县,不用多走一两天的路去云中县安居,而且一到哪里立刻就发口粮和种子田地,等回到驿站时,罗县丞便索性把自己那三个同僚都叫了来,四个人围坐一堂商量对策。

“这韩明府显然是借病撂挑子了,我想问问,你们打算如何?”

“装病的招数都让韩明府用去了,我们能怎么办?他身为主官可以来这一套,我十二年流外铨选熬满,好容易才得了云中尉……不,如今该说是怀仁尉一职,哪里还能有什么奢求?大不了,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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