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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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4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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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臣这实在是冤枉得很。”杜士仪见高力士上前,便顺手把手中那一堆白麻纸的文书全都转交了过去,这才拱了拱手道,“陛下,二位贵主一直都听说过臣在蜀中时收下了一个女弟子教授琵琶,又闻听她人在长安,早就见过她两次。因为臣妻王氏乃是陛下赐婚,如今金仙观主身边失了一得力臂助,常常觉得膝下寂寞,而玉真观主亦是想有一知心人承欢膝下,顺带也能够常常带去陪伴金仙观主。再加上臣那女弟子甚是聪颖,这才动了收徒之念。”

尽管这是和当初王容入道避权贵求亲同样的办法,但这一次杜士仪故技重施,却不止是为了给玉奴暂解一时麻烦,而是为了另外给王毛仲上眼药。说完这番话的他,见李隆基面露斟酌之色,他便再次长揖行礼。

“陛下因此事质问于臣,臣却不得不谏陛下。王大将军本陛下藩邸旧人,而后又牧马有功,可陛下宠眷恩惠,亦是足可酬其功劳!如今王大将军和左领军葛大将军互为婚姻,双双典禁兵,此本就不合适!如今其妻又因婚事强求玉真公主,更足可见其刚愎自傲。”

高力士目光倏然一闪,随即又若无其事地低下了头在天子案头将那些公文摆放了整齐,眼角余光却瞥见,李隆基那神情分明是阴霾重重。即便如此,下一刻,他便只听天子恼火地喝道:“杜君礼,你可知道你在指摘何人?”

貌似震怒,却依旧只叫他的表字,而不是他的名字,足可见他的话李隆基是听进去了!

杜士仪当下拱手低头道:“臣自然知道。臣犹记当年京兆府试前夕为左羽林卫卫士劫杀,由此可见北门禁军之中,所谓军纪军令皆取决于上官,而非忠于陛下。臣并不敢因私废公,妄奏大臣!”

☆、537。第537章求之不得的中伤

当高力士送了杜士仪从紫宸殿出来时,他往身后以及大殿外侍立的内侍们环视了一眼,撂下了一句不无分量的话。

“今日之事,谁若是敢泄露出去半个字,自己知道下场!”

尽管王毛仲素来瞧不起宫中阉奴,但为了避免泄露消息,高力士仍不得不未雨绸缪,见众人无不是噤若寒蝉不敢出声,他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高力士早就入了三品,杜士仪却不过是从七品的右补阙,可此刻他却客客气气地抬手请杜士仪先走。

下了台阶之后,他便笑道:“怪不得上次老杨因为杜补阙在成都搅动出来的那场风雨匆匆赶了过去,而后回来就对你赞口不绝,杜补阙果是有胆色的人!王毛仲的状,可是连宋开府都不曾告过!”

刚刚先有玉真公主告王毛仲元妻虢国夫人郭氏言语不恭,杜士仪再告王毛仲和葛福顺均典禁军,不该婚姻,而后就把自己那桩旧事翻了出来。他很清楚,昔年柳惜明为柳婕妤办事,却不知道轻重,只想着一箭双雕,以至于刺杀他,以及挑拨王皇后和武惠妃针锋相对的两桩事情双双失败,尽管已经时过境迁多年,但以武惠妃的性子,心里是不会就此忘记的。那时候他分量不够,根基浅薄,纵有怀疑也不能如何,可时过境迁,现在就不一样了!

因此,听到高力士这话,他便微微一笑道:“若无高将军相助,我也断然不敢破釜沉舟。”

“这些年,我在内,老杨在外,对大家忠心耿耿,哪里像那北门奴,仗着养马有功便眼睛里容不下人!除却和葛福顺互为婚姻之外,北门禁军之中,附于他门下的人还少么?”高力士一贯笑吟吟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冷色,转瞬又敛去无踪,“不过,北门奴的事,如今只是在陛下心里扎下刺,生根发芽却不是一两天的事,剩下的还是不要操之过急。”

“这是自然,即便是生死大仇,操之过急也是大忌。既然是和高将军共谋,我自然信得过高将军。”

“惠妃那儿,我会再去说道两句。当初险些背上一个祸国妖孽的罪名,即便时日已久,她也不会忘记的。”

高力士的养父高延福本武三思家奴,因此高力士即便并未因此把武氏子弟当成是自己人,但和武惠妃总有几分亲近。他既然这么说,杜士仪自是欣然谢过。等到回了中书省,他就当做此前紫宸殿那一幕没有发生过似的,照旧安之若素地处置手头事务。果然,不过两日之后,他便得知天子在饮宴上借着醉意,将邠王李守礼的一个孙女许配给了王毛仲之子王守道,正是此前王毛仲令王景耀前去向杨家求亲的那个儿子。

邠王李守礼在皇族之中是出了名的儿子多女儿多,孙子孙女更是多如牛毛,说是和皇室联姻的恩宠,但这种恩宠远不如当初将李氏赐婚王毛仲,二妻并嫡同封国夫人!

数日后,杜士仪难得旬假,携了王容和陈宝儿到玉真观时,见一身道袍的玉奴又惊又喜地跑上前相迎,他竟第一时间陷入了呆滞,随即才对王容苦笑道:“看着她这身道装,我真是不习惯。”

“还不都是你害的她?”王容斜睨了杜士仪一眼,这才稍稍弯下腰爱抚着玉奴的垂髫,因笑道,“玉奴,在这玉真观中可习惯么?”

玉奴眉毛一挑,笑吟吟地说道:“贵主对我很好!”

“还叫贵主?都说了,要叫师傅!”

说话间,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固安公主联袂现身,后者见杜士仪和王容夫妻连忙见礼不迭,她便笑道:“这辈分如今是乱七八糟了。太真叫你们师父师娘,元元又收了她当徒弟,元娘却又让她叫姑姑……不过,她的琵琶真是弹得好,若不是杜十九郎你说只断断续续学了不到两年,我简直还以为是有七八年的造诣,元元自从收了这么个弟子,天天脸上都是笑着的,就没见她这么好心情!”

“阿姊你还说风凉话?玉曜这个可心的弟子陪了你多久,那时候你也不是天天带笑?如今我好容易收了太真,自然也是高兴得很。”

见已经一大把年纪的姊妹两人互相斗嘴,玉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满脸茫然,固安公主便撂下她们,上前悄声说道:“都是一等一的金枝玉叶,斗起嘴来却像是小孩子。不过,十九郎,真不要紧?王毛仲既是觉得玉奴是你的软肋,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而且他吃了这么个哑巴亏,难道还不会反击?”

“他并不知道,这一次中的刀子有多狠,伤口有多深。”杜士仪自信地一笑,一字一句地说,“这一次的伤口,是在他完全没有意识到的地方,而且他根本不知道刀子还在伤口上没有拔下来,甚至于他一动弹就会再次流血。所以,他越是反击,我就越是高兴。怕就怕他就此龟缩不出,那我反而要头疼了!阿姊,你回去之后,就可以照着之前我们商议的做了,我很快就会来帮你的忙!”

“十九郎……”若非在大庭广众之下,固安公主很想紧紧握住杜士仪的手,以表心头感激,可此时此刻,她只能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阿姊等着你和幼娘一同来!”

“师傅,师傅,玉奴真的要一直留在玉真观么?”

进屋之后,当玉奴突然问出这么一个问题时,杜士仪先是一愣,心中不禁有些歉然。他招手把玉奴叫到了自己跟前,摩挲着她那细软浓密的头发,这才歉意说道:“这次都是师傅对不起你。要不是师傅派人把你从蜀中接到长安,也不至于让别人知道我还有你这么个弟子,更不至于让人打起你的主意。”

“不不不,这怎么能怪师傅?”玉奴连忙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似的,复又鼓起勇气说,“师傅带我到玉真观之前那天,阿姊眼睛肿肿的,我问她,她却只是摇头,后来被我问得急了,就说对不住我,说了些我不太明白的话……师傅,我只知道,你们都对我很好,什么对不起的话不要再说了,玉奴听着心里难受,无上真师父和无上道师伯也都对我很好!”

口中这么说,但想到要一直呆在玉真观,玉奴不知不觉停住了话头,眼圈微微一红。见此情景,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同时想到自己也这么大时的情景。那会儿还是祖母武后君临天下的时代,她们固然贵为金枝玉叶,但也是飘零如草,战战兢兢,寄人篱下四个字绝不是虚言!

玉真公主本是爱屋及乌,又喜欢玉奴的聪慧善音律,此刻就笑道:“太真,又不是让你一直留在我这儿。你在玉真观先呆几个月,等到风头过去,我自然会吩咐人带你回蜀中探望你阿爷,但时间不能太长。你和你师娘不一样,要是老不在长安,那可还会有人找你麻烦!”

“嗯,谢谢无上真师父!”

玉奴区别性的称呼让玉真公主好一阵胸闷,可无儿无女的她面对玉奴,竟有一种真的多了个女儿的感觉,心里也渐渐明白,金仙公主缘何会对王容那般亲近爱护,这本是天性。往日那些来往门下的千金贵女之所以难能激起她的保护欲,是因为她打心眼里就没有把她们当成是需要保护的人,那些出身达官显贵世家大族的女郎们,在成长的同时就学会了斗心计,在识字的同时就知道怎么表现自己,怎么陷害别人,远不如玉奴来得单纯。

幼子赐婚邠王的孙女,霍国夫人李氏长舒一口气,虢国夫人郭氏咬碎了银牙,但对于王毛仲来说,这出乎意料之举却让他着实有些后背出汗。然而,眼见得之后每逢饮宴天子依旧会叫上自己,平素面上丝毫没有带出半点异样来,他方才渐渐平定了下来,却不敢再贸贸然对杜士仪出手,就连妻子和长子那里都下了严正告诫。提心吊胆好几天之后,他便探听到了一个消息——杜士仪竟然曾经对天子举荐过出为魏州刺史的宇文融!

几乎毫不犹豫的,他立时命人将此消息散布了开去。

尽管去岁年初,李隆基一下子令张说致仕,将崔隐甫免官,把宇文融罢为魏州刺史,但平心而论,他自然知道这三个人都是一等一的人才。因此,过了正月,他便复张说为集贤殿学士,又罢李朝隐为太常卿,把崔隐甫召还为御史大夫,而后命宇文融检校汴州刺史,充河南北沟渠堤堰决九河使。

在之前各打五十大板之后,又将双方的当事者全都重新启用,李隆基这种玩得炉火纯青的帝王心术不禁让杜士仪叹为观止。

张说的尘封一年再次启用,并没有让朝中高官有太大的反应。经过之前的入狱罢相而后又勒令致仕,这位昔日意气风发的文坛名宿已经苍老不复当年风光。但是,宇文融就不同了。即便李元纮和杜暹怎样针锋相对,可他们对宇文融的忌惮却是一样的。尤其是出任过户部侍郎的李元纮,对于宇文融这位人称户部计相的同僚印象深刻。如今身为宰相的他不怕杜暹,却极其忌讳宇文融的再度蹿升。

所以,当他得知,杜士仪竟然曾经对天子举荐过宇文融主持救灾事宜的时候,他自然为之遽然色变。

☆、538。第538章国之支柱

正月过完之后,固安公主的辞京而去,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不是什么大消息。当年她作为庶女引发的种种口舌,随着时过境迁,早已不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然而,不少有心人还是听说,她行前有武惠妃设宴践行,玉真公主金仙公主和宁王妃等宗室贵女陪侍,这等风光又有几个和蕃公主能够享受到?

此时此刻,固安公主驻马灞桥,再次深深看了一眼那座生她养她,如今却容不下她的长安城时,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别了,长安!再次回来,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贵主。”

固安公主侧头看了一眼张耀,见这位心腹婢女面上忧心忡忡,她便淡淡地问道:“你是在担心,我为何授意人推波助澜,宣扬是杜十九郎举荐的宇文融?”

张耀踌躇片刻,这才低声说道:“贵主这不啻是背后使暗手相逼,杜郎毕竟对我们有恩……而且,您既然知道首先推波助澜的人是那北门奴,为何还要……”

“你以为我会急于求成,不问过杜十九郎的意见就随意行事?”固安公主示意张耀靠近些,却突然笑吟吟地伸出手,将一枚式样华美的金簪插在了张耀的鬓发上,“出了长安,这簪金戴银也就没人管了,这是玉曜送给你的,之前我一直扣在手中怕生口舌。你道是王毛仲如何知道此事,还不是高力士故意透给他,而高力士可不是随便多事的人。此次这一番宣扬是我和玉曜联手推波助澜的。要知道,多少人愿意留在朝中一步步往上挪,却有人不耐烦那争权夺利,宁可出来做点事情!”

而眼看所有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杜士仪举荐宇文融,这一天高力士随侍李隆基赏玩不日就要扩建完毕的兴庆宫时,便故意露出了踌躇不决的表情。他跟随李隆基多年,这一微妙变化很快被李隆基察觉,屏退了从人之后,他便皱眉问道:“力士有话为何不直说?”

“我也不知道该说不该说。”没了外人,高力士在李隆基这个天子面前,说话素来不会那么拘泥。见自己此刻的吞吞吐吐,让李隆基眉头一皱大为不快,他便连忙说道,“近来外间有消息说,杜十九郎向大家举荐了宇文融。可我从大家多年,几乎形影不离,并不曾见到如此奏疏,而杜十九郎面圣之时,更从未提起过这件事,不知道这空穴来风从何而来?”

此话一出,李隆基登时愣住了。当日在玉真观中他问及河北水灾等事,杜士仪想也不想举荐了宇文融,这应该只有他们君臣两人知晓。如今他用了宇文融,事情突然传得沸沸扬扬,难不成杜士仪是以此举荐向宇文融示好,他日为自己谋求利益?不应该,倘若如此,杜士仪就不应该是私荐,而是公荐了。然而,就在他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之后,高力士便又紧跟着说出了一句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此缘故,这几日中书省前来送文书的,似乎换成了另一个右补阙,好几天不见杜十九郎了。”

高力士说话做事,向来点到为止,此次亦然。前后两句话说完,他就再也没有继续往下说。然而,李隆基何等样人,已经由此引申了开去。李元纮对杜士仪的重用,他自然看得出来,而今外头一面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一面又是李元纮仿佛冷落了杜士仪,这放出消息去的,应该就不是杜士仪了。他在心里回忆了一下自己在玉真观中听闻杜士仪举荐之后,可有对他人提起过,眼睛不知不觉就眯了起来。

“力士,朕记得近来,醉过几次?”

唐人好酒,天子亦然,只是身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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