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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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4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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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缙的激动难抑,杜士仪自然能够理解,而在场的崔颢和王昌龄也都是千军万马方才能够进士及第的,一时各自相视一笑。杜士仪知道王昌龄通过了吏部关试,接下来还要经历漫长的候选期,当即关切地问道:“王兄在东都寓居何处?对于释褐授官可有什么打算?”

“杜十九郎问你就直说,他在两京认识的人多,他替你去说个人情,比你到处去自荐容易多了!”崔颢立时插话道。

王昌龄本有几分犹豫,但杜士仪这般直爽,崔颢又在一旁敲边鼓,他犹豫片刻便开口说道:“我如今寓居佛寺,住得还算方便。至于释褐授官……在下有些贪心,希望能求一校书郎。”

十个进士,九个都想求校书郎,这是人之常情。

因而,杜士仪在心里一合计,最后颔首说道:“王兄文采斐然,若我出面去向相熟者举荐,自然并无不可。然则文坛宿老中,燕许大手笔那两位不可不访!其次徐学士贺礼部,这都是前辈,而尚书左丞相源相国,这是宰相中资历最深的一位。你身为新进士再投荐书,却和从前为寻常白身士子时不同。等这几处都去过,若无进展,我再给你想别的办法。”

☆、519。第519章荐友得傧相

所谓燕许大手笔,便是指燕国公张说,许国公苏颋这两人。

在盛唐文坛上,他们无论官职还是文采,都执一时之牛耳。而徐坚贺知章,也以其文章的老到而一度供职丽正书院,也就是如今的集贤殿书院,亦是一等风流人物。相形之下,如王维也好,杜士仪也好,别的才子也好,都得算是小一辈了。至于源乾曜,当年和姚崇搭过一次班子,又和张嘉贞、张说,如今再和李元纮杜暹搭档为相,真要屈指一算担任宰相的年限,开元以来无人能出其右。

王昌龄既然能高中进士,自然不是一味只会读书作诗的人,在省试之前,权贵之门也没少拜访过,如杜士仪这样有针对性的指点,他心领神会,回家之后便苦苦斟酌了自荐书,亲自往五家送了过去。可大唐每年新进士好几十,候选的人自然不少,再加上新一年为了京兆府解试的士子们又开始了一年一度的投递墨卷,他对于自己的自荐书能有什么效果着实有些不自信。然而,不过次日,礼部尚书苏颋就派了人下帖邀请。

他肃容登门之后,五十有八的苏颋饶有兴致地端详了他好一会儿,便笑着说道:“杜十九郎从外归来,前日献书言说从前我在成都见过的李十二郎近况,又言及刚刚相交一位友人,其诗着实气吞山河,和李十二郎的瑰丽多彩别有一番不同滋味。杜十九郎虽不在我门下走动,但他称赞的人,想来不同寻常,我一时兴起,找了你今科的灞桥赋来看,果是不同凡响。”

只是一面之交,杜士仪竟然帮了他这样的大忙,要知道,杜士仪确实是和苏颋没什么交情的!

王昌龄连忙谦逊道:“不敢当苏尚书之赞,末学后进对苏尚书一直都仰慕得很,没想到今日能有幸当面拜见,实在是莫大的幸事!”

“呵呵,我和燕公言及过你的事,你如今既是候选,不妨多多走走,多结交一些友人知己。”

苏颋尽管也和宋璟搭档当过宰相,但时间不长,而且那时候居于辅佐地位,对于权位也不甚恋栈,对于杜士仪的才学也好,建言政绩也罢,客观的评价更多一些。他留下了王昌龄献上的诗文,又回赠了自己的一本诗集,留着人谈天说地半个时辰,这才令人将其送了出去。

在当朝礼部尚书面前受到如此厚待,对于自幼困窘的王昌龄来说,简直是进士及第之后最大的惊喜之一,当天晚上甚至都没睡好觉。而更令他狂喜的是,接下来两日,徐坚和贺知章竟然都拨冗见了他,尽管时间都只有短短的半个时辰,但都留下了他献上的诗文,这种进展简直让他觉得做梦。当源乾曜派人送来的帖子递到了他的跟前时,他竟是兴奋得有些麻木了。

敦化坊的源乾曜宅邸,亦是乌头门内朱门列戟,但王昌龄一路所见,却发现这座宰相大宅之内并没有太多仆佣,从外到内,隐隐之中透出的气氛不是整肃,而是闲适。尤其是当被人引进源乾曜书斋,见这位当朝宰相葛巾布袍正在和杜士仪说话时,那种轻松的氛围更是也感染了他。趋前行礼过后,他就只见源乾曜指了指旁边的坐具,亲和毫无架子地吩咐道:“坐。”

王昌龄不知道杜士仪今天是真的凑巧在此,还是特意前来,但连日以来的种种已经让他心头感激得很,此刻拱手又和杜士仪打过招呼后,这才入座。甫一落座,他就只听源乾曜又开口说道:“少伯所求,君礼已经说了,我自是尽知。你当年寒微时甚至一度亲自农耕,如今却能够科场题名进士及第,着实是来之不易。年底吏部集选时,秘书省应有校书郎缺额,到时候我自会为你提一提。”

“多谢源相国!多谢君礼!”王昌龄简直觉得喉头都已经哽咽了,勉强说出这几个字之后就再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所幸就在这时候,杜士仪对王昌龄笑道:“燕公那儿,我有些发怵,所以投信时不敢为少伯兄多说什么,而许公之处,幸好因为当初入蜀时的一番偶遇,总算能说上几句话。至于贺礼部徐学士,那都是当初我在丽正书院时共事过的前辈,为你美言一二,也只是举手之劳。若无你那雄浑诗文,我就是再多言一万句也是枉然,既是惺惺相惜,少伯兄就不用多提谢字。”

源乾曜笑眯眯地看了杜士仪一眼,这才和蔼地说道:“看少伯形状,心情恐怕激荡难言。如此,我那后院正有莲花开得好,你去赏玩赏玩,回来时口占一首诗如何?”

王昌龄知道自己这会儿若是置身书斋,确实一定会浑浑噩噩无所适从,源乾曜为自己这般开口解围,他立时起身应是,随即告退而去。他一走,源乾曜就指着杜士仪道:“你啊你啊,官还不大,提携友人却是不遗余力,一面之缘便能做到如此,这还真是少有!”

“源相国等诸位前贤还不是一样提携后进不遗余力?”杜士仪笑着奉承了一句。

“那你就不为你家妹妹的妹夫王夏卿,求一个美职么?”

“他制举高第,立时便可释褐授官,何用我多事?”

“所以说,你算得实在太精!”源乾曜想起当初自己在京兆尹任上,还为了杜士仪惹出来的那么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官司而焦头烂额,转眼间杜士仪便已经历四任官,进了七品,不禁有些感慨万千。再想想李元纮悄悄递来的讯息,他踌躇片刻便开口说道,“君礼,我和朱坡京兆公颇有些交情,你取中制头是在我任上,为左拾遗又是在我属下,如今你已经为官六载有余,官居殿中侍御史,我与京兆公书信往来时,也叹过他慧眼如炬。”

“多谢相国夸奖。”

“所以,如今有一个机会。李元纮想荐你调入中书省为右补阙,你意下如何?李朝隐从前人望颇高,但如今为御史大夫,朝中风评却不过尔尔,而且据说他如今拘泥于细务,上下不胜其烦,想必你呆在御史台也不会觉得舒心。而且,御史台、刑部、大理寺,这三处历官太久,未免会为人视作为法吏,自然比不上你由拾遗而补阙,历任中书门下两省,文采之名便可深入人心。怎样,你意下如何?”

杜士仪登时惊讶万分:“这是李相国之意?可不瞒源相国说,我之前随李大夫在政事堂见到李相国时,还是第一次直面。”

“李元纮这人还算是好相处的,至少比杜暹好相处。”源乾曜很直接地评判了另两位宰相,又笑着说道,“当然他不是单单的激赏人才,你知道就好。”

对于如今的顶头上司御史大夫李朝隐,杜士仪谈不上什么好感恶感,李朝隐对他属于不冷不热,挑报告的刺不少,交给他的事也不少,如今御史台已经没了一个熟人,郭荃的调任几乎就在眼前,他想了想便点点头道:“既是源相国抬爱,我从命便是。”

见杜士仪明白这是自己的意思,源乾曜便笑容可掬地点了点头:“好,那我回头自会对李元纮言语一声。”

之前源乾曜就赐婚之事见过杜士仪,如今又敲定了这样一桩调动,他心情颇好,自然而然就笑问起了杜士仪的婚事进展。得知聘礼已经备齐,如今正在粉刷长安宣阳坊的私宅以及位于樊川杜曲的老宅,就连家具等等也都早就预备停当,他不禁打趣道:“不愧是拖到现在才成婚的人,竟是早就万事俱备等着陛下的东风了。对了,加上今天的王昌龄,你这傧相人选应该已经有好些人了吧?”

杜士仪被源乾曜这么一说,不禁屈指算了算,崔俭玄和王缙是早早就和他说定的,裴宁回不来,但卢望之是肯定要来的,此外崔颢最喜欢凑热闹,姜度当仁不让,窦锷恐怕也不能撇下,王翰却因为被贬身在汝州而极可能没法参加婚礼,王维正在老家,韦礼还在成都令任上,张简身在蜀州,即便不算王昌龄,这就至少有六人了。若是还有其他京兆府等第的科场同年在京,人数还会更加庞大。

两人闲话一阵之后,王昌龄却是复又回转了来,此前出去时面上的怔忡之色一扫而空,额头上虽因为在外行走出了汗而显得油光可鉴,但他上前从容一揖后,却是笑吟吟地说道:“刚刚到后院莲花池边,正值婢女们正在采摘莲花,不防我一去受惊而划船远遁,因而一时得七绝《采莲曲》一首。”

稍一停顿,他就曼声吟道:“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

尽管源乾曜已经看过杜士仪送来的一些王昌龄往日诗文,但此刻这一首采莲曲入耳,他只觉得清新之气扑面而来,立时击节赞赏道:“好,好!好一个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少伯这七绝,果然是别出心裁,君礼荐得妙人!日后若有闲时,不妨常来!”

源乾曜这一句常来让王昌龄一时心怀大振,慌忙谢过。等到再次落座盘桓了好一会儿,最终和杜士仪结伴告退离去的时候,他到了门前抓着缰绳牵了马,这才心悦诚服地说道:“从前只闻君礼之名,还觉得兴许言过其实,此次相识相交,我方才敬服得五体投地!君礼蒙陛下赐婚,他日成婚之日,可否容我为傧相一状声色?”

杜士仪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那自然是求之不得!”

☆、520。第520章终成正果

即便李朝隐是御史大夫,但杜士仪调任中书省右补阙的事,却完全不是他能左右的。杜士仪刚刚从外头归来还不到半个月,他还来不及把这样一个名声赫赫却第一次相处的下属摸清楚,就又要任凭人调走,尽管如今人人都说他是老糊涂不中用了,但他心里仍是有些触动,当杜士仪离任前办好一应交接,前来辞别的时候,他看着那个年轻得过分的人影,蠕动嘴唇好一阵子,最终方才挤出了一句话。

“中书省身在禁中,官位在你之上的比比皆是,万望你谨守本心,不要为人左右。”

相处时间很短的年迈上司说出这样的话来,杜士仪自然吃了一惊。然而,这样的提醒弥足珍贵,他立时诚恳道谢。当走出御史台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座自己理论上供职将近两年,实质上却在其中只干了不到半个月的官署,心头百感交集。

宇文融和李林甫从前都在这其中一言九鼎,郭荃也是干得有声有色,然而他回来的时候,两人一个罢为魏州刺史,一个高升了刑部侍郎,而现如今,他在这里转了个圈,也要到另一个地方去了,而巧合的是,就在昨天,郭荃也终究被罢,去的地方正是之前对他说过的朔州。而这会儿他要去的地方,正是郭家,却不是为了庆贺自己平调入了中书省,而是去给郭荃送行。

因为当初宇文融左迁时,郭荃就做好了外任的准备,如今家中竟是没什么可收拾的了。杜士仪一进门就看到四处箱笼收拾得整整齐齐,尤其是那些易于存放的线装书,都用油纸层层叠叠地包裹好,而那些不易存放和携带的卷轴,则是整整齐齐码放在旁边的书案上,卷缸中还能看见好些。

“你来得正好。”郭荃见杜士仪进屋,笑着点点头后,就一指案上和卷缸中的那些卷轴道,“此去朔州一路超过千里,而且那里时有战事,这些我多年前搜罗的书卷实在不舍得带着一路颠簸,所以想暂时存在贤弟你家中,不知你意下如何?”

“郭兄既是托付藏书,我自当尽心竭力保存。”

“李侍郎我不甚相熟,李憕则是左迁晋阳令,其他同僚多数各自散去,我也只有托付你了。”郭荃上前握了握杜士仪的手,想了想,把宇文融左迁时最后的话向杜士仪和盘托出,这才苦笑道,“宇文户部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只觉得心里万般难受,这好几个月过去方才好些。不遭人嫉是庸才,他即便有这样那样的缺点毛病,但不失为财计能手。我不求贤弟能够举荐其复用,只求他在魏州之际,贤弟在朝能够帮些力所能及的忙。”

杜士仪咀嚼着宇文融的那些话,心情也说不出是沉重还是别的,只是点了点头:“我明白,你尽管放心。”

郭荃和杜士仪相交多年,深知他为人秉性,想了想又说道:“云州多半不会立时复置,陛下也要考虑突厥的反应,多半会如宇文户部所料,先置一员官属。如果可以,就让我去,我总不会给你添乱的!”

“好!”

郭荃之子成婚已有数年,夫妻俩有一个儿子,因而郭荃竟是当祖父的人了。当郭荃令儿子抱了孙子出来相见,那位和他年岁仿佛的郭家大郎恭恭敬敬行礼叫了他一声世叔,而后又哄了怀抱中的孩子叫出了一声叔爷的时候,杜士仪只觉得自己好似被霹雳打中了,整个人雷得外焦里嫩,也没心情停留太久便落荒而逃。而郭荃送人回来,见儿子满脸不解,他不禁哑然失笑。

“杜君礼毕竟才二十出头,一下子平添两辈,自然脸嫩受不了!”

六月的天本就燥热,杜士仪这一路跑马回到观德坊私宅时,他只觉得自己汗流浃背。可门前递上的金仙公主名帖,让他来不及下马便转道赶去了道德坊的景龙女道士观。在那座占去了整座道德坊一半的道观门前下马,他一手丢下缰绳给从者,心里却还念念不忘那一声叔爷,一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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