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莫希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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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莫希干人-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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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意为“休战”、“和解”。

“可是休伦人咋办呀?”那印第安人也用不熟练的法语回答说,“没有一个战士捞到过一张头皮,可白脸孔已经成了朋友啦!”

“啊哈!刁狐狸!我看,你这是对前不久还是你敌人的朋友过分热心了。刁狐狸离开英国人的军营后,太阳落过几次山啦?”

“太阳落哪儿?”满脸不高兴的印第安人问道。“山背后;这儿就变得又黑又冷。可是太阳一回来,这儿便又亮又暖了。刁狐狸是他部落里的太阳。以前,有很多乌云和高山把他和部落给隔开了。可现在他又照耀啦,这儿也就变成晴天啦!”

“刁狐狸有本领对付他族里的人,这我知道,”蒙卡姆说,“昨天他还在剥他们的头皮,今天他们就在议事会上听他的话了。”

“麦格瓦是个伟大的首领。”

“那就让他来证明这一点吧,他应该教会他的同族人,怎样对待我们的新朋友。”

“那么干吗加拿大的首领要把他的小伙子带到这林子里来,用他们的枪炮来打这泥堡垒?”狡猾的印第安人问道。

“为了要征服它。这里的土地是我们的主上的,你的父亲下令要把盘踞在这里的这些英国人赶走。现在他们已经答应开走,所以你的父亲也就不再把他们当敌人了。”

“好吧。麦格瓦要使他的战斧染上鲜血。可眼下他的战斧还是程光雪亮的。等它变红了,麦格瓦就会把它埋掉的。”

“可是麦格瓦起过誓,他决不玷污法国的荣誉。住在盐湖那边的伟大国王的敌人,就是他的敌人,伟大国王的朋友,就是休伦人的朋友。”

“朋友!”印第安人轻蔑地重复了一声。“麦格瓦的父亲应该帮助麦格瓦。”

蒙卡姆心里明白,要想在他招来的这些好战的部落中维持自己的权势,就得多作让步而少加压力,因而也就勉强地答应了对方的要求。接着,那印第安人拉过法军司令的手指,把它按在自己胸口一个深深的伤疤上,然后神气活现地问道:

“我的父亲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一个战士还会不知道这个?这是一颗铅弹打的伤疤。”

“那么这个呢?”印第安人接着说,他把光着的背脊转向蒙卡姆。他今天没有披常披的那件印花布披风。

“这个!我的儿子被人打得好厉害。这是谁打的?”

“麦格瓦在英国人的篷帐里死死地睡着了,棍子就在他背上留下了这些伤疤。”印第安人奸笑着回答说,笑声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那使他几乎窒息的强烈愤怒。接着,他又突然克制住自己,带着印第安人的矜持,继续说,“你把和平的消息去告诉自己的小伙子吧,刁狐狸懂得怎样对休伦战士说的。”

印第安人没有再多说,也不等对方回答,便把枪往胳肢窝里一挟,默不作声地穿过军营,朝自己部落扎营的树林中走去。他每前进几码就要受到哨兵的喝问,但他管自绷着脸大步走着,对哨兵的问话丝毫不加理睬。只是因为哨兵们对他的姿态、步法以及他那印第安人的固执凶猛都已熟悉,这才饶了他的一条命。

在印第安人走了之后,蒙卡姆还独自一人闷闷不乐地在湖边逗留了很久,想到那个难以控制的盟友的脾气,感到忧心忡忡。他想起自己的声名已经受到过一次损害,那一次可怕的情景和眼下的情况十分相似。在沉思中,他对这种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冒险发动这样一股远非人力所能控制的力量来参战,深深地感到自己责任的重大。最后,他从沉思中醒了过来,觉得自己在这种胜利的时刻,不该表现得这么软弱。于是,他转身朝自己的营帐走去;途中,他下令发出信号,唤醒那些还在沉睡的士兵。

法军军营里的第一遍鼓声,在堡垒里响起回声,霎时间,军乐声响彻了整个山谷,悠长、响亮、激动人心,盖过了冬冬伴奏的鼓声。胜利者的军号吹得这样欢快、有力,使得最懒散的士兵也来到了自己的岗位上。但当英军的横笛也吹起尖声的信号时,法军的号声就停息了。这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当法军整理好队伍,等着听取他们的司令的命令时,太阳已经放出灿烂的金光,把队列照得闪闪发亮。接着,那个大家已经知道的胜利消息,又在这时做了正式宣布。幸运地被挑选出来守卫堡垒城门的队伍奉命出发,在他们的司令面前排成单列纵队前进。接着,就发出了他们即将到达的信号,而有关堡垒移交的一切准备工作的命令,也就在被争夺的工事里的炮声下传达和执行。

在英美军队一方,则完全是另一番情景,预告法军到达的信号一响过,这儿马上呈现出一片慌慌张张被迫出走的景象。士兵们默不作声地扛着空枪站在队伍里,在不久前的战斗中激起的热血,还在他们心中沸腾,虽然大家表面上都遵守着军人的一切礼仪,但他们所受的屈辱却深深刺伤了他们的自尊心,内心只渴望着有一个报仇雪耻的机会。妇女和孩子们东奔西走,有的在收拾着自己仅有的一点财物,有的则在队伍里到处寻找着可以保护他们的人。

孟罗来到了缄默无声的队伍中间,他虽然坚强,但显得沮丧。这一次意外的打击,深深地刺伤了他的心,尽管他还是强打精神,竭力想以军人的风采来掩饰自己不幸的心情。

看到老人这种缄默不语、内心伤痛的样子,海沃德深为感触。他在执行了自己的任务后,现在又走到老人的身边,问他还能为他做点什么。

“我的两个女儿。”这便是他言简意赅的回答。

“天哪!还没有给她们做出一点安排吗?”

“海沃德少校,现在我只是个普通的士兵了,”老军人回答说,“在这儿的所有人都有权看做是我的孩子。”

这类话海沃德已经听够了。他不愿白费眼下这种宝贵的时刻,就匆匆奔往孟罗住处寻找科拉和艾丽斯。待海沃德赶到时,她俩已经走到门口,准备出发了。在她们周围,还聚着许多哭哭啼啼的女人,因为她们本能地感到,这儿是最有可能受到保护的地方。科拉虽然脸色苍白,神色焦急,但并没有失去她那沉着坚定的本色;而艾丽斯的眼圈却是红红的,显然伤心地痛哭过很久。然而,两人都带着毫不掩饰的高兴心情迎接海沃德的到来。科拉则一破以往的常规,首先开了口。

“堡垒失守了,”她带着忧郁的微笑说,“虽然我相信,我们的名誉并没有受到损失。”

“不,它比过去更光彩了。不过,孟罗小姐,现在已经到了少替人家打算,多为自己做点准备的时候了。军事上的惯例——自尊心——也就是你最看重的那种自尊心,要求你的父亲和我都得同部队一起再呆一些时候。可到哪儿去为你们找一个合适的保护人,来对付眼前这混乱、危险的局面呢?”

“用不着,”科拉答道,“谁还敢在这种时候来伤害和侮辱这样一位父亲的女儿呀?”

“我决不能让你们就这样孤零零的没人照应,”年轻军官接着说,着急地朝四周张望着,“哪怕让我去指挥皇家军队最好的团队,我也不能这样。你别忘了,我们的艾丽斯可没你那份坚强的天赋,天知道她还得受多少惊骇哩。”

“你说的也许没错,”科拉又笑着回答说,可样子比刚才更忧郁了,“你听我说!我们有幸已经有了一位需要的朋友啦!”

海沃德留心听着,而且立刻就猜到了她的意思。这时,他听到传来一阵在东部省份很熟悉的那种低沉、庄严的圣乐声,于是便循声来到隔壁一座被原住户舍弃的屋子里;他在这儿找到了大卫,他正以自己那已经入迷的惟一方式,在倾吐着虔诚的感情。等到他的手势停下,海沃德知道他的歌已经唱完了,便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对方注意,然后简要地向他讲了自己的要求。

“正是这样,”这位头脑简单的以色列王的门徒,等年轻军官说完后便答道,“这两位小姐举止大方,又工于音律,而我们曾经共过这么多患难,因而,在这和平时期里结伴而行,当然是合宜不过的了。现在我的晨祷只剩下几句颂歌了,等我唱完,我就去照顾她们。朋友,你也愿意和我一块儿唱吗?这种拍子很普通,它的曲调是《索思韦尔》。”

于是,大卫又把那本小书举到面前,重又一本正经地试了试音,接着便唱了起来,他那副坚定不移的态度,简直没法加以阻拦。海沃德只得等着他唱完,看他摘下眼镜,藏起那本小书,这才继续说道:

“你的任务是要守着这两位姑娘,不许任何人对她们有任何粗暴的举动,或者是对她们英勇的父亲遭受的不幸,加以侮辱或嘲弄。在执行这一任务时,她们的仆人也会帮你的忙。”

“正是这样。”

“可能敌方的印第安人和散兵游勇会来侵扰你们,碰到这种时候,你可以提醒他们,别忘了投降条约,还可以吓唬他们,要把他们的行为报告蒙卡姆。只要这么一句话就够了。”

“再不行,还有这个哩,”大卫非常谦和而又自信地掏出自己那本小书,回答说,“这些词句,如果用适当的强音和正确的节拍念出,更精确地说,像雷鸣般发出时,就连脾气最粗暴的人也能镇住的!”

“外邦为什么如此猖狂?”①

①参见《圣经·旧约·诗篇》第二篇,原句为“外邦为什么争闹,万民为什么谋算虚妄的事”。

“够了,够了。”海沃德止住了他声音铿锵的咒语。“我们已经互相了解。现在该去执行各自的任务了。”

大卫愉快地表示同意,于是就一块儿去找那两个姑娘。科拉在迎接这位新的、多少有些奇特的保护人时,不论怎样,态度还是客气的,就连艾丽斯在感谢海沃德的照顾时,苍白的脸上也流露出一丝她平时那种狡黠顽皮的神色。海沃德又乘机告诉她们,他已在情况许可的条件下,尽力为她们做了一切,同时认为她们尽可放心,因为他相信并没有什么危险。最后,他又高兴地向她们表示,待他率领部队向赫德森河行进几英里之后,一定会来和她们会合;说完,他便立刻告辞走了。

这时,撤退的号声已经响过,英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在行动。号声使姐妹俩感到惊慌不安,她们朝四周望了望,只见穿白色军服的法军警卫部队已经占领了城门口。就在这时,她们感到似乎有片乌云突然在她们头顶经过,抬头一看,发现自己原来站在一面飘扬着的宽大的法军军旗之下。

“我们走吧,”科拉说,“这儿已经不再是一个英国军官的孩子呆的地方了。”

艾丽斯挽着姐姐的胳臂,被周围的人群簇拥着,一起离开了阅兵场。

当她们走过城门口时,知道她们身分的法国军官们,都频频低头鞠躬行礼,但是井没有打算给予她们任何关心,他们老于世故,知道关心了也许反而会讨个没趣。由于所有的车辆和牲口都已被伤病员占用,科拉决定自己忍受劳累,徒步行军,不再去剥夺他们的那一点儿舒适了。事实上,因为缺乏必需的运输工具,还有不少伤病员,只好拖着病弱之躯,跟在队伍的后面,在荒野中一瘸一拐地走着。现在,所有的人都在走动了;伤病员痛苦地呻吟着,他们的伙伴们忧郁地默不吭声,女人和孩子们脸上都露出恐惧之色,他们对自己的前途一无所知。

一片混乱而又心凉胆战的人群,离开堡垒的防护堤,来到了空旷的原野上,这时,整个场面就都立刻展现在他们的面前。右边不远处,稍微靠后的地方,法国军队荷枪实弹地笔挺站着,原来蒙卡姆一等他的警卫部队占领了城堡,就在这儿集合了他的全部人马。他们默默地注视着战败者的行列离去,遵守着约定了的军事礼节,没有对这些不幸的敌人进行侮辱或嘲笑。英军大约有三千人,他们分几路慢慢地越过平原,走向一个共同的集中地,最后渐渐地汇合在行军的出发点,这儿,两旁全是参天大树,通往赫德森河的大路,开始伸进森林。沿着连绵不断的森林边缘,聚集着无数印第安人,他们都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些正在通过的敌人,像一群兀鹰似地在附近盘旋着。他们之所以没有立即朝这些牺牲品直扑过去,只是由于有一支比他们强大的军队在约束着他们。他们中有几个人,甚至插进了被征服者的行列中,铁着脸不满地跟在一起走着;不过眼下他们还只是注视着这一人流,没有采取什么行动。

由海沃德率领的前卫部队,已经到达隘道口,跟着就慢慢地看不见了。这时,科拉突然听到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她朝争吵的方向看去。原来是有一名本地的士兵,带着一些财物开了小差,可是离队后就遭到休伦人的抢劫,由于不从,他付出了代价。这人是个身强力壮的大个子,非常贪财,不经过一番搏斗,当然不肯放弃那些促使他开小差的财物。于是,双方都有人出来干预了,一方的人是要阻止这种抢劫,另一方的人则是来帮助抢劫。争吵的声音愈来愈高,愈来愈愤怒了,而休伦人的人数也像变魔术似的,刚才还只有十几个,一转眼就变成了上百人。就在这时候,科拉看到麦格瓦也在他的族人中钻来钻去,用他那毒辣而巧妙的口才和他们说着什么。女人和孩子们都停下来了,她们像受惊的小鸟似的,拍着翅膀飞到了一块儿。可是,那个休伦人的贪心很快就得到了满足,于是,人们又缓缓地向前行进。

现在休伦人开始向后退去,看来准备让他们的敌人过去,不会再来打扰了。可是,这时妇女的行列走近他们的身边,一条颜色鲜艳的披巾引起了一个粗野无知的休伦人的注意。他毫不犹豫地奔上前去抢这条披巾。那个女人见状急忙用它裹住手中的孩子,紧紧地搂在怀中,这显然是出于恐惧,并非舍不得这条披巾。科拉正要开口,想劝她赶快放弃这件小东西,休伦人却突然放开披巾,把那哭叫着的婴儿从她怀中抢了过去。那女人扔下一切,任凭周围那些贪婪的家伙去抢夺,像发疯似地冲上前去,想要回自己的孩子。那休伦人狞笑着,伸出一只手,表示愿意交换,另一只手倒提着孩子的脚,举在头顶挥舞着,好像要以此来勒索更多的赎金。

“这儿……这儿……你看……全部东西……所有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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