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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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壁-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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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很有道理,大凡有才学的人,莫不喜欢贬损他人,抬高自己,除非碰见才学的确胜自己十倍之人,才会心服口服。以徐庶如此才学,能够推崇一个无名小辈,那小辈一定不同凡响。刘备心中有些欢喜,赶忙赔礼:“先生见教得是。”又怯生生地说,“不知先生可否请这位卧龙先生来一见。”

徐庶摇摇头道:“礼有来学,未闻往教。”

刘备脸红了,羞涩地说:“其实我刚才就是这么想的。”

送走了徐庶,刘备当即让赵云去置办厚礼,准备第二天一大早去隆中寻访诸葛亮。

襄阳北山的隆中深邃优美,青翠欲滴的竹林掩映着一条石板路铺砌的山间小道,张飞很兴奋,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又是夸山间景色的美丽,又是表达对将要见到贤士的仰慕之情。关羽却不大耐烦,觉得来山间游玩倒也不妨,但是所谓寻访贤人,却很可笑。

刘备一直想着心事,也懒得搭理他们。这么一路上也不知道颠簸了多久,终于看见几间茅草屋隐现在山冈之上,绿树之中。

到了。三人加快了脚步,来到茅屋院子前。院子里寂静无人,只有几只花尾的鸟雀在地上的落叶间一蹦一跳,间或歪着脑袋望着院外的三人,乌黑的眼珠滴熘熘乱转。张飞遗憾道:“没带弓来,可惜,要不然可以打两只鸟雀回去烧了下酒。”

刘备严肃道:“三弟噤声,休要无礼。”说着,用手指关节轻轻敲着柴扉。

很快,住屋的门打开了,一个梳着双髻的童子走到院子里,向三人张望,嘴里叫道:“请问来者何人?”

刘备拱手道:“敢问童子,这是诸葛孔明先生的住处吗?”

童子道:“正是。你是哪位?”

刘备屈身道:“烦你通报,就说大汉左将军宜城亭侯领豫州牧皇叔刘备,特来拜见。”

童子迷茫地摇摇头:“世上哪有这么长的名字,你莫不是西域人。”

刘备笑了:“那一你只告诉孔明先生,就说新野守将刘备特来拜见。”

童子歪头自言自语道:“新野县的守将,名叫刘备,这就好懂了。”又注目刘备,“不过哎呀,真是不巧,我家主人今天出去了,我看,只有请你改天再来了。”

刘备还没来得及说话,关羽耐不住了,对张飞道:“这些俗士,假装隐居冒充高士来沽名钓誉,架子还不小。”

张飞摇着大脑袋道:“不然,我一直不明白,二哥为什么对那些下人和颜悦色,见了贤士大夫却据傲无礼,难道那些愚蠢的下人,又有什么本事吗?”

关羽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不答理张飞。

刘备有些失望,只好道:“既然如此,多有打扰,待你家主人回来,烦请察报一声,说我曾来求见。”

童子应道:“可以。”说着转身又进了屋子。

刘备叹了口气,上马而去。三人一边交谈,一边行走,逐渐深入竹林。竹林深密,枝叶隔离天日,他们好像行走在一条竹子筑成的雨道中,四围的翠绿映得他们的脸都变了颜色。景色这么美,三个人却闷闷不乐。山路漫长,一直到傍晚才回到新野县廷。刚下马,赵云已经从堂上匆匆跑出,对刘备道:“主公,襄阳蔡渭将军派来使者,说有书信,一定要亲手交给主公,我告诉他,主公去山中射猎了。”

刘备道:“哦,快快请来相见。”说着大步走进屋。

一个邮卒打扮的人正坐在堂上等候,见了刘备进来,赶忙双手据地,道:“小人参见左将军。”

蔡瑁的人,刘备当然不敢慢待,赶忙紧走几步,扶起他:“快快请起!据说是蔡将军派你来的,不知蔡将军有何见教?”

邮卒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双手递给刘备,道:“都在信上,蔡将军明令,要小人一定亲手交给将军。”

刘备接过书信,赶忙拆开,急速看完,心中惊疑不定。张飞早就忍不住了,急问何事。刘备道:“哦,是蔡将军母亲八十大寿,写信邀我去参加贺典。”他转而面对那邮卒,“请代备转达对蔡将军的致谢,并请告知蔡将军,辱赐邀请,备深感荣幸,一定会按时前往。”

邮卒拱手道:“好,那小人就告辞了。”

刘备送邮卒到门口,心中奇怪为什么这种事蔡瑁还叮嘱邮卒要将书信亲手给他,难道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吗,他苦思冥想,也没有什么头绪。

五、红烛情深

蔡瑁母亲今年不过六十岁,早在一年前,蔡氏兄妹两个已经准备为母亲庆贺寿辰。他们雇了一帮工匠,雕刻了大型的石刻画像砖,准备为母亲建造一个画堂。画像砖上既有轺车、辎车、轩车出巡的场面,也有市井童竖玩乐的场景,精美生动,画堂搭建在蔡氏庄园的延寿堂前。蔡母亲自把一块块刻石仔细过目,非常满意,叮嘱道:“哪天我死了,你们就把它们移到我坟前。”

对于寻常人家为人父母者说出的类似的话,儿女们的反应自然是安慰,蔡瑁也是这么做的,不过也不忘表表功劳:“母亲,这是我从高平县请来的一流工匠,费了半年时间刻成的。唉,如果不是战乱,这样的工匠未必能来到襄阳。”

这点倒是确实的,工匠是蔡瑁请的。那天蔡氏回蔡洲,发现工匠们干活热火朝天,偶尔交谈,都是外地口音,但又似乎有些熟悉,觉得非常奇怪。那个老工匠头目跪桌:“君夫人好耳力,小人不是荆州人,原籍在充州山阳郡高平县,因为家乡战乱,无奈逃到荆州的。”

蔡氏恍然大悟,高平县是她丈夫刘表的家乡,虽然刘表很早就到洛阳出仕,说得一口漂亮的洛阳官话,山阳口音不那么明显,但自小的乡音,终究难以尽去,所以偶尔会带出一点。她问那工匠头目:“高平县,据说是雕刻画像有名的地方。你们为什么来到荆州,家人也一起来了吗?”

听蔡氏这么一问,老工匠突然号陶大哭:“哪里还有什么家人?都在几年前被曹操手下的青州贼杀得干干净净了。小人们都是赤身逃出来的。听说荆州牧刘景升将军就是山阳郡人,所以亲切,希望子侄将来能投身戎伍帮助刘景升将军去杀曹操。”

工匠们都停住了手上的工作,个个脸上露出悲哀之色。

曹操在充州屠杀百姓,血流成河的事,蔡氏之前只有耳闻,那天听工匠说,才知千真万确,她的鼻子也禁不住有些酸了,道:“诸君来到荆州,从此可以安居乐业了。我会吩咐下面的人,给你们提高工钱。”说着用便面遮住脸庞,策马行车离开了。

这次为母亲祝寿,刘表病了,没有心情来。本来他的年龄和母亲的年龄也差不了多少,来祝寿也蛮奇怪的,不来倒好。她想起了刘备,心里,呼评直跳,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也很久了,但想到真要实施,还是免不了紧张。

盛大的典礼过后,就是献筹交错的饮酒。由于客人太多,他们被分别安排到不同的阁楼中就座。蔡瑁亲自把刘备请到一个高阁中,叫上几个宗族兄弟,一起陪饮。

刘备感到有些受宠若惊,虽然在心底里,他也是目空一切的人,认为自己英雄盖世,眼下虽然落魄,却只是英雄创立霸业过程中常有的挫折。但能在这种落魄的时候受到蔡氏家族的殷勤款待,心头仍不免热乎乎地感动。

在酒筵上,他几乎忘了自己说过什么,只模模煳煳记得蔡瑁对他说了一句:“今后我们蔡氏家族,就全靠左将军了。”然后就醉过去了。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见的是一顶绛紫色的慢帐,帐外不远处,一架十枝的铜灯在温暖地燃烧,仿佛天上的十个太阳。他觉得有点头晕,口尤其渴,嘴巴勃豁的像沾满了泥浆,极为难受,不由得叫了一声:“水来!”

一个女子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在烛光下,她的脸庞红扑扑的。

刘备惊出一身冷汗,这不是蔡氏吗?难道自己躺在她的床上?天哪,是不是刘表要除掉自己,故意使出这么一计。他也顾不得口渴,急忙去拔腰间的环刀,实在不行,也不能坐以待毙。杀得一个,也算不亏。

可是腰间是空的。这时只听蔡氏笑道:“左将军醒来了。”声音中殊无半点不悦,反而满是柔情。

刘备不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下意识地翻身下床,跪坐施礼:“是君夫人,臣刘备拜见君夫人,幸甚幸甚。”

蔡氏赶忙劝止道:“左将军不必拘礼,这里并非朝堂。”

刘备低着头,道:“虽然不在朝堂,但君臣名分有定,臣不敢轻忽。”

蔡氏微微一笑:“君臣名分已定?可是,妾身似乎从不闻将军叫过刘荆州一声主公。”

刘备诧异道:“臣好像是第一次见到君夫人。”

“那你怎么一见到我,就知道我是君夫人呢?”蔡氏道。

刘备词穷了,他所谓的第一次见到,并非指从未见过,而是指从未说过话。人和人之间,无论见过多少次,对方的相貌是否烂熟,只要没有说过话,就不能说认识。当然,像他们现在这样,只有两个人面对面的促膝交谈,那又几乎可以说不仅仅是认识了。

蔡氏感觉刘备的身体在微微后却,不觉莞尔:“久闻将军是仁义之人,今日一见,果然不虚。将军请先饮一碗热汤解酒,妾身有事和将军商量。”蔡氏从身旁的炭炉上取过一个小巧的提梁卣,倒了一碗热腾腾的汤,递给刘备。

刘备仍旧低首接过,道:“多谢君夫人,臣岂敢当君夫人这般厚待。”

蔡氏柔声道:“将军如果把妾身当君夫人,自然是不符合礼节的。但如果将军把妾身当成自己的箕帚妾,就理所当然的了。”

刘备心中一震,双手一抖索,漆碗掉在席子上,满碗的热汤洒了一身。他顾不得身上被烫得生疼,跪在席上道:“君夫人,臣……”

蔡氏也赶忙拿起丝巾,就要为刘备擦拭身上的水迹。刘备连往后躲:“君夫人,让臣自己来。”说着欲抢过丝巾,他的手指捧着蔡氏的手指,有一种柔滑的感觉。作为一个带兵的武人,刘备身边并不缺乏女人,但像蔡氏这样美丽而高贵的女子,对他仍有无法扑灭的诱惑。他心里一阵乱跳,而蔡氏则干脆停住动作,两眼细细凝视着他。

房间里阗寂无声。

见刘备低头不语,蔡氏有些无奈,十起漆碗,又重新倒了一碗热汤,唇上仍是微笑:“将军请起,妾身说了,这不是在朝堂。妾身敢问将军,将军对妾身刚才的建议如何?”

刘备摇头道:“臣愚戆,不明白君夫人的意思。”

蔡氏道:“既然如此,妾身不妨明说了,妾身的意思是,早闻将军威名,如果将军肯把妾身当成自己的箕帚妾,妾身会感到非常荣耀的。”她望着刘备,眼波流转,同时双手把漆碗递给刘备。

刘备脸上冒汗:“君,君夫人……真会戏弄……臣……”

蔡氏微微转头,对着墙壁道:“将军面容英武,确是一代枭雄。妾身不才,家族还有点力量,如果辅佐将军匡复天下,将军岂有意乎?”

刘备反首看了看帷幔,额头发亮:“臣一介亡虏,安敢有如此大志?只愿效命刘荆州,死而后已。望君夫人明察。”

蔡氏明白刘备是担心有人窥伺,她摇头道:“将军放心,并非刘荆州派妾身来试探将军,如果刘荆州有意要杀将军,又何须试探。自从妾身见到将军,就一直心生感佩,早想找机会阐明衷曲,怎奈时机不到,又久闻将军秉性仁厚,执德不回,妾身无奈,只好选了今天这个机会,亲自面见将军,一表赤诚。”

刘备舒了一口气,看蔡氏的神色,倒是真的。他心头顿时一阵欢喜。如果能得到蔡氏,不但美人在抱,获取荆州也不是没有希望。不过这事头绪纷繁,也不可轻易表态,他想了想,应付道:“不知臣何德何能,能获得君夫人如此厚爱?”

蔡氏道:“将军当真想听实情?”

刘备点头道:“当真。”

蔡氏叹了口气,道:“人人都以为妾身为荆州君夫人,必定心满意足,其实荆州危如累卵,有识之士尽知。妾身本以为刘表为当世英雄,才喜而嫁之。不想他虚名无实,让妾身大失所望。自从将军一来,妾身不由得心猿意马。昔年外黄女子舍弃平庸之夫,改嫁赵王张耳,传为佳话。妾见将军,也想一效古人,名垂青史。望将军勿疑!”

刘备目瞪口呆,虽然蔡氏喜欢自己,让自己颇觉得自豪。但她这样直言不讳地披露内心,仍让他感觉突兀。他虽然从小不爱读书,但史传之文也略曾窥览,知道前汉的风俗和东京大不相同。像张耳妻子改嫁、司马相如琴挑这样的事,在前汉可以传为佳话,毕竟连景皇帝的皇后都是二婚女子,何况其他。但东京风俗提倡妇女守节,蔡氏既然出生大族,就不可能不知道这个规矩,怎么会在他面前自荐枕席呢?他再一次感觉,面前这一切或许是个阴谋。

蔡氏好像知道他的心思,脸渐渐涨红了:“将军一定在疑虑,世上怎么会有像妾身这样无耻的女子,何况还是荆州的君夫人。妾身以为,天下纷乱如此,不当计较那些繁文缛节。没想到将军也是个拘泥礼节的文士,算妾身看走眼了。”说着就要站起来,声音颇为不悦。

刘备情不自禁张臂拦住她,蔡氏身材娇小,顿时就在他怀抱中。这是他对待自己所喜欢女人的习惯性动作,蔡氏好像有些羞涩,趁势就倚在刘备怀里。刘备想,现在就算是阴谋,也洗不清干系了,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两只手徒自在空中举着,不知道怎么办好。

六、怅惘

第二天晨光熹微的时候,刘备带着两个随从,骑马出了蔡洲,到了襄阳城中。

城中熙熙攘攘,就像书上说的举袖成云,挥汗成雨。若不是因为战乱,涌进了许多北方难民,襄阳又怎么能这般热闹。

刘备心中暗叹,这么充裕的人力,刘表不知利用,竟然坐等曹操廓清北方。

一路上都是这样郁郁不乐,蔡氏的面容时不时在心中闪现。他最后仍是拒绝了她,虽然他在脑中的第一反应,是这样做名声不好。但更深的原因连他自己也不好意思承认,那就是他觉得过于冒险,他知道刘表这个人进取不足,但守成也还有余。在荆州十多年,早就有深厚根基,自己一个外来客,想仅仅靠着蔡家,就把刘表的位置抢过来,实在是九死一生。荆州大族又不仅仅只有蔡氏,蒯氏、韩氏、文氏等,都是南阳大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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