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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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 第1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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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便掉下泪来。杜清霜便轻声和着泪唱道:

“坠髻慵梳,愁娥懒画,心绪是事阑珊。觉新来憔悴。金缕衣宽。认得这疏狂意下,向人诮譬如闲。把芳容整顿,恁地轻孤,争忍心安。

依前过了旧约,甚当初赚我,偷剪云鬟。几时得归来,香阁深关。待伊要、尤云殢雨,缠绣衾、不与同欢。尽更深、款款问伊,今后敢更无端……”

唱到最后。她不禁脸红而笑,心中的愁绪都好像随之减轻不少。

这是她老师柳三变的《锦堂春》,杜清霜从来唱不好。她的唱功自然没问题,只是一来无法把握那种闺中怨情,二是学不来那股子泼辣、傲气、不拘礼法的市井女性口吻。

但是今天,她却唱出了感觉。那词中女子的怨,女子的痴。还有女子的泼辣敢为,都让平素里冷若冰霜的杜大家,产生了深深的代入感。

正当她在那儿,暗恨‘依前过了旧约,甚当初赚我。偷剪云鬟’的负心人时,外面侍女轻声禀报道:“姑娘。陈三公子来了。”

这世上陈公子有很多,陈三公子也不少,但是能让侍女们此时通禀的,只有那一个。

‘最终还是来了……’杜清霜登时心跳加快,许久才平复下来道:“请他进来吧……”

说完她就后悔了,怎么忘了第一要‘香阁深关’,不让他进绣房呢?但改口已经来不及,只能再想,如果他进房了怎么办?

词里唱的是‘待伊要、尤云殢雨,缠绣衾、不与同欢’,简单说,就是不让他钻被窝,以此逼使对方反省和屈服,‘尽更深、款款问伊,今后敢更无端?’

方才还很有代入感的杜大家,遇到那位真来了,才发现这实在太意淫了,根本没有参考价值……

当陈恪步入她的香闺,杜清霜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再没有一丝慌乱。

他望着眼前的佳人,只见杜清霜身上,依然透着清冷的气质,冷冽,恬淡,于事仿佛不起半点尘心,看向自己的目光,也冷极了。

或许是男人天性,就是这种气质,深深吸引住了陈恪,他忘记了心中所有事,半点不肯挪开目光。

最终,杜清霜在他侵略性的目光中败下阵来,轻声道:“公子久违了。”

“嗯,好久不见。”陈恪笑吟吟的望着她道:“清霜,你最近还好么?”

“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杜清霜淡淡道。

“你不问问我好么?”陈恪收起笑容道。

“看公子春风得意的样子,”杜清霜道:“自然是极好的。”

“也不是,这大半年,我经历了很多很多。”陈恪轻声道:“但看到你在等我,就觉着那都不算什么了。”

“谁等你了……”杜清霜低下头,小声嘟囔道。

“难道我自作多情了么?”陈恪瞪大眼道:“明明有两副筷子的。”

“公子不必多想。”杜清霜面无笑容道:“这只是我去年一个承诺。”

“也是我的一个承诺。”陈恪定定望着她,眼里放出深情道。

“公子倒真重信守诺。”杜清霜气苦道:“说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绝不早一天,也不晚一天。”

陈恪刚要说什么,却见杜清霜已经泪流满面了,他连忙凑上前去,轻抚着她的香肩,柔声道:“清霜,我不是来了么?”

杜清霜抖动一下,想甩脱他的手,却没能成功,反而被陈恪握得更紧了。

“谁欺侮你了?”陈恪又问。

玉娘摇摇头,突然抬起螓首,梨花带雨的望向陈恪道:“公子你实话对我说,在你心里,可对清霜有一丝情愫,还是只把我当成个……妓女?”

陈恪刚要开口,却被她用冰凉的手指按住嘴唇,轻声道:“求求你别骗我,我想听实话。”

陈恪的心弦被拨动了一下,他叹口气,走到窗外,深深吸几口冷冽的空气,才缓缓转过身道:“清霜,我不是好人,或者说,我就是个色胚。”说着自嘲的笑笑道:“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心动了,我想要征服你,你知道们,对男人来说,越是冷若冰山、难以接近的女人,就越有征服的快感。”

“……”杜清霜咬着下唇,用力导致唇色发白。听他继续道:“所以无论是那首词,还是后来的欲擒故纵,都是我接近你的手段。后来我发现,你对音乐有着痴迷的热爱,便用自度曲来吸引你。你果然就像灯蛾扑火,义无反顾的上钩了。”

“公子把我当成了难以抓获的猎物。”杜清霜一双乌黑的眸子有些空洞道:“可惜你处心积虑之后,却发现我是那样容易得手,所以兴趣大减,便再也不露面了,对么?”

“错了。”陈恪叹口气道:“清霜,我虽然是个色胚,但还不算恶棍。其实我一直很矛盾,我能清晰感受到你对音乐的热爱,你虽然身在欢场,但身心却比任何人都纯洁。我原先那些龌龊的想法,都是对你的玷污,也是在污染我自己的灵魂。我其实已经改变计划,很想将知音好友的关系一直保持下去。”

“……”杜清霜望着陈恪,眼里有些生气。听他继续道:“其实那天晚上,我只是想来借宿一宿的。好吧,我又龌龊了,我把你当成了掩护,想要掩盖我那晚的行踪……”

杜清霜睁大漂亮的眼睛,她事后反复回想过那一夜,到底为何发生了那件事,就是没想到,陈恪竟只打算拿自己当掩护的。不禁气苦道:“借宿就借宿吧,你干嘛又动手动脚?”

“拜托,”陈恪讪讪笑道:“我是个很健康的男人,这你是知道的……”

“说重点。”杜清霜霞飞双颊道。

“重点就是,我高估了自己的意志力。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陈恪两手一摊道:“那晚的月色太美,你太诱人,我要是不冲动,就有问题了。”

“那晚下雨好吧?”杜清霜气苦道:“原来只是一次冲动……”意识到自己的神态不对,她强笑道:“说清楚就好了,反正我也不需要你负责。”

她指指桌边道:“快坐下吧,菜都凉了,”说着斟一杯酒,敬陈恪道:“恭喜公子高中,清霜先干为敬。”说完,仰脖饮下。

她再去斟酒,却被陈恪按住手道:“你不是不可以喝酒么?”

“放手!”杜清霜冷冷的望着他道:“我这半年来,常常喝酒,已经习惯了。”

“清霜,”陈恪去握她的手,杜清霜却触电般收回去,他便定定望着她道:“你知道我们为何大半年不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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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九章夜不眠(上)

更新时间:2012101921:59:40本章字数:4592

“为什么?”杜清霜怒视着他道。

“因为罪恶感。”今日之陈恪,比起去岁之陈恪,其老练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他握着杜清霜的柔荑,双目满是追悔道:“我一时冲动,毁了我们的芝兰之交。实在无法原谅自己,竟亵渎了心中的仙子。强烈的罪恶感让我久久不敢再面对你。知道么?你对男人的吸引力,几乎是致命的,我肯定还会把持不住,再次犯罪的……”

情话有时候是实话,有时候是谎话,但目地都一样——给对方灌汤。

但听了陈恪的话,杜清霜发现自己的心,没那么凉了。抽了抽,没抽回手,只好任由他握着,幽幽道:“那你为何还要来呢?”

“因为我知道,若今日再不来,就会永远的失去清霜……”陈恪得寸进尺,把她的另一手也握住。

“你又不怕罪恶感了?”杜清霜嘲讽道。

“因为已经没有罪恶感了。”陈恪凑近了,声音低沉道:“时间像把锋利的刻刀,已经把那些肮脏的想法都剔除掉;它还像个网眼密集的筛子,沉淀下来是无法抛弃的。清霜,我剔除掉的是那些无耻、虚荣、猎奇、欲念。对你的感情,却沉淀了下来……”

“公子不是说,只是一次冲动么?”杜清霜紧咬朱唇,面色嫣红道。

“每一个故事开始时,我们都无法预料到结局,任何变化都会使它发生改变。如果没有那一次,我都不敢奢望能染指清霜。但既然已经走到这条路上来,我们便可以不止做一时的知音,还可做一世的仙侣。这实乃小生之夙愿,不知清霜可否垂怜。”

“清霜不是仙子。而是红尘中的一棵被人轻贱的草。”杜清霜的娇躯,被陈恪炽热的情话,渐渐温暖过来,她的双眸像要滴下水来,“公子把我看得太高了,清霜当不起的。”

“我没有高看你,是你自己把自己看轻了。你太在意自己的过往。其实一个孤苦女子,坠入红尘,只能身不由己、任人摆布。真正体现你是个什么人的,是你可以左右自己的时候。你在这些年洁身自高、苦守着贞洁。就说明了一切。”说着,陈恪轻轻拦住杜清霜的纤腰,柔声道:“清霜,你是个值得人怜惜的好女孩,让小生重新追你一回吧

“这话可是公子说的。”杜清霜本来已被他的情话灌醉了,就要软在他的怀里,但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却又轻巧的挣脱出来,笑道:“这次清霜有了经验,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到手的。”

“这么说,我作茧自缚了?”陈恪挠着头,哈哈笑道:“不过还请清霜指条明路,在下不太在行的。”

“这种事。清霜也不在行,”杜清霜单手支颐,掩口笑道:“就看公子的诚意了。”

“好吧,我从明天开始,但凡有你的演出,必然会去给你送花。”陈恪笑道。

“公子这回不怕别人知道了?”杜清霜美目流转道。

“就是让他们知道。”陈恪放声大笑道:“杜清霜是我陈三郎的人了。谁也别抢了!”

尽管陈恪无比想要再亲芳泽,但他把大话说满了,用了晚饭,又说了会儿话,便只好怏怏离去。不过对汴京这座不夜城来说,天,还早得很哩……

今夜,汴京城内,处处酒楼楚馆中,都被今科的举子们占领。这一群处于青春躁动期的年轻人,终于在漫长的征途后,走到了一个终点,无论是及第还是落地,今日有了结果。高中者顿时身价百倍,需要向人炫耀;若金榜落第,则沮丧至极,巨大的反差,使他们渴望异性的抚慰。于是酒楼妓馆中的莺花事业,便迎来了最繁忙的光景。

好在汴京城风流无限,烟月作坊何止千家?朱雀门东边麦秸巷,西边之杀猪巷;状元楼外保康街;旧曹门外之南北斜街、牛行街,马行街、鹩儿市东,西鸡儿巷;还有景德寺前之桃花洞、再往北之姜行后巷,都是京中有名的风月场所,期间莺莺燕燕何止数万?更有数不清的幽坊小巷,燕馆歌楼,举之不尽……遍布汴京城中每一处。

除了专门的妓馆外,酒楼也是妓女们活动的主要场所。京师的大酒店,大门前都缚彩楼欢门,夜幕降临,华灯竞上,灯烛荧煌,上下相照,时常有几百名妓女,环佩叮咚,倚站在雕栏旁,望之宛若神仙。搔首弄姿,眼波潋滟,巧笑盈盈,等待酒客呼唤。

还有那些下等妓女,不呼自来,自荐于客人酒宴前唱曲佐酒,自然更是多如牛毛。

最夸张的是,就连皇城宣德楼……相当于现在的,往西去也皆是妓家馆舍,此刻也正在欢宴不夜天。一阵又一阵,一段又一段,从酒楼秦馆女妓指下口中传来的作乐声、市民的欢笑声、丝竹管弦之调、畅怀痛饮之音,竟然飘过夜空,传入深宫,传到了官家的耳畔。

最近的调息打坐,使官家的龙体康复了不少。而服下的丹药,却让他总是感到燥热,因此他喜欢上了夜里在宫中散步,他觉着那冷风可是使人清醒,也可以使人冷静。

此刻,赵祯正走到银台门前,听到传来乐声不禁问道:“这是何处作乐?”

“据老奴所知,”胡言兑轻声答道:“这是民间酒楼的作乐声。”

“呵呵,把妓馆都开到皇宫外面来了。”赵祯笑起来道。

“明天奴婢就跟开封府说,取缔了他们。”胡言兑轻声道。

“干嘛要取缔?”赵祯摇头道:“他们又没碍着寡人什么,何况,还能让这冷冷清清的深宫,多几分热闹感觉呢。”说着一指银台道:“上去看看,望一下宫外的景象。”

“大官,夜里还冷。”胡言兑道。

“把披风给我就是。”官家还是坚持登上了银台,便看到了灯火通明的夜汴京,想象着子民们丰富多姿的夜生活,他心中不由感叹起自己在宫中冷冷清清,羡慕起高墙外面来了。但他终究没有那位亡国之君的风流,干不出‘夜出宫门会名妓’的‘雅事’。

于这位官家来说,对外面的繁华汴京,也只有长久的羡慕……和自豪。

“有时候老奴真为官家叫屈。”胡言兑也感慨道:“历朝历代,都是全天下的人羡慕皇帝夜夜笙歌,哪有咱这样的?皇帝倒羡慕起百姓来了……”

“老胡啊,”赵祯扶着胡言兑软软的肩膀,微笑道:“皇帝和百姓,哪有同时欢乐的时候?你看那古来贤君,无不是清苦自持。这样天下百姓负担少了,方能享受到生民之乐。相反,那些只知道自己享受的皇帝,却要天下人奉养,百姓食不果腹、卖儿鬻女,哪里有欢乐可言?你说是寡人一个人乐好呢?还是这普天众生一起乐好呢?”

“唉,大官这皇帝,当得太委屈了。”胡言兑眼圈湿润道。

“不委屈。”赵祯难得畅快笑道:“你看这繁华的汴京城,万民有多少欢乐,寡人就有多少欢乐!”

可惜官家看不到,汴京城最旖旎妍丽的一段风景……

汴京城最有名的姐儿,最红的名妓,并不在那些嘈杂喧闹的妓馆中。城内纵横发达的河面上,才能找到她们的芳踪。

尤其是汴河上,从金梁桥到州桥,再延伸到相国寺桥,迤逦以至东水门一带,密簇簇儿地一家挨着一家,住着的莫不是艳惊汴梁的名妓。

这些名妓们的居所称作河房,亦称河楼。凤阁鸾楼都构筑得极为精巧华丽,雕栏画槛,丝幛绮窗,夜里点亮灯火,倒影水光,斑斓迷幻如仙家居所。这一带出名的河楼,有几十家,每一家都住着一位或几位顶出色的小姐。

其中最叫响的有十余家,主人皆是色艺双佳、技压群芳的当红名妓。哪怕你是公子王孙,豪门巨贾,想要登门造访,一亲芳泽,也得提前预约,还得看姐儿们的心情如何。

不过这些花楼中的聚会,却大都是名妓们主动招呼的。眼看着下月就要重开评花榜,哪怕平日里名气再大的名妓,也不敢对这桩花国大比掉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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