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世纯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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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世纯音-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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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了这么久,他自然知道一些基本的常识。那些夫人,说来与男人是夫妻……所以,他的行为,算是过分了吗?净念难得有些许的不确定。
索翰华只是沉沉地笑出声,满不在意地说了句:“你是本王的继承者,很多事情,自然要学会拿主意,做了便是做了。”
即便再懵懂迟钝,净念也能察觉得到男人对自己的格外纵容。遂微歪头,定定地凝视着索翰华的笑面。
“吾儿在想什么,竟似失了魂?”
净念略迟疑:“若,做错了呢?”他不畏惧甚么,却……开始在意起了男人的态度。
男人以问作答:“何谓错对?”
在他的概念中,只有愿与不愿、想与不想,倒真没有错对之分……所以,净念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应。
“净念,”索翰华接着说道,“本王自幼年还不谙世事时起,一言一行,在旁人眼里皆是过错。”
净念认真地听着。
“错对之分,是因着事有准度。而这公准与度衡,却是由众数世人所制定下的。”
语毕,索翰华展臂将沉思的少年揽进了怀里,不再多言。少年刚沐浴完,他轻嗅起这人半干的头发……虽然他是一直想要这孩子懂得世故人情,但从不打算真让世俗的条框约束了少年的本心。
而净念显然越来越能够理解男人话语里的深意,也不再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只安静而乖顺地躺在对方双臂间……大寒夜里,有男人怀抱的温暖,着实是一件让人觉得舒畅的事情。
翌日清晨,净念是被门外的喧哗声吵醒的。被窝里只余一点温热,想必索翰华早就起了床。
侧耳听了下外面的动静,似乎是谁在与守卫们拉扯。净念慢吞吞地坐起身,不慌不忙地穿戴起来——今年冬天太冷了,他的身体有些微地吃不消。
等他打点完毕,刚一打开门,一道少年人的身形就扑了过来。
净念灵敏地闪身避过,偏头看去,是满面焦色的索临台……虽然谈不上兄弟亲情,念及是同一个父亲,他也就安静地望着对方,听着这人零落焦急的话语。
“……大哥,您就向父王求求情吧!”说到最后,小孩扑通地跪到地上。
净念低眉注视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少年,比起前次上元节,这孩子显然长高了不少,原本红润的圆脸如今看起来消瘦而憔悴。
“大哥?大哥……”
净念漠然地转身。无论父亲要做什么事情,他都不会去阻拦,何况还是为了一个他根本不在意的女人。
那小孩的哀泣声渐渐地被抛远。净念走到回廊的尽头,遇上了赏景的索临孜。对方似乎没有见着他一般,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零星飘落的几片雪花。
净念自然也没有主动招呼。擦肩而过时,被听到少年一声不甘的质问。
“你到底对父王使了什么妖法?!”
索临孜没有指明问他话,净念自然也就没有犹豫地走开。只是……妖法?他不懂对方的意思,也浑然不在意。若说的是,索翰华对于秦雪霏(霏夫人)做的事情,那也似乎,是对方母家擅自耍起了些小动作罢!
数日后,城西庄园隐约有流言传出,有说的是霏夫人夜里被梦魇惊散了魂魄,整个人疯癫起来,尽说些胡言乱语,被索翰华派人看押到一处僻静的院落。
此时净念却是坐在栋丘城中的酒肆里,木无表情地望着坐在对面的笑得开怀的人。
洪扬轲热情地为彼此斟了酒,道:“世子,多日不见,你的气色可好了不少。”
净念没有理会他敬酒的动作,只是垂下眼,淡声问:“何事?”以他与这人短暂相处的经验,对方向来不做无谓之事。今日怎会突然出现在栋丘城内,还硬将自己拉扯到酒肆来?
洪扬轲皱了皱鼻,似有几分醺醺然,不满道:“呐,难道我与世子不是朋友吗?既是朋友,闲来无事找你叙叙旧,又有何不可?”
净念只冷冷地睨着他。
被盯得脊背发寒,洪扬轲无奈地叹气:“……有事现在也不是说话的时机。还请世子你稍刻引我去见上王爷一面。”
净念重复问道:“何事?”
“你……”洪扬轲无力地抚额,“真是固执!我只说,与……有关。”中间的话语,是以密音传到对方的耳中。
净念遂起身:既然有正事,还是尽早将人带到父亲面前罢!
“哎?”洪扬轲急忙拦下他,“我自早晨到现在还没有用饭呢!”
“……”
风雪中,少年人的身影渐渐远去。
这年最后的几日,因战事暂平,在民众本以为能够勉强过个安稳些的年时,宫内忽传来太后薨逝的消息。
帝遂诏告天下,举国大丧。
净念身着素服,远远地就看见男人挺立在院中的身形,隐约地察觉对方情绪的一丝波动。
“父亲?”他轻步走至男人的身侧。
索翰华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听到少年的轻唤,略偏过头去。沉黑的眼,起伏着净念看不懂的情绪。
小雪只飘了一天,早已融化了。寒意却更甚,净念略缩了缩脖子——即使有内功护体,冷风灌进脖子里,还会有些不舒服。
“冷?”男人忽然出声。
净念摇了摇头……他觉得现在的男人有些陌生和奇怪,也不知为何,就……不想这么独自回到屋内。
“进屋吧!”
将少年揽进怀里,索翰华微勾了勾嘴角。
太后薨逝,皇帝于陵前大悲哭丧,三日未食,亲王诸侯皆从封地赶赴京城守孝送葬……除了太后的亲子皇帝的胞弟文华亲王。
遂闻皇帝悲怒,诏斥文华亲王“悖人德”“灭伦理”“不孝不仁”,遂革去其亲王称号,贬为平民。
下诏之日,正是大年之时。
“……因毒素清理不尽,加之太后本就体虚多病,已是侵蚀了根本。故而,便是御医医术再高明,也束手无策。”
曲默低声解释完。
屋内其他人都悄悄抬头看向索翰华,对方神情淡然,看不出任何的不妥,一时拿不准该说甚么话。
北门掬打破了沉寂,有些犹豫地开口:“主上您已经尽了力。”
索翰华只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本王自有分寸。母后……既是如此,北庭一事,便推后至三月国丧满时再议定。”
几人闻言,皆一扫颓靡。
“是,主上!”
这时,北门掬又问:“沧国那边呢?”那日洪扬轲说的事,他可是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
索翰华漫不经心地回道:“卿以为呢?”
“不过是跳梁小丑,被人玩弄而已。此前已经嘱咐了淼洲那边,属下再与洪扬轲仔细说一说,只待对方主动挑事了。”
“便由你的计划罢!”




、【七六】春水迢 (3197字)

树木抽出嫩芽,三月初的栋丘满城充溢着暖意,还有春花的芬香。桥下流水潺潺,桥上行人的神色或是怡然自得或是焦虑忧忡。
国丧三月之期已满。对旧年的叹惋与新年的憧憬,都被沉重紧张的气氛压抑。但,寻常人家的日子还是要过。
过往一年不得消停的战争,也似乎变得遥远起来。国丧期间,除了皇帝诏斥贬责文华亲王一事外,一切都是最平凡不过。
或许京城全局势已是暗流涌动,或许举国各势力已是动作频频。但至少在这个初春时,眼下大聿上下总体还是安稳平静的。
“天地覆育万物……”北门掬拿着书卷,摇头晃脑地念着,忽觉安静得过了分,便回头看去:晨起的日头穿过了窗棂,清浅浮动在少年雪青色的外袍上。
而少年坐姿端正,微垂着头,再仔细一瞧,那双眸却是紧闭。北门掬面上顿时窘定,轻咳了几声。
半天再没听到声音,净念睁眼看向北门掬,见他神情古怪,只当是结束了讲说,遂径直起身:“我去武堂。”
索翰华不知道在忙甚么,每日只在夜里睡觉时才能见到面。故这几个月,教课一事都落在了北门掬身上。虽然北门掬的讲课方式不算枯燥,但有时候,他会不经意地走神。
“哎?”北门掬无力地出声提醒,“少主子,你别忘了……今日布庄来人要给你和几位公子小姐量身裁制新衣。”
净念这才想起来,似乎昨夜里男人也对他提起过。
“看时辰,布庄的人也该到了,”北门掬整理好书册,走至净念身前,“我领你过去吧!”
“新衣冠,”净念想了想,出声问,“做什么?”他总觉得,最近这段时日,所有人都在秘密地筹备着大事一般。
不少他没见过的人——索翰华那些四翼部的骨干,都悄悄地来到了栋丘。还有他的兄弟们,以及两位妹妹,也都全部聚到了这里。
北门掬笑答:“破旧立新,自然需要换掉所有旧的一切了。”
破旧立新……净念若有所思,隐约猜测到什么了。
数日后,一道诏书,彻底确认了净念的猜想。说是诏书,实乃伐讨之檄文。文中如是说道:
“盖知世有明训,溯古传今:曰孝者,此乃为先;曰忠者,是为良纯;曰仁者,温良相亲;曰义者,贤昭美隽;曰情者,本性慈心;曰理者,根本固然。
前文华亲王索翰华,奉尊天之恩泽,承先帝之荣宠,蒙太后之眷爱,集兄弟之恺悌,受四民之厚德,是拥享华贵福禄。
然其心无恻,太后薨逝,昭然不思悲悼,以为不孝;其心有二,彰明逾天子之尊,是为谋逆,以为无忠;其心存歹,顾己之私,为毒为祸,煽惑动乱,以为非仁;其心叵测,撩蓝苍之乱,策三州之叛,以为乏义;其心少怜,岁方垂髫,屠杀幼弟,及至而立,迫害其妻,以为寡情;其心藏祸,积虑谋反,悖天理人德,反祖制宗规,以为灭理。
自是天恸地斥,君怒民怨。虎豹之徒,不可容也;狼子野心,不能纵之;恶人妖鬼,不得生矣。故部伍遣派,以九土之兵者,伐讨虎豹之辈;摇旗鸣鼓,以武威之师者,戮野心狼子;越土起征,以大聿之英豪,歼恶人妖鬼。救吾民于不测,拯吾国于乱患,复吾之天下以平宁!”
檄文一出,举国大惊。到底是朝政之事,秘辛之闻,除了那些权臣外,寻常人哪里知道这些事?故而,即便有人对去年三州叛乱心存疑惑,也着实没有把这一切联系到索翰华的身上。
对于文华亲王,民间只是听闻到一些细枝末梢的传说而已,如他倍受圣眷,如他才俊百巧,如他性情温雅,只除了去年太后薨逝,这位王爷因为没有赴京送葬,而被皇帝怒斥贬责。
皇帝的诏书里,又罗列这位王爷的十数条大罪。
就在民众还未对这些罪名反应过来时,北方三州又传来了一条告令——如同应和皇帝的檄文般——道是,天子失德、民心不稳、国势衰微,今皇帝索韦昶已然不配真龙之身。年初时,栋丘又降天雷,城北五土庙内出现了镇国之宝“社稷旋斗极日月五足山河鼎”。
三州府顺天意,应北聿国民心,拥立索翰华为三州之王,建“北庭”,以剿伐旧国之主,定大聿江山之稳固。北庭之都,定于福泽之地栋丘城。
而三州拥王,自是少不得拥王之大典。
随着朝廷与“北庭”两方的檄文与告令发出,原本缓和下来的南聿凉水一线战事又再度卷起。大将军李岩等人于战场上不能脱身,只发出将军令,率自己的部伍,誓拥索翰华为王。
居战场千里之远的栋丘城,没有收到多少影响。民众对于三州拥王一事,反应虽然各异,但到底多是只想着能够早日安定便好。或许在不少数人来看,索翰华与索韦昶都是皇家之人,换哪一个人做皇帝区别并不大……只要战事不会波及到自己。
当然也有不少文人儒士,则多是对索翰华进行笔诛墨伐——不过是为快意空谈,于双方局势影响不大。
“十天之后,便是良辰吉日。”
净念听着北门掬讲说的一些事项,忽出声道:“我,做什么?”说来男人教导了他许多知识,他的武功也在不断地激进,可除了去年参与了蓝苍族的战事外,他几乎没有帮上男人的忙。
反观他的兄弟们,听非莫提起,除了最小的索临台外,都在不同的军营或四翼部内担起了职责。
北门掬笑开,心下觉得这个少主子一年来进步得极快:“少主子,自然只要做好王太子便可。”
净念沉默。
北门掬又道:“只是……作好王太子,首先得有力量与追随者。”虽然此时谈论这些尚早,但作为净念的谋臣与师长,将来的事宜自然得早早地算计好,“故而,少主子不单只学习这书本上的知识谋略,更要用行为获得实在的力量与追随者的甘愿。”
闻言,净念思索起来。他想的,远不如北门掬这么深远与复杂。
“得到力量,”他问,“和追随者,就能做好王太子吗?”他的关键在于,这个“好”。以净念目前还不算太过成熟的想法,他若能够为男人分担些什么,就必须得“做好”属于他的职责之事。
“那些只是做好王太子的基础。”北门掬这般答道。
净念低下眉,淡声道:“帅强足叛。所以,是要得到军权吗?”
北门掬意味深长地回:“有些事,且不能言明。少主子,你自己是怎样想的呢?”
“我知道了。”一席话完毕,也让净念在心底做出了某些决定。
对于净念的反应很满意,北门掬想了想,又补充道:“少主子也知‘帅强足叛’,故而,凡事得有度量。”虽然目前看来,索翰华对于这个孩子是全然的信任并寄予了重望,他还是……提点这人行事温和些为妙。
净念却没有理解北门掬的意思,只断然回道:“不会的。”
北门掬怔了怔,随即释然……凡事,不可操之过急。
子正三刻。
当索翰华推门而入,看到少年匍匐在灯下写着甚么时,着实意外了一把。除了特殊的时候,净念总会在子时前入睡的。
“写甚么呢?”男人轻笑,走至少年的身边。
净念抬头注视着男人的眼睛:“谬。”《谬》正是天甲残片上记录的断章,主要是关于一些谋略伎俩。
索翰华更是意外,以他对少年的了解,这孩子应该是对那些心法兴致更大一些吧?
“为何忽然对兵法有了兴趣?”
净念整理了下想法,言简意赅地回答:“做好王太子。”
扬了扬眉,索翰华沉沉地笑出声:“北门掬对你说了些甚么?”
净念微睁大眼……父亲,真是很厉害。
索翰华将他的一丝不明显的表情波动收入眼底,只用着几分纵容的语气道:“既然吾儿想要做好这个王太子,那为父且看你他日的成就……若有不明白之处,皆可告诉为父。”
净念点了点头,心里隐隐地有些轻快。
“吾儿……”索翰华将人轻轻地拥起,“那天甲子留下的心法,为何不见你练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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