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小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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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皇帝-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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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正中大殿内几个冰盆吞吐白烟,执拂站在一旁的黄锦偷偷打量着皇上的脸色,这位陛下自从皇长子就藩后,已经接连二个月就没有上过朝,朝廷内外所有一切大事便都交给内阁处理。自打王锡爵托病坚辞首辅之位后,内阁中也是有了变动,赵志皋和张位再度屈居次辅,一切政务全都交由复出的沈一贯打理。

看着蹙着眉头的皇上,黄锦就想起了那个远在山东的皇长子。所谓能者无所不能,这个皇长子果然不简单!就藩走时带走上万流民,到现在京中百姓一提起个个都是交首称颂。没想到到了山东两个月不到,据锦衣卫的几次密奏,此刻山东地界人尽皆知睿王甘愿放弃赡田而去滨州牧民,上到八十老者下到三岁孩童没有一个不称赞睿王千岁爱民如子,仁德如海的。

万历正在看的奏折的是山东巡府周恒的密奏,奏折写的并不罗嗦,可以说很简单,寥寥几句话用词很是隐晦,可就是这份折子,居然让久已不理政的万历坐在龙椅上老半天没动窝,做为资深秉笔太监的黄锦自然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黄锦,他在山东这几番折腾,如今又从周恒那领了五千军兵的辎重,你说他想干什么呢?”

窗外光线投在这位九五至尊的脸上,斑斑驳驳似明似晦,轻轻的眯起了眼,脸色深沉的有些古怪。

对于这个问题,黄锦略一思索,一张圆胖白脸上笑意不减反增,“陛下圣明,依老奴看睿王殿下倒是一片孝心使然。”

“哦?”这个回答大大出乎万历的意料,微闭的眼睁了开来,脸上浮起一丝奇怪的表情,“你倒是说说看,他有什么孝心?”

黄锦陪了这位皇上一辈子,对于他的喜怒哀乐、爱憎喜怒清楚如同自个的五个手指,好大喜功,刚愎自用这八个字在这位至尊身上体现的可谓淋漓尽致,大位孤独,容不得一丝挑动!看来皇长子取兵五千这件事已经触动了这位皇帝老子的忌讳和底线。

“老奴一点愚见,顺嘴瞎说,如果说错了陛下您可得饶了老奴。”

“讲!”对于黄锦提先打下的埋伏,万历没上道,一个讲字平添了几丝肃杀几丝寒冽。

清凉的大殿内凉风习习,可黄锦脸上已出了一层密密细汗。

“老奴和陛下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去年潞王殿下就藩的时候,先不说各种皇庄店铺,光赡田就是四万顷!就这样潞王爷还天天上折子要这个要那个,上边有太后在看着,下边皇上顾念手足亲情,可是皇上您受了多大累多大难,老奴都一一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呢。”

话音里带上了感情,眼睛里隐有泪光,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哽咽,十足十的声情并茂。

万历终于动容,“这宫里也就你还知道朕的难处!潞王就藩,母后心里难过不舍得朕都明白,可是祖制在此谁能违抗?拚着朕受点委屈,尽量在这些东西上给他弥补一下罢了。”忽然又怒道:“可即便这样,潞王还是三番五次来闹,朕就算把这大明江山送他一半,只怕也满足不了他!”

“皇上息怒,从潞王再看咱们皇长子,就拿将三护卫换成流民的事来说吧,陛下您是不知道,现在京城比之以前可是大变样,以前流民时不时就出个乱子,百姓们都不堪其扰,可现在去了这个病根,京城里百姓没有一个不感激咱们皇上恩德,人人都夸陛下是有道明君,大明圣主呢。”

方才还怒气冲冲,此刻嘴角不知不觉竟露出一丝笑意,谁不爱当圣君?没人愿当昏君,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黄锦这段话顿时令他心里阴霾散了大半。

“护卫换流民是那家伙做的事,干朕何事?”看皇上有些矫情,黄锦正色道:“皇上您这样说可就不对呢,睿王殿下所做这些,那样也少不了皇上在后边撑着,百姓们的眼明心亮,这个功德该记谁身上分得清着哪。”

传说中拍马屁的最高境界就是: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再说皇长子去了济南封地连一分赡田也不要,就这么光着杆去了滨州,所谓至亲不过父子,有皇长子这例子,正好可以显出陛下待潞王的重情重义来,不但太后心里高兴,就是潞王爷也不好意思再和您闹什么了不是?”

黄锦这几句话引得万历心中一动,潞王就藩引起各种风浪至今让他头痛不已,河南巡抚王之洞天天哭着闹着要不干的折子还在自已案头压着呢,对于那个不成器的弟弟贪心不足,万历已经是不堪其扰!如今有朱常洛这个就藩的由头,以后就拿这个堵住那些藩王的嘴,想想确实好处大过坏处。

到此刻心里那点疙瘩全部放下,轻哼了一声,“就你这个老货会说话,依你说他的所做所为倒也不是为了自已沽名钓誉,置君父于无地无颜的人了?”

“皇上圣明,皇长子仁德,乃是大明之福,陛下之德。”在万历身边几十年,深深了解这位皇帝的想法,经过自已一番巧言令色,看来皇上心上这块石头是扳掉了!黄锦笑逐颜开。

“说了半天,你也没说他为什么强拿五千兵马的辎重?”

黄锦微微一笑,圆胖白脸上全是恭敬,“陛下圣明,无弗不照,何必又来考问老奴?睿王金枝玉叶、天皇贵胄,就算他简朴低调,为了皇家体面计,五千兵马守卫却也不算太多。”

偌大的乾清宫内这一刻内静寂无声,万历微眯着眼打量着黄锦,这位在臣子与万民眼里的一代昏君,此刻的眼中露出的却是说不出的深沉智慧,一直看到黄锦嘴角那丝近乎谄媚的笑几近凝固,脸上的肉都开始酸痛的时候,万功终于转开视线。

“以后不要叫他皇长子,他是睿王!”合上手中的周恒的奏折,可就是这么一句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已经让黄锦悚然而然,汗湿衣衫!

殿外传来嗵嗵一阵脚步声响,“父皇,儿臣来找您来啦。”正是三皇子朱常洵,几天不见,依黄锦来看,这家伙又胖了一圈。

“你不在你母妃那,跑到朕这乾清宫做甚,下次再敢胡来淘气,小心朕的廷杖。”语生恫吓,可是个人都能听得出话中的浓浓溺爱之情。

“儿臣最听父皇的话,父皇怎会舍得打儿臣呢。是母妃让儿臣来请你去储秀宫吃好吃的,母妃说只有儿臣来请,父皇才会赏面子。”

面对内宫之中人畏如虎的皇上,朱常洵丝毫不怕,笑嘻嘻的一顿说。

万历开怀大笑:“好吧,你母妃这句话说对啦!天大地大,没有咱们三皇子的面子大,走吧,咱们去储秀宫。”

其时夕阳将下,彩霞满天,一切都在夏初落日中显得平静美好,全然没有了刚才的风云骤起。

黄锦心里叹息一声,同是父子,何厚此而薄彼之极?看着父子携手离去,脸上笑容渐渐隐去,这个大明皇城终究是需要一位真正的明主,就凭这个小胖子?切!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一挥手中拂尘,追着皇上的脚步去了,远在济南的朱常洛率着大队人马,在滨州知府高学东的陪同下,经过几天的跋涉,张于来到了滨洲辖地邹平县。提前十几天来此准备的孙承宗早就迎了上来,将大队人员引到了鹤翔山下新建大营当中。

进大营对朱常洛来说已不是第一次,想起上次和叶赫黄闯建州女真大营的情景,二人心有灵犀般互望一眼,各自会心一笑。

这个大营是孙承宗在这十几天,带着大批流民提前在这里选扯开营动工,根椐朱常洛指示方针,孙承宗将大营安在这鹤翔山下,这里山势平坦,地处平原,视线开阔,乃是安营扎寨最佳之地。

引着朱常洛、叶赫和熊廷弼三个人进营参观,朱常洛一路走一路感叹,见大营完全按照自已的设想的那样分成三进,第一进由精选的五千军兵住,第二进是朱常洛等人的住处,以及仓储、辎重等重要的地方。后边一进则是大量的小帐篷组成,这是安置流民居住的住处。

“大丈夫顶天立地,生于人世间,当为天下、为百姓做出点事来,不建功、不立业枉生为人!”

四下打量一周,朱常洛眼生笑意,忽然手心向上平伸,叶赫伸手啪的一声将手压了上去,熊廷弼哈哈一笑,也压了上去,孙承宗深深吸了口气,将自已一只手压到了最上边。

目光闪过每一个人的脸,叶赫依旧没有表情,可是双眼已亮如寒星;熊廷弼则是激动脸红心跳,连气都快喘不匀了;孙承宗神情淡然中有疲惫,可是压不住心底那股喷薄欲出的热切。

这里将是大明真正奋起的地方,自已也将从这里长成羽翼,化成九天巨鹏,从此挥扬铁翅,搏击万里风云!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孙承宗和熊廷弼都是博学多才之士,知道朱常洛诵的是诗经中秦风无衣一篇,讲的是秦军作战时团结抗敌的情怀,表现的是英勇无畏的尚武精神!闻者心动,心情越加澎湃!叶赫虽然不懂说的是什么意思,可是听朱小九读的铿锵有力,只觉得胸中热血沸腾,直想跳起来大喊三声,方可消却胸中块垒!

第九十一章集会

新建大营演武场上,黑鸦鸦一片人头涌动,无数道感激、焦虑、疑惑还有不安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聚焦到那对面金色大帐那两扇紧闭不动的帐门上。

“李老大,小王爷有没有说召俺们来有什么事?”一个中年汉子凑了上来,一脸紧张的向李老大发问,这一个问题顿时引起了周围一群人的骚动。

“是啊,王爷从京城把咱们带出来,不就是让咱们屯田垦荒的么?可是这里是山沟啊……”这是疑惑的。

“王爷不会反悔了吧,这要是不给我们地种,咱们可怎么活啊……”这是悲观的。

“管那么多干嘛,没准王爷是叫我们来种果树的呢,俺老家时候家里都是有果园子的,要论种树俺是行家!”这是得意的。

“我呸!睁开你狗眼看好了!这鹤翔山上光秃秃的就几颗歪脖子老榆树,那是能种果树的地方么?上吊还差不离!”这是有远见的。

“不管怎么说,这几天咱们可没少享福,每天大馒头大肉块,咱们有多少年没过这种日子啦。”这是乐观的。

种种议论,花样百出,每一种都能引起周围人或好或坏的一阵共鸣。

“不管咋说,我跟着王爷来就是图有块地种,这是王爷答应咱的,要真是让咱们来干别的,我……我可不干!”说话的人叫王有德,年少时读过几年书,在一众流民中声望仅次于李老大,他这样一说也有不少人发声呼应。

方才还是笑脸的李老大顿时阴沉了脸,冷冷瞥了王有德一眼,高声道:“大伙都安静些!别他妈的一天没事净想些有的没有!看看你们身上穿的,想想你们这些天吃的,是人就别丧良心!咱们这么一群废物累赘死皮没脸的赖上了小王爷,这几天过的日子顶得上以前几年!”

斜了王有德一眼,眼神中尽是鄙视,伸手指着王有德和那几个出声相和的人:“之前咱们是什么东西?是谁看了都绕道走的流民!是王爷拿咱们当人,不管王爷要咱干什么,就是王爷要俺砍人,李老大眼皮也不带眨下的!”

一声断喝:“那些骚话、屁话都给俺夹住了,要是再有一星半点落到俺的耳朵里,别说老李拳头底下不认人!

李老大声如洪钟,唾沫星子四溅,一根胡萝卜样的手指几乎戮到王有德的眼上!

杜松跟着父亲杜大通在后边看得真听得清,杜大通还没怎样,杜松眼珠子都红了,上前一头就将王有德顶倒在地,脸胀得通红,“再敢说朱大哥一句坏话,我饶不了你!”

吃了小亏的王有德不是好欺负的,李老大他不敢惹,可是杜小子他还没放在眼里,怒叫一声抓起来就要动手,李老大踏上一步,上一眼下一眼打量着他,脸上阴沉沉的颇为不善。

有几个和王有德关系不错的流民连忙将他拉到一边,当着这么多人丢了面子,王有德气得一张脸煞白,可是惹不起李老大,只得咬牙忍气的退到一边。

帐外的风波频起怎瞒得过帐内人眼睛,叶赫眼底有光一闪,说不出的锐利深遂。

“你有句话还真是说对了!”

忽然受到夸奖的某人一时间有点愣怔,忽然醒悟,不由失笑,“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纷争?”

门外脚步声响,却是孙承宗和熊廷弼联袂而来。朱常洛懒懒的伸了下腰,笑容似春日暖阳,“老师,熊大哥,我给你们的方案都看过了么?可都有什么想法?”

如果有可能,他很想扒开这个小王爷的脑子里看下里边到底装着些什么!自从在遐园书房朱常洛给他们交了那个天大底线之后,从那之后孙承宗几度在心里告诫自已,今后任这个小王爷做出更离谱、更惊人的事,他决不会惊讶。

可惜这个想法,在打开朱常洛交给他这份练兵纪要后,再度彻底颠覆了个干净!

“若登高必自卑,若涉远必自迩。”

伸手从怀中取出那份练兵纪要放在案上,恭敬的弯腰一礼,“王爷神机睿智,孙承宗心服口服!”

对于这个叫计划书的东西,刚开始虽然搞不太懂是什么意思,随着一页页翻过,里边的内容向他展开了一个他完全不熟知的世界,孙承宗天生一代军神,对里边各种新奇的练兵之道乍觉匪夷所思,但细细一想便发现其中关键所在,而且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大开眼界之余对于朱常洛之能只能用叹为观止四个字形容。

熊廷弼也是一样,他拿到的是一份和孙承宗完全不同的内政纪要,说真的熊廷弼并不喜欢内政,少年热血,谁不想跨马扬刀意风飞扬?可不容否认的是,在看完这份计划书后,他承认已被那里的各种数字诱惑了!

熊廷弼性子急燥,没有孙承宗老成持重,现在几乎已经迫不及待的想按照计划书所写的那些马上实行起来!

孙、熊二人兴奋看着朱常洛,灿烂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身上,乌黑清澈的眼眸深不见底,墨玉一般折射出琉璃一样光泽,见他淡然一笑:“深山藏猛虎,大海纳细流!咱们大伙都别急,这日子长着呢,稳着点,一步步来!”

话是说给别人听,何尝不是说自已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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