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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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烟-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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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的意思是,他只要帮你做,你还是愿意跟他的?”
“我哪有!”张礼然立急了,目光炯炯地瞪着张金,申辩道,“我又不是那种没原则的人。阿金你还不了解我吗?”
了解,当然了解。连深藏于书堆之下的隐秘心思张金都了解。但是了解能有什么用呢?她不打算在这一点上深挖下去,连忙转了个话题,问:“你刚说的靴法是什么?”张礼然愣了一下,随即翻开手边的书,找出了解释递过去。
搞了半天,原来是bootstrap啊!张金刚看到英文原名,差点儿没把刚喝进去的水喷出来。Bootstrap,计算机里的“引导序列”,金融里的“息票剥离法”,还有,统计学里的“自助法”。
“他怎么就不懂自助是什么意思呢?”张礼然气哼哼地抱怨道,“我又不是他什么人,凭什么帮他?烦死人了!”抖完两个“又不是”,张礼然觉得自己更加郁闷了。
“那我怎么帮了你呢?”
“那不一样。你是我的——”张礼然脱口而出,顺理成章地令自己都愣住了,“阿金。”她把张金视为自己人,所以使唤对方帮做这些事也觉得理所当然。张金清了清嗓子,张礼然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改口道:“阿金最好了。阿金,明天后天大后天我去买菜……”张金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顺便曲指叩了这忘恩负义的小丫头一记。
“那我帮你做,你跟不跟我?”
“为什么不跟?”不等听到对方的尾音,张礼然就立刻答道,神色里也顿时生出轻松的笑意。经过了这些隔阂似有似无的日子,她很欣慰张金又开始调戏她了。
“我话还没说完,急什么?”张金又嗔怪又埋怨地横了张礼然一眼,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下去,眸中忽而闪出期待的明光,“跟不跟我去见个人 ,礼拜六或者礼拜天?”
张礼然听出来意思了。张金是让自己去见假洋鬼子。想到这里,她心里莫名就窜起了阵无名怒火,觉得张金这么玩弄自己实在太过分了。虽然不能百分百地确定,但心细如发的这丫头也清楚对方绝不是傻子,而况自己的情绪破绽百出,日日相处中早就泄露了许多,张金不会不知道。可是张金又做了什么呢?此前的装傻、充愣、视而不见就不提了,光说谈了男朋友第一时间就大肆告知已经很让自己难受,如今又要让自己去见证他们多甜蜜多和谐,简直就是朝自己心上狠狠捅了一刀。
呵呵。呵呵。呵呵。
内心一番冷笑过后,张礼然摇摇头,半是赌气半是挑衅地说:“啊,可能不行呢。那谁说这周末要叫我去有事。具体时间还没定,在等他通知呢。”实际上,林宣赜没有约她。不过她也没说是林宣赜约啊。说的是“那谁”呢,谌云晓也是那谁呢,姜文栋也是那谁呢,任伯伯也是那谁呢……只要是可能出现的人都可以是“那谁”啊。这不就是个宁都人最喜欢用的口头人称代词吗?
可是,当眼睁睁地看着那双闪亮的眸子黯淡下去之时,张礼然的心也狠狠地疼了。她终于明白,心上的那一刀,不是张金捅的,是她自己给自己捅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看球看得好高兴~

   



第52章 唯梦闲人
如同此前发生过的千万次误解,张礼然怀揣着一颗敏感脆弱的玻璃心,再度领会错了意思。张金想让这小丫头去见的那位“另有其人”,其实得从一个月前的求助帖说起。张礼然回学校的那段时间,其实也是她最孤苦也是最摇摆不定的时日。于是,在许多个本应写代码而熬夜的凌晨,张金都放下了手头的活计,将大把大把的宝贵时间用来发帖盖楼,悉数倾吐压抑许久的感情。待到跟双生花通完话,张金忽然在旷日已久的混沌中找见了一种可能,并打算以她们为范本亲身实践。因而,心中已然拨云见月的她又回到那个楼里,期待着网络上四面八方的人能给一些支持。
不想,却被泼了好大一通冷水。较之刚发帖那天的热闹,当时的冷清实在是让张金恍若隔世。说不清是大家放弃她了还是留空间让她自己好好想想,总之大部分人都毫无征兆地消失了。张金只好翻过头去研读之前的回复。那些午夜时分因为困倦而略过的词句,经过一日日的积攒与发酵,忽而变成千钧重的锤子,狠狠地朝她砸下来:
——有人说,这是由不得人选择的事,却并不是什么坏事,只是说,你爱的那个人恰好性别与你相同而已。冥冥晦晦的浩漫旷野中,居然有这样一个特定的人与之情投意合,该要珍惜才是。世上不遂人意的事情层出不穷。你遇见一个人,你爱她,她也爱你,类似的事并不常有。
——又有人说,这就好像有些人一出生就是左撇子。在这个右手系的世界上,他们常常被视为异类。其中好些还从小就被父母严厉地矫正,训练用右手吃饭、写字。可事实上,这些左撇子们很正常,和右撇子一样,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还有人说,这条路不好走,能不要走就不要走。它的坎坷和泥泞是想象都想象不出来的。藏藏掖掖的日子不好过,压抑、痛苦并且日益消磨人的意志。走出衣柜,也只不过是逞一时之能而已。接下来呢?要怎么样同伴侣一起坚守?要怎么样对父母坦诚相告?要怎么样与这个充满歧视的世界对抗或是和解?这都需要漫长甚至无望的争斗。
……
所有这些都容易让人失去方向。张金用手闷着额头,绞尽脑汁地想啊想。众人七嘴八舌中的那样的未来,她不敢去设想,也不敢去实践。
幸好还有筠子。
筠子也是求助楼里的网友。身为一个圈中人,也是一个她们关系中的局外人,她比张金看得更清楚,所以分析起来也更透彻、更犀利。筠子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她从来不会在讲述中突然打断,自以为是地点评几番。她所做的,最多也不过是发上几个论坛表情,表明楼里还有人在。然后,在张金将情况说得相对完整时,她就会回上一句切中问题核心的话。而在张金对此深思的同时,她那一段基于所述情况的严密分析也飞快地贴上了。
和闻钺铭确定关系之后,张金也把这事更进了帖子,算是给求助楼一个结局,不想却被网友狠狠拍了几脑袋的砖。筠子是楼里少数几个为她说话的。在各种冷言冷语满天飞的情况下,尽管也只是电脑背后空泛的安慰,但总还是让张金心里暖了不少。渐渐地就PM联络,然后就交换了Q号,交换了手机号,一步步地从虚拟网络走进了现实世界。
这回是筠子之前提过几次的见一回。周末出来聊聊天,谈谈心,筹划筹划未来。因为她让把“小孩儿”带上,所以张金也同意了,并不怀疑对方有什么居心。可是还没等讲明情况,张礼然就断然否决了,所以这事也就只能搁置。隔了两天,筠子又给她说,正好要来科技这边见人,择日不如撞日。
出乎张金意料,筠子几乎是以素颜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之前张金也看过她一些照片,都是商业摄影——在坐班的八小时之外,她还有份模特的兼职。线条及色彩明显的妆容,再加上灯光、角度、后期,都将筠子烘托得格外冷艳。真见了面,又是清汤寡水,倒是判若两人。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那一头及腰的乌黑长发,垂散下来有如丝缎。
除了相貌,身高也是个意外。虽然照片上也有可以参照的物体和建筑,但张金还是没想到竟有如此大的落差。她不算矮,尤其在南方姑娘中间已经是很高的了,可筠子个儿更高。年龄大了个三四岁,个头又高了七八厘米,所以筠子自一出现就把张金罩住了。于是张金也收起了一贯的架势,自愿像个小喽啰一样的,跟着大姐头进了路边一家咖啡馆。
因为是上午,又是上班时间,进去基本没什么人。大约是考虑到了接下来可能的谈话内容,两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了店门正对着的书架顶端。书架本身没什么出彩或奇异的地方,略嫌昏暗的光线,其实也不适合看书。真正吸引两人注意的,是紧挨着它的一个阁楼。阁楼是半开放式的,用木板做了个错层,整体格局类似于学校时的上铺,只不过楼梯并非是那般直上直下的,而是一级级与地面有个渐进的坡度。这楼梯有两重用途,一是为着取高处的书方便,二来才是让人上这个阁楼的。主要是因为上去有点麻烦,尤其是对已然是老胳膊老腿而且还穿着高跟皮鞋和皮靴的两人。
张金率先拾级而上。不敢整个地踩实了,而只敢踮着脚,鞋跟悬空,一块块木板地压上去。嘎吱嘎吱,晃晃悠悠,像是她小时候回老家看爷爷奶奶时经过的绳索吊桥。待到上去坐定,她才发现筠子没有跟上来,而是扭头看着咖啡馆深处的某个地方,有些晃了神。她叫了一声,筠子才闻声望过来,跟着踩了高帮靴子上来,腿弯不了,像个机器人一样。
说是阁楼,但其实并非像传统建筑里那样逼仄狭窄,反倒有些形似古代的罗汉床,周边是一圈简单低矮的木栏杆,正中间则摆着个矮桌。两人脱掉鞋子,摆在最顶一阶楼梯上后,便分别在矮桌两侧坐下,靠着贴了抽象派线条壁纸的墙上。待得坐定,筠子也还是有些离了魂地望着吧台,只不过换了个方向。张金循着视线看过去,只看到那被四色霓虹灯略微点染的幽暗中,服务生低着头,对面则立着个背影。有人在结账。
张金还未开口,筠子却忽然说,那个人还满像她前女友。
前女友。
张金被这几个字弄得有点懵。她发现自己做了那么多的功课,甚至自己也有过那么多纠结的情愫,但面对这几个字从一个女人——尤其还是个特别女人的女人——嘴里说出来的情境,她还是失态并错愕了。
见她这表情,筠子勾起嘴角,别有深意地笑了笑。关于筠子前女友的事,张金晓得一点,但也不多,只是看楼里网友泄露过些只言片语。前女友似乎是个人物,在圈里挺有名的。
“跑题了。怎么说起我来了?”筠子又笑,转而问张金要了张礼然的照片。张金便翻出手机——她早就把照片导入手机了,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看。
“这就是你家小孩儿?”筠子望了张金好半天,才说,“跟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我还以为是刚念大学的小loli呢。”张金也不反驳,托腮望着端了咖啡走上来的服务生,随口接道:“确实还是小loli啊。动不动就闹脾气。”
“听你描述得天花乱坠,我求真相都求了多少次?”言下之意,太对不起她费的这般力气了。
张金没有立刻接话,而是低头摆弄手机,眼神直勾勾地锚着屏幕上的自拍照。这合照无论什么时候看,都觉得两个人和谐相称得很。尤其是张礼然,是她最喜爱的模样,只可惜落到筠子眼中却变成了掩不住的失望。“你见的美女多,当然不入眼。不过不是我说,你成天见的大概不是化出来的就是穿出来的。她可是气质型,清水出芙蓉。”筠子抢过了她的手机,再次打量了一番,啧啧叹道:“真没觉得。你啊,说什么清水出芙蓉,我看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张金笑笑,端起小碟一块块地将方糖拨入杯中,再不反驳。她想起当初张礼然要学琴之际,她曾问及筝与琴的区别,两人还曾有过一番争论。相较之下,大多数人都更偏好音色清亮音量又大的古筝。就曲子本身而言,筝曲首首都是悦耳动听,接受度又高,时下的流行乐经过改编都可以移植其上。至于说以“清微淡远”著称的琴曲,包括张金自己,起初都无法认同那种过于缓慢并且几乎要引人入睡的音乐。然而,在张礼然日复一日的熏陶——刚开始时应该称之为干扰吧——之下,她也渐渐从中品出些韵味来。《秋风辞》的萧瑟哀怨,《凤求凰》的深情诚挚,《忆故人》的委婉低回。琴以修身养性,琴以移情育德。这种审美观的差异,很难去强行扭转任一方,而只能以“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蔽之吧。
“其实你自己才是西施。”见张金半天不言语,筠子说了句好话。张金笑笑,姑且接受了这样一句恭维。“想过以后怎么办吗?”筠子问道。张金微微叹气,然后低下头轻轻地搅拌银匙。这问题已经困扰了她好久,想一次就烦一次,想一次就无助一次,以至于她现在已经不敢想任何跟“以后”二字挂钩的事了。“就这样吧。太刻意要个发展要个结果,反而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你这是逃避问题。”
“不,是顺其自然。”
又沉默了一阵。筠子依旧不死心,追问道:“如果她表白呢?”
张金抬起眼,使劲地看着面前那双的眼睛,最后颓丧而茫然地摇摇头。
“你还是不够爱她啊。”筠子掏出了火机和烟盒,在张金的默许中将自己置身于烟雾缭绕中,同时叹气道,“真可怜的小孩儿。”张金有点不服,却又无力辩驳。她认为,两人之间是否有爱,不是刻意证明的,而是在日常中一点一滴地流露出来的。
筠子的烟有一股辛辣的味道,虽然刺鼻,但比闻钺铭常抽的还是好闻多了。张金其实是不大喜欢烟味的,从小如此。阿爸还没下决心戒时,烟瘾尤其大,抽得指头都是焦黄焦黄的,还有种说不出腥臊味,像是烧焦的秸秆在田边水沟里沤了一夜。作为一个设计师,闻钺铭尽管还不至于烟不离手,但是也是每天至少两包的。每回他靠近,那些味道便直往鼻腔里灌。然而,她虽然不大喜欢,却也可以容忍,渐渐地甚至也能说习惯了——尽管未到依赖的份上。一如闻钺铭这个人本身。
张金也明白,从客观条件来说,闻钺铭于她,当真是属于张礼然所调侃的那种“金龟婿”了。或许她应该为目前所受的宠爱而自得,因为闻钺铭貌似有把她当成真爱的架势。可是张金自己呢?她觉得更多地是将他当作排解寂寞的工具,其中裹挟了太多淋漓浩漫的欲望。虽然这样的事也常被解读为“愿打愿挨”,但她还是为自己不齿。
“你和你男朋友…… ”张金想,筠子果然是聪明的,于是点点头,截断了对方未出口的话,复而摆出不愿在此纠缠的表情。筠子也便知趣地收起了探寻的眼神,又用力地吞了一口烟:“不是我说。我还真不希望你走上这条路。不好走。”她把烟屁股用力地按在烟灰缸里。遇水则黯的火星哧地冒出一缕弯弯绕绕的灰烟,随后,那缕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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