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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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 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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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先生,我有一事不明。”一名身材瘦高的中年县令忽然指着几个挑担而过的妇女冷冷问道:“杜先生为何还用妇人,军队征走了二万壮丁还不够?竟要让这些妇人来这里干重活,难道杜先生是想用妇人来冒丁壮支钱吗?”

话说得很不客气,意思也很明白,就是指杜梅利用人头冒充,从中贪污。

这个县令姓严,是武威郡中最大一县:神乌县的县令,神乌县也就是郡治所在,在这次民夫征集中有近八千人来会西堡修城,让严县令极为不满。

唐代的交通本来就不太发达,朝廷的文书传递一般都是依靠驿站,安史之乱时各地的驿站被损毁大半,后来虽然陆续修复,但七大世家为了削弱朝廷对自己所辖地盘地控制,便有意阻挠驿站的修建,使各地驿站的数量大大不如从前,中原地区还稍好些,而一些偏僻郡县更是消息闭塞,朝廷的许多政令要数月、甚至半年才能知晓。

河西地区就是这样,这里没有一个驿站,又有黄河天险,消息也就更加闭塞,再加上先是大雪封路,随后黄河解冻。舟船不行,使得很多人地思维都停留在去年。

所以张焕是何以得进入河西?新年时长安究竟发生了什么?武威郡的下层官员大多都不知晓,而河陇地区是韦家天下的观念在他们心中却已经根深蒂固。连盘踞了十几年的辛云京都被韦家赶走,更何况一个二十几岁年轻人,不过是一时侥幸得手罢了,迟早也要被韦家收拾,所以千万不可盲目服从,更不可站错了队,免得将来被韦家清算。

故而这次修建会西堡时,杜梅几次要求地方征集民夫,各县的官员都寻找种种借口搪塞推诿。使杜梅不得不借助军队地力量征集民夫。

张焕从长安返回后,也意识到了问题地严重性,只是一方面他手上可用人不多,另一方面这些官员在武威都为官多年,家族势力盘根错节。若草率行事恐怕会留下隐患,所以他隐忍不发,等待时机。

武威郡下五个县令,除了最偏远穷困的天宝县令是自己任命、还比较听话外,其余四个县令都阴奉阳违,人口清点数据、土地盘查记录以及各县耕地地所属情况都有很大地水份,根本就不能作为决策依据。

所以这次带他们前来参观会西堡的修建,张焕真实目的是想先摸摸他们的底。此刻他见严县令用雇佣妇人一事向杜梅发难,便笑而不语,看事态继续向后发展。

果然,杜梅先是一怔。随即脸蓦地胀得通红,他是进士出身,岂能容许别人辱他的清白,他手指严县令怒道:“你、你一派胡言,我几时拿妇人冒充壮丁?我那里都有帐。你去看!”

严县令却没理他。他当即拦住一名妇人问道:“你一天能挣多少钱?”

那妇人见这么一大群官问她,吓得她赶紧放下担子。低头答道:“回禀老爷,我一天能挣八文。”

“八文!”严县令重重哼了一声,又斜睨杜梅冷冷道:“男丁一天能挣三十文,妇人却只有八文,我河西十几年来有哪一任官员敢如此刻薄百姓,偏偏你就敢,就算你没有中饱私囊,你却是酷吏,你又有何资格在我河西当官,回你襄阳去吧!我河西的事情自有河西人来做。”

“好了!好了!严县令你就少说几句。”这时昌松县县令急忙上来打圆场,他将严县令推到一旁低声埋怨道:“张刺史都没有说什么,你多什么嘴,不惹人恨吗?”

他嘴上一边劝,却又偷偷地看了一眼张焕,见他面无表情,这才微微放心,又拉了一下严县令的袖子,让他点到为止。

旁边的杜梅脸一阵红一阵白,虽然他是极有计谋之人,但事关他的清誉,他却忍无可忍,刚要反唇相讥,却忽然看到张焕向自己使了个眼色,这才猛然醒悟,便站在一旁恨恨不言。

张焕见场面闹不愉快,便笑了笑对严县令道:“严县令心系百姓是好地,但有些话却未免说得过了火,杜先生绝不可能用妇人冒充男丁,这句话你要收回,不过妇人八文一天也似乎略略低了一点,这样,我来做主,妇人的工钱调为十五文一天。”

说到此,他看了看杜梅道:“杜先生可否答应。”

“这些妇人只是做做小工,给她们八文一天是惯例,既然都督体恤百姓,属下照办就是。”

“那你呢?”张焕又冷冷地看着严县令道:“刚才用妇人冒丁壮支钱的话严县令是否应收回?”

“属下适才心中激愤,一时说过了,我愿收回。”严县令又向杜梅拱了拱手歉然道:“请杜先生谅解!”

杜梅哼了一声,还是一言不发,就在这时,从远处几匹马疾驰奔来,老远便大声喊道:“都督朝廷的粮船到了!”

张焕大喜,这是朝廷调来的第一批粮食,这就意味着裴俊开始落实对他地支持了,只要手中有了粮食,他就可以扩军、可以稳定物价、甚至可以着手土地的改制。

“走!去码头看看去。”他翻身上马,率先向码头驰去,后面的官员们也纷纷上马,跟着他一路狂奔。

码头离会西堡不过三里地,也是最近刚刚修成,码头长约五百步。可停靠千石以上的大船,在会西堡未修好之前,由李横秋和辛朗率领的两千军就暂时驻扎在码头附近。此刻码头上已经是人潮涌动,近千名士兵摩拳擦掌等待上船搬运粮食,而在码头上已经一溜停靠了七八艘三千石的大船,另外在黄河里还有四五艘船等候靠岸。

大船是从河东过来,共载有粮食约三万石,另外还有一万斤生铁,所有的船都吃水很深,看得出是载满了货物。

“去病!”张焕刚刚赶到码头,一名身着白袍的年轻人便从人群中奔了出来。兴奋地向他挥动手臂,却是裴俊地第五子裴明远,他来走马上任了。

张焕跳下马,大笑着迎了上去,狠狠地给了他肩窝一拳。“二个多月没动静,我还以为你不想来了!”

“怎么会?”裴明远揉了揉被打的生疼的肩窝,苦笑道:“父亲命我先在河北军中学习了两个月地屯田,省得我来河西一抓黑,给裴家丢脸。”

“岳父大人怎么样,莹儿给他捎去地灵芝收到没有?”

“这个我倒不知。”裴明远忽然想起一件事,低声笑道:“听说你把崔宁也拐走了,想不到你们俩

裴明远暧昧地向眨眨眼。“难道你不怕崔相国找你麻烦?”

张焕笑了笑道:“我当然知道他会恨我入骨,不过我却不担心他会找我什么麻烦,那样的话,他就不是崔相国了。”

“还是去病兄看得透彻啊!”

裴明远大笑。他拉着张焕的手腕快步来到船头,指着一名高胖的官员给他介绍道:“这位是范阳节度府长史李茂功,这次便是由他负责粮食和生铁。”

张焕向他拱手笑道:“李长史一路护送物资,张焕感激不尽!”

“哪里!哪里!张都督是裴相国爱婿,都是一家人。大家就不必客气了。”李茂功连忙给张焕回了一礼。他指着第一艘大船正在卸下的物资笑眯眯道:“这次几位夫人还特地给小姐送了一些居家之物,等会儿请都督一并带回。”

这时。张焕忽然看见远处站着二十几个士子模样地年轻人,每一个人地脸上都是兴奋而略带一点紧张,有的人在好奇地打量周围地环境,有的人则卷起袖子,准备去帮忙搬米。

裴明远看出了张焕的疑惑,他低声笑道:“说起来去病兄可能不相信,正月时你在新年大朝上的那一番议论,在参加科举的士子们中间引起了掀然大波,这二十几人都是国子监地生员,他们都是要投笔从戎,为你收复西域而效力,可能还会有不少人来,小弟先恭喜你了。”

张焕心中暗暗欢喜,他现在最缺乏的就是人,这些士子的到来无疑将给他带来巨大的助益,不过这种喜悦张焕却没有表露出来,他插开话题对李茂功笑了笑道:“李长史不如晚几天再走,到武威郡去,让张焕尽一尽地主之谊。”

李茂功歉然一笑道:“不了!这次相国一共准备了十万石粮食,我还要再运两次才能完成,时间紧迫,最多只能呆今天一晚,明日一早出发。”

由于物资极多,杜梅又从会西堡调来一千民夫帮忙,天很快便黑了,从黄河边到武威郡至少还有两天的路程,张焕便带着官员们歇在大船之上。

夜已经很深了,河面上风大浪急,十几艘大船栓在码头上下起伏,码头上***通明,数百只猎猎的火把将码头照得如白昼一般,粮食和生铁的卸船已经渐渐到了尾声,三万石粮食堆积如三座黑黝黝的小山一般。

在第二艘大船地一间船舱里,张焕正和杜梅商量会西堡的后续工程,在他们面前的桌案上有一张五尺见方的小沙盘,将整个武威郡地地形清晰地表现出来,这样的沙盘一共有两张,一张大沙盘在武威郡张焕的书房内,占据了整整半间屋子,而这一张小的是张焕随身携带,取代了地图。

张焕用木杆指着乌鞘岭道:“乌鞘岭延绵数百里,会西堡在最东面,而武威郡在中段,我的意思是最好在山岭上修建二十座烽火台,每十里一座,这样会西堡若发生情况,武威郡那里立刻便可知晓。”

“都督想法是不错,可这样也极耗费人力,我真有点担心我们承担不起这么大地开支。”杜梅叹了口气,又道:“况且今天那个严县令说得也有一定道理,都督若不爱惜民力,恐怕会影响你在河西地声望。”

“我出钱雇人修烽火台,何损什么民力?”

说起严县令,张焕不屑地冷笑道:“你休要上了他的当,他今天一番话其实是在影射我,而他却是说给陇右地韦谔听。”

杜梅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那都督准备怎样对付他们?”

的话音刚落,舱门却轻轻地被敲了敲,一名亲兵在门外道:“都督,天宝县李县令求见,说有机密大事禀报。”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一百七十章 清理官场

“说吧!有什么重要之事告诉我?”张焕坐了下来,望着神情显得十分紧张的李县令微微笑道。

李县令轻轻添了一下干涩的嘴唇,他习惯性地向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都督,严县令在新年期间曾离开过河西,去了开阳郡。”

“你怎么知道?”张焕依然不露声色地问道。

“他带了一个小妾同去,回来后他的小妾到处炫耀,说严县令新年期间带她去开阳郡的什么酒楼吃饭,又在开阳郡的什么金铺了买了首饰,所以我也有所耳闻。”

张焕点了点头,新年期间韦谔在长安,严县令不可能遇到他,不过张焕早有心理准备,虽然他已不会和韦谔发生什么大的冲突,但韦谔也不会咽下这口气,小动作必然不断,象拉拢分化自己的手下人等等,现在这些县令心存不满,这种机会他韦谔当然不会放过,张焕见李县令似乎还有话说,便笑道:“还有什么事,一起说了吧!”

“还有就是李都督知不知道这些县令心存不满的真正原因?”

“说!”

李县令着实有些犹豫,很多事情他其实是知道,但说出来的后果他也清楚,不过要想往上爬,就不得不借助某些人的肩膀,他瞥了一眼杜梅,吞吞吐吐道:“其实问题是出在杜先生一月时让大家做的那张土地调查表上,杜先生还记不记得当时神乌县丞跑来给先生拜年时,杜先生说了什么?”

杜梅一怔,他仰头思索了半天,忽然恍然大悟,“你是说恢复府兵制的那件事?”

“就是那件事。杜先生过早地泄露了都督要收回土地的想法。”

张焕回身望着杜梅道:“究竟是什么事?泄露了什么想法?”

杜梅苦笑了一下道:“正月初一那天,神乌县王县丞来给我拜年,他和我是同科进士。早就认识。那天我和他聊起适合河西发展的一些思路,其中就谈到了改良府兵制,倒没想到竟会引发这些县令的猜疑。”

“其实都督和杜先生都不知晓,这些县令、县丞在武威郡长则十年,短则五六年,每个人都有十分复杂的人情网,武威郡地大部分丰腴的土地其实都掌握在他们或他们家人的手中,从前辛将军只考虑防范吐播。从不管他们这些事,地方上地政务都由他们为所欲为,而韦家为取得河西又全盘答应不动他们地利益,这此都督强势进入河西,他们摸不清底细,所以便旁敲侧击来探听消息。”

说到这,李县令微微叹了口气,“那王县丞自己就有八十顷上田。加上他的两个弟弟以及丈人们,所占有的土地少说也有二、三百顷,所以他才利用故旧的身份套杜先生的话,府兵制不就是要让农民有土地么?”

张焕见他侃侃而谈,一切细节都清清楚楚。便笑了笑问道:“你又如何知道?难道他们又告诉了你?”

李县令脸一红,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是个见风使舵之人,见张焕回京了就担心他不再返回,便和其他县令一起积极谋算。可等张焕回来后。又发现他真的有长期留下的迹象,于是就赶紧告发他人。以洗脱自己的罪责。

张焕也没有追究地意思,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赞许道:“你做得很好,我这次记你一功,先去吧!”

李县令刚走,杜梅便上前向张焕跪倒,惭愧道:“属下一时失察,请都督责罚。”

张焕笑着将他扶了起来,“谁没有个书生意气的时候呢?记住教训就是了。”

他见杜梅坐下又道:“不过这件事你要想个妥善办法,看看怎么处理才好?”

杜梅沉思片刻便道:“关键是都督手上没有可替换之人,全罢免了震动也太大,属下的建议是杀鸡骇猴,一手硬一手软,再慢慢地一个一个收拾。”

“那这个鸡又是谁?”张焕半眯了眼徐徐问道。

“严县令!”杜梅毫不迟疑地道。

次日一早,张焕便在五百骑兵的护卫下离开了会西堡返回武威郡,一群年轻的士子们也随他同行,而裴明远则留在码头协助杜梅储运粮食。

从会西堡到武威郡约二百余里,是两天的路程,第二天下午,众人过了猪野泽,离武威郡已不到二十里,地方官员们便一一向张焕辞行,各自回到自己县里,最后只剩下神乌县的严县令和王县丞,或许是杜梅不在地缘故,二人一路上也有说有笑,给一群士子沿路讲解河西的山川地理和人文风俗,并打趣他们来到河西后,抢着给他们做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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