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的盛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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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的盛唐- 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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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唐军最高统帅部得到消息,土山早已变成了高丽人手中的一座坚固堡垒。

李世民的肺都快气炸了,马上把玩忽职守的将领傅伏爱拖出去砍了脑袋,然后对所有将领下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夺回土山!

接下来的三个昼夜里,一波接一波的唐军士兵对这块弹丸之地发起了不间断的攻击,而高丽军队也进行了最顽强的抵抗。

谁都知道这座土山的重要性。唐军只要将其夺回,安市城立马玩完;而高丽人只要拼死守住,安市城就能高枕无忧。

所以,双方都倾尽全力、志在必得!

这三个昼夜简直成了一场噩梦。双方在小小的土山上扔下了无数具尸体,鲜血染红了这里的每一寸土地。然而,整整三天过去了,土山依然牢牢控制在高丽人的手中。

此时已经接近九月下旬,从唐军围攻安市城以来,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月。漫山遍野的草木都已枯黄,刺骨的北风在耳旁呼啸,而唐军将士们仍然穿着单薄的夏装,粮草也已逐渐告罄。

看来,这场战是无论如何也打不下去了。

除了这些因素以外,漠北的局势也在此时骤然紧张起来。薛延陀的真珠可汗已于九月初七病殁,他儿子自立为多弥可汗后,开始蠢蠢欲动,不断派出小股部队骚扰河套地区。

所有情况都表明:唐帝国与薛延陀之间的全面战争已经无法避免。

所以,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李世民都只能立刻从高丽撤兵,别无选择!

贞观十九年九月十八日,李世民神色黯然地下达了班师的命令。

整个撤军行动是有条不紊的。李世民先是下令将辽州、盖州、岩州的所有居民迁往国内,然后在安市城下摆出了一个盛大的军容,让各军结成整齐雄壮的方阵缓缓而退。

要来,唐军就来得雄赳赳、气昂昂。

要走,唐军也要走得从从容容,体体面面!

安市城主站在千疮百孔的城墙上,望着唐军渐行渐远的旌旗和队伍,用一种肃然起敬的心情遥拜送别。

而李世民对安市城主坚毅不拔、顽强不屈的精神也极为嘉许,在临走前特意赐给了他一百匹绸缎,勉励他这种忠君卫国的行为。

这是令人感动的一幕。

在战场上,他们是你死我亡的对手;可一旦战争结束,他们却都能够以一种罕见的真诚,向对方表达出一种发自内心的崇高敬意。这无疑是难能可贵的。

在西方,这或许就叫骑士风度。而在东方,这就叫英雄惜英雄!

只有真正的英雄,才懂得欣赏自己的对手。

李世民绝对不会料到,此次亲征高丽,竟然会以势如破竹的胜利开场,而以万般无奈的撤兵告终。

在这片辽东的土地上,此刻的李世民与三十三年前的杨广一样,播下的是信心和希望的种子,收获的却是沮丧和失败的果实。

两代帝王踌躇满志地亲征高丽,却遭遇了如出一辙的历史命运。

李世民顿有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之感。就在班师途中,他忍不住仰天长叹:“魏徵若在,不使我有是行也!”(《资治通鉴》卷一九八)

虽然此次亲征,李世民和杨广一样,未能达到讨平高丽的战略目的,但是从战争的结果来看,李世民与杨广的所得所失却大不相同,甚至可以说有着天壤之别。

首先,二者付出的代价不同。

杨广第一次亲征高丽就出动了一百多万大军,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几乎一下子就拖垮了国家财政。而且,隋军在交战中也付出了大量的伤亡和损失,前面的多次战斗暂且不论,仅宇文述最后一次长途奔袭率领的三十万五千人,在撤至萨水时一次就损失了三十万两千三百人,几近全军覆没,同时丧失的武器、装备、辎重更是数以亿计。

回头来看李世民的亲征,唐军出动的总兵力不过十几万人,仅是隋军的十分之一,而且据《资治通鉴》记载,唐军在这场战争中的阵亡人数总共才区区两千人。虽然这个数字非常值得怀疑,可即便给它后面加上一个零,算它两万人,跟隋军比起来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其次,二者取得的战果不同。

杨广一征高丽时,仅在辽东城下就被拖了整整三个月,始终不能前进半步。后来虽说宇文述绕过辽东直趋平壤,却是中了高丽人的诱敌深入之计,最后全军覆没,根本不足为训;此外,来护儿的水军虽也曾一度攻入平壤,但结果也是损兵折将、一无所获。

相反,唐军在这场战争中却几乎横扫了整个辽东地区,先后攻克玄菟、横山、盖牟、磨米、辽东、白岩、卑沙、麦谷、银山、后黄等十座城池,后来虽因撤军而放弃,但却将辽州、盖州、岩州的七万居民迁入中国,使得高丽在辽东经营已久的几大军事重镇一朝空虚,变成了荒城和死城。此外,唐军前后共斩获四万余颗首级,仅驻跸山一战就将高延寿的十五万大军彻底击溃,极大地歼灭了高丽军队的有生力量;后来虽然释放了大量战俘,但却将其中训练有素的三千五百名军官悉数遣回中国任职,获得了一笔无形的军事财富。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李世民和杨广从失败中汲取的经验教训截然不同。

虽然二者从高丽撤军后,沮丧的心情是一样的,二征高丽的决心也是一样的,但是杨广却并未从失败中获得什么有价值的经验教训。第二次东征时,他照例拉出了一百万人的大军,也照例命宇文述绕过辽东奔袭平壤,自己又照例在辽东城下埋头攻打了两个月,一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模样。后来虽说想出了一招堆筑“布袋大道”的主意(与唐军“修筑土山”可谓异曲同工),可毕竟只是小小的战术改变,对于整场战争起不了决定性的作用,所以杨玄感叛乱一爆发,杨广就不得不匆匆撤军,使得二征高丽无果而终,属于典型的在一颗石头上绊倒两次的搞笑之举。

反观李世民,亲征高丽的失败对他产生了极大的触动,也让他终于找出了失败的症结,那就是——忽视了海军在运输补给和迂回机动方面应该发挥的巨大作用。

此次东征,李世民虽然也派出了一支由张亮率领的四万人的海军,其在海陆总兵力中的比例并不算低,但是综观这支海军在整场战争中的表现,实在有点不尽如人意。除了在前期攻下一座卑沙城,在后期与陆军遥相呼应、协攻安市南部的建安城之外,唯一让人感到眼前一亮的军事行动就是——海军曾派出一支偏师,由丘孝忠率领直接开到了鸭绿江口。可他们到底去干什么史书却语焉不详,据说只是去“耀兵”了一下,所以我们只能把它理解为去执行了一次侦察任务,刺探高丽军队在鸭绿江至平壤一线的布防情况。

由上可知,张亮的这支海军在此次东征中实在没发挥什么重要作用。这其中除了张亮本人的能力确实有限之外,最重要的原因,其实是李世民的战略思想有问题——

他压根就没想让海军担任什么重要任务,顶多就是让他们在辽东半岛给陆军敲敲边鼓、唱唱配角而已!

虽然李世民在战前也曾派人将河南诸州的粮草运往莱州军港,也让海军承担了一部分运输任务,但是在数量上远远不够,仍然只是陆地运输线的补充而已,大部分的粮食补给还是由河北诸州运到辽东边境的怀远镇。

在这里,李世民犯了一个和杨广一模一样的错误——过于倚重陆上的运输线!

所以,当战争中好几次出现是否绕道的争议时,李世民最大的顾虑就是陆地补给线被后方的高丽军队切断,就像当年的宇文述绕道奔袭之所以失败,是因为后方粮草供应不上一样!

从这个意义上说,高丽战争的成败与否,关键并不在于是否要绕过辽东。

对于这次东征高丽,后世论者大多认为如果采用李道宗等人的建议,跨过鸭绿江直取平壤,唐军就有可能出奇制胜。

然而,这实在是忘记历史教训的迂阔之谈。当年的杨广不就派大军绕过去了吗?可结果还不是全军覆没?

所以,现在的李世民之所以失败,其原因也根本不是没有采用绕道计划。

假如李世民真的绕过去了,说不定结局会更惨,或许连保存有生力量、体体面面地退兵都不可能。

无论是当年杨广的三征三败,还是如今李世民的功亏一篑,其共同的原因只有一个——忽视海军!

正是因为深刻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从高丽班师后,李世民的目光就锁定了海军。

他决定建设一支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海军力量!

贞观二十一年(公元647年)九月,李世民下诏,命“宋州刺史王波利等,发江南十二州工人造大船数百艘,欲以征高丽”(《资治通鉴》卷一九八)。

贞观二十二年(公元648年)六月,“上(李世民)以高丽困弊,议以明年发三十万众,一举灭之。或以为大军东征,须备经岁之粮,非畜乘所能载,宜具舟舰为水运……七月,于剑南道伐木造舟舰,大者或长百尺,其广半之。别遣使行水道,自巫峡抵江、扬,趣莱州。”(《资治通鉴》卷一九九)

大军东征,后方必须储备一年以上的粮草。而这么大的运输量很难由陆路的“畜乘”单独承担,所以,应该开辟一条海上运输线,以“舟舰”来承担主要的后勤补给工作。

这就是李世民东征高丽失败后取得的最主要的经验教训。

对于杨广来说,失败只会让他疯狂,让他加速走向灭亡;而对于李世民来说,失败却拓宽了他的视野,丰富了他的战争经验,提升了他的军事智慧。

虽然天不假年,上苍没有给李世民更多的时间去亲手征服高丽,但是在第一次东征失败后,我们可以明显看到,无论是李世民晚年对高丽发动的一系列骚扰战,还是在后来唐高宗征服朝鲜半岛的一系列战争中,由李世民晚年所建立的强大海军,在运输补给、迂回机动、与陆军协同作战等方面,都发挥了单兵种作战无法比拟的巨大作用。

正是李世民深刻汲取了高丽战争失败的经验教训,才使得唐帝国能够在高宗之世平定高丽和百济,并进而控制整个朝鲜半岛的局势。

从这个意义上说,高丽最终虽亡于高宗之世,可又何尝不是亡于太宗之手呢?

【贞观的黄昏】

唐太宗李世民君临天下二十三年,以其雄才大略缔造了中国历史上屈指可数的黄金时代——贞观之治。在他的统治下,大唐帝国的形势蒸蒸日上,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无论是文治还是武功,李世民所缔造的历史功绩都足以彪炳千秋、震烁古今!

然而,贞观之治并不是一块无瑕的白璧。

在这二十三年里,前期的李世民励精图治、虚怀纳谏,其政风刚健质朴、高效清明,但是到了中后期,随着天下大治的实现和帝王功业的鼎盛,李世民身上的人性弱点终于不可避免地暴露出来——大约从贞观十年起,贞观政治就已出现“渐不克终”的景象。

贞观十年(公元636年),针对太宗李世民身上渐露端倪的拒谏和骄逸之风,魏徵上疏:

〖自王道休明,十有余载,威加海外,万国来庭,仓廪日积,土地日广,然而道德未益厚,仁义未益博者,何哉?由乎待下之情未尽于诚信,虽有善始之勤,未睹克终之美故也。昔贞观之始,乃闻善惊叹,暨八九年间,犹悦以从谏。自兹厥后,渐恶直言,虽或勉强有所容,非复曩时之豁如。(《贞观政要》卷五)〗

贞观十一年(公元637年),针对李世民营缮宫室的劳民之举,马周上疏:

〖今之户口不及隋之什一,而给役者兄去弟还,道路相继。陛下虽加恩诏,使之裁损,然营缮不休,民安得息?……贞观之初,天下饥歉,斗米直匹绢,而百姓不怨者,知陛下忧念不忘故也。今比年丰穰,匹绢得粟十余斛,而百姓怨咨者,知陛下不复念之,多营不急之务故也。(《资治通鉴》卷一九五)〗

贞观十三年(公元639年),由于太宗李世民“崇饰宫宇、游赏池台”,百姓的劳役日渐沉重,有一些朝臣进行了劝谏,李世民居然回答说:“百姓无事则骄逸,劳役则易使。”魏徵闻言,大为不安,随即呈上了一道著名的《十渐疏》。他说:“陛下志业,比贞观之初,渐不克终者凡十条。”然后在奏疏中依次列举了太宗在十个方面日渐暴露出来的缺点,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针对李世民上面那句“谬论”而发的。他说:“顷年以来,轻用民力。乃云:‘百姓无事则骄逸,劳役则易使。’自古未有因百姓逸而败、劳而安者也,此恐非兴邦之至言。”(《资治通鉴》卷一九五)

贞观十五年(公元641年),李世民奢纵和拒谏的习气越发严重。有一次,时任左右仆射的房玄龄和高士廉,在路上遇到专门负责宫室营造的少府少监窦德素,就随口问了一句:“北门(玄武门)近来在营造什么?”李世民听说后,竟然暴跳如雷,立刻命人把房玄龄和高士廉叫来训话,怒气冲冲地说:“你们只要管好你们南衙(唐朝中央政府机构所在地)的事情就够了,北门一点小工程,关你们什么事?”

房玄龄和高士廉当即吓得面无人色,不住地叩头谢罪。魏徵在旁边一看,忍不住发话了:“臣不知陛下为何责备房玄龄他们,也不知道房玄龄等人何以谢罪。臣只知道,房玄龄他们是陛下的股肱耳目,于朝野上下的事情岂有不应该知道的?如果北门的工程应该兴建,他们当辅佐陛下完成;如果不应该建,就请陛下马上停工。他们向主管部门询问,理所当然,不知陛下何罪而责,更不知他们何罪而谢!”

面对魏徵的铁齿铜牙,李世民顿时没了脾气,只好面露愧色,一言不发。

从这件小事情,就足以见出贞观后期的李世民实在是大不如前,而贞观的政风也已是今非昔比了。

到了东征高丽之后的贞观二十二年,由于“军旅亟动,宫室互兴,百姓颇有劳弊”,嫔妃徐惠也忍不住上疏规谏:

〖窃见顷年以来,力役兼总,东有辽海之军,西有昆丘之役,士马疲于甲胄,舟车倦于转输。且召募役戍,去留怀死生之痛,因风阻浪,人米有漂溺之危。一夫力耕,年无数十之获;一船致损,则倾覆数百之粮。是犹运有尽之农功,填无穷之巨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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