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的盛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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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的盛唐- 第3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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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发生的事情,果然被李克用不幸言中。

昭宗从石门返京后,深感手下无兵之苦,于是很快就招募了数万人,在禁军之外又组建了殿后四军,全部交给宗室亲王统领。

得知朝廷招兵买马的消息,李茂贞立刻跳了起来。在他看来,天子此举显然是在针对他。乾宁三年(公元896年)七月,李茂贞再次勒兵,直逼京畿。昭宗大恐,一边遣使向李克用告急,一边再次逃离长安,准备前往太原。没想到,昭宗一行刚刚跑到华州(今陕西华县),便被韩建给扣了下来。

当时,李克用正被幽州的刘仁恭牵制,无暇南下勤王,于是昭宗便被韩建软禁了整整两年。在此期间,韩建与李茂贞互为表里,逼迫昭宗解散了刚刚组建的殿后四军,处决了护驾有功的禁军将领李筠,并且罢黜了诸王的兵权。不久,又发兵围攻诸王府邸,丧心病狂地将通、沂、睦、济、韶、彭、韩、陈、覃、延、丹十一王全部杀死。其后,又迫使昭宗下诏罪己,恢复了李茂贞的所有官爵。

做完这一切,韩建和李茂贞才于第三年八月把昭宗放还。

昭宗第二次回到长安之后,改元“光化”。

这是他登基后的第五次改元。纵观昭宗一生,在位十五年,总共七次改元,平均差不多两年改一个年号,是自安史之乱以来改元最频繁的一任天子。

也许,改元本身并不能直接说明什么问题。但是,当我们回溯整个唐朝历史,就会有一个耐人寻味的发现,唐太宗李世民一生在位二十三年,仅仅使用了“贞观”一个年号;而唐玄宗李隆基一生中最鼎盛的二十九年,也仅仅使用了“开元”一个年号。而这两个年号,却成了盛唐的标志,成了太平盛世的代名词。

而反观唐昭宗七次改元所置身的这个时代,我们也许就会有一种近乎无奈的顿悟——原来,唐朝末年这七个年号并不是普通的年号。

它们是七簇血迹、七道泪痕,是一个巅峰王朝临终前的七声呼告,是一个末世帝王绝境中的七次挣扎,是一个突围未遂的士兵遗落在战场上的七把断戟,是一个失败的男人灵魂中永不愈合的——

七道伤口。

【光化政变:天子成了阶下囚】

自从光化元年(公元898年)回到长安后,昭宗李晔就仿佛变了一个人。

从前的天子温文尔雅,冷静自律,如今却变得酗酒贪杯、喜怒无常。对此,最为不安的莫过于他身边的宦官了。因为昭宗自登基以来,对付藩镇没什么本事,可打击宦官却很有一套。大宦官田令孜和杨复恭都在他手里头栽了,而就在光化三年(公元900年)春,他又和宰相崔胤联手除掉了专权揽政的左右枢密朱道弼、景务修。宦官们人人自危。无论是身居高位的权宦,还是专供洒扫的小黄门,都对这个性情难测、日渐暴戾的天子又惧又恨。

当时,宦官集团的首领是左右中尉刘季述、王仲先与左右枢密王彦范、薛齐偓。一种相同的忧虑和恐慌不断在他们中间蔓延。鉴于这种处境,四人很快就达成了共识——应该主动出击,绝不能坐以待毙。

经过多次密谋,四个权宦终于制定了一个行动方案——伺机发动兵变,拥立太子即位,逼迫天子退位为太上皇,同时与凤翔李茂贞、镇国韩建结为奥援,对内控制朝廷,对外威逼诸藩,挟天子以令诸侯。

方案既定,接下来就是等待时机了。

这一年十一月初四,昭宗到北苑狩猎饮酒,深夜回宫时已经酩酊大醉,忽然狂性大发,砍杀了几个侍从宦官和宫女。次日清晨,宫门迟迟未开。刘季述意识到机会来了,便以“宫中必有变”为由,到中书省叫上崔胤,然后带着千名禁军破门而入,直趋昭宗寝殿。

众人进入寝殿,眼前的一幕顿时让他们目瞪口呆——昨夜被杀的几个人仍旧僵硬地躺在地上,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而天子居然还四仰八叉地躺在龙床上呼呼大睡。

刘季述冷笑着对崔胤说:“瞧瞧吧,这就是主上的所作所为。这样的人,如何还能治理天下?废昏立明,自古皆然!为国事计,这恐怕不能算不忠吧?”

看着刘季述身后全副武装的禁军士兵,崔胤脸色苍白,冷汗直流,只能诺诺点头。

初六,刘季述召集百官入宫,陈兵殿前,拿出一份要求太子监国的联名奏章,命崔胤和百官传阅后签署。满朝文武没人敢说半个“不”字,纷纷签字画押。

然后,逼宫行动就开始了。

刘季述拿着百官联名的奏章,率领一千多名禁军,一路大摇大摆地进入宫中,路上逢人便杀,一直杀到了昭宗所在的思政殿。

听见外面杀声四起,昭宗吓得从御榻上一头栽下。刚爬起来想跑,刘季述就走过来一把按住了他,说:“陛下厌倦当皇帝了吧?如今,朝野内外一致要求太子监国,请陛下移居东宫(少阳院),好好静养吧。”

昭宗不甘心地说:“前天与贤卿们一块饮酒,多喝了几杯,哪里会糟到这种地步呢?”

刘季述晃晃手上的奏章:“这事不是我们干的,都是南司(朝臣)的意思,我们也没办法。请陛下暂居东宫,等局势稳定了,再接您回宫。”

当天,昭宗被迫交出传国玉玺,与皇后一起被押送少阳院,随从的只有嫔妃、公主和宫女十几个人。看着天子的一副窝囊样,刘季述忽然生出一种施虐的渴望,于是把天子叫到面前,拿起一根银棒在泥地上写写画画,说:“某年某月某日,你不听我的话,这是你的第一条罪;某年某月某日,你不听我的话,这是你的第二条罪;某年某月某日……”如此这般,一直数落了几十桩,直到把天子脚边的地方都画满了,才意犹未尽地停了手。

离开的时候,刘季述亲手锁上院门,又把铁水灌进锁孔,随后命左军副使李师虔率兵把守,让他严密监视天子的一举一动。最后,刘季述又命人在院墙上凿了一个洞,用来递送饭菜,同时严令所有人,一律不准把兵器、剪刀、针之类的东西递进去。

很显然,刘季述是不想让昭宗自杀,而是要把他困在里头活受罪,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几天后,昭宗让人递出话来,要求得到一些银钱布帛。

刘季述一听就乐了。

阶下之囚要钱干什么?莫非你是想拿钱贿赂看守,改善处境?呵呵,想得倒美!

昭宗的请求被拒绝了。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提出只要纸和笔。

刘季述再次冷笑。

纸和笔?你又想干什么?难不成是想写封求救信递出去,让人来把我杀了,好把你救出去?你真把我刘季述当傻瓜了?

可想而知,昭宗的所有要求都被刘季述一口回绝。

当时已是深冬,天气极其寒冷,跟天子一起被关的嫔妃和公主们缺衣少被,哀泣声日夜不绝。

初十,在刘季述等人的一手策划下,太子李裕改名李缜,即皇帝位,同时以李晔为太上皇,少阳院也改名问安宫。

天子成了阶下囚,并且遭到废黜和虐待,天下诸藩人人心知肚明,可人人都按兵不动。

这是一个极其微妙的时刻。所有人都在等待和观望,没有人愿意当出头鸟,都想后发制人,坐收渔翁之利。其结果,就是什么事也没发生——昭宗被废整整一个月,天下依旧一片沉默。

在此情况下,宰相崔胤不得不采取行动了。

凭着平日与禁军将领孙德昭等人的私交,崔胤暗中找到他们,请求他们诛杀宦官,救出天子。当然,崔胤给他们开出了很高的价码,承诺事成之后必将给予高官厚禄。孙德昭等人怦然心动,遂于次年正月初二发动兵变,将刘季述、王仲先等四人全部杀死,救出了昭宗。

昭宗复位后,第一时间便把刘季述等四人满门抄斩,同时诛杀了一大批党羽。紧接着,昭宗论功行赏,任命孙德昭为静海节度使、同平章事,并赐名李继昭。

昭宗虽然复位了,但这场政变仍然令他和宰相崔胤心有余悸。不久,崔胤就向昭宗提出,所有祸乱的根源皆因宦官掌握兵权,要彻底根除祸乱,唯一的办法就是把禁军兵权收回来,由宰相掌控。

这何尝不是昭宗的想法?可是,这件事却没有那么简单。因为在本朝,宦官掌控禁军的历史已经有一百多年,所有人早把这看成了天经地义的事情,绝不是说变就能变的。此外,从禁军本身的角度来讲,他们肯定跟宦官更为亲近,对文臣则没什么好感。因为一般而言,文臣总是比较讲究纲纪和原则的,这对禁军将士无疑会形成束缚。而宦官就不同了,除了利益,他们不会在乎任何东西。

所以,崔胤刚刚提出建议,立刻在禁军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将领们纷纷发出强烈抗议。就连已经离开禁军的李继昭也站了出来,替昔日同僚向天子进言说:“我们世代从军,从没有听说把军队交给书生的!”

昭宗无奈,只好再次以宦官韩全诲、张彦弘分任左右中尉。

这两个宦官以前都当过凤翔监军,和李茂贞的关系非同一般。如今宰相崔胤跟宦官势同水火,韩、张二人势必要引李茂贞为援。而与此同时,跟朱全忠私交甚笃的崔胤则担心自己遭到宦官报复,当然也要以朱全忠为外援。

可想而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这两派势力必将要展开你死我活的斗争。而大权旁落、命若飘蓬的天子李晔,也必将在这样的恶斗中再度成为牺牲品。

在九世纪的最后几年里,中原的朱全忠俨然已经取代河东的李克用,成了天下势力最强的军阀。

自从文德元年(公元888年)消灭相邻的劲敌秦宗权之后,朱全忠就展开了大规模的扩张行动。首先,他把兵锋指向了东方,先是在景福二年(公元893年)消灭了盘踞徐州的时溥,接着又在乾宁四年(公元897年)吞并了郓州和兖州。随后,朱全忠又把目光转向了北方的河朔三镇。

光化元年(公元898年)五月,朱全忠渡河北上,攻取了李克用辖下的邢、洺、磁三州。同年十二月,李克用的部将李罕之以潞州投降朱全忠。光化二年(公元899年),幽州的刘仁恭南侵魏博,朱全忠援助魏博的罗绍威击退刘仁恭,从而将魏博纳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随后又兵临镇州城下,逼降成德的王镕。光化三年(公元900年)十月,朱全忠又进攻定州,逼降义武的王处直。刘仁恭出动大军援救,被朱全忠击败,部众被杀六万多人,刘仁恭大势已去,只好向朱全忠臣服。

至此,河北诸镇全部归附朱全忠,李克用的右臂已被齐齐斩断。

紧接着,朱全忠又把目光转向了河中。

在朱全忠看来,只要再卸掉李克用这另外一条膀子,河东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流亡的路上没有方向】

天复元年(公元901年)正月,朱全忠突发大军,一举攻陷了河东的绛州和晋州,扼住了河东与河中的咽喉,随后大军直扑河中。

河中节度使王珂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朱全忠的对手,慌忙向李克用发出十万火急的求救信,他的妻子在信中质问李克用:“女儿随时可能被敌人俘虏,父亲大人为何坐视不救?”李克用无奈地回信:“敌军扼守晋、绛,我军寡不敌众,如果我执意出兵,势必和你们一同灭亡。告诉王郎,倘若实在不能坚守,不如全族归顺朝廷。”

到了这个地步才让女儿女婿归顺朝廷,显然只是一种聊胜于无的虚幻慰藉。

二月,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王珂不得不向朱全忠投降。朱全忠随即将王珂全族迁到大梁,不久便将其诛杀。三月,朱全忠派遣大将氏叔琮率兵五万,自天井关出太行山,兵锋直指李克用的老巢太原;同时又调动魏博、成德、天平、义武等诸道大军,分别从新口(今河北武安市西)、土门(今河北鹿泉市西南)、马岭(今河北邢台市西北)、飞狐(今河北涞源县)、阴地(今山西灵石县西南)等方向出发,兵分六路,对李克用发起了总攻。

随后,氏叔琮一路攻城略地,以所向披靡之势逼降了河东的多员大将,于三月底兵临太原城下。

至此,李克用已经没有退路,只能背水一战了。随后的日子,李克用毅然离开帅府,亲自登城组织防御。当时正逢天降大雨,数十天内连绵不绝,城墙遭雨水浸泡后连连坍塌。李克用指挥士兵随塌随筑,多日衣不解带,连吃饭喝水都没有时间。

就在太原危在旦夕的紧要关头,老天爷救了李克用一命。

由于氏叔琮贪功急进,部众多日苦战,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加之连日大雨,很多士兵都感染了疟疾,战斗力大为削弱。此外,由于战线拉得太长,补给线又被大雨阻断,粮草已然不继。在此情况下,朱全忠不得不向氏叔琮下达了撤兵的命令。

李克用就此躲过一劫。

但是,经此重创,李克用已经元气大伤。后来的几年里,他只能收缩战线,休养生息,再不敢轻易跟朱全忠直接交锋,更无力与他逐鹿天下了。

据有河中之后,朱全忠向北遏制河东,向南威胁关中,势力空前壮大,天下已经无人可以匹敌。

走到这一步,朱全忠问鼎天下的野心便已昭然若揭了。接下来,他自然要把目光瞄向关中,瞄向长安,瞄向大明宫中那个目光忧郁、神情凄惶的天子李晔。与此同时,宰相崔胤与宦官韩全诲之间的斗争也已进入了白热化状态。

由于崔胤在朝中的势力不小,韩全诲等人担心斗不过他,便暗中联络李茂贞,准备把昭宗劫持到凤翔。而崔胤则料定宦官们必有这个打算,也赶忙致信朱全忠,宣称奉天子密诏,命他发兵入京保护天子。朱全忠本来就想把昭宗劫到洛阳,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中,见信后正中下怀,遂于这一年十月从大梁出兵,直驱长安。

十月十九日,韩全诲等人得知朱全忠已经出兵,立即率兵入宫,胁迫昭宗随他们西走凤翔。昭宗悲怆莫名,秘赐手札于崔胤,最后一句说:“我为宗社大计,势须西行,卿等但东行也。惆怅!惆怅!”(《资治通鉴》二六二)

天复元年十一月初四,韩全诲陈兵殿前,对昭宗说:“朱全忠大军迫近京师,打算劫持陛下到洛阳,企图篡位,我们请陛下驾临凤翔,集结勤王之师共同抵御。”昭宗说什么也不肯走,韩全诲便命人纵火焚烧宫室。昭宗万般无奈,只得和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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