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的盛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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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的盛唐- 第2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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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李怀光只是个粗人,要跟李晟耍心眼,他的智商还不够。

李晟后来之所以成为德宗一朝的三大名将之一,原因也很简单——他不仅打仗比别人厉害,脑子也比别人好使。

陆贽在李怀光的军营中待了几天,敏锐地察觉到了李怀光的异动。回到奉天后,他马上向德宗提议,赶紧让李晟撤回东渭桥,否则迟早会出乱子。德宗听完他的分析,觉得有一定的道理,只好批准李晟撤离。

李晟就此躲过一劫。他一撤,李建徽和杨惠元的势力更显薄弱,陆贽又劝德宗下令,让李、杨二部也从陈涛斜撤出来,以防被李怀光吞并。但是,此议却遭到了德宗的否决。

德宗说:“你的想法固然周密,可李晟一走,李怀光很可能已经怀恨在心,倘若再让李、杨二部离开,恐怕李怀光又有意见,反而难以调停,还是缓一缓再说吧。”

这一年二月下旬,李怀光频频与朱泚密谋,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李晟看在眼里,立刻上疏,向德宗发出警报:“李怀光反状已明,无论哪一天生变,都要早加防备。臣建议,通往蜀中和汉中的道路绝不能被阻断。”李晟在奏疏中提议,应即刻派兵进驻洋州(今陕西洋县)、利州(今四川广元市)、剑州(今四川剑阁县)等咽喉要地,一旦关中有变,圣驾可及时入蜀避险。

可是,即便所有人都已经看出了李怀光的野心和阴谋,德宗李适却仍旧对他抱有幻想。为了安抚李怀光,德宗宣布,不日将亲赴咸阳,慰问三军。数日后,德宗又下诏晋升李怀光为太尉,增加食邑,并赐免死铁券。

当天子使臣带着诏书来到李怀光的军营时,李怀光终于图穷匕见了。他当着使臣的面把免死铁券扔到地上,说:“圣上难道怀疑我吗?通常是担心人臣造反才赐免死铁券,我李怀光又不想造反,圣上却赐铁券给我,莫非想逼我造反?”

使臣目瞪口呆。

见过强词夺理的,没见过这么强词夺理的!

李怀光如此跟朝廷撕破脸面,朔方军的上上下下当然都看在了眼里。作为郭子仪当年一手带出来的部队,朔方军的多数将士对李唐朝廷还是忠心耿耿的。一见李怀光如此悖逆,朔方左兵马使张名振第一个站了出来。

他故意站在军营的大门口,对着众将士高声呼喊:“大帅眼睁睁看着叛贼占据长安却不出兵,今天对天子使臣又如此不敬,难道真的要造反吗?他如果定要放弃一世英名,自取灭族之祸,我今日拼了这条性命,也要以死相争!”

李怀光闻言,对左右说:“我不会造反,只是因为叛军的势力还很强大,我军必须养精蓄锐,以待时机。”

当天,李怀光就以天子要巡幸咸阳为名,命人加固咸阳的城墙,数日后,又下令全军拔营,入据咸阳。

如果李怀光真的要攻打长安,他还有必要移师咸阳吗?这显然是此地无银的举动。张名振忍无可忍,直接去找李怀光,说:“前几天还说不想造反,现在又带大军来这里干什么?为何不攻打长安,诛杀朱泚?”

李怀光勃然作色,对左右道:“张名振疯了!”马上命人把他拉了出去,当场砍杀。

至此,再也没有人怀疑李怀光的谋反之心了。

李怀光有一个养子叫石演芬,目睹张名振被杀后,立刻派人暗中前往奉天,向德宗密报,请求罢免李怀光的兵权。然而,此事很快被李怀光知悉。石演芬旋即被捕,李怀光厉声质问他:“我把你当成亲生儿子,你竟然要灭我全家!你也知道,我绝不原谅背叛我的人,你还有什么话说?”

石演芬苦笑:“天子视您为股肱,您视我为心腹;您既然能背叛天子,我为何不能背叛您?能免于反贼的恶名,我情愿一死。”

李怀光本来想亲手杀了石演芬,听到这句话后,他马上改变了主意。他对左右侍从说:别杀他,让他活着,但要把他身上的肉一片片剐下来吃!

左右侍从面面相觑,一动不动。

没有人愿意执行李怀光的命令。

最后,有人走上去一刀割断了石演芬的喉咙,然后转身离去。其他人也跟着陆续走出了大帐。离开之前,他们给李怀光留下了一句话:石演芬是个义士,不能受此凌辱!

李怀光气得七窍生烟,可他没有办法。

除非,他把所有人都杀了。

使臣回到奉天,向德宗如实禀报了李怀光的种种悖逆之状。

直到此刻,德宗李适才终于看清了一个早已昭然若揭的事实——李怀光要造反了!

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后,德宗匆忙下令加强警戒,同时命文武百官整理行装,准备一旦有变就移驾梁州(今陕西汉中市)。

二月二十四日,德宗加授李晟为河中(原名蒲州,唐玄宗开元八年改为河中府,今山西永济市)、同绛节度使,把原属李怀光的主要辖区划给了他(李怀光历年来身兼多职,除朔方节度使外,又兼河中尹、灵州大都督、镇北大都护,以及邠、宁、庆、晋、绛、慈等多地节度使,俨然就是军方的一号人物)。

二十五日,德宗又加授李晟为同平章事。

德宗的上述举措,显然是要让李晟取代李怀光在帝国军界的地位。

二十五日夜里,李怀光动手了。

他悍然发兵杀进了李建徽和杨惠元的军营。李建徽单骑脱逃,杨惠元在逃往奉天的半路上被追兵所杀,两个人的部众都被李怀光吞并。得手之后,李怀光公然叫嚣:“吾今与朱泚连和,车驾且当远避!”(《资治通鉴》卷二三○)

我已经和朱泚联手了,李适有多远就滚多远吧!

兴元元年二月二十六日,德宗李适与文武百官仓皇逃离奉天,前往梁州。

看着前方漫漫的流亡路,李适的眼中写满了惶惑和苍凉。

因为他看不见道路的尽头。

【造反也是个技术活】

魏博的田悦自从跟朱滔翻脸后,日子就越来越不好过了。

几个月来,朱滔连连出兵,在魏博境内攻城略地、烧杀掳掠;而魏博军则屡屡败北,不仅丢失了大量城邑和土地,而且士兵伤亡多达十之六七,将士们普遍出现了厌战情绪。

田悦担心部众造反,赶紧派人向朝廷告急,恳求朝廷遣使宣慰,安定魏博人心。

兴元元年三月,德宗派遣给事中孔巢父来到了魏博。这个孔巢父是孔子的三十七世孙,据说相当博学,而且口才一流。到了魏州后,孔巢父首先代表天子和朝廷向魏博官兵表达了最亲切的慰问,然后深入基层,了解官兵百姓的疾苦,最后又召开了一次大会,发表了一番重要的讲话。

在讲话中,孔巢父努力宣传中央对藩镇的各项方针政策,尤其强调指出,中央对魏博是一贯信任、始终支持的,希望魏博官兵发扬艰苦奋斗、顽强拼搏的精神,克服当前困难,排除一切障碍,紧密团结在以田悦同志为核心的领导层周围,自觉与所有分裂势力、叛乱势力划清界限,认真学习、贯彻落实儒家经典中有关忠孝节义的精神,忠诚履行朝廷赋予的神圣职责,在把魏博建设成为一个模范藩镇的道路上勇往直前、再立新功!

据说,孔巢父同志的讲话紧扣主题、言之有物、思路清晰、内涵深刻,富有感染力和吸引力,在魏博官兵中唤起了极大的共鸣,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就像和煦的春风一样,深深滋润了田悦和所有魏博官兵的心田……(《资治通鉴》卷二三○:“巢父性辩博,至魏州,对其众为陈逆顺祸福,悦及将士皆喜。”)

只可惜,这一切都是假象。

就在这场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结束当晚,魏州就爆发了一场叛乱,导致田悦及其老母、妻儿十几口人全部死于非命。

叛乱者名叫田绪。

他就是前幽州节度使田承嗣的儿子,也就是田悦的堂兄弟,原任幽州兵马使,现在的身份是囚犯。

是的,他现在是田悦的阶下之囚。据田悦对外宣称,这个堂兄弟生性“凶险”、“多过失”,本来应该杀头,田悦念在兄弟之情,不忍杀他,就把他“杖而拘之”。

田绪是否真像田悦说的那么坏,外人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对于老爸当初把节度使的宝座送给田悦一事,田绪绝对是耿耿于怀、极度不甘的。

更何况,田悦现在又剥夺了他的兵权,把他关在牢里,这种事摊到谁头上,谁都不会感到愉快。

魏州召开大会的当天,田悦被中央领导高屋建瓴的讲话感动得热泪盈眶,就在大会结束后举办了一场丰盛的酒宴,以表达对孔巢父的感激和崇敬之情。宾主双方开怀畅饮,席间一片欢声笑语。

与此同时,田绪却在昏暗潮湿的牢房里咀嚼着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愤怒和悲伤。

还好,这天后半夜,终于有人来看望田绪了。由于田悦大人今天心情好,允许魏博官兵们放开肚皮喝酒,所以狱卒们也都放松了管制。田绪的几个弟弟和侄儿就趁这个机会,带着酒肉来给田绪打打牙祭。

田绪三杯酒下肚,就借着酒劲发泄对田悦的不满和怨恨,弟侄们都劝他少说为妙,没想到田绪竟然一发不可收拾,嗓门越来越高。弟侄们大惊失色,赶紧去掩他的嘴。田绪只感觉血往上冲,猛然抽出一个侄子身上的佩刀,顺手一挥就把他砍翻在地。弟侄们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旋即夺路而逃,作鸟兽散。

被砍翻的那个侄子当场毙命。田绪看着手上这把滴血的刀,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

除了造反,他已无路可走。

当天夜里,田绪挥刀冲出牢房,迅速纠集了过去的一帮亲信,从节度使府的后门翻墙而入,径直杀进田悦所在的内院,把酒足饭饱、睡梦正酣的田悦砍死在了床上,然后又把他的老母、妻子、儿女共十几口人全部砍杀。

是日凌晨,田绪假借田悦之命,召集田悦的心腹扈崿、许士则、蒋济到节度使府议事。扈崿昨晚喝高了,睡得晕晕乎乎,接到通知后,翻个身又睡了过去。而许、蒋二人则来不及细想,赶紧跑来开会。他们刚刚迈进府门,田绪的伏兵便一拥而上,将他们乱刀砍死。

此时天色渐亮,附近的军营已经吹响了早起训练的集合号。田绪立刻带着几个手下赶往军营,准备夺取兵权。此刻,田悦的亲信大将刘忠信刚刚集合好部众,田绪就冲进去对着将士大喊:“扈崿和刘忠信串通谋反,昨夜杀害了田大人!”

众将士一片哗然,旋即骚动起来。刘忠信未及自辩,就被一伙不明真相的士兵砍倒在血泊之中。

与此同时,姗姗来迟的扈崿目睹了节度使府的惨状,情知大事不好,赶紧跑到军营,准备组织力量平叛。

扈崿是魏博的二号人物,说话还是比较管用的,很快就有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将士拥到了他的麾下。田绪又惊又怒,匆忙跑上城楼,居高临下地对着校场高声呼喊:“我本是前任大帅之子,诸君深受大帅厚恩,今日若能立我为帅,兵马使赏钱两千缗,大将一千缗,下到士卒,每人百缗。我就算用尽公私财产,也一定在五日内将所有赏钱发到各位手上。”

关键时刻,银弹还是最有效的攻心武器。聚集在扈崿周围的将士纷纷转过头去,用一种兴奋而又怪异的目光看着扈崿。

当然,他们看见的不是扈崿,而是一串一串的铜钱。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没什么悬念了。将士们杀了扈崿,全部归顺田绪,然后簇拥着他去找孔巢父。这位负责宣传安定团结的中央领导刚刚起床,就蓦然发现魏博已经变了天了。

当然,领导的应变能力通常是很强的。孔巢父看了看满身血迹的田绪,又看了看刀剑出鞘的魏博将士,马上以魏博宣慰使的身份,代表天子和朝廷,授予了田绪“权知军府”的职务。所谓权知军府,差不多就等于代理节度使。

几天以后,魏博将士们才知道,他们被田绪这小子忽悠了。

原来谋杀田悦的人并不是扈崿和刘忠信,而是刚刚被他们拥立的领导田绪。

然而,生米已经做成熟饭,大伙也只能承认现实,何况腰包里还多出了沉甸甸的东西,他们也就不跟田绪计较了。

过后,田绪又陆续杀了田悦的亲信将领薛有伦等二十多人,魏博将士也都装聋作哑。

反正没杀到自己头上,就权当没这回事。

得知魏博兵变、田悦被杀的消息之后,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幽州的朱滔了。

他仰天狂笑:“田悦忘恩负义,老天爷终于借田绪之手把他宰了!”随后,朱滔抓住机会趁火打劫,大举出兵进攻魏州,其部众和回纥人在魏州附近肆意劫掠,如入无人之境。

同时,朱滔还派人给田绪送去了一封信,表示承认他魏博节度使的身份。田绪大喜,连忙向朱滔馈赠了大量金帛。朱滔对田绪的表现很满意,让使者回去告诉田绪——当初因田悦背信弃义而撕毁的盟约,即日起恢复如初。

对于魏博的变乱,比较尴尬的人是恒冀的王武俊和昭义的李抱真。十几天前,他们得知田悦已被朱滔打得没有还手之力,于是亲自带兵前来救援,不料魏博突然爆发叛乱,他们只好停止进兵,静观待变。后来,田绪迅速控制了魏博的局势,而朱滔也抢先和田绪恢复了盟约,王武俊和李抱真才赶紧做出反应,派人告知田绪——恒冀和昭义始终是魏博最坚定的盟友,只要魏博有难,二镇一定全力支援。

言下之意,就是希望田绪不要和朱滔结盟。

面对各方抛来的橄榄枝,田绪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同时也有些举棋不定。他召集将佐商议,几位幕僚一致认为:“幽州军队穷凶极恶,所到之处白骨盈野,虽说是前任大帅背信所致,可百姓有何罪错,要遭此浩劫?朱滔目前的兵力虽然强大,但他不行仁义,亡可立待。何况恒冀和昭义正准备对他发动攻击,大帅完全没必要屈居其下,跟着他反叛朝廷。而今之计,应该立即遣使入朝,上表归顺。天子正流亡在外,听说魏博诚心归顺,一定倍感欣慰。相信用不了几天,大帅的官爵定会到手。”

田绪笑了,遂依计而行,遣使入朝。

李怀光虽然扯起了反旗,但他的境况实际上并不舒心,甚至可以说相当窘迫。

原因很简单——他的造反不得人心。

从下面这一连串事件中,我们不难窥见李怀光的窘迫。

首先,发兵吞并李、杨二部的同时,李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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