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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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向道-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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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由得失笑摇了摇头。

  加快行走的脚步,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我来到项丞说的公园。

  果然,那儿围了一大圈人群,每个路人手里皆拿着手机狂拍,搭配兴奋的尖叫声,似乎有什么国际巨星到来。

  我走近,伸长脖子在人群包围之中找寻项丞的身影,视线寻了一遭后,才在树下瞧见他的人,他低头和一名女子说话,两个人靠得很近,女子手里似乎拿了本簿子,像是在讨论事情。

  凝视着那名女子的侧脸,不知怎么地,突然觉得几分眼熟,在脑中搜寻了一遍,却是空白一片,深入思考下去,两鬓额际处隐约作疼。

  我皱眉地揉着脑侧。

  「念──」

  突然地,耳里听见项丞的呼喊声,我再度望过去,项丞不知何时穿过人群来到我面前,笑吟吟的,看上去心情很好。

  「念,我肚子好饿。」他瘪瘪嘴,一副委屈模样。

  我失笑,说:「你想吃什么?」

  他思考了下,随即笑开脸说:「附近有一家好吃的意大利面,前阵子向你推荐,你还说有空要去吃吃看呢,我看咱们今天就去!」

  听他说完,我一愣,说:「我没印象,你什么时候跟我说的?」

  项丞面容微僵,顷刻间,我有些明白了。

  他的声音微弱了几分,「那是你还没失去记忆之前的事。」

  「嗯。」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提起以前的事。」

  我奇怪地看他一眼,「你和我道歉什么,我没生气,不管以前或是现在,我还是我。」即使他什么也没说,我仍晓得,我失去记忆这件事,在项丞心上划了一道无法抹灭的伤痛。

  我什么人都记得,却唯独遗忘了他。

  项丞习惯用微笑掩饰,有时候他笑,却非发自内心在笑,他用笑容来遮掩内心真正情绪的一张面具。

  项丞的身分是一名演员,演技精湛,做个社交性微笑对他根本是再轻松不过,以前的我或许分辨不出来,但随交往时间一久,愈是了解项丞,我愈是知道,他真正的笑容,笑意会渗进眼底,一双黑眸熠熠闪亮,璀璨刺眼,如黑曜石般,那样动人,那样令人移不开眼。

  或许我是失去了三年的记忆,但并不代表我永远找不回来。

  我还是我,还是柯念,就像绕了一大圈,最后我还是回到项丞身边,还是再度喜欢上他。

  我从不觉得我和以前有什么不同。

  听完我的话后,项丞先是一怔,随即露出温煦的微笑,「对,你还是你。」

  他的笑渲染了我,我心底一暖,说:「先去吃饭,你不是饿了?」

  「嗯!」项丞用力点下头。

  项丞刚出道两年,名气尚未打响,仍是位名不经传的演员,围观的路人并未多少人注意到他,倒是他的好皮相引起了几位年轻女生侧目。

  我和项丞没什么阻碍便轻松离开剧场。

  走没几步,身后传来一声叫唤,喊的是项丞名字。

  回过头去,扎着马尾,衬衫、牛仔裤一身轻便打扮的女子走上来,我一眼就认出来她是刚才和项丞待在一起的女人。

  「子萱,什么事吗?」我听见项丞说。

  「集合时间临时提早半个小时,一点半以前记得回来。」名叫子萱的女子,目不斜视地看着项丞,并未看我,似乎是将我当成空气。

  「嗯,我知道啦,谢谢。」

  「不会。」女人离去之前,睇了我一眼,眼神很是奇怪,我被瞧得浑身不对劲。

  看出了我的异样,项丞开口问道:「念,怎么了?」

  我摇头。「没事,走吧。」

  回头又看了女子离去的背影,我压下心里突生的怪异。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在意她。

  「她是谁?」点完餐后,在等待上餐的空档时间,我开口问。

  项丞看了我,一脸迷惘,「谁?」

  「刚才叫住你的女人。」

  项丞哦了一声,随即回答:「我的经纪人,你之前也见过她几次面。」

  我思考一会儿,又说:「她知道我们的关系?」

  他理所当然地点头,「我从没向子萱隐瞒我们的事情。」话刚说完,服务生端了两盘意大利面上桌。

  「念,怎么突然问起子萱了?」

  「没事。」我说。拿起叉子,在盘中卷了几圈,张口吃下面条。

  之后项丞也没再盘问起,和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着。

  突然,项丞搁下叉子凝视着我,我被他瞧得不自在,皱了皱眉头看他,「看我做什么?」

  他微笑摇摇头,说:「没事,只是忽然发现念就算只是吃面,也很气质优雅。」

  被他一夸,我僵了下身子,动作停顿,须臾,我脸颊燥热地瞪了他一眼,低声斥道:「快吃你的面!」

  「是!遵命!」项丞俏皮地在头上比了个行礼的手势,然后继续卷面条的动作,一面傻笑一面看我。

  他三两下就解决掉意大利面。

  「你今天要拍到几点?」察觉到他嘴角边的油光,我拿起湿纸巾,伸手帮他擦拭了下,他受宠若惊,随即开心得眉眼弯弯。

  他歪头思考,说:「不知道呢,导演的个性变幻莫测,令人捉摸,像是昨天,以为能赶在七点完工,结果女主角某个表情角度导演不满意,我和她整整重复了二十几遍。」

  我点了点头,难怪他昨天九点多才回到家。

  「虽然拍戏累人,不过想到能用自己的演技去诠释主角的个性,就像是透过自己在这世上活着,我的心里就涌升一股难以言喻的撼动……」我看项丞说着说着便羞赧地抓了抓头,不好意思又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总之,我喜欢这份工作。」他坚定地点下头,漾开了笑。

  「我懂。」我轻声说。我懂,懂他这份心情。

  他瞧着我,眼底尽是温暖的笑意。

  突然,他站起身坐到我身旁来,我惊愕了下,看向他,桌子底下的手传来一阵热意,他以桌巾作为掩饰牵住了我的手。

  「你干嘛?」我瞪了瞪他。

  「忽然很想牵你的手。」他委屈说。

  「别这样。」我作势甩了甩他的手,他抓握的力量却更加强大,让我怎么也挥不开。

  他的掌心很暖很热,暖得我心口麻麻烫烫的。

  他凑近我的耳朵,距离不到一公分,一副苦恼地轻喃:「怎么办,我好想亲你……」

  「……喂!」我的凶光加重。

  他呵呵了两声,「回去你要补偿我。」

  「你去死。」我懒得理他。

  现在时间是十二点半,离项丞集合还有一段时间,空盘子被收走后,甜点和饮料端了上来,项丞右手牵着我,左手则笨拙用小汤匙吃蛋糕,不是惯用手的关系,他盘内盘外落了许多蛋糕小碎屑,即便如此,他仍没有松开我的手。

  我问了项丞,吃这么辛苦,为何不先暂时松开?

  他想也没想的,立刻回答我,牵着你,会让我感觉你就陪在我身边。

  听他一说,彷佛一颗小石子落进湖心,泛起点点涟漪,荡漾许久许久。

  我逐渐收紧掌心,也握住了他,他低头笑了,笑得像是偷了满嘴腥的猫。

  我和他谁也没再开口,只是胸口的那颗心脏胀得好满好满。

  也许这样的沦陷,也挺不错的。

  我似乎有些能明白,失去记忆前的我,为什么会愿意带项丞回家,为什么会愿意为了项丞去挑战阿爸的底线。

  用完餐,回到事务所内,椅子尚未坐热,何善他直接推门闯入,连敲门的动作也省了。

  「刚才接了新案子,吶,给你。」何善把卷宗放到我桌上。

  何善他善于交际,于是一手包办了与委托者的接洽,并顺道筛选。

  「是什么的?」

  「酒驾肇事。」何善说。

  正欲翻开档案的手指一僵。

  「对方指名要你打官司,况且,委托者你和我都认识,我推拒不了,真的很抱歉。」何善的语气里带着歉疚,顿时间,我心往下一沉。

  我打开档案,迅速扫视一遍,愈往下看,我的脸色愈差。

  阖起,「……何善,我能不接吗?」

  「柯念,我懂你有你的原则,但对方毕竟是李教授……」何善的声音微弱几分。

  李教授,他是我和何善大学的法学课程教授,对我们俩很是提携,当年我和何善跳脱原本任职的事务所独自开业经营,初期,毕竟是新人关系,生意惨淡,很多委托者都是李教授介绍过来的,若非李教授,现在的事务所也许早已因经营不下去而关门大吉。

  我和何善能有现在的地位,李教授的提携功不可没。

  但是,但是……

  我低头看着卷宗,突然感到一阵沉重与疲惫。

  「柯念,就当是最后一次,我们以前受过教授不少恩惠,总不能现在他有难了,我们却袖手旁观。你在学校成绩优异,开业至今,打输官司的次数五根手指数得出来,若非教授指名要你帮他打官司,要不我早就先行一步揽下这麻烦……」

  「何善,我不是这意思。」我并没有要把所有难搞案子都丢给他去处理的想法,我只是,只是……

  项丞那天说过的话在我脑中放大了起来。

  他说,柯念,请你务必秉持着一颗正义的心,维护这个社会的正义。

  他说,柯念,律师是一份神圣的工作,我以你的工作为傲。

  什么是黑,什么是白,我一向能分辨清楚,然而这一刻,我却胡涂了,踟蹰了,茫然了。一边是正义,一边是恩情,我站在天秤的中央,不论往哪一方迈进,一踏出步伐,天秤便已倾斜,回归不了它最初的平衡。

  「柯念,我懂你在担心什么,项丞他也从未插手管过你的工作,只要你不和他说,他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呢?你不说,我不说,等官司一结束,不就什么事也没了吗?眼下当务之急的是李教授,这恩是不能不报。」

  何善的提议使我心动了。

  是啊,只要我不说,项丞没道理会知道,可不是吗?

  我收下卷宗,「好吧,我知道了,李教授的案子我接了,我过两天再去拜访他,详细了解事情经过。」

  何善明显是松了口气,「柯念,幸好你能想得开,我现在立刻打电话给教授。」他拍拍我的肩膀,而后离开我的办公室。

  何善走后,我发呆了好一会儿,心仍有些忐忑不安。

  翻开档案,再仔细阅读一次。

  这是一起酒驾肇事的案件,肇事者是李教授的儿子,李云,李云昨天晚上参加朋友的生日派对,不小心喝多了,在回程的路上,撞上一名路人,被害者弹飞几尺之远,李云惊吓酒也跟着清醒,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被害者送至医院急救,现正在加护病房内,昏迷不醒。

  这是一起非常简单的肇事案件,对错非常明显,因此打赢官司的机率非常低,但李教授为了袒护儿子,似乎有意将整起案子导成被害者有意寻短,特意冲到马路上,况且当时警方在发现李云的身分时,并未做酒测,因此,李云酒醉撞人这事,除了我和何善及几名关系人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李云昨晚是喝酒开车。

  我盯着档案,脑袋纷乱。我真要为李教授而去扭曲事实的真相吗?我真能昧着良心去打这起官司吗?而我念法律,就是为了报答他人的恩情吗?

  黑不是黑,白已非白。

  什么是正义?什么是司法?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下班之后,我在外头逗留了许久,走马看花的,随意走,随意逛。

  突然不想那么快回家,不想去面对项丞那正义凛然的面容。

  我去看了两场电影,散场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我踏着疲倦困顿的步伐回去。

  推开大门,室内灯光晕黄,透着微微的温暖。

  我站在门边,脚步迟疑,不敢踏入半寸。

  说也奇怪,我在门外站了一段时间,竟未看见项丞上前迎接,以往只要我一开大门,项丞便立即狂奔至玄关处给予一记热情拥抱,今天怎么没瞧见他的人影?

  他工作还没结束吗?

  我心存疑惑,一面走入,顺带掩上了大门。一走进客厅,项丞的身影跃入我的视线中。

  他的模样有些奇怪,像个没有生命体的躯壳般,空洞地坐在沙发上。

  我来到他身旁,项丞并未发现我的靠近。

  他安静得令人不安。

  「……项丞?」我伸手推了推他。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有了反应,缓慢地移动身子,抬头瞅着我。

  那眸子内,是一片浓厚化不开的忧伤。

  没有焦距的双瞳渐渐聚焦,他凝视着我,开口:「念……念,念……」

  在我还没有反应时,我落入了令人窒息的怀抱内,项丞他用力抱着我,像是拚尽全力般,像是要将我融入他的血骨内般,我被他勒疼了,肌肉骨骼都在拚命叫嚣着痛。

  「念,念,念……」

  他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我的名字。

  他的语气是那样的绝望,那样的痛苦。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鼻子酸溜溜。

  项丞仅仅是抱着我,什么动作也没做。

  他的身上笼罩着一层厚厚的灰,彷佛渲染了我,我也跟着灰暗起来。

  自始至终,项丞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静静地抱了我一个晚上。

  过了几天,我才知道,项丞的朋友阿宝死了。

  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李云撞到的人,正是阿宝。

  阿宝在加护病房与死神拔斗了一天一夜,最后仍不敌死神召唤,撒手人寰。

  听说阿宝在临死之前,曾出现回光返照的情形,突然张开眼睛,意识清楚地表示要见家人,家人以为阿宝终于清醒,开心的抱着阿宝痛哭,然而十分钟之后,阿宝却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再也没睁开了。

  因为这一个永远,让项丞再也见不到阿宝。

  那天项丞和我说,阿宝是他在大学时代打工认识的好朋友。他说,念你也见过他许多次,他和我上同一个时段,在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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