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易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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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易冷-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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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沈启俊从门缝里看了一眼沈玉池,他看吃过药睡下。浓郁的药味从门缝里往外冲,熏得他头昏。沈玉池前两天亲见沈人被保安大队带走,当时呕了血。请过医生来看,无非是说旧病复发。原本这种天气是他一年中难得的可以好好修养的月份,偏偏今年诸多坎坷。沈启俊坐在院子里看着半掩的房门。若是一早把他们都送走了,也就都好了。结果时间一拖延便横生出许多枝节。还是要命的枝节。眼下虽然说是求了那个张炳言,他答应是说会查明一切,但是这个人又有几分靠得住还是个未知数。
  
  “少爷。”贵五替他端了一杯茶。
  
  沈启俊端着茶碗坐在院子里默默的喝。天气已经开始燥热,坐在月桂树底下虽然照不到太阳,却没有风。空气像是凝滞的,凝成了一副枷锁套在肩膀上。
  
  “启俊在外面?”沈玉池在屋子里瓮声瓮气的问。
  
  “是的。”贵五应道。
  
  沈启俊起身走到父亲房里,沈玉池已经坐起来了。他的精神比前阵子委顿了很多,还没开口就先咳嗽起来。
  
  “爸爸,吵到你了。”沈启俊扶他坐起来。
  
  “睡不着……”沈玉池手颤颤的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一把铜匙指着自己身边的柜子:“你去打开。”
  
  沈启俊打开柜子,看到柜子最底下是一只上了锁的箱子。箱子跟柜子一体,上头挂着把铜锁。用铜匙把箱子打开,里头堆了几件值钱古董。沈启俊瞧着那几件古董,有些不解。沈玉池又指了指里头:“底下。”
  
  沈启俊再看底下,原来还有个嵌在木板中的细小铜扣,跟箱底的木板一样颜色。提着铜扣打开沉甸甸的隔板,底下竟然是比自己想的要深得多,明晃晃的金条存了足有几千两,还有些房契、地契、银票。沈启俊心里明白,沈家的家底就全都在这里了。
  
  “一定要救你妈和你舅舅出来,”沈玉池幽幽的叹了口气,“说到底,我对不起你妈。她嫁到我们沈家,都没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
  
  沈启俊应了一声,捡了几根金条出来,锁好箱子柜子把铜匙还给沈玉池。沈玉池摇摇头,“你拿着吧。”
  
  沈启俊将铜匙贴身放了,嘱咐父亲好好休息,捧着那些金条回房。金条放进抽屉,沈启俊坐在书桌前看着抽屉思索该从哪里下手。若是张炳言能够一力办妥,花再多钱也无所谓。只是他毕竟只是从省城来的区区一个专员,说话能算多少不知道。总之其它的环节肯定也要打通。如果牵到陆天赐,又怕这些金条都成了肉包子打狗。不打点又肯定不成。
  
  左思右想,乱糟糟的越来越烦心。沈启俊伸手摸到烟。烟盒瘪瘪的,只剩下四五根了。余会计当时给的两盒,这段日子抽得越来越凶,有点上瘾的趋势。他揉着眉头犹豫了片刻,只觉得烟瘾上来,喉咙里干涩发痒,嘴里又在不停的冒口水,把烟卷塞到嘴里点火吸了一口。
  
  ******
  
  “省城那边回了消息,缉毒署的确派了这么个人来。”小郑跟陆天赐低声,“听说……,跟军部那边还有点关系……”
  
  “军部?”陆天赐耸眉。
  
  “是的,卑职猜测……”小郑舔了舔嘴唇欲言又止。
  
  “有屁快放。”陆天赐不耐烦道。
  
  “卑职猜测,可能是有人背底里跟师部军部里的谁绕舌了……”
  
  绕舌?陆天赐仔细的擦着手里的枪,兀自沉吟。若说是有人要背后绕舌,可能性很大。区区几封举报信,能不能顺利寄到缉毒署尚且不说。领着杂牌军的军阀,哪家不是靠着烟土买卖养兵。这已经是上边默认的养兵方略,一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以沈启俊这副弱不胜衣的骨架,自然手还伸不到军部那头去。冯县长是个明哲保身的人,也不大可能。其他官僚商贾,没交情也没过节。唯一跟自己相处得不大好的人,就是那位郁郁不得志的何参谋。并且何怀志同族的姐姐嫁给了军部的韦参谋,韦参谋跟师长有些交情,他就是凭着这点关系才在旅部捞到这个参谋的职务。
  
  王八蛋,才吃了肉就张嘴咬人,养不熟的野狗。陆天赐不屑的笑了笑,心想着这何怀志难不成还指望着这个什么专员能有所作为?
  
  陆天赐摇摇头叹了口气,他也挺想看看这位专员能在莆县有些什么作为,沈少爷还以为是包青天来了,对这专员一脸期待。若是未能如沈少爷所愿,沈少爷到时候不知道该有多绝望。
  
  “报告。”门口的卫兵在门前大声喊。
  
  “进来。”陆天赐擦好了枪,又把抓了一把子弹出来一个个的擦。
  
  “门口有位姓张的专员求见。”
  
  “张……”陆天赐微微撇唇。说曹操,曹操到,好像这位张专员有顺风耳一样。陆天赐漫不经心的擦着子弹,“有请。”
  
  “是!”
  
  卫兵转身出去,把张炳言领进来。张炳言今天穿的是件白色短袖衬衣,戴着一顶凉帽。穿着西裤和白色皮鞋,一副摩登绅士的打扮。
  
  陆天赐没有起身,还在擦着子弹。几颗子弹都擦得光亮可鉴,又细致的将它们装进弹匣。张炳言摘下凉帽拿在手里笑道:“陆团长这个爱好真是奇特,子弹总是要用来杀人的。”
  
  陆天赐抬眼看了张炳言一眼将弹匣装上,比划着枪,枪口对准了张炳言。张炳言笑眯眯的看着他,没有露出丝毫紧张。陆天赐冷不丁的扣动扳机,子弹从张炳言耳朵边擦过,打在墙上。张炳言回头看了一眼,“好枪法。”
  
  “可见,子弹也不一定是要用来杀人的。”陆天赐把枪丢进了抽屉。
  
  张炳言呵呵了两声:“说的也是。张某自作聪明了。”
  
  “张专员光临寒舍不知有何指教。”陆天赐打了个手势,请张炳言坐。小郑端来茶水。
  
  张炳言也不客气,坐下,喝茶。喝了半盏,悠然的舒了口气:“上次在凯得利没能跟陆团长好好打招呼,抱歉。”
  
  “没什么。”陆天赐浅笑,“张专员是负责缉毒的,跟我一个丘八也搭不是界。”
  
  “也不尽然。”张炳言笑道,“这世间的事,往往总是出人意表。”
  
  “这么看来,张专员今天是有事上门咯?”陆天赐不喜欢跟这个人拐弯抹角。准确的说,他很不喜欢面前的这个人。一脸伪善的笑意,像只狐狸。
  
  “嗯,前日碰到陆团长的时候,正好沈家的少爷在跟我聊沈夫人的事。我看陆团长似乎跟沈家很熟,所以有些事想跟您打听一下。”
  
  “打听什么?”陆天赐闲闲的看着张炳言,默默的讥诮着他。
  
  “以陆团长之见,沈夫人同她弟弟金先生是什么样的人?”
  
  “我跟沈家也无非只是见面打个招呼的交情,沈夫人这种养尊处优的阔太,我怎么知道是什么样的人?”陆天赐淡淡道。
  
  “也是。陆团长也说是沈夫人是个养尊处优的阔太。要说她贩卖烟土,完全不像她的作为,”张炳言道,“依我之见,沈家虽然在莆县是个大户人家,但做的似乎也都是些本乡本土的生意。烟土这种东西,如果没有手眼通天的本事,实在很难做得下来。要货源、要运输、还要人员押送并打通沿作宾关卡。而她区区一个妇道人家足不出户怎么可能联系得上那些烟土贩子,明显事有蹊跷。”
  
  “谁晓得呢?”陆天赐装出漠不关心的样子,暗自发笑。区区一只狐狸也想打狼的主意,也算是一则笑话。




☆、三十四

  张炳言走到百岁楼的竹字间门前敲了敲门。木门吱呀打开,沈启俊拱手:“张专员,请进。”
  
  张炳言踏进门,沈启俊把门掩上。张炳言打量着这间酒楼,暗忖这个小小莆县还真是富得很,有四层楼高的酒店,也有泰和坊那样的销金窟。咖啡厅、蛋糕店、西餐厅也都一应俱全。百岁楼虽然门脸看上去不怎么样,走进来却又是质朴雅致的味道。
  
  “沈先生真会挑地方。”张炳言笑言。
  
  沈启俊哦了一声陪笑:“我喜欢这里清静,还请张专员不要嫌寒碜。”
  
  张炳言说:“怎么会。”
  
  两个人闲扯着坐下,不多时菜就上了一桌子。张炳言扫了一眼:“这么多,你我两人哪能吃得完。”
  
  “这都是本地的一些特色菜式,张专员尝个新鲜。上回我是急疯了,懵头懵脑的就闯到凯得利去,实在是太过冒失。幸而张专员不见怪,我现在想想都还不好意思,”沈启俊替张炳言倒了杯酒,“我先跟张专员赔个不是。”
  
  “沈先生这就太见外,”张炳言挡住沈启俊,“其实我对沈先生颇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哦?”沈启俊浅笑。听张炳言这么说话,便觉得这个人,且不论真假,至少对他开口总不至于困难。开完口,他若是能直接明码实价便更好说。
  
  几句寒喧之后,沈启俊直接将话题转到沈夫人的事情上去。张炳言撇着嘴唇喝了口酒,把昨天对陆天赐说过的话原样对着沈启俊说一遍。末了问,“你们家是不是有得罪过什么人?这从头到尾显然是个圈套。令堂和令舅说的那个人,我已经派人查过,根本查无此人。”
  
  “如果找不到那个人,家母和舅舅会怎么样?”
  
  “那就只能拿他们当成主犯了。在令舅家里搜出了烟土,还有令堂和令舅的按过手印的交易字据,不容抵赖。”
  
  沈启俊沉下头,默了片刻,从随身的皮包里拿出两根金条放在张炳言跟前,“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张炳言蹙眉:“沈先生这是做什么?我看你也是个挚诚的青年人,怎么也兴起这种玩意。”
  
  “眼下的行情我知道一点,”沈启俊幽幽叹气,“张专员为人正直,晓得家母与舅舅真的是被人陷害了。如果真的找不到幕后真凶,也请张先生帮忙想个法子。有哪些地方需要打点,还请指点,只要人能出来就行。”
  
  张炳言看着桌子上明晃晃的金条,“谁想陷害你们家,沈先生难道心里没谱?”
  
  沈启俊哑然。
  
  张炳言瞧着沈启俊那怔怔然的一张脸,显然是知道的,但是他不说。他眯着眼睛,微微笑着看沈启俊的脸。
  
  沈启俊默默的喝了两口酒,想到上次在这里请人吃饭,请的是陆天赐。心脏有些莫名的被虫蚁啃噬,想挠想抓,摸不到重点的难过感。双拳紧紧的捏住,空蓄了力气打不出去。这一段日子都是他在那里像个玩木偶戏的人那个提着线操纵一切。自己又不能不顾忌。想着心慌,他又从口袋里摸了只烟出来。递一根给张炳言:“请。”
  
  张炳言摇头,沈启俊自顾点着吸了一口。张炳言嗅着烟味儿,眉头微耸,盯着他青白憔悴的脸。
  
  ******
  
  “大哥。”张炳言回到凯得利,才进房,房门即被关紧。
  
  张炳言不屑的笑了笑:“看你们那点出息。”
  
  “我感觉咱们这回玩得太悬了,”站在张炳言身后的小个儿随从擦了把汗,“我们可是在城里,周围全是警察、兵……”
  
  张炳言从口袋里摸出两根金条扔到桌上,两个随从吃了一惊。小个儿抓起一根咬了一口,金条上留了个牙印。张炳言皱脸:“把上边口水擦干净。”
  
  “是,是。”小个儿眉开眼笑的牵着衣襟把金条擦了又擦。
  
  “这真是个好地方,”张炳言坐在沙发上架起腿眯着眼睛,“老子手上要是有兵,就把这里占了。这辈子就算找到金山了。”
  
  “别啊,我们山里头也挺好的,国民军也好小鬼子也好,都找不到咱们。多好。”小个子怕他住在这里上瘾了不想走。
  
  “土,所以怨不得别人叫你们土匪。”张炳言白了小个子一眼。
  
  小个儿嘿嘿笑着,“大哥您不也是……”
  
  “别把我跟你们混为一谈。”张炳言轻蔑的看着小个儿从茶几上抽了根烟出来。先前沈启俊也递过他一根烟,他没要,沈少爷一点着他就闻到了烟卷里混着烟土,沈少爷好像毫不知情。他若是个真的缉毒专员,沈家这一家人都得抓进去好好玩。不过,张炳言弯着嘴角。这家人显然也是得罪了什么厉害人物,背后被人陷害了沈少爷还吱吱唔唔的不说个所以然出来。张炳言抓起金条放在手里翻看,沉甸甸的足金。
  
  桌上的电话响了,张炳言耸起眉,冲小个儿使了个眼色。小个儿揭起话机:“什么事。”
  
  “有位先生要见张专员,说是姓何。”酒店服务生礼貌的说。
  
  “姓何?”小个子征询的看着张炳言。
  
  张炳言皱着脸无可奈何的点点头:“让他上来吧。”
  
  小个子给服务生回了个话挂了电话。没过几分钟,门前就响起敲门声。另一个圆胖的随从打开门就见一个三十来岁穿着便装的人笑盈盈的拿着礼帽:“张专员是吗?鄙姓何,何怀志。”
  
  “哦,”张炳言做出一副明白的样子。
  
  “不知道我姐夫有没有跟您提起过我,我就是那个在七五三旅当参谋的。”
  
  张炳言呃了一声,七五三旅的参谋,不知道他跟陆天赐是不是一路的。先请他坐:“何先生这个时候找我有什么事?”
  
  何怀志看了看左右,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
  
  张炳言笑道:“何参谋但说无妨。”
  
  “那个……听说专员过来缉毒,欢迎之至。若是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何某一定鼎力相助。”
  
  张炳言眨了一下眼皮看着何怀志。何怀志带着几分谄媚的笑意,隐约里又露出一丝阴狠。张炳言了然。笑着点了点头。




☆、三十五

  三十五、
  
  沈夫人换了件干净整洁的牢房,床铺被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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