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千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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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千娇- 第4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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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国大将杨衮率先到达了夏州,立刻进王宫与李彝殷会面。

二人都不会说对方的语言,但都会慢慢地说汉话。于是两边合伙对付汉儿,却只能用汉话交流才无须翻译官。

杨衮以前深得耶律璟信任,耶律璟既死,他投靠了萧思温,萧思温也大度地接纳了他。他是个看起来表情严肃、持重的中年人,较之中原人大多比较圆润的面相,杨衮的脸有些狭长,鼻梁高。他戴着兽皮暖帽,护耳也是毛茸茸的,走进王宫便与李彝殷相互鞠躬。

李彝殷马上就道:“本王为党项各族共认首领,愿杨将军约束部下,勿袭扰平夏之民。”

杨衮道:“公无忧也,只要保障辽军所需粮秣,本将保证秋毫无犯。”他口气一转,又急着说道,“数日前本将得到北院枢密使萧公急报,已察明许军此番动用兵力七万至八万人,其中禁军四五万人……”

李彝殷听罢脸上立刻露出怀疑的表情:“平夏与大辽联手,许国大张旗鼓雷声那么大,一副要灭了党项的架势,才用几万人进攻?”

杨衮也有些尴尬,因为目前各部联军已经有十余万,又是在党项本地防守,实在少见进攻的一方兵力大约只有守军一半的事。

杨衮道:“这是萧公亲自遣人送来的消息,应不会有错。”

李彝殷问道:“许国的人马尚在其国内,大辽如何得知许军兵力?”

杨衮答道:“用奸细。以往大辽刺探东京,皆派斥候渡黄河打探,常被中原的巡检抓获;或以派使节,却只能看到很少的状况。后来大辽有司在上京查获了几个许国奸细,萧公颇感震惊,许国人竟神不知鬼不觉深入草原到上京来了!一问方知,他们是伪装成商人,利用契丹人贪利、勾结契丹人以掩藏身份。

萧公依样画瓢,让大辽奸细伪装成商人,让利于许国人。果然被许国人当作下金蛋的鸡一般掩藏着。

不久前的东京大张旗鼓,在城郊聚集兵马、校检人马,持续半月之久。萧公派的人多次打探,贿赂官吏,好不容易得到了这个消息。”

李彝殷仍旧不太信。

杨衮也不敢确定消息是否准备,毕竟经过的周折太多。他便建议李彝殷在东南部道路上安插奸细,等许军靠近平夏时,再实地刺探。

杨衮说罢,恍然想起了什么,便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来,交给李彝殷:“萧公亲笔给李公写的书信,殷切之辞尽在信中。”

李彝殷拿起来一看,全是汉文,用十分工整好看的小楷写成,不想那大辽重臣萧思温竟也如此精通汉文……显然李彝殷他们看不懂契丹文,最后还是汉文最方便,就算放一千年的文字都能辨认如常。

然而萧思温的文采在这里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李彝殷文化有限,实在看得是一头雾水。他的神色有点尴尬,毕竟自身是党项人最高的首领,不愿意展示自己胸无点墨,便道:“承蒙萧公亲笔,我定当沐浴更衣,静心细读。”

他心里琢磨着,回头找个人帮忙。一瞬间又不经意想起了女儿李月姬,月姬比他读书多,肯定看得懂的。

李彝殷微妙的表情变化,被杨衮看在了眼里。杨衮便主动说道:“萧公交代末将,定要竭尽全力与将军同仇敌忾,绝不会隔岸观火……”

李彝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杨衮不动声色道:“李将军切勿怀疑辽军诚意。萧公言,而今天下多年风调雨顺,如草木逢甘霖,将是伸展疯长之时;萨满祭司夜观天象,悟神灵指示,祭司也预言,今后百年都将兴荣。庄稼丰收、牛羊肥壮,人口必将兴旺……”

李彝殷听罢瞪着眼,不知可否。什么祭司预见百年之后的事儿,他只觉得是大忽悠,完全不信。何况那萨满教似乎会崇拜祖先,那是契丹人的祖先,关党项人屁事?

但他没有提出任何质疑,只是闷着不吭声……西北教派繁多,有信佛的、喇嘛佛的、摩尼教的、拜火教的等等,若是非要对别人信奉的东西争个输赢,那大家什么都不用谈了,先争出神灵真假来再说。

杨衮似乎是个萨满教的信奉者,说起来津津有味,“人口兴旺乃兴盛之基,此时乃各国各族壮大的时机。许国汉儿人多势众,据有中原广袤膏腴之地,而今野心勃勃,它将是所有部族的威胁。我们理应结盟起来,不能让郭铁匠极其群臣尝到扩张的甜头……”

李彝殷听到后面的话,这才频频点头,不管怎样,辽军只要真心实意帮老子就行了!

至于其它的,都是废话!李彝殷头发已经花白,几十岁的人了,丰富的阅历让他本身的信念越来越顽固,杨衮妄图在别的观念上说服他,显然并不容易。

杨衮又叮嘱道:“许军火器攻城十分犀利,若是固守要地时,切要留心。野战也很勇猛,不过也是常用战阵之法。”

……

及至腊月中旬,李彝殷才对辽国大臣萧思温的能耐刮目相看。

他的斥候已经打探清楚了汹汹而来的许军兵力,不多不少,正是七万人到八万人之间!而这个消息,萧思温竟然在一个月前就搞清楚了!

大辽毕竟是北方草原,统摄从西到东大片土地各族部落的大国,果然非同等闲。

此时天气已经冷得叫人连门都不想出,消息让李彝殷打了一个机灵,精神了不少。

“只有七万多人,分成前后两股,两股相隔数十里……”李彝殷忽然有点兴奋。

前面只有四万多主力?起先辽人传来消息,他觉得很可笑,但现在自己人多番打探观察,正好吻合,叫李彝殷不得不信。

光是辽军援军步骑就有两万,党项各部加起来兵力已近十万!幽州之战许军靠人多而已,辽军虽在幽州战败,但所有部落依旧不敢否定其铁骑战力,援军已经相当于此次许军近半的兵力了……

这时下首的野辞忽然有些恼怒:“许国人也太看不起我们了,这是对我们的蔑视和羞辱!”

李彝殷没明白这汉子为啥生气,“战阵厮杀不是靠羞辱,你恼甚?”

野辞道:“许军出动这么点人马,恐怕是只在意辽军援兵,将我们党项人视作无物!”

李彝殷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不管怎样,只要此战击败许军,便再也没有人阻止党项人建立大白高国。”

这时没藏道:“汉儿非蔑视我族,实乃迫于无奈。”

他看了一眼野辞道:“汉儿自东京来,走东南边的道路,沿着黄河北上。横山以南,沟壑纵横、土地贫瘠,许国辖地人口稀疏,粮草要远道送来。山高路远,运送不便,就算是七八万人马,也够许国朝廷折腾了。

这也是中原朝廷多年封赏宽容,想要拉拢我们的缘故。非不愿,实不能拿我们怎样。而党项人少地小,与中原为敌也没什么好处。”

李彝殷听罢沉吟道:“言之有理。听说幽州之战时中原动用大军耗费糜大,可能现在用度不宽裕,因此才有这般局面。”

李彝殷也寻思了很多理由,以便说服自己相信摆在眼前的事情。

野辞冷冷道:“既然中原朝廷无力,还如此撕开脸面,强行欺压羞辱我们?”

李彝殷心里已经很高兴激动了,但他觉得自己应该沉住气,所以显得比较冷静,“一动兵戈,非此一次,此战之后,以后怕是烽火不息。”

他的言下之意,许军这次进攻讨伐,可能只是一次试探。最难的事还在后面,可能许国会凭借底子厚实,与党项长期消耗。

不过李彝殷还是忍不住示意道,“许军此次乃御驾亲征,皇帝也在军中……”

野辞立刻鞠躬道:“请我部打前阵,将那皇帝捉了来,替月姬郡主雪耻!”

李彝殷道:“甚好。就算没捉住皇帝,击败了皇帝亲军,今后党项人的地位也不可同日而语!”

李彝殷当即召集诸部商议应对之策。探明许国军队正沿着黄河北上,大伙儿都猜测,他们可能会沿着较大的河流行军,一则不容易迷路,二则完全可以保障大军水源……那么便是从黄河进入无定河,先攻绥州,进而突破横山地区。

平夏之地北面主要是草原牧地,横山地区是农业耕地,他们能从横山地区得到大量补给;所以不能放弃横山之地,让许国先把那片土地站稳了。

绥州时横山东南部地区的一个中心,许军若攻占此地,可以变成一个后方大营;而进展绥州之前,有很远的一段路没有任何重镇和物资聚敛之处。联军出绥州寻机作战,不利于许军。

最主要的原因,此时各路人马士气十分高涨,都盼着去教训堂堂中原皇帝,个个跃跃欲试……毕竟皇帝身边的兵马不算多!

第七百七十一章与子同袍

黄河已结冰,仿佛一条玉带落在群山之间。

郭绍站在黄河边,眺望着周围的山势。人说此地山高路远,那是和中原的平原比;在郭绍看来,比起他曾经到过的蜀道山势,却没那么险恶。

入蜀道路的山又高又陡,有的路还必须修栈道才能通过。西北这边倒没那么夸张,山很大,但山坡比起蜀地来比较平缓,人马通过不算艰难,沿路经过有村落人烟的地方,还能看到山坡上有梯田。

只是沟壑纵横、山势连绵,视线极不开阔,在路上向四面看都被山挡着。这种地形很容易掩藏住人马,不能及时发现。幸好现在还在大许辖区内,尚无太太风险。

冬季的大地一片凋零荒芜,满眼黄土,空气十分干冷。幸好今日天气比较好,天空泛蓝,能见着太阳,便为这景象增添了鲜艳的颜色。

军营里隐隐传来一句:“来一曲秦风。”

话音刚落,角声先响,仿佛序曲,接着军乐师便找到了切入点,横吹与鼓也陆续响起,曲子节奏缓慢,厚重有力,苍劲有力的音乐立刻让气氛都为之不同。

乐工先唱,后来围观的士卒也跟着唱起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四下里挖沟的、砍木头的、搭帐篷的士卒纷纷侧耳,望着鼓吹响起的营地。

郭绍听罢,不经意间竟被感动了一下。眼前荒芜落后的土地,让他仿佛看到了上古之时,黄帝炎帝的军队拿着简陋的棍棒石斧,在蛮荒之间斩荆披棘,开疆辟土,祖先的血淌遍了九州,方有这广袤国土。

而现在,他有了精良的盔甲,精锻的武器,甚至有做工细致的火炮火器,没有理由退缩!

郭绍听了一会儿,乐工又换汉乐府的曲子,他便回到了中军帐篷。

帐篷里外还在修炕,为夜晚保暖做准备;白天还好,一到晚上若是露宿能冻死人。李谷的后勤做得不错,他早早就下令延、隰、石等州官吏,准备了燃料,征召民夫送往军中供大军所需,主要是石炭(煤),也有木炭。

亲兵正在帐篷里搭灶,他们在皇帝跟前干活很用心,一个士卒正拿着錾子“叮叮当当”在修整一块石头,似乎是嫌不够平整。

所有的将士和在东京时的装扮都不同,主要是身上挂着很多麻布袋和杂物。一般的士卒身上都会有火石、小刀、粮袋等物,战兵还有不少与兵器相关的东西,比如挂在带子上定装火药的小竹筒以及夹钳铅丸的铁模。每队人马还会在驴车和骡马上携带柴刀、锤子等各种工具……行军打仗,战阵上的时间很少,大部分时候便是风餐露宿的旅途生活。

中军大帐还没收拾好,诸文武也没来,他们正在部署和巡视各营驻扎的事宜。郭绍在乱糟糟的大帐里,叫人把纸笔拿出来,趁此空闲时候写信。给金盏和二妹她们的信,每封信都要持续很多天,断断续续才写完。

现在终于可以理所当然地给金盏写私人信件了。

郭绍在嘈杂的帐篷里,先描述了一番沿途见闻和感受,这地方比较荒,有段路一整天都没见着人烟。但是郭绍发现很多人在一起走这种路时,人们并不忧虑,而且会更加相互依赖抱团。皇帝亲征途中,与将士朝夕相处,能建立更大的信任。

他叫金盏等人不必太过担心,大军行至无定河与黄河交汇的边境地区时,会在那里构筑一座堡垒,凭借堡垒可为屏障。

郭绍又写了一句,我很想念……“你”字没写出来,他琢磨着太露骨,便写在东京金盏悉心照料的日子。

这时武将和文官们陆续进大帐来了,郭绍搁下毛笔,叫他们找地方入座。众人便围着石头砌的灶坐下。

亲兵在灶上放了一口铁锅,取下粮袋往里面倒粟米,又拿出奶酪、小咸鱼干、腌菜一股脑儿放进去,如此连作料也不用了,就这么煮一锅粥。麦饼则放在灶边烘热。

连郭绍也吃这玩意,从上到下的吃食没多少区别。禁军的军法,禁止行军途中无故饮酒,一般禁军武将都不酗酒。

没有了皇宫大殿上的贵气华丽,没有了豪奢的仪仗和排场。皇朝最有权力的大臣就围坐在这么一个土灶边,围着大许的皇帝。但此时君臣之间反倒显得亲近了不少。

郭绍正拿着一张地图,没有理会众人的意思,诸公就随意说起话来。煮汤的火让帐篷里渐渐暖和。

图纸被郭绍加入了比例尺,但依旧十分简陋。他能大概明白各处的方位……相对于现代的心理知识。比如南边的关中京兆府就是西安、延州就是延安,这些地名都是参照对象。

黄河在陕西东部是南北流向,现在郭绍等人走的就是这段路。

他们前期的目的地是无定河和黄河交汇点,快到了。这地方现在属于大许辖地,没有城,也没地名,便是传说中三不管的地方,周围有隰、石、延、绥等州……大抵就在“延安”东部黄河岸边,应该属于陕北?

……无定河汇入黄河的这段下游,已经属于平夏政权的地方了。无定河上游大致是东西流向、下游大致是南北流向;下游这段在黄河西侧。

沿着无定河而上,不久会到达绥州:夏州政权占据的城。绥州在大里河和无定河交汇处,郭绍发现中国的城池就喜欢建造在这种河流交汇的地方。

溯无定河继续而上,另一个河流交汇的城池:银州。

银州便大致属于大臣们口称的“横山地区”了。郭绍以前压根没听说过有“横山”这么一处山脉,在东京时通过多次了解,认为这里根本不算山脉,而是山区丘陵地区,多沟壑;为何会被古人称作山脉,大约是因为这片地区是从山区向北部牧场高原过度的地方。

横山地区是平夏的主要农业畜牧区,党项得到这片多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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