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千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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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千娇- 第4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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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路粮道要大量民夫,消耗巨大;水路船运运粮多,且不担心水源,故依靠水路对南人是最好的路线。”

耶律璟又问涿州和新城附近及南部的河流,但居然没人能说得清楚,大多能说个大概,语焉不详。在场的很多贵族根本没去过幽州,去过幽州的也对南方地形不太了解。

耶律斜轸忍不住进言道:“北院枢密副使萧公曾多年守备幽州,定知详情。”

“萧思温何在?”耶律璟问了一句。众人四下察看,萧思温今天居然没来。

辽皇有些不悦,喊道:“去把萧思温找来,让他见本汗!”

等了许久,辽皇当众喝完了一整壶酒,脸都涨红了,萧思温才急匆匆地被人带进大殿。萧思温拜道:“臣来迟了,请大汗恕罪。”

“哼!”辽皇喝了酒之后,脾气比平时更不好了。

四下里顿时安静下来,无不担心。众人很了解辽皇的脾气,这嗜酒的人,平素其实还算好,一喝醉了酒就蛮不讲理暴躁异常,借机发泄平素的隐忍;或许酒醒后会表示懊恼,但别人也没办法,毕竟喝了酒……做错了事也有借口。

人们感觉耶律璟已经喝得差不多了,悄悄看着桌案上的空酒碗,只愿他别再继续。

萧思温很恭顺地鞠躬道:“臣听说大汗今日召集群臣议事,猜想是周军入寇幽州之事。便赶着在家里忙着准备,不然人虽到了殿上,大汗一问什么都说不出来,岂非不敬?”

耶律璟听得萧思温口气态度很恭敬,便未发作,说道:“本汗刚才问别人幽州南边河流,你准备了那么久,准备好了么?”

萧思温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卷纸来:“这是河北的主要河流图形,包括周国境内的流向、大致宽度,请大汗过目。”

他把图纸送上去后,又道:“此时周军所占地方,一线成横折横的形势(‘Z’字型)。涞水、刘李河在涿州北面向东流向,往东又向南流,汇入拒马河;涿州和固安分别控扼涞水、刘李河两岸,拒马河北岸。西线水路,凭借二城便尽可控制;在这一片只要大辽军靠近水路,就在周军城池的威胁之下。

西面还有两个地方可以屯兵,金台和岐沟关,为周军前线纵深和策应。

东线便是东西流向的拒马河(白沟河)。此线靠南,有两处交汇点……从西向东,第一处便是‘新城’,在南北向的漕渠,便是隋朝开始修建的永济渠、与拒马河的汇流之处。周军在此建新城,则控扼南方水路向北运输粮草的重要关口。

第二处是‘津州’,靠近东海,是周军战线的最东面口子。此处是北方桑干河、漕渠的交汇处;二水向东汇入东海,向北沿桑干河进入幽州城南,向西与拒马河连接,打通南面水路。

周军建‘津州’在交汇的东北面,与新城东西呼应,控制了桑干河南段、永济渠北段。”

萧思温详细说完,神情有些凝重,皱眉道:“有此可知,周军这次并非仅仅追逐耶律休哥北上,而是处心积虑有备而来!他们迅速建立了非常严密的一道战线,将原本在沿国境拒马河的易、雄、霸方位向北推进了一段;而且建立了完善的水运。”

众人听罢都陷入沉思,气氛越来越急迫了。

“臣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萧思温长叹了一声,鞠躬拜道,“大汗,咱们大辽又得准备大战了。”

耶律璟此时也不敢儿戏,问道:“耶律休哥上书求援军,但现在幽州并未告急,大辽要兴师动众?”

萧思温道:“若周军急攻幽州倒还好了,情状与年初类似,陛下发上京援兵南下,即可解围。”

耶律璟沉思不语。

萧思温拜道:“可下旨耶律休哥出轻骑袭扰诱敌,将周军引至幽州城下。”

耶律璟道:“耶律休哥兵力不足,不愿意此时南下。”

萧思温皱眉道:“周军若死守此线,只凭宫帐军即刻南下,照样拿他们没法。宫帐军与幽州军也无法与周军主力骑兵决战;而且可能陷入合围境地。

只有将部族军也聚集起来,或许可以再号令一些五京京州军、属国军,大军南下,方可将周国未建成的城池作为突破点,撕破他们的战线。

如此聚兵至幽州,需要两个月。那时河流结冰,却也利于大辽军纵横驰骋。”

耶律璟颇有些疑惑犹豫:“据耶律休哥报,周军最多只有五万余精骑,加上一些受降的步骑,总共在河北十万多人,需要大辽兴师动众将部族军、京州军也调动?”

萧思温道:“以臣之见,几个月后,此线周军兵力可能增至三十万到四十万人!周军目前的迹象,是要举国之力与咱们拼命了!大辽只出一些轻骑,是无法化解危局的。”

耶律璟欠了欠身,有点坐不住的样子。不过他可能也怀疑萧思温危言耸听……南人为了个幽州,犯的着么?

萧思温又道:“臣以为,大辽如若不出动全力,周军下一步的目标是温榆河和桑干河的交汇处!大汗且看臣进献的图纸,此地在涿州东面靠东海那边。

桑干河直抵幽州,温渝河直抵西山、得胜口、居庸关。二河夹击幽州,成合围之势!如果让周军控制了此地,形势十分不好。”

有贵族嘀咕道:“幸好萧公不是周国人。”

萧思温摇头道:“在利用山川形势、攻守逐鹿谋略上,南人更擅长。诸位若懂围棋,便知一二。”

他回顾左右:“幽州,事关大辽国运!郭铁匠野心勃勃之辈,迟早要干这样的事,只是没料到那么快而已。

谋略是谋略,最终还得看各自的经营。周国内部也不是那么安稳简单,他们不计代价耗费无算,也可能出事儿。今后拼的不是谋略,而是经营。

从今往后,大辽各族应万众一心,共度难关!谁要在这时候居心叵测、隐私非公,谁便是大辽和大契丹族人的千古罪人!臣第一个为大汗前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耶律璟对萧思温的态度十分满意,毕竟是当着大辽最有权势的贵族们说的,萧思温要是很快就来对付大汗,肯定不得各族信任了。

第六百九十三章王师来了

冬季来临之前,津州这边下了一阵小雨。雨水淅淅沥沥,却将地上打湿,人马一踩,全是泥泞。

大路上陆续成群结队的百姓向津州城工地上赶来,都是些汉子,带着斗笠或草帽,扛着锄头?头等工具,还背着包裹。

高彦俦骑马来到人前,叫人询问这些百姓来干嘛的。

人群里有人嚷嚷道:“俺们自带了口粮,来徭役修城!将军留下俺们罢。”

“朝廷没忘河北,一年两次北征。乡亲们盼着王师来了,岂能不出分力气……”

高彦俦听罢大为动容,策马上前,跳下马抱拳拜道:“燕地义士深明大义,请受本将一拜!”又大声道,“本将乃蜀地高彦俦,将士们皆为蜀人,闻河北百姓深受辽人之害,敢不从征驱逐胡人?我等从数千里之外来……”

就在这时,一个武将走上前来,俯首在高彦俦的耳边轻声道:“陛下到津州来巡视了。”

高彦俦立刻转头问道:“到得何处?”

武将道:“快到了。”

高彦俦立刻招呼部将侯茂过来,说道:“你来安抚主动前来的百姓,但收入营地时要登记造册。这些人一般不会独自前来,都是乡里结伴,要他们的同乡证实身份。”

侯茂抱拳道:“末将明白。”

高彦俦立刻带人去迎接皇帝。

……郭绍在驿道上碰见了高彦俦的人马,迎面一群人纷纷下马弯腰抱拳执礼道:“恭迎陛下!”

“免礼。”郭绍道。

高彦俦又不动声色道:“下雨天寒,末将请陛下将息龙体。”

郭绍点头应付了一下。他身穿甲胄骑着马,头上没有遮掩。雨虽然下得很小,时间一长也浸透了盔甲衣衫,头盔和板甲上布满了水珠,帽檐下凝聚在一起的水珠时不时往下滴在脸上,凉意十足。

郭绍的脸色不太好,话也很少,只说道:“带朕看看建城的工事。”

他的音色很低,不过吐字比较厚重,听起来倒也叫人踏实。

“喏。”高彦俦抱拳应允,转身上马。

一行人缓缓骑马向河岸的一片工地走去,郭绍座下的黑马甩了甩头,把水珠甩得飞到空中。满地泥泞,马儿似乎也在表示不满。

高彦俦指着前面的一众百姓,将他们的来历缘由说了一通。

郭绍听罢称赞了一句,又道:“也得谨防奸细混入其中。”

高彦俦道:“末将已有提防。”

一行人绕城一圈,修建的城墙周长并不长,许多民壮正在冒雨运土,一些人抬着木舂在土墙上吆喝着使力。

接着人们来到一处地形较高的山坡上。一个工部官员下马来到郭绍马前,将一幅图纸呈送上来:“陛下所见城墙很小,这是临时的工事,皆听从军府的安排。”

郭绍拿着图看了一番,又眺望面前的工地。

实际上现在修的不是城墙,只是一道土墙,再以壕沟在外,仅仅算是临时的防御工事。因为马上要进入冬季了,建造城墙更加困难,时间也不够……辽军可能在冬季主动进攻,现在的准备便是为了冬季的防御;有个地方立足,囤积粮草和兵马。

等站稳了脚跟,才会重新在工事外面筑城。已经设立了行政建制,津州城迟早会建造起来的。

郭绍回顾左右道:“土墙工事要赶紧建立起来,高将军定要多派斥候在四下巡视。你们这里离涿州最远,若是耶律休哥前来袭扰,多半会选择津州为目标。”

高彦俦等忙拜道:“臣等谨遵圣旨。”

郭绍遥指蒙蒙细雨中的远处,又道:“等主城工事建起来,乡军会增援津州,在东北面围绕城池建堡垒,以交错两层部署,作为预警和外围攻防支点;剑南军主力坐镇中心,保卫粮仓。又有后方禁军精骑为援,可保津州安危。”

大伙儿纷纷附和一番,称皇帝运筹帷幄云云。

“驾!”郭绍轻踢马腹,从山坡上冲下去,众人见状也纷纷跟随上来。

郭绍进入工事区巡视,他瞧得十分仔细,连厕所和排水渠都有询问。还有军士和民夫的伙食、冬衣、住所等等。他来到一个草棚厨房里,从竹筐里拿起一块麦饼,撕了一块尝。

高彦俦急忙找了一条木凳上来,请郭绍上坐,于是皇帝便在一个草棚里,一手拿着一个麦饼,一手拿着一根树枝,在泥地上一面画一面讲述军府设计的战法。

诸将围在周围听着,时不时议论几句。

就在这时,听得外面有人说道:“陛下在房子里面。”

老将覃石头便带着一员传令兵走了进来,传令兵双手呈上一份奏报。郭绍将麦饼放在案板上,拿起奏报一看,说道:“幽州得到消息,辽国南院换人了,萧思温官复原职,接任南院大王。”

众将纷纷嚷道:“萧思温乃陛下手下败将!”“这厮非陛下对手……”

郭绍不置可否。当年先帝北伐,郭绍在涿州确实曾大败萧思温;但今年初攻幽州时,他发现萧思温很会收集消息,有针对地部署城防,并且行之有效。

郭绍没有打击众人的信心,由得他们鄙视萧思温;不过心里对此人并不轻视。郭绍没见过萧思温,但从战阵上两次接触看来:萧思温用兵不如辽国名将,对特定战场的嗅觉和经验都不足,但对大局形势的把握却非一般武将能比,而且比较开明,能够极快地学习改变方略……听说辽国皇室只和萧氏联姻,而且萧氏是指定的宰相之族,难怪谋略更胜其他契丹人一筹。

收了奏报,郭绍若无其事地继续巡视此地。

几天时间,他带着骑兵沿拒马河一线走了一个来回,重点实地看了两座城池的工事建造。十月初回到了禁军驻扎的涿州城。

进涿州城后,偶然之间,郭绍认出当年“陆神医”家的房子来,那座小院居然幸免于难,至今仍在。当年郭绍还是武将时,在这院子里诸国。

他侧目观望,发现院墙里晾着衣服,应该有人居住……但肯定不是陆家的人,陆神医已故,陆岚现在在东京。

物是人非,郭绍一时间倒蓦然生出一丝感概,默默地路过此地。他想起陆岚求他的事,果然萧思温到幽州来了,却不知带了家眷没有。

风雨里在泥泞难行的路上奔波数日,郭绍径直回了行宫。

涿州比起中原、江南的都市相距甚远,但总能找到比较好的房子作为行宫。郭绍沐浴更衣,到了卧房消停下来。

外面还下着小雨,郭绍想起那些工地,不禁小声骂了一句:“鬼天气!”

内宅十分安静,远远地能看到一些披甲带剑的侍卫在屋檐下慢慢地走动,他们二人一组,默默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卧房近处,只有宦官王忠和老将覃石头。

郭绍没带京娘出征、已禁欲许久,但此刻依旧沉静不下来,便是没法干别的事,来回踱了一阵还是走到地图前琢磨军务。

“相比耶律休哥,萧思温更趋于保守。”郭绍仿佛自言自语地说。

王忠适时地附和道:“陛下所言极是。”

郭绍看了他一眼,又低头沉思许久,有一种直觉涌上心头:辽军冬季会发动大规模反击!

很多时候,郭绍都凭直觉,正如射箭的准头凭的是感觉一样。那是一种微妙的东西,判断力没有多少理由,却很相信其可靠性……但最近的心境不太好,他从冥冥中捕捉到这种直觉,却无法自信。

或许,可以如此推论:如果辽军要用轻骑袭扰,耶律休哥用兵比萧思温更好;而在这种时候忽然换上萧思温,可能是在积蓄着什么大的动静!

郭绍抬起头看着窗外,细雨极低的声音让周围显得更加宁静……仿若死寂。

是的,这阵子拒马河北线大周军动静极大,辽军却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到叫人不相信辽人会坐视不管的地步。

暴风雨前的宁静。

郭绍看向覃石头:“兵曹司的人由你联络,有什么消息得立刻让我知道。”

覃石头忙道:“末将遵旨,在兵曹司易州分司放了几个兄弟,有啥事很快就能知道。”

郭绍又道:“最近上京那边或许会有消息报来。”

覃石头不明所以,有些敬畏地看着郭绍……好几次郭绍预见一下小事,覃石头都发现说得很准,但覃石头并不能想通皇帝是怎么知道的。

如果辽国要在冬季动员大军南下,现在可能就在各地开始聚兵了,这种动员规模很大,只要在上京的人用眼睛都能看出一些迹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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