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千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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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千娇- 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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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莲幽幽道:“郎君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一点事都办不好?”郭绍笑道:“不会。但玉莲还是那么小家子气,那点钱就让你担心成这样。”玉莲小声道:“也不是一点,要换作以前,那些定金就够我们花销一辈子了。”

“在家等我。”郭绍笑着从凳子上站起来,吩咐白仙姑,把京娘叫来一路,然后叫家丁准备马车和随从护卫。

那沈陈李织造在靠近内城东市那边,因为在一个方向,离郭府并不远。出府门往北走,过大相国寺后、走几条街就是东市;两处地方都在内城东南面。

京娘和郭绍一起同乘马车,她说道:“那商铺毕竟在别人地盘上,什么沈陈李商行,我们也不甚了解。不如在闹市口找一家茶楼,派人把那商行主人约出来在茶楼见面,就算她是个妇人也没甚不妥。”

郭绍采纳了京娘的建议,先随便找家酒茶楼,订了间雅座,然后派人去约商行的主人。京娘因为上次的事,现在出门更加谨慎,叫家丁散开,在这楼里和附近看着。

他们在房间里喝茶等了许久,一盏茶慢慢都凉了。这时来了个中年妇人,说要求见郭府主人。

那妇人被带进来之后,郭绍观之一声缎子,神情沉稳不似那一般的奴仆,又见她大概是四十余的年纪,便想起玉莲所述,此人可能就是孙大娘。难道孙大娘就是商行的女主人?

果然妇人一进来就作了个万福,垂眼道:“妾身叫孙大娘,拜见郭将军。”

郭绍道:“别客气了,请坐,咱们谈事罢。”

孙大娘却道:“今天却不是妾身来谈,我家主人已经到了。只不过主人寡居,不便露面,她叫妾身先向郭将军请罪,然后请郭将军移步到隔壁的房里相谈。”

郭绍听罢心道:这商行的女主人架子还真大,到了地方还叫我去拜见,弄得好像是她召见我似的。这世上寡妇多了,而且她既然出面操持生意,有什么不能见人?要是换作后世资本社会,什么集团公司的女董事还能拿拿架子;可在这个时代,金钱的作用也就那样,市井中挺好使,到了某个层次就不中用了,商人的地位也完全不能和文武官僚相提并论。

但既然都来了,郭绍也懒得和她一般见识,与个妇人计较个面子。当下便道:“也好,请你带路。”

当下便与京娘白仙姑一起,出这雅间,换个地方。

刚进茶间,却见那里面靠墙的地方拉上了一道帘子,里面隐隐有个人影。郭绍见状,只觉得此女真是矫情……这排场还不小,竟然在茶楼里见个人,还拿帘子遮着。而且这帘子显然不是茶楼里的东西,是她们自带的!

“妾身一介妇人,不好与男子相见,失礼之处请郭将军恕罪。”那人影在里面款款施礼。刚一开口顿时叫郭绍听得微微一愣,这声音非常清丽……呵呵,听起来她倒真有点矫情的资本。

郭绍道:“罢了,不过是些小节,我并不计较。”

那女子听罢赞道:“郭将军果然英雄气概,谈吐不俗。”

郭绍面露笑意,心道:我就说了一句话,哪里就能瞧出谈吐来了?

女子轻轻说道:“郭将军请坐。这外面的茶太脏,我就没叫人上茶。他日若有机会,妾身用清泉煮茶款待郭将军,以弥补今日之失礼。”

郭绍听罢又是觉得稀奇,茶楼里的茶只要没被人下毒,有啥喝不得的?这娘们有洁癖罢!幸好她家里有钱,不然生作这乱世的普通人家,看她如何嫌茶水脏。

郭绍道:“茶不喝了,话咱们得谈谈。我听说那笔生意买卖已经商量好,你们又反悔?却不知是怎么回事?”

女子不紧不慢,声音清幽,说道:“且容妾身解释,今日便是为此而来。这是我们商行自己人起了争执,却连累到了郭将军,实在抱歉得很。”

郭绍问道:“娘子不是商铺的东家么?怎生有人会擅作主张不经你的同意就反悔?”

第一百七十六章生来就矫情

屋中挂着一道浅绿色的丝面帘子,质感精细的料子却是与这里的摆设格格不入……在这样一间屋子里拉道帘子本就很碍眼。

那纱丝帘子有点透,可阳光是从外头照进来的、反光,郭绍在外面就不太看得清楚帘子后的光景,只能看个人影轮廓;不过那帘子里看外头应该比较清楚,外面光线好。

郭绍觉得这娘们很做作、排场还讲究。

不料就在这时,里面的女子忽然跪了下去,拜了一礼,幽幽道:“妾身今天出门来,就是来赔罪。请郭将军听妾身解释。”

那声音柔软清丽,郭绍见里面的影子,忙作出扶的动作:“使不得,夫人何必行此大礼?不就是一桩买卖么,因为我家里的人着急,我才来问问。快快请起,你先说说怎么回事罢。”

里面的人道了声谢爬起来,郭绍这才在凳子上坐下,准备听她说话。

此时此景,午后的阳光从木头窗户里照射进来,让这房间里的桌面泛着油腻的光。果然这地方不太干净,那桌面上没擦洗干净的油腻、却不知是上一拨客人洒了什么油脂汤水在上面。这地方是郭绍随意定的,正在闹市口,自然没有挑选,现在他才发现这楼开得大却不像什么讲究的地方,桌子上摆的茶壶和杯子都有缺口。

一时间,郭绍的心情完全转变。觉得拉的那道帘子也不突兀了,果然世上之事究竟是怎么个意思,其实是跟着人的心境走的么?

他寻思,人家一个寡妇做生意也不容易,见个男客人,不露面也情有可原。还有这地方本来就脏,女子要是有洁癖恐怕是不愿意喝这里的水,拿来待客也不愿意。

不过有的人确实比较矫情,她本身就是那样的人,不了解她的、猛地一下接触可能会很不习惯。就像今天见的这个妇人。

里面那女子的声音似乎带着吴语口音,这时便口齿清晰地轻声说道:“妾身名叫陈佳丽。”

郭绍听罢嘴角微微一动,却忍住没有出声,心下只觉这名字实在有点俗气,和她的娇气形象出入很大……他发现,此时但凡有点出身的女子名字反而很俗气;那些有好听又文艺名字的娘们,多半没什么出身。却不知何故。

陈佳丽继续说道:“我们‘沈陈李织造’顾名思义便是沈、陈、李三家联合的织造生意。三家世代联姻,其实是个商帮,不仅限经营织造之物。妾身是出身陈家的人,不过出嫁了、现在是沈家之妇,有的人也称我沈陈氏……所以我姓陈、却经营沈家的生意,娘家的经营我管不着了。

郭将军定想问,我既然是沈家的家主,为何约束不住下面的人……此间便有缘故。

先夫早已继承沈家家业,五年前娶的结发妻乃李家之女,并生有一子;可后来李氏过世了,他续弦、娶的便是妾身。先前,本来两家的意思、让先夫续弦也和李家联姻;可是他却执意要与我成婚……后来我们夫妇相敬如宾,相处很和睦。”陈佳丽说到这里、语气带着些许羞涩。

“而今四方分裂,各镇都设卡盘剥,生意并不好做。但大凡奇货都有利,我们把南唐国的丝织物、珍珠运到东京甚至幽州,就有利可图;从幽州再收购北方的珍贵毛皮、人参等货,运到东京、扬州、金陵也颇有薄利。所以我们的商行在天下有名之地都有铺面和马帮。去年先夫去了幽州,就为了多赚些钱……”

这时陈佳丽的声音便渐渐哽咽,语气十分悲痛,“不料那契丹人只不过看上了先夫身边的美妾,就杀人劫掠!先夫因此遇害。那契丹官府不仅不惩处凶手,还无耻地放俘虏回来、让我们拿钱去恕活着的人。其中有两个小妾也是陈家的人,娘家就拿钱过去把人赎回来了……可是……可是……”

她的声音发颤,似乎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人是回来了,那两个小娘却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妾身在人世二十余年,从来没见过如此残暴的事;就算那罪大恶极犯了死罪的人,也没有被如此对待!先夫被害前,不知遭受了怎样的羞辱和折磨……”

郭绍听罢不禁唏嘘感叹,表达了同情。

良久之后陈佳丽才回过神来,说道:“先夫亡故之后,理应是他的嫡子继承家业,可小儿才几岁;沈家这一脉只有几个堂兄弟。于是三家的人商议让我抚养小儿,并主持沈家的家业。

一面,李家人觉得小儿是李氏之妇所生,不愿意将家业交给沈家那些堂兄弟,更不太信得过我;一面,我娘家陈氏也觉得、我是沈家家主的正妻,理应抚养小儿继承家业;这边沈家的堂兄弟们也盯着。我虽是家主却是三面为难。”

陈佳丽悲伤道:“若是先夫在世,妾身何至于如此艰难?”

郭绍听罢说道:“原来如此,这生意太多人经手干涉了,确实容易扯皮。这么一说,并不能全怪陈夫人,我们那笔订单出现了点问题也情有可原。”

陈夫人道:“我早就听闻郭将军勇猛盖世,心有敬佩;何况这东京虽然繁华,各衙门职权不清,能够要挟欺负我们商人的人太多,若能结交到郭将军这样的人,岂不对沈陈李三家的生意都有好处?一点钱财又算得了什么。”

郭绍便道:“多谢陈夫人信得过我,言语很是诚意,没有那么些浮于表面的虚言。”

陈夫人道:“郭将军很有名气,我听过不少关于你的事,自然相信你的为人,岂能以虚言委蛇?”

她又道:“一开始,郭府派人到铺子上看货,我便得知那白仙姑是郭将军府上的。后来她嫌贵,去别的地方了……着实不是我们的价钱贵,那些货都是从南唐国、吴越国运来,沿途诸多关卡成本高居;但云锦等织造物,料子确实比周朝的好。东西好坏大伙都看得出来,好的自然贵。

既然有这样一个契机与郭府来往,我岂能为了赚钱就把客人推到别的地方?当下就派人去郭府商议,答应折半价,如此一来价钱比市面上便宜、东西又好,郭府自然没有选择别家的道理。当然这笔生意我们会赔不少钱,我倒是觉得值得。

不料今天上午我不在东市这边,那铺子上沈家的堂兄弟一看是赔本买卖,也不甚了解状况、便怀疑我从中谋私,当下拒绝交货。但这生意是我做主的,所以他们没有马上退定金、反悔这桩买卖。而是把麻烦推给了我……咱们反复无常本失礼在先,妾身便顾不得寡居遭人闲言,急忙派人约见郭府的人,欲亲自赔罪,处理这桩事。”

郭绍听了她一通详尽的解释,确是合情合理,心道自己这点心胸还是有的,不能因为别人有点错就抓住不放,又不是什么仇人。当下便大方地说道:“生意照做,货好、贵点理所当然。就按你们原先的定价,把契约重新写;原来那一份……”郭绍从怀里拿了出来,当面就撕了,将破纸往桌子上一丢了事。

陈夫人忙道:“不可,妾身这点事还是能解决的。西市和外城都有铺面,是我出嫁沈家时,娘家给的嫁妆,这些生意我一个人就能完全做主。明天我派人把货从我的铺面上运到郭府,先交付货物,既然我信得过郭将军,还写什么契约呢?”

郭绍道:“我堂堂禁军大将,还能欺负你个妇人?就这么说定了,价钱照定价;陈夫人要是再坚持,这买卖不做也罢,反正郭某不能贪你的便宜。”

“既然郭将军都这么说了……那好罢,便依您所言。”陈夫人说罢,又问,“郭将军买这么多丝织物,莫不是准备给卫王家的聘礼?”

郭绍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陈夫人浅笑道:“实不相瞒,咱们的生意主要就是和富贵人家买卖,东西虽好却贵。大名府卫王家和咱们也有生意来往的,卫王家的女子都很喜欢在我们那里订做各式各样的东西。”

她说罢唤孙大娘上前,悄悄说了几句话。郭绍没听清,不过因为离得近,听到了“拿些珠宝”等片言只语。

陈夫人吩咐了孙大娘,又道:“郭将军若信得过我,准备在聘礼上花多少钱财、先定个数,然后可以交给我们全权为您操办,必定能叫郭将军满意。”

郭绍一听,顿时觉得有意思,那些东西他本来就不太懂,那天想问高夫人也没来得及。要是有人帮忙料理,岂不省心?

当下便道:“如此也好。我回去问问家里的人,到时候派人告诉你。”

陈夫人笑道:“那便是了,只要郭将军派人言语一声,我先把东西运到府上,然后郭府再付钱也不迟。”

郭绍在这事儿上也不纠结,轻轻一拍桌面:“就这么说定了。反正我知道自个是不会赖账,这般干脆倒也省事!”

第一百七十七章暴殄天物

一番言谈,郭绍对陈夫人产生了不小的兴趣。不仅因她主动要求操办聘礼,还因她家的生意做到了辽国幽州、对契丹人有仇怨等等……这些信息迅速在郭绍心中化作一个念头:通过陈家的贸易来往详细打探辽国的地理军情。

但毕竟对陈夫人的底细还不甚了解,有些生意来往倒无甚要紧,但若涉及军国之事,郭绍还是比较谨慎。一时间他也没提起别的事,就商量了一番操办聘礼之事,便相互拜别。

……郭绍回到家里,把今天的事告诉玉莲,好让她安心。

不料就在这时,杨氏在旁边说的一句话让郭绍大为惊诧,她说:“陈佳丽,不是周娥皇的表姐么?”

“周娥皇便是南唐周宗的长女?”郭绍忍不住问道。

杨氏点头道:“正是,周娥皇在南唐国很有名,她叫周宪,娥皇是她的字。此前淮南没打仗时,周娥皇在扬州修补《霓裳羽衣曲》,还曾派人与我书信往来,谈论此曲。”

谈及周娥皇,郭绍当然知道便是大名鼎鼎的“大周后”!不过现在南唐国主还是李璟,周娥皇刚嫁给李璟的儿子不久、远没有封后。此女不仅在这个时代有名气,连千年后也很有名,连郭绍这种对历史一知半解只停留于教科书和影视的人都知道……当然大周后还没她妹妹小周后出名;小周后在后世闻名却并非她所愿,是受辱于宋太宗并作画留念之故,实在是被宋太宗羞辱了千年。

郭绍听罢叹道:“我真不知道你和南唐国宫里的人也有往来。据说那周娥皇才色俱佳,能歌善舞还能作诗,她既然会写信给你谈论音律,那么月娥(杨氏)在南唐国也有名罢?而且也是个才女?”

杨氏脸颊微微一红,轻轻说道:“妾身要是一点名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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