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道狂之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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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道狂之诗- 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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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师兄真正有多厉害,梅心树也要在入门一年之后才第一次亲眼见识到:那次师兄兴之所至,亲身到玄石武场指点同门后辈,还未有资格在该武场锻炼的梅心树,与一群同期弟子在外头观看。结果他们全都看得一身冷汗。

那样的剑法,已经不能用厉害去形容——因为他根本连看都看不明白,只知道武场上的所有人之于他,一个个就有如木偶一样。

梅心树当时就想:将来的武当派掌门,必然是这位师兄。

两年后,梅心树完成基本功的训练,就要开始选择自己的专长钻研。武当立派将近二百年,兵器传统虽以剑为尊,刀枪次之,但收入的各种大小外门兵器也不少,诸如长兵钩镰枪和燕子镋;双短兵如子午鸳鸯钺、风火轮、坚木拐和双匕首;重兵器如狼牙棒和铜锏;暗器如飞剑与月牙镖;以至软兵器像九节钢鞭、绳镖、长鞭……等等。

梅心树当然毫不考虑,一心一意就是要完成他心目中的飞索术。他为此分别苦练武当派的多种功夫:鞭术的挥击发劲法门;绳镖的收放变化;暗器的投掷手法与距离测算……并且努力将这些技能,都融合到他的家传飞索里。

因为师兄那句你的飞索打不死人,梅心树亦恍悟:真正的武道,不是街头打架玩意儿,是要玩命的。于是他用的兵器不管份量和杀伤力都大大提升了,绳索变成铁链,石头换作一双形如兽牙的镖刃。

——那双柄带铁环的弯刃短刀,据同门说是十几年前一位在锻炼里失手身亡的前辈遗留下来的,梅心树挑选兵器时,第一眼看见就选定了它们。

可是梅心树的修练路途却遇到了瓶颈。武当派虽然人多势众,毕竟练这类投掷软兵的人仍属少数。练的人少,练得专精的人自然也少,能够指点梅心树和跟他一起磨炼技术的同门并不多,这成了其中一个障碍。

可是梅心树面对最大的难题还不是这一点,而是他自己的心。

从前许多年,他习惯练的都是轻巧而不会致命的石头飞索;一下子换成铁链和钢刃,他在练习收放控制时,始终还是无法摆脱深刻的恐惧。每次把练习的力度和速度提升到最高,并且锻炼比较凶险的招式时,面对那朝着自己飞回来的锋利钢铁,他都压抑不了短暂闭目闪避的本能反应,常常就此无法完成招术。

梅心树为此苦恼不已。但他不愿意放弃。他已经把太多的人生投注在这武功上了。可是就差这一步……——要是不能以这武功成为高手,我就干脆不做高手也罢!

上武当山的第六年。某天夜里,梅心树又独自一人在空寂的练武场内,修练这件一直无法征服的兵刃。

这一晚师兄却也路过出现。他身边还跟着四个同门,梅心树认得这几个师兄,这伙人总是常常跟师兄走在一块,就像结党一样。当中有个身材高瘦得惊人、一颗头光秃秃、脸上刺了几道咒文的巫纪洪,外形很是显眼。梅心树知道,他跟师兄一样也是属于首蛇道。

不过无论师兄跟谁走在一起,看过去第一眼最注目的人,始终也是他。

梅心树点头向前辈们行了礼,又自行流着汗去练这铁链飞刃。师兄却停了下来站着看他。梅心树心里很焦急,不愿让师兄看见他害怕飞刃回卷时的丑态——要是世上只有一个人梅心树不想让他失望,这个人就是师兄。

看了一阵子,师兄带着同伴走近过来。

巫师弟,给他一包药。

他身边的巫纪洪答应,伸出大手掌,从腰带底下掏出一个小小的红色纸包,诡异地微笑着,将之交给梅心树。

吃了它,就不会怕。师兄说完就带着同门离去。

梅心树打开纸包。里面有十来颗小小的丹丸。

他用手指拈起一颗。想到刚才师兄那勉励的眼神,他毫不犹疑,就将这不明的丹丸放进嘴巴里。

◇◇◇◇

此后三年,梅心树脸上越来越多新伤疤,有一道削过眼皮的伤更几乎把他弄瞎。武当山以外的人看了,会以为这些伤疤都是在比试锻炼里给对手造成,其实全部是他自己的兵刃遗下的记录。

再过两年,梅心树脸上的伤疤没有再增加。他并且穿上了武当兵鸦道的黑色道服。

这些日子里,梅心树也开始跟师兄一伙人聚在一起。他很少说话,只是在听师兄说。师兄私底下却常常都嘲弄武当派和师父公孙清。梅心树觉得很奇怪。

我们这样,其实跟山里一群猴子有什么分别?师兄说得最多的是这句话:明明拥有比别人强大的力量,却不去夺取天下的荣耀,又有什么意义?每次师兄说这样的话,跟在他身边那些同门也就很兴奋。他们这伙人不时都悄悄聚集在后山的树林里,一起吃那些来历不明的药,因此情绪总是很高涨。后来梅心树才知道:这些药,来自师兄从真仙殿的禁库里偷取出来的物移教药方,并且交给巫纪洪往丹药房偷偷调制。

梅心树听了师兄的话,心里不大明白:师父不是说过,我们武当派再多准备几年,就会向整个武林下战书,宣告我们『天下无敌』的吗?师兄伸出他纹有奇异三角形刺青的手掌,拨一拨像丛云般的波浪乱发,神情似乎对这嗤之以鼻。

师父是个老糊涂。这个世界,比武林要大得多。梅心树听见师兄竟如此毫不避讳地骂师父公孙清,不禁吃了一惊。

梅师弟,我们是要追求成为最强的人吧?师兄继续说:那么你认为,有天你要杀人,是自己动手去杀;或是只要说一句话,就有人把他头颅送来给你,哪一个比较强?哪一种才是真正的力量?梅心树耸一耸眉毛。他从前混过街头,当然听得明白这话。他自己就曾经多次为了钱帮人出头打架。他又想起自己的父亲。那些官差和土豪,论单打独斗,没有一个能打得过他爹,但他爹却无法反抗地给这些人屈打而死……权力。

可是……梅心树又问:这岂非违背了我们武当的戒律吗?武当三戒之第三条,眼不见名位财帛之诱……自求道于天地间,禁止武当弟子以武道换取世俗的权位富贵。

狗屁。师兄站起来断然说:到我当了掌门,第一件事就是废了这条戒律。师兄这话简直大逆不道,但他说时那气度,令梅心树无法不折服。

不是说好要做到『天下无敌』的吗?假如天下间有一个你杀不了;有一件东西你不能拿到手;有一个地方你无法去,这算什么真正的『天下无敌』?梅心树看见站在山岩上师兄的身影,正散发出一股睥睨世人的王者之气。

师兄,你不是要……当皇帝吧?……皇帝算什么?师兄朝天举起拳头:我要当神。在他旁边的巫纪洪,兴奋地拍一拍光头。这时的他已经跟师兄一样,穿着褐蛇的制服。

尽我百欲。他扬一扬手里那卷同样从禁库偷出来的物移教经书:日月同辉!师兄却摇摇头:我才不要等死了之后,等什么『千世功成』。要当神,我就要在这一生。师兄简直是个疯子,梅心树想。却是一个令人不得不相信的疯子。

——跟着这个人,我就会得到我想要的光荣。

那一刻,梅心树下定了决心。

◇◇◇◇

两年多后,师父公孙清仙逝。可是结果师兄只成了副掌门。

然后便发生了那件事情。梅心树跟那伙同伴,都无法再见到被囚禁的师兄了。

就在事情发生的同一夜,巫纪洪来了找梅心树——当时梅心树吓了一跳,因为巫纪洪以褐蛇级数的轻功,能够潜近到梅心树背后攻击可及的距离,方才被梅心树察觉。

其他人都已走了。巫纪洪冷冷说。他那张用炭灰涂黑了的脸,半隐在黑暗之中,一双怪物似的大眼睛在夜里反射着月光。

一身冷汗的梅心树,拿着几乎就要发射出的铁链飞刃,打量着巫纪洪。只见他背后和腰间都带着要远行的包袱,身后还挂着一个长布包。

我只问一次:你要跟我走吗?巫纪洪问的时候凝视着梅心树。平日行径带点疯狂的他,此刻眼神非常热切,确实很渴望梅心树答应。

有意义吗?梅心树垂着带有伤疤的眼睛。

巫纪洪取下背后长布包,褪去那布套。梅心树认出来,是师兄的佩剑。

到了外面,我们就去实践他所说的事。巫纪洪坚定的说:去夺取世间的力量。假如他都不行,就凭我们两个……你认为像他这样的男人,被人囚禁一生会是他的命运吗?巫纪洪抚摸着那柄武当长剑说:我希望在他出山的那一天,我已经为他作了最好的准备,让他追回这些失去的日子。梅心树听得动容。他回想起第一次跟师兄在襄阳的相遇。也想起当天那个站在山岩上、举拳向天的狂傲身影。

梅心树伸出手来,跟巫纪洪——也就是后来的波龙术王——坚实地相握。

你要带些什么走吗?巫纪洪问。我可以等你收拾。带这个便够了。

梅心树扬一扬手上的铁链。

反正我来武当山的时候,也只带着这么一件东西。◇◇◇◇

此刻梅心树就拿着这唯一从武当山带出来的东西,一步一步朝着荆裂走过去,直到前方大约两丈余之处就停下来。

荆裂仍然半跪着,把沉重的倭刀垂到地上,争取让已经负荷太多的左腿多休息一刻。他同时调整呼吸,尽量恢复刚才舍身一击所消耗的气力。

荆裂密切注视着接近中的梅心树,同时用眼目的余光留意躺在二人之间的薛九牛。他瞥见这小子的身影在地上挣扎得很慢,连坐都坐不起来。痛苦的咳嗽里带着像呕吐的声音,听得出正在吐血。

荆裂先前已见识过梅心树在马上发出的飞击,知道有多猛多重。薛九牛即使没被打中要害,身体也不可能撑得太久。

——在这儿拖得越久,他活着回县城的机会就越渺茫。

可是正因为紧急,才更不可以把焦虑写在脸上。荆裂不正眼瞧一瞧薛九牛,正是这原因。

你刚才说这是我希望的,是什么意思?梅心树隔远冷冷地问。

从昨晚开始,你就想跟我单挑。荆裂回答:否则刚才你不会只叫那两个家伙动手。我不是想跟你单挑。只是觉得不值得加入出手而已。梅心树说到这儿不禁沉默下来。事实证明他判断错误了:以为眼前只是一个只剩半条人命的敌人,结果却是两个部下变成死人,而对手却还好端端地呼吸着。

这是差不多的事情吧?荆裂咧着牙齿:我知道为什么。因为你心里的自己,始终是武当弟子。这句话说中了梅心树深藏的心事,他无法否认。已经很久没有人用武当弟子来称呼他了。他心里有一股异样的怀念感觉。

梅心树离开武当山后,偶尔也听闻武当兵鸦道四出远征的消息。没能跟随着他们与天下武者交锋,他心内不无遗憾。

可是我不明白。荆裂又说:你不像是会跟着这伙人作恶的人。为了什么?钱吗?女人?这深深刺激了梅心树。他帮助师兄波龙术王扩张势力,虽然从来没有亲身参予烧杀抢掠、以仿仙散榨取钱财、收集幽奴人头等勾当,但他没有天真得以为自己一双手就很干净。他不否认自己堕落了,但心里一直念着一个无愧的理由。

——这一切,是为了准备让那个人再兴。只要是为他,我被人视作恶魔都不在乎。

——可是别用那些细小的欲望来量度我干的事。这侮辱了我,也侮辱了他。

有些事情,我不打算让人明白。梅心树说着,右手舞起铁链弯刃,在身侧转着小圈,渐渐加快。

荆裂知道对话已经结束了。他拖着倭刀,缓缓伸直腿站起来。

挥着铁链的梅心树,又再踏前来。

铁链飞刃的最压倒优势,自是在长距离上。荆裂曾迎受他两次攻击,知道他都是选在大约一丈半之距发动,应该就是这兵器最长的杀伤距离——即使一击不中,敌人直冲过来,他也有较充裕的时间距离作第二度攻击。

——荆裂这个估计非常接近事实:梅心树这条铁链共长十七尺,预留约三尺在双手间操作,加上弯刃本身的长度,也就有大约十五尺的攻击范围。

荆裂本身也有使用近似的兵器,但远未如梅心树般厉害,那铁链枪头主要是作扰敌之用。他想此人必然长期专注地锻炼这兵刃,才有这般造诣,就算是飞虹先生八大绝里的摧心飞挝,也不知能否跟这飞刃一拼。

而此刻他手上只有一柄倭刀。虽然在长度上已经比先前的砍刀增加了一截,但跟眼前敌人的长长铁链还差了大段距离。

假如荆裂有双兵刃的话,还可以牺牲一柄去缠住铁链,再冲近以另一柄取胜,可是现在的荆裂只剩一条手臂可用;闪避就更加不可行,他只有一边腿,无法在移动中平衡,躲避只会死得更快。

荆裂仔细看梅心树两手之间那束铁链,其实比小指头还细一圈——十七尺之长,当然不能造得太粗,否则太沉重根本飞不远,那长度就失去意义了。

荆裂想,这样的粗幼,假如以刚才那舍身一刀的威力,要凌空斩断它并非不可能……可是不行。那赌上一切的舍身技,并没有接续的后着。要么不用,一用就一定是用在杀敌决胜。不可用来斩铁链,只可斩在敌人身上。

要如何对抗梅心树的长距第一击,成了荆裂的大难题。

而这攻击已经快要来了。梅心树又再多踏前一步。

他身周就如存在一个无影无形的一丈半杀伤圈,这圈子的边缘正逐步朝荆裂接近。

梅心树没半点儿急躁。他知道形势站在自己这边。只要好好地调适步伐和距离,确切地发出他从小磨炼的绝技,一切就会结束。

——你没有从山崖跌死,捱到这儿才死在我手上,也算是一种幸福吧。

已经接近到十八尺。荆裂又再低蹲前倾,垂臂架刀下方,摆出与先前一样的准备姿势。

梅心树看了,没有动一动眉头。

——对方摆什么架式也是一样。

荆裂迅速地看了薛九牛一眼。只见他背项的呼吸起伏很弱。身下散出大滩鲜血。

此刻荆裂能称作优势的只有两点:一是拿回了自己熟用而又更长的兵刃;二是之前梅心树分了心,没有看到他那飞身旋体的刀招是怎样发出的。

这两点,都是薛九牛用鲜血换回来。

——为了他,要必胜。

这是荆裂的人生里,第一次如此强烈地因为另一个人,产生求胜的欲望。

明明是极凶险的劣势,荆裂却感到心里一股前所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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