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小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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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婢-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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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妈妈是先头大夫人张氏的陪嫁丫鬟,贴身伺候亲密无间,只可惜张氏遇人不淑,大老爷沈熙为人放诞好色,侍妾美婢十来个还不满足,在青楼跟人争风吃醋,把怀胎八月的张氏气得下红不止,没多时就去了。

秦妈妈身为陪嫁,从此就没了立身之处,被调到这大厨房来管柴炭房,平时为人都是淡淡的,却因为通身的气派容貌惹得几个婆娘嫉恨不已。

何大家的刚说完酸话,转头却见门廊外,吴管事正痴迷迷的看着秦妈妈的背影出神,顿时气往上冲,冷冷的哼了一声。

总掌大厨房的吴管事这才如梦初醒,假正经的干咳一声,背着手开始四处巡视,走到何大家的身边,隐秘的朝她飞了个眼,却换来她一个吃醋的白眼。吴管事上下拈着鼠须,一双昏黄老眼直勾勾的盯着她丰满的胸,嘴角笑容变为更为淫猥。

广晟骑着马回到府上,一进自己的院门就发觉气氛不对,看院门的小幺儿面色惊惶、脸带泪痕,他心中明白了几分,脚步却丝毫不见停顿。

才进正房,劈头就是一个汝窑的瓷瓶砸了过来,他头一偏,瓷瓶落到地上碎成几截,一块残片划破了他的脸,鲜血蜿蜒而下。

“逆子!你还知道回来!”

一声怒喝,宛如春雷初绽。

抬头看时,正堂中央坐着的,正是他的父亲,二老爷沈源。

广晟默然的看着他,也不行礼,也不见害怕,神色之间一派泰然。一旁的两个壮仆不动声色的上前来,一人一脚踢中他的膝弯,让他跌跪在地。

“你这个孽障,这么多天才晓得回来!”

沈源面若寒冰,以毫不掩饰的憎恶神情,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就是这个眼神……象看见脏东西一样的鄙夷,这就是自己的生身之父!

广晟的内心无声冷笑着,跪在地上也不再起身。

“你文不成武不就,跟着胡朋狗友到处鬼混!看看你的兄弟姐妹,哪一个如你一样顽劣不孝!”

沈源的怒喝声震慑人心,十来位美貌的侍婢挤在廊下门前垂手伺候,各个都是面色惨白,瑟瑟发抖。

“说!这几天到底去哪了?”

广晟抬起头,俊逸绝美的容颜上破了个小小的血口,嫣红之色蜿蜒而下,更显出一种妖异之美。他凝望自己的父亲,眼神带着淡淡的讥诮,却因黑色乱发遮盖着,没有被沈源看见。

仿佛受不了他的眼神和容貌,狠狠的别过头去,面上嫌恶之色更盛。

这张脸……象极了那个女人!

沈源想到这里,心中更觉得腻歪,眼角余光瞥见地上那跪得笔直的人影,恨不得一个窝心脚踢上去。

这时广晟的贴身小厮李贵也被押了上来,他先还不说,被狠狠的扇了一顿耳光打得满嘴是血,这才哆嗦着招供道:“少爷先是跟几位公子去赛马,随后去了城外锦乡伯家别院,就打发小的回自己家探亲……”

锦乡伯家庶子众多,生在绮罗膏粱之家,嫡母又贤惠可亲,于是肆无忌惮的到城外别院聚众赏玩,荒淫无度,在京城权贵圈里都是个大丑闻。

他偷眼望去,见沈源已是气得额现青筋,更加害怕,带着哭腔道:“少爷在那住了两天,奴才去苦苦劝了,随后去了岳香书楼看秦大家的戏‘游园惊梦’……”

沈源的脸色更黑了——这个叫秦遥的戏子最近红透整个应天府,连达官贵人都争着请他去唱堂会,王府公卿家的妇人也有迷他迷得神魂颠倒的。沈源一向以清正严谨的门风自傲,听到这种人的名字都觉得污了耳朵,不由的怒气更添三分。

“接下来呢?”

他沉声逼问道。

“少爷,少爷又去了万花楼,住了五天。”

李贵受不住他的凛冽威压,一口气把最可怕的都说了出口。

顿时周围鸦雀无声,静得可怕。

官宦之家多纨绔,可无论是在别院怎么荒唐,那也算是探访亲友;至于花钱去追捧戏子也是桩小事,可现在四少爷以青楼为家,一住好些天,这简直是肆无忌惮了!

侍女哆嗦的上前奉茶,震怒中的沈源干脆连托盘带滚水茶杯一起朝着广晟头上砸去。

“果然是贱人生的下贱胚子!”

第十一章 隐藏

广晟不躲不闪,瓷器、滚水和描金漆盘一齐砸到他头上,他顿时觉得眼前一黑,鲜血随着额头流了下来,模糊了眼眶,眼前所见皆为狰狞的红色。

再怎样的重击,都比不过那一句嫌恶而失望的话——

贱人生的下贱胚子……

满室里灯光明灿华耀,广晟却只觉得无边的浓黑席卷而来,周围的侍女惊呼着却无一人上前来扶,那人儒雅而严峻的面容看也不看他,只是嘴唇在张合——广晟已经无心去听他说什么了。

贱人生的下贱胚子吗?

这一刻他几乎想大笑出声,无边的怨愤奔涌在全身血脉之间,激荡不能自已!

他双手死死扣住地上的砖缝,指甲出血皮开肉绽也浑然不觉,只是低下头,将眼底的所有情绪遮盖。

沈源训斥了半天,见他仍是木然跪在地上,半点也不认错求饶,心中更是大怒,冷然道:“拿家法来!”

随即就有两个壮仆拿来藤条,油亮发黑的七八股缠绕而成,让人看了就心里一紧。

“四十下!”

沈源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两人略见迟疑,这里众人围观,实在对四少爷的脸面有碍,是否要拖出去……

“没听到我的话吗?”

不怒而威的嗓音吓得两人连忙领命,拖来两条春凳,把人压在上面正要行家法,却听门廊外有人轻唤道:“且慢!”

缓步而来的是二夫人王氏,身着蜜合色吉祥如意纹褙子,玫瑰紫滚金边十二幅绣裙,只是随意盘了个圆髻,脑后只一柄金簪,一颗南珠足有莲子米大,熠熠柔光衬得她肌肤白净细腻,只眼角的几道细纹显出年龄。

她款款而来,举止之间说不尽的高贵娴雅,身后跟着一名石青锦衣直缀,满身书卷气的青年,他双目清澈而又温暖,让人见而望俗,看到这满地凌乱,只是略皱了下眉。

“给二夫人、大少爷请安!”

泥塑木雕般的丫鬟婢女们好似突然开了窍,莺声燕语的上前伺候请安。

“你们怎么来了?”

沈源看到妻儿到来,顿时脸色和蔼了许多,王氏快步上前,挺身拦到广晟身前,恳切劝阻道:“老爷,晟儿他年纪轻不懂事,你就饶了他这回罢!”

“哼,他从小就顽劣放诞,如今越来越放肆,这次若不给他个教训,只怕他能把天都捅破!”

沈源越说越气,摇头不允道:“夫人你让开,今天这四十下家法他是免不了的!”

王氏急忙摇头,竟是护得更紧,“老爷,晟儿成今天这模样,也是我管教不力,你若是罚就罚妾身吧——他还年轻,慢慢着教就懂事了。”

“这怎么能怪你呢!这么多年来,你对他视如己出,养育教导他花了多少心血?他哪怕是有一分良知,就该跟着仁儿平儿好好念书,不说考什么功名,也要知书明理才是。可他呢,越大越是有能耐了,居然把万花楼当家了,寻花问柳好不快活!”

王氏一提裙裾,竟似要跪下,沈源连忙起身搀扶,“夫人!何至于这样!你就是太心慈了……唉,也罢也罢!”

他厌恶的看向广晟,“念在你母亲一片慈善,这家法先寄下,你给我滚到祠堂里去跪着忏悔,三天不准出来!”

一旁的大少爷广仁连忙上前,把捆得结实的广晟扶下春凳,见他手腕已被扯出血痕,又一头一脸的血,连忙让人拿干净绢布和创药来。

这般闹腾了一个多时辰,已到了晚膳时分,沈源见到大儿子垂手侍立,霁颜笑道:“今天颜先生来给我看你的窗课本子,说是大有进益,这科很可以去试试。”

他平素谦逊低调,对儿女也算是个严父,但说起嫡长子广仁便是老怀大畅,广仁不仅性情沉稳,且极是聪慧好学,教他课业的颜先生私下告诉他,这科下场中举的可能极大。

王氏笑着拉了他的衣袖,调侃道:“老爷说起读书便是一顿训诫,您要是不饿,妾身可是饥肠辘辘了,就算是仁哥儿,他今日下午读了两个时辰的书,又练了一会骑射,只怕也是前胸贴后背了。”

一家三口说说笑笑的离开,只剩下广晟一人孤零零的站在原地,形容狼狈,周围的婢女窃窃私语着,谁都不打算近前服侍他。

“四少爷,您该去跪祠堂了。”

老女人不阴不阳的笑声在耳边响起,他转头看,正是王氏身边的姚妈妈。

祠堂里光线昏暗,宽阔的空间只剩下两盏香烛,影影重重的光线,弥漫幽幽檀香,环视四周,宽阔寂静得可怕。

广晟并没有老老实实的跪在案前蒲团上,而是一个人背靠柱子席地而坐,闭上眼静静的回想这几天的事。

只要一闭眼,那刀光剑影的雪亮、鲜血四溅的艳红便浮现在眼前,久久不散。

终究是第一次杀人,即使是弓马娴熟,武艺不差,仍然免不了心里紧张,被人背后偷袭,砍中了手臂。

很深、很长一条伤口,狠狠的被阔口刀砍中,那凶神恶煞的反贼一鼓作气横刀再杀,若不是同伴还算经验丰富,一把将他推开,只怕那时就了结了性命。

即使是那时死在乱斗之中,只怕他的身份也不得公开,而这府里的上下人等,也不会为他掉一滴眼泪吧?

摇了摇头,挥去这些缠绕心头的阴霾,他嘴角微微扬起,又有些自豪与畅快。

跟着一帮酒肉朋友混到锦乡侯的城外庄子上,趁他们荒淫作乐的时候,自己已经做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场大事,虽然不能公诸于众,却足够反复咀嚼回味了。

下一次,下一次一定会找到更好的机会,真刀实枪搏出个未来!

总有一天,他要让这些践踏、欺侮他的人们,得到应有的报应!

他正在沉思间,只听祠堂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疾吹而入的夜风险些把两枝香烛吹灭。

“谁?”

他警觉的回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瘦小的身影,罩在一袭异常肥大的袍子里,显得分外滑稽,她吃力的低着头,提着一只大大的食盒。

是来送饭的?

怎么从未见过这名婢女?

来人在他思考间走近:巴掌大的小脸被油灰和黑炭弄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瘦小得可以被风吹走,行动缓慢笨拙,看着就不是近身伺候人的。

“你是哪里的?”

“大厨房。”

少女抬起偶,一双黑嗔嗔的眸子晶莹闪亮,好似并不惧怕他。

小古觉得今天真是不顺。

运炭的马车每旬的今日必开,今天的货尤其多,那个新来的玉霞儿装腔作势推说头疼,她跟初兰两个人忙了大半天终于搬完,正是腰酸背痛,又被塞了个烫手山芋——去给关在祠堂的四少爷送饭。

原本这是事是怎么也轮不到她的,广晟房里自有多位丫鬟,没想到拖到晚膳用完,才有一个妖妖娇娇的二等丫鬟来,漫不经心的让厨房的人送去祠堂,就跑去别处闲聊说笑去了。

厨房也没人肯管这茬——若是大少爷肯定是抢着送去,其他少爷那边他们也不敢过分怠慢,但四少爷……谁都知道他是神憎鬼厌的一个,给他送饭不但捞不着什么好,不幸被扫中台风尾那就呜呼哀哉了。

但饭总不能不送,又是玉霞儿这妮子,笑着跑去吴管事那边说什么“小古姐姐最是沉默稳重,不会惹事,她去送饭最为妥当”——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她最笨最蠢最好欺负,又闹不出什么事来”。

小古想到今夜“金兰会”又要秘密聚集,心中只想快些把这事做完。

她把食盒拿到广晟跟前,直楞楞的也不行礼,“四少爷请用。”

广晟也不去跟粗使丫头计较,接过食盒的瞬间,他的瞳孔因诧异而睁大了——

两人双手接触的瞬间,他感受到她指间的薄茧,这感觉无比熟悉——分明是常年练习武器所致!

第十二章 双杀

他悚然一惊,伸出手快如闪电的扣住她的脖子,“说,是谁派你来的?”

小古仰起头,费力的咳嗽着,却是呼吸困难,几乎要背过气去,“吴管事……”

广晟恍惚记得有这么个人,但是圆是扁一概没留心,他手下维持力道,“他派你来做什么?”

“送饭。”

“你原本是哪里的?”

“大厨房,柴炭间……”

眼看她几乎要翻白眼昏厥,广晟这才松开两分,“平时做什么的?”

“劈、劈柴。”

原来是成天拿斧头的!怪不得手上会起那样的茧子。

广晟彻底松手,少女从桎梏中被解放,身子一歪也跌坐在地上,她好似被吓呆了,整个人眼神都直勾勾的。

广晟吓了一跳,暗骂自己手重,连忙拿起食盒里的鸡汤给她灌了两口,没想到少女突然喷了他一头一脸。

“你……!”

还没等他发作,小古又干呕了两声,“这鸡汤馊了。”

广晟拿过剩下的半碗到鼻端一闻,果然是一股不新鲜的酸馊味道,他冷冷一笑,就要把碗掷在地上,谁知手指刚离开碗边,就见一道敏捷身影扑了上来,惊险的一把接住了碗——由于用力前倾,小古失去平衡,整个人扑倒在他身上。

温温软软的身躯,又轻又瘦又笨拙,就这么压在他身上,正好碰到了手臂伤口。

广晟痛得眼前一阵发黑,睁眼时,那个蠢笨的小丫鬟正骑坐在他身上,傻楞楞的、扑闪着眼睛看他。

真是……要命啊!

心中哀号,他低喝道:“快下来!”

少女茫然的看着他,双腿蹬动着,反而更加磨蹭伤处。

广晟忍无可忍,一把将她拎起,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来,随即又低咒一声——额头的伤口又裂开了。

“我,我来伺候少爷您包扎。”

小小的嗓音怯弱的说道。

“不必了,再给你伺候下去,我一条小命就彻底没了!”

广晟没好气的说道,抹一把头上流下的血,那嫣红让他更加烦躁。

小古不由分说,一把拽住他的衣袖,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动手撕成了四条,替他牢牢缠住整个头颅——包扎精细得象一只蓝色圆蛋。

小古低下头,拼命掩饰嘴角抽搐的笑意——叫你再凶,叫你再轻薄我,叫你把我掐个半死!

小女子报仇,三天都不晚!

广晟摸着圆呼呼的头,实在觉得别扭,却听那丫头又大呼小叫道:“四少爷您手臂上也有……”

嘶啦一声,另一条袖子也宣告阵亡。

“你别乱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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