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罢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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妆罢山河-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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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胥云朦朦胧胧睁开眼睛,转过身去,这屋无光,但是窗外有月,门大开着,风进来了,她床头赫然站了一黑幽幽身影,这人影衣衫随风飘展起来,如鬼魅阴森森突临,凄凉冷月照于他苍白面上,幽黑眸子带着无边森寒正直愣愣盯着她,颈上那冰寒的东西使得裴胥云颈脖微有些疼痛。裴胥云怔怔看了半响,突然一声惊叫。
“啊——”
这凄厉叫声在这浩大寂静寺院之中犹是惊悚,不过片刻后厢房中几屋灯火相继亮起,就连知客僧庐之中也相继燃起星星灯火。裴夫人胆胆战战起身,在一众丫头婆子拥簇下了出了院门,幽静寺院之中一轮冷月似水,一溜厢房檐下已经点起了数十盏灯笼,忽悠悠随了北风转动,院中许多穿了单衣的丫头婆子站了一地。
苏妈妈几步上了前来,脸上惨白,犹如见鬼了似的,裴夫人正要说教几句,这也太没体统,裴府乃燕京最顶尖侯门,名声最是要紧,这般外寺厢房之中虽无外人,但是丫头们仅穿了单衣站在院中,成何体统?以后二小姐嫁进王府,指不定会有人拿这个做说词,没得下了二小姐的脸面。
可苏妈妈已是紧紧握了她的手,低声说道:“夫人,是二小姐。”
裴夫人一惊,只觉得这会连脚步都踉跄起来,若不是苏妈妈劲大,硬生生拽住了,她只怕要跌倒在地了。裴府与忻王府联姻在即,多少人眼红盯着,眼见皇上身子骨越发不济,忻王承继大宝已是提上日程,她女儿荣华的日子只在眼前了,竟是出了这一事若是宣扬出去,那还得了?裴夫人冷冷看了一眼院中索索发抖的丫头婆子们,阴森森对苏妈妈说道:“你做得好。”
无论出了什么事,只要关了内宅大门,息了所有声音,总归还是有生机的。
裴夫人微颤颤在苏妈妈搀扶下往二小姐裴胥云厢房走去,门大开着,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冲鼻血腥气,裴胥云身边大丫头青翠那铺上满满是血,沿着地面如小溪延伸过来,直至门边。那丫头脖子上破了好大一个洞,就这样仰面躺着,昏黄灯火照在她青白面上,分明还带了一抹诡异的微笑。
裴夫人也忍不住“啊”一声尖叫,几乎要晕厥在地上,苏妈妈狠狠掐了她虎口一把,她这才手扶了门框,微颤颤站住了,往里间看过去。
隆庆寺厢房舍塌上青色幔帐混乱垂着,里头隐隐有一个人。裴夫人几步过去,一把揭开那青色幔帐。她女儿裴胥云紧紧缩在床里头,身上仅着了一件细滑单衣,小脸上一片苍白,雪白颈脖之上隐隐有一道骇人血线。裴胥云看见有人揭了幔帐,又是一声尖叫。
裴夫人一把将女儿搂进怀里,裴胥云这才看清是母亲,于是紧紧缩在裴夫人怀中,光溜溜纤白手臂直直指向前方,惊恐叫道:“娘,娘,是他他杀了青翠”
裴夫人顺着女儿手指看过去,这才发现里间厢房角落里还跪着一个人,因是在角落里,她也看不清那人面容,但是仅凭了身形就知道这人必是一个男子,她这会却是无比镇静下来,女儿还小,还需她撑着,她冷静让苏妈妈将架子上的灯往前里挪了几寸,便看见那人面容。
那人已是上了年纪,两鬓皆有些发白,着了一身灰布衣衫,平素总是默默站在大少爷裴胥青身边,等闲不会吱声,永远如他主子那样温煦尔雅了。而这时却满面苍白,双眸无光,恍是一下就老了数十岁似的,静默无声跪在角落里,他身边地上还放了一柄带血长剑。

第八章 好差事

裴夫人尖细指甲死死抠进床板里,紧紧盯着地上跪着的那人,心思纷迭如潮涌从眼前过。
她娘家威远侯府也是燕京一把手指数得着高门大户,当年自己以二八最好年华嫁进裴府做续弦,谁也不看好,就连她自己心里都难受过,可是洞房花烛夜,掀开盖头那人无双风姿只一刹那就惊了她的心,原来她的夫君是这般人杰。心惶惶颤颤的,所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就这那时就有了定夺。
可是接下的岁月却如一把锋利的刀,将她如水温柔情怀慢慢消薄。她心动那人面上淡雅温煦如水,里子却冰寒冷淡,她永远都触不到他的内心,他与她隔着千万里的距离,就连她为他生得一双儿女也不得他欢心。他所在意所喜欢只有那一位留下的一双儿女,尤其是裴府大少爷裴胥青,人人都知道这是他的眼珠子,从来是排在所有人的前头的,即便是青竹院的一个三等奴才都被她手下的一等管事得脸。
她也争过了,也愤怒过,这一场与死人的争斗却最终在岁月的消磨中慢慢沉寂了下来。看着她的夫君大人从一个正四品太仆寺少卿爬到了内阁首辅的高位,权倾了半边山河,虽然眼下因避嫌从首辅高位退下来了,挂了太师虚职,可是谁不知道满朝文武有半数皆是他裴阁老的门人学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滔天权势依旧,风光丝毫不减。她也渐渐习惯于这一荣耀,在燕京一众贵夫人群一片阿谀奉承声中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眼下她一双儿女慢慢长大长大,眼见她的女儿就要踏上九重宫阙了,却出了这样的事若是忻王知道了这事,后果简直不可想象,她女儿的一辈子就毁了。这不是要了她母女的命,又是什么?不管面前这老奴才是因为何事进了小姐的厢房,还杀了人,这般嚣张做法,分明就是不把她们母女放在眼里裴胥青实在太过分了。
积压多年的怒火在这日已是压制不住了。裴夫人狠狠盯着丁仲,冷森森说道:“丁师傅,你是不是要给我一个说法?”
丁仲从裴胥云发出那一声尖叫开始已是乱了分寸,转头一看,这才发现墙角里还死了一个人,还未等抽身退出,梨香院的好几个丫头婆子已经涌进来了,他就这样众目睽睽之下被抓了正行,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他此时心里已是不能用愤怒来形容了,这局布得太恰到好处,他实在是有些昏了头,急功心切,就这样踏入了这必死局中。丁仲在裴府已是做了大半辈子的奴才,自是心知肚明现在裴夫人与裴胥青之间矛盾,没冲突时候两方尚冷冷淡淡,现在出了他这件事,裴夫人怎会轻易饶他?
想他丁仲活了大半辈子,竟是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自己名声全毁不说,还连累了小姐,裴府与忻王联姻只怕也会蒙上些阴影。真是一招行错,万死都不能赎回了。
丁仲只觉得心灰意冷,磕了一个头,说道:“老奴无话可说,烦恼夫人请大少爷过来一趟。”
裴夫人不由嗤嗤冷笑,瞧,就是这样的,出了这样事情,这狗奴才心里就只知道裴胥青这个主子,压根就不把她放在眼里裴夫人微颤颤伸手招了苏妈妈来,说道:“让刘心武多带些人手进来,尽管乱棍打死他”
苏妈妈心里一惊,有心想劝说几句,可是她这主子在气头上,哪能听得进去话?只得出了厢房,叫了几个蛮力婆子进来,扭了丁仲,送到厢房外头,低声对外管事刘心武交代几句,万不可真将人打死了,一定要留一口气,等回府了,再做定夺。
苏妈妈将这事办妥了,回厢房看见青翠那骇人死相,只觉得毛骨悚然。眼见她家主子在低声劝慰二小姐,显然尚无心思处理这事,只得壮胆低声询问道:“夫人,您看,这青翠”
裴夫人看着青翠那死相,脸色又白了三分,到底在这豪门内宅当了多年家,很快心里就有了主意,低声对苏妈妈吩咐几句,命人几个得力婆子将青翠用席子裹了,连夜运下山去,对隆庆寺住持只说是一个丫头得了急病,等闲耽搁不得,要赶紧回府了。至于夜半尖叫一事,不过是一个丫头梦魔了,惊了寺院清净,还望多担待,云云。
苏妈妈得命下去办事。裴夫人亲自搀了裴胥云回到自己厢房里头,守着她睡熟了,方才出了厢房。
苏妈妈已经将诸事办妥,一院子的丫头婆子也都关了起来。
天已是蒙蒙亮了,山上初冬的寒气已经渐渐有了凛冽的味道,裴夫人看了看空落落的厢房,那刺鼻的血腥气似乎仍在,只一夜间,这世外清净之地就多了鬼魅阴森之气。
苏妈妈在一边低声回话:“夫人,住持那边已经说好了,车辆人手也都已经准备好了,夫人您看,什么时候走?还有厢房里关的那些丫头婆子是不是也要一并带回去?”
裴夫人半夜未曾睡好,脸色有些苍白,好似一下就老了几岁,眼角细纹都清晰可见了。略有些疲倦说道:“还是等二小姐醒了再走吧,厢房里关的那些丫头婆子先就近送到咱们在玉华山的庄子里去,等二小姐的婚事过了,再处置不晚。几个先进来与丁仲撞了面的你亲自去办,勿要干净利索些,不要出了纰漏。”
苏妈妈脸色一凛,知道这是放了狠话了。那几个先进来与丁仲撞了面恐是不能留全了,只怕多是要灌了哑药打发到外面去了。她微曲了身子,退下去办事。
卯时时,隆庆寺出了四五辆灰白马车,俱都是围得严严实实的,往玉华山裴府的山庄而去。
四红几个关在一起,至半夜起就没有安心过,她们几个虽然没有近到厢房里看,却多多少少从别人嘴巴得了一些枝末消息,两厢一暗猜,就知道出了大事。裴夫人的手段她们自是领教过,这回想要再回梨香院只怕是不可能的,能保住一条命就已是万幸,一车丫头惶惶恐恐的,分外不安。灰白车厢蒙得严实,半点光线也不透,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丁秀兰躲在角落嘤嘤哭起来。
她这一哭未免使大家更增几分恐慌,四红犹是不耐,忍不住骂道:“你哭魂啊,弄得大伙都不安心,都还没有到那一步呢你看看人家方墨,年纪比你小,可比你稳沉多了。”如今大伙都落在这样的境地了,想必丁秀兰也当不成王府的通房姨娘了,四红口气一点都不客气。
听她这么一说,大家将目光转向车厢的角落。方墨睡得正香,小小脑袋依在车厢壁上,随着马车的颠簸,一晃一晃的。
这人当真睡得很香啊,众人不由得都沉静下来,只余了丁秀兰的哭声分外凄楚响着。
马车停了,四红拐醒方墨,低声说道:“你可真能睡啊”方墨一边揉眼睛,一边跟着大伙下了车,四下一看,见这地甚是陌生,低声问四红:“这是哪里?”
四红左右看看,低声说道:“这是裴府在玉华山的一处庄子。我从前替苏妈妈跑腿来过这里。”
方墨跟着大家一边走一边看,远远就看见裴胥青站在大门口。初冬季节,玉华山上的萧索还没有完全来到,庄子门口几株老树依旧苍翠,裴胥青站在那老树底下,乌发如墨,白面皎洁如玉,依旧不带半分人间烟气,淡然看着一众丫头婆子过来,丁秀兰的哭声立时就收了。
押送这些丫头婆子的正是裴府外院管事刘心武,他立时几步过去,躬身回话。初时隔得远,方墨也听不清两人说了什么,渐渐走进了,方听到刘心武断断续续的话语。
“…丁大爷…已是没了气,昨日晚上就送出去,是苏妈妈亲自办的”
方墨心里忍不住欢愉起来,眉眼却仍是一片茫然之色,那股清香越发近了,裴胥青淡淡说道:“原来是做噩梦了,许是做了亏心事吧。”方墨忍不住要翻白眼了,裴夫人找的好由头,丫头半夜做噩梦,一声尖叫将满寺院的人都惊醒了,也亏得有人相信。那股香气渐渐往身后远去了,方墨的脚步忍不住轻盈起来。
“方墨,你说我说得对不对?”裴府大少爷裴胥青突然大声说道。
一众丫头婆子原本就极是注意他,这一叫,大家都停了脚步,看向方墨。方墨转过头,看着裴胥青发呆,他几时认识她的?裴胥青脸上带了淡雅微笑,这日阳光甚是耀眼,晃晕了一众丫头们的眼。
方墨指了指自己鼻子,不带半点水分,诧异说道:“大少爷是在叫我吗?”
裴胥青却转了头过去,对刘心武说道:“这几日风大,青竹院中落了不少叶子,青画几人忙不过来,你这里既是有闲人,我就带两个回去吧。”
一语毕,满院欢喜,青竹的丫头,这是多少人期盼的差事啊。
独一人惊悚。

第九章 收奴才

方墨跟丁秀兰在一众丫头婆子们羡慕的目光下上了回裴府的马车。丁秀兰脸上的泪痕犹还未干,却完全换了心情,所谓绝处逢生,大约就是眼下了,她原以为自己一辈子就毁了,原本只是一个转折。裴府,青竹院,大少爷,这些原本遥不可及的事一下子就来到了面前,她这时犹还有几分不相信。
天很蓝,初冬的阳光很好,大少爷的马车就在后面。丁秀兰突然听到了一身清冽脆响,转头看,窝在角落的方墨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短匕来,白花花寒光的晃眼,轻轻一吹,一根从半空中飞下的半截短发就断成了两截,手持短匕那人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
丁秀兰立时打了一个哆嗦,她怎地忘了,一同被挑中的还有这一个煞星?方墨却不说话,只拿衣角将那短匕蹭得光亮。丁秀兰想来半天还是决定开口了,说道:“你放心,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她还想好好活着,这决心需得要说明了,免得落了跟青翠一样的下场。
她与方墨住了一屋,自是知道那晚她中途又出去过,虽然不知道二小姐那事与她到底有没有关联,有时候也忍不住会往那方面想,但是活着远比什么都重要,辛妈**话犹还在耳边,她要让自己眼睛是瞎的,嘴巴也是哑的,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在大少爷身边呆得长久。
方墨心情很不好,原以为去了裴胥青一只臂膀,她在裴府要自在多了,玉华山也称的上山清水秀风光好了,少了盯梢的人,偶尔出去溜溜弯会会友,再方便不过了。谁知道裴胥青竟是要了她回府做个扫地丫头。裴胥青这厮必是对她有所察觉了,在他青竹院她想要过的自在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了。
萧帧的下落仍然是没有着落,徐玉笙不知道脱身了没有?还有胡先生与孙瑾瑜那边也不知道进行得如何了?千头万绪的事情,她却不得不困在裴府做一个扫地丫头。一想起这个,她就胸口疼,裴胥青那厮的一脚她至今都还没有完全缓过劲来。
好吧,裴胥青,就看你有没有这个福气收她这奴才了。
方墨收了匕首,决定先睡觉。
回到裴府,到了青竹院里,两个新来的丫头仍是住一屋,收拾了行李,裴胥青的随身小厮青画就派了活下来,领着两个丫头出了门去。青竹院中多是种了一些竹子,因是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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