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罢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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妆罢山河-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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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九已是沿顺了洞口搜到山壁拐角处,许是发现了什么,他站在那边大声招呼道:“姑娘,孙少爷,你们快过来这边看看。”
方墨与孙瑾瑜跑过去,这山壁面南背风,积雪并不厚重,乌黑岩石上几道新鲜刻痕清晰可见。萧九指了那痕迹,说道:“这边应是有人打斗过,你们看,这痕迹清晰,上面血渍颜色也浅。”孙瑾瑜点了点头,说道:“这细浅的应是剑痕,这个是倒像是刀痕。”
几人沿了痕迹继续寻找,在距这地窖不到百米处的地方,夏至的尸身就被发现了。这姑娘也死了有些时候,身子半掩在积雪之中,冻成了硬块,身上有数道致命伤痕,显然是同时与多人拼杀不敌而伤的。
方墨呆呆站了,寒风将她鬓角碎发吹铺在面上,苍茫茫天地之中,灰黑身影孤零零的。孙瑾瑜见她这样,心中不忍,低声说道:“你不要难过了,咱们还没有找到伯母,许是她仍好好的。”方墨默默点了点头。
这日后来一直都没有别的发现,几人就在那山民屋中过夜。寒夜深重,漠北凄厉寒风在山里盘旋呜咽,孙瑾瑜睡不着,就披了大裘,坐在火堆旁边。萧九与周子欣一人占了屋的一角安静蜷着,孙瑾瑜看了周子欣一眼,他眼睛闭着,嘴微抿,满脸沉肃哀伤,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再也看不见从前的嬉皮之色。孙瑾瑜心中暗猜,他这会必是也没有睡着,只是心中难过做样子罢了。
火堆时不时噼啪一声轻响。
孙瑾瑜又望了望房门,方墨一人歇在房里,房门紧闭,里面一丝动静都没有,他心里虽然很担心,却也无计可施。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孙瑾瑜猛然惊醒,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睡着了,此时屋内火堆微暗,将熄未熄,他连忙揉了揉眼,掰断了几根干柴扔进去,将火挑旺。正忙着,耳边突然听到噼啪一声脆响。
这声音来的古怪,孙瑾瑜停了手中动作,面前火堆复又熊熊燃烧起来,屋内阴影跳跃不定。他侧耳又听了一阵,周围静悄悄的,除了风声,再无其他声响。
许是听错了。
孙瑾瑜继续将火堆挑旺,正准备裹紧大裘,再眯一阵,咔嚓,又是一声轻微脆响。
孙瑾瑜一下站起身来,叫了一声,“谁?”提了大刀,跃出门去。屋外天空漆黑一片,雪地仍是朦朦亮着,那青竹栅门不知道什么被打开来,正在风中微微晃着。
呼呼风声乍然入耳,孙瑾瑜只觉得头都吹麻木了。他细细看了一圈,除了那青竹栅栏门,外面并无异常,他正准备回屋去,突觉眼角黑影一闪,一道灰黑人影从栅栏门口闪过。他提了大刀就冲过来,那人却也极快,兔子似的蹿入深林之中,孙瑾瑜紧追不放。这黑夜深林原本是黑漆漆一片,因是下了长久的雪,天虽黑的,地面却是蒙蒙亮,孙瑾瑜在后面紧追,隐隐约约看着那人穿了一身灰黑破衣,蓬头垢面,虽行动敏捷迅速,身形高挑,却总觉得他形态怪异,与一般男子不太一样。
那人慌不择路闷头往前冲,孙瑾瑜既是看到了他,自然不容他逃脱,寻了机会,一头扑抓下去,将那人抱了个满怀。那人拼力挣扎,可孙瑾瑜那身神力,落入他手中的人,哪能轻易就被挣脱的?
孙瑾瑜正想看看这人到底是谁?深更半夜的,在门口晃荡,也不知道怀的什么居心。他突然感觉大腿一阵疼痛,低头一看,不知道从哪里蹿出一个灰黑小孩来,正紧紧抱着他的大腿使劲咬他。
雪色晃眼,孙瑾瑜一愣,迟疑说道:“云旭?”
那灰黑小孩听了声音抬起头来,一张小脸虽然黑漆漆脏兮兮的,但那弯弯眉眼璀璨明亮,孙瑾瑜再熟悉不过了,这乞丐似的野蛮小孩正是聂云旭。
孙瑾瑜一下松开怀中那人,那人这才转过身来,呆呆看着他,突然扑到他怀里,哇一声大哭起来。
随后跟过来的方墨看着正在孙瑾瑜怀中大哭的周湘绣,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周湘绣身上衣衫早没了先前的颜色,变得如乞丐一样破旧不堪,一张原本英气勃勃的俊脸黑漆漆的,只一双黑色眸子尤还看得出几分熟悉来,而此时里面盛了惊恐与害怕,一边大哭,一边说话:“瑾瑜哥哥,你怎么才来?我娘死了!我娘被他们杀死了”
聂云旭呆呆看着方墨,方墨柔声说道:“云旭,是我呀。”聂云旭大叫一声,欢喜扑到方墨怀中。
周子欣看着周湘绣,也不相信自己眼睛,过了好一会,才迟疑叫道:“湘绣”周湘绣听到哥哥声音,一把抓了他的手,边哭边说道:“哥哥,娘死了,娘被他们杀死了,他们要抓我,娘拉住他们,叫我快跑,娘被他们杀死了,要杀了他们,你要杀了他们,给娘报仇,要给娘报仇”周子欣将她搂进怀里,低声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了。”
周湘绣哭了良久,她这几日担惊受怕在山中躲着。原本有父母兄长护着,诸事不用费心,可是母亲就在自己眼前被杀,她一人带了一个孩子和一伤重妇人在山里躲了几日,吃用俱都是要费劲心思才能弄到手,还要时时担心被北狄人发现,真是吃尽了苦头,如今见自己亲人,怎能不伤心难过?
聂云旭拉着方墨说道:“姐,你快跟我来,婶娘在那里。”
方墨心中激动,被聂云旭牵了往前走。
天色已渐渐亮了,山里起了一层薄雾,云海雪峰混成一气,周围一切朦朦胧胧的,让人感觉如在幻境行路。聂云旭带了方墨爬到半山腰处,指了前面一山洞,笑着说道:“姐,婶娘就在这里,我听你的话,一直都跟她在一起。”见方墨微微笑,他松了方墨的手,一边跑,一边高兴大声喊,“婶娘,婶娘,姐姐来了,姐姐来了。”
方墨跟在他身后,这处洞穴位于半山腰处,洞口杂草横生,洞口虽小,里面却很大,黑蒙蒙的一片,隐约看见洞的角落躺了一妇人。那妇人此时强撑着坐起来,迟疑叫道:“墨儿?”方墨心中一酸,险些掉下泪来,几步过去,握了她的大手,说道:“娘,是我。”
苏瑾娘脸上笑开了花,说道:“你来了就好了。”又摸摸她的脸,说,“怎地瘦了?”方墨不说话,只微微笑了看着她。聂云旭插嘴说道:“姐,咱们是不是可以回城里?”方墨笑着点头应道:“嗯。”
聂云旭立时欢呼起来,他尚不过六岁,跟周湘绣两人一同带着苏瑾娘在这山中猫藏着,这虞山群山浩荡,人迹罕至,全被大雪封死。周湘绣不是方墨,面对困境的求生能力远不如方墨强,他这几日过的非常艰难,心中自是时时念着从前的日子,听了能回城的消息,高兴得连蹦带跳起来。

第五十章

大周永历三十年十二月末,漠北旷久难遇的这场大雪总算停息下来,但是天仍冰寒刺骨。肃北被北狄围城已有一月之久,城内一应物件渐渐短缺,粮食尤其缺乏,城中饿死人的现象时有发生。
这日一大早,苏瑾娘就起身到了厨房帮忙,她如今已是能下塌行走,只是动作不甚灵便,到底是在伤中受了一番波折,恐是以后都不能全好了。
牛嫂子先将热水烧的滚烫,他们这院里如今的几个男子都在军中供职,一起身就要用水用饭的,稀粥也是早早炖上了,如今粮食奇缺,千金难买一石,好在这几位军中供职的男人都有额例,每三日就可分得半斗粗米,拿回家加了剁碎的树根炖了,便可以煮上一大锅,足够一日使用。
如今外西城的粥棚也只是隔日施一回粥,那粥汤清可见底,难得见一两粒整米,饶是如此,每到施粥日,那粥棚等待施粥的队伍连绵数里之长。
城中米粮奇缺,城外强敌环绕,出了城更是死路一条,早以前还有居民想往城外避难,但是这些人多是有去无回。北狄人围了西北两处城门,时不时派了骑兵四乡扫荡,实行三光之策,城外富家的山庄田亩都是他们重点扫荡的对象。早先还有侥幸逃脱的人回到城里,到了后来,再无任何消息传来,虞山山群雄壮高耸,原本民居阡陌纵横,而如今已是死寂寂一片。
一月余的时间,漠北十六州尽没于北狄铁蹄之下,占据大周王朝半余山河的漠北大地只剩了肃北与汜水关仍在苦苦支撑,等待大周援军的到来。
苏瑾娘剁碎了树根,交与牛嫂子闷于粥锅之中,一边皱了眉头说道:“西巷那株老树已是被剥光了皮,也不知道是谁家做的?这剥了皮的树那还能活着?”牛嫂子边忙活,边点头说道:“也是,只怕是没有过过苦日子的人家做的这事,他们定是认为吃树皮能填肚子,哪里还会管这树的死活?”
牛嫂子又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是做姑娘时历过一回这苦寒日子,晓得树根比树皮顶事。今年这雪天比那回还要大许多,第二年开春必是要晚,粮食也来不及下种,这树皮都剥光了,明年的日子还不知道怎么难过。”
苏瑾娘听她说完,手中剁刀剁得飞快。她也没有经过像这年一样的苦日子,不过是听方墨他爹方大福念叨过从前逃难的日子,饥荒时候,树皮树根都是好东西,树皮剥了,第二年就难过,而树根挖了,第二年还可以接着再挖。她听他说的多了,才知道这苦日子如何支撑下去。想起方大福,苏瑾娘不由得吸了一回鼻子,这人一入了山就再没见过了,只怕是以后也都见不着了。
方墨如今在萧世子手下做事,整日就跟孙家那黑小子一道出门,一道回来,日日做小子装扮,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苏瑾娘知道自己这闺女跟别家的不一样,她虽然心中担心,却从没有说过什么,如今这日子,能活着已是不易了,还管那些做什么?只有她心中快活,她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罢,只要平平安安就好了。
苏瑾娘眼尖,一抬头就看见方墨穿了一身灰黑衣衫在院内舒展腿手,一点女儿家的样子都没有,嘴里也不知道还不知道在哼叫什么,叫得一声比一声带劲。
这漠北的晨风最是厉害不过,苏瑾娘看得心惊胆战,心中不由得叫了一声,这孩子,也不知道怕冷。于是站在厨房门口,叫道:“墨儿,快回来”
方墨回头一笑,蹦蹦跳跳进了厨房,径直开了锅盖,叫一声:“怎么又是这粥?”
牛嫂子笑着说道:“小姐别嫌弃,如今也就咱们家有这好东西,别家连锅都揭不开了。”方墨鼻子一皱,苏瑾娘嗔道:“你这孩子,大冷天的,这院里折腾啥?也不知道多穿一些?”方墨笑嘻嘻说道:“娘,动一动其实不冷,呆在屋里不动,那才冷呢”
苏瑾娘却不理她的话,皱着眉头说道:“你倒是比我有理了?还不回屋添件袄子去?”方墨正要说话,孙瑾瑜的叫声就在院里响起了,方墨应道:“就来了。”回头又对苏瑾娘笑着说:“娘,我走啦,今日就不回来了。”
苏瑾娘一愣,正要问一问她是要忙何事,方墨已经跟孙瑾瑜出了门去,苏瑾娘怔怔望了一回,那灰小身影很快消失在眼前。
方墨与孙瑾瑜一道出了门,骑了马就往肃北北门而去。来到北门驻军大营,远远就看见萧帧带着徐玉笙早等在那里了,萧帧穿了一身银灰长裘,一张俊脸越发出尘。萧帧看了方墨一看,皱了皱眉头,说道:“你怎么不多穿一些?一会出了城,还要冷。”
方墨笑嘻嘻说道:“你若是怕我冷误了你的事,就把你身上这件长裘赏了我吧。”
徐玉笙眼皮抽了抽,这两位一定是前世有仇,一见面,不是你刺我,就是我让你难堪,一准会折腾出事来。他家主子身上这长裘那是能随便赏的?这可是正宗天山锦貂的皮毛做的,通体无一处杂色不说,还是当年王妃出阁时从西南带的嫁妆,整个王府统共就这么一件,连郡主都没有。
萧帧一愣,二活没说,就将身上长裘解下来,扔给方墨,说道:“给你。”
方墨欢天喜地接了,系在自己身上,说道:“哎呦,还真暖和。”孙瑾瑜转头看方墨,方墨白皙的小脸被这一片银灰映衬的越发如白玉般皎洁了,他微微笑了笑,说道:“我看着也觉得很好。”
徐玉笙觉得自己脑袋都有发懵了,这还真的赏了,他回去该怎么交代啊?
萧帧一拉缰绳,说道:“走吧。”待到那三人跑得有些距离了,徐玉笙这才苦着一张脸,快马加鞭追上前去。
冬来将他们几人往萧荣大帐领去,方墨看见大帐门口胡不归那青衣小厮也在,低首静静立在门口。方墨就问道:“胡先生也在里面?”冬来笑着说道:“是啊,不过不打紧,几位尽管进去,世子爷早交代过了,你们一来,就让赶紧进去的。”
方墨几人进了大帐,萧荣正坐在案桌后面,拿着手中文书在看,胡不归坐于旁边的矮案后,缓缓饮着茶水。冬来躬身回道:“世子爷,帧少爷几个来了。”
萧荣放下手中文书,眉宇略微舒展,带了抹浅浅笑意往方墨身上一连瞟了好几眼。方墨不为所动站住了,她身上这长裘可是人家主动送的,她没必要不好意思。
萧荣淡淡笑了说道:“你们都准备好了?”
萧帧说道:“哥,这个你放心。”
萧荣又说道:“这回往汜水关,一路上一定阻扰多多,你们万事要小心些。不要沾染不必要的麻烦,得了那边消息就尽快回来。”萧帧说:“哥,这些事,你昨日就交代过了,我们都知道了啦,你尽管放心,我们一定将汜水关那边的消息带回来。”
胡不归淡淡笑了,说道:“帧少爷,前往汜水联络,这可不是容易的事。实不相瞒,咱们前后已经派了三波人马前去联络汜水关,但是都无一成功。眼下汜水与咱们已是有大半月无任何联系,王爷那边情况到底如何,谁也不知道。肃北尚有几十万城民作为后援,而汜水关只是一座险峻城关,除了驻军,民众几乎没有,粮草兵器一应都靠外援。大半月不得任何援助,王爷那边情况确实堪忧啊,若是汜水再失守,那肃北也就成了一座孤城,北狄三路人马汇合,咱们再怎么强撑,也撑不过数月之久。这事已是不能再拖了,帧少爷还是要小心谨慎一些的好。”
萧帧时常跟在萧荣身边,知道这位胡先生最得萧荣器重,他所说的一定是确切军情,不由得面色一怔,拱手沉声说道:“萧帧一定会小心。”
萧荣看着方墨说道:“方小姐,我也是不得已才找上你们的,前面的三波人马都是中途就被拦截。两位年岁不大,身手了得,而且没有在军中历练过,想来必不会引人注目,成功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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