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罢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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妆罢山河- 第1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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衫褪到胳膊,看了看肩膀上箭伤,伤口虽然还是十分狰狞,周围红肿却在慢慢消退。至于萧六划的那一剑,因是伤得浅,看起来要更好一些。她长长吐了一口气,将两个伤口重新包扎好,理齐整身上衣衫,用手将头发耙顺了,简单结了两根辫子。
方墨理好了自己,又往房里看一圈,在门背后的地上看到了一个篓子,里面装了一个小铲。她扶着墙挪过去,把那小铲拿到手里,抽了木把子,在茶壶底下磨了磨,撕了一块布包了,绑在自己腿上。
做好这一切,她又静静靠了会,房门就被人推开了,进来一个五六十岁的婆子,穿着青布长袄,面相齐整,眉眼却有些冷,看了方墨一眼,上前就揭了她身上盖絮,一把抱起她,扔进了停在门口的一辆灰布马车里。
马车行动起来,方墨将车帘掀了一道小缝往外面看。外面极是荒凉,不远处一条灰蒙蒙大江横趟过,江边零散坐落着几户人家,马车颠簸一阵后,上了大路。见路上有了行人,方墨收了手,安静靠着车厢。大约进镇子,外面人声渐渐热闹起来,方墨便蹲着,把手放在绑了铲刀的脚上。
马车停了下来,那婆子又一把生硬抱起方墨,大步进到一家铺子里,把方墨扔到一张椅子上,转身出门,驾了马车扬长而去。
那铺子的伙计先是目瞪口呆看着,还以为那婆子是要返回马车拿什么物件,也没有阻拦,待到马车驾一声开跑,这才察觉不妥,赶紧跑到门口,大声叫喊:“哎,哎,停下,快停下……”

第一百四十七章

马车转眼跑远,留了满脸尘土与他。这伙计呸一口灰,恼怒说:“这都什么事儿?”马车都走远了,他也只得讪讪转过身来,看店里那尊大神——方墨正襟危坐着,面色虽是有些苍白,却看不出丝毫被人遗弃的悲伤之色,正扬了头静静看他,一双黑亮眼睛无端让人心里发寒,平缓说:“孟非凡呢?麻烦请他过来一趟。”
伙计目瞪口呆看着方墨,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事似的,急匆匆跑到柜台那边,从隔板最底下抽出一张画纸来,比着方墨看一眼,面色一下子激动涨红,一把将画纸塞到原处,来到方墨面前,一改先前轻慢点头哈腰笑着说:“方小姐请到后面稍后,我家大少爷马上就到了。”
方墨被人搀扶转进到后院厢房里,先是一人静坐一阵,没多会,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人领了的两个模样齐整,穿着一模一样的丫头进来。恭敬说道:“方小姐且先在这里住着,我家少爷正在往这里赶,若无意外,今晚便能到了。您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又指着身后的两个丫头说:“这两个丫头是平州玲珑阁特意送来伺候小姐的。”
那两个丫头曲身行礼,各自报姓名。高挑个的看着略大些,举止沉稳有度,说:“奴婢碧云见过小姐。”另一个抿嘴一笑,雪团似脸上现出两个梨涡来,脆声说:“奴婢碧月给小姐请安。”
这大户人家的派头并没有使得方墨脸色起波澜,她点了点头,说:“都出去吧,若有事,我自会唤你们。”她如今被人又骗又害,几乎连性命都丢了去,大约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人长记性的,再亲近的人都能在背后刺她一剑,更何况一个谎话连天的人。
她若不是实在没路可走了。也不会到这里来。毕竟相较熟得不能再熟的裴家来说,她还是更愿意与这个陌生的镇海孟家打交道。毕竟那家伙虽是谎话连天,却从不曾害她。
两个丫头中年纪略大的碧云低头应了一声是,看了碧月一眼,两人一道出去。
方墨一人坐着,外面虽是寒冬,这屋里却甚是温暖,她解了外衫。桌上搁着青瓷茶具,手一触及,温热便传来。她于是倒了一盅,闻了清香入喉。这房中的窗是少见的玻璃镶嵌,可以看见外面景致。外面院落虽小,绿的树红的花却是都有,阳光普照,满院欣欣向荣,一点也不见寒冬的萧索。
镇海孟家的富贵原就不输皇家的,这景致在他家想来是见惯了的。
方墨突然低沉。看着外面,手指缓缓划着杯沿。在这房里呆了许久。中途掌柜还领了一位郎中过来,替她把脉看伤,一直等到暮色四合了,外面这才传来了人喧马嘶的声响。
没多会,方墨就看见孟非凡带了几人从院门口进来,他穿着上好的冰蓝丝绸,腰间束着银丝革带。略有些消瘦的面目沉肃凝重,凌厉逼人的气势隔了老远都能感觉到,哪里还有丝毫从前的痞赖?
方墨低了头。手中茶水凉了,虽是仍有一丝清香,入口却是涩的。
孟非凡将随从留在门口,自己推门进来。方墨静静望着他大步过来靠近自己,而后一把将拥入怀中,紧得方墨都觉得胸口都有些疼了。她皱了皱眉,忍着将手中茶水倒到他身上的冲动,听他下颌顶着自己的头,在上面说话:“方墨,你想知道什么?”
方墨一愣。她想知道什么?想知道他到底瞒了他多少?想知道他明明是富甲天下的贵公子怎地跑到沙漠里的一家小客栈当个小跑堂?想知道他为什么要一再骗她?细想想,这一切到如今,她好像都懒得知道了。
只是这家伙勒得有些紧了,她呼吸不过来。
方墨挣了挣,却是没成,反是扯着了肩上的伤有些疼,她于是不动了。若是他再进一步,她便给他个厉害瞧瞧就是。她问道:“镇海孟家的大少爷,你到底想要什么?”既是那么大家族的继承人,想来必是不会做这么长时间的白用功,过程已是到此,只有目的才是最重要的,不是?
孟非凡想来将她如何到了这里已经摸得十分清楚了,见她一见面就叫出他的家底,似乎并不觉得奇怪,只将脸埋在方墨头发里,深深嗅,嘶哑着嗓音说:“你知道的。”
方墨一愣,想了想,摇了摇头,说:“不行。”她现在还没有到把自己摆在桌面上做交易的地步。
“我能等。”孟非凡说。
许是他的嘶哑传给了她,她突然也觉得嗓子眼里发酸,那些被沉重怒气压着孤单感从心里深处漫出来,使得她对眼前温暖有了些微依恋,她怕这茫然无措泛滥,沉下心,说道:“我心里的人不是你。”
“不要紧,我说了我能等,多久我都能等。”孟非凡低声说。
方墨觉得自己眼里突然起了一阵热涌,为避免眼泪流出,她将头抬起一阵。这执着若是从前,只会让她感觉麻烦,可是现在她却没办法将它赶远一些。那么多人因她而死,她现在需要同盟,需要助力,她没有耐心再一步步经营这些了。
方墨定了定心神,转了话题问道:“现在燕京怎么样了?”
孟非凡想了想,说道:“不太好。何成占了金怀,阳燧的人马虽然暂时不动了,但是赵思成却嚷着要清君侧,除萧贼,集结了数万人马已经出了河阳。”
方墨笑一声,萧帧虽是得了燕京,却未必是最后的赢家的,那些枭雄既是能揭竿起事,又岂会轻易罢手?若不是萧帧有惠宗皇帝在手,只怕那些人早就群起攻之了。
孟非凡总算松开方墨,在她旁边坐下,看着她的眼,又说:“肃北王和段家大小姐这几日正在议婚。”
方墨听了,略愣,点了点头,说:“想着也该不多了。”
孟非凡看着方墨,又说:“日子定在了明年三月初八。”
方墨伸手抚了抚自己受伤的肩膀,淡淡说:“时间虽是急了些,但也赶得上。”
孟非凡默默看方墨一阵,方墨别过头去,说:“我有些累了。”孟非凡将她冰冷的手抓到手心里,亲一口,温柔说:“喝了药再睡吧。”
孟非凡端了药过来,看方墨喝完了出去。再回来时候,方墨已经睡熟了,眉头皱着,蜷缩在床的最里头,一手护着胸口,一手从肩头跨过,伸到了枕头下。孟非凡看她一阵,手悄悄伸到枕头下,果然触到一个冰冷硬物。他小心翼翼将这东西抽出来,就着窗口的光亮将这东西外面裹着的一层布解开了,那是个没有把子的农家小铲,约莫巴掌大小,刀口却磨的锋利。
他顺铲面摸了摸锋利刀口,转头看一动不动睡着的方墨,昏黄灯火将他的侧面映照的极是柔和,过良久,他抓了那小铲悄无声息一出门,许是外面风冷缘故,那脸上的柔和一丝不见,变得冰冷阴沉。
这些日子来,方墨一直都在不断奔波逃命,后面追兵不断,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减少,她没一刻安稳。她虽然懂些医理,也知惜命,但是两伤累加,除了不省人事那几日,那伤痛就没有一刻间断。到了孟非凡这里,许是伤口在愈合,许是这日请的郎中了得,她一躺下,便睡熟了。
睡得也不知多久,她突然感觉不对劲,猛地睁开眼睛,一下子就看见床头立了一个黑乎乎人影,脸面背着光,可身形分明有几分熟悉。她于是睁大眼睛看,却见那人手里分明握着一把寒光闪烁的匕首。
方墨一惊,手立时就往枕头下摸去,却摸了个光,惊慌中看见那人握着匕首猛地一把刺进她的心窝。
方墨惊叫一声,捂住了自己胸口,猛地坐起来。满屋虽是没有点灯,可外面檐下灯火透进来,房内事物仍是清晰可见。并没有什么熟悉的黑衣人。胸口在疼,是她的手压着了伤口。她大口喘气,惊魂未定。
有人突然握了她的手,她心中惊跳一下,猛地缩回,抬头看。旁边的人穿了月白单衣,脸面虽是也背了光,可那消瘦轮廓分明与方才梦里的人大相庭径。
“方墨,你怎么了?”他关心问道。
手心温暖传过来,方墨看着他的脸,迟疑问:“孟非凡?”
“是我。”孟非凡回答道,摸了摸方墨脸上汗水,“你做噩梦了吗?”
方墨平定了下呼吸,说:“我口渴了。”
“好,我去倒碗水来。”孟非凡摸了摸她的头,将被角掖紧一些,提了茶壶出门去。
方墨看着他出去,眼睛适应了屋内光亮,便看见这屋的靠墙的角落搭了一个地铺,显然方才孟非凡是睡那里的。她嘘了一口气,靠在床上看玻璃窗外的夜。月正上了中天,圆盘一样挂在墨黑的苍穹之上,外面有微弱人声传来。她突然记起年关快到了。
孟非凡提了茶壶回来,倒了一盏温水给她。方墨喝光了,将茶盏递回给他。孟非凡问道:“还渴不渴?”方墨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了。”她重新躺下了,却是睡意全无。月皎洁,夜如水,周围再安静不过了。她在心里许多事情过了一遍,觉得自己应该还是死了好。
也只有所有人以为自己死了,才会肆无忌惮做他们想做的事情,才会露出本来面目来,而她才有机会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第一百四十八章

暮色四合,在江边晃荡了一整日的李进回到客栈里,去了头上斗篷,倒了一杯茶水进腹,坐下来松散了下肩膀。这家店里的小二在门口轻叩,喊道:“李大爷,李大爷。”
“进来。”李进回头道。
店小二笑呵呵推门进来,换了一壶热茶,问道:“李大爷想用些什么?”李进冷热不拘,又倒了一杯热茶一口灌了,说:“且晚些再上吧。”汪贤生还未回来了。
“好勒。”店小二应了声,带门出去,不一会又送了洗漱热水进来。李进洗了手脸,换了一身衣,看着外面已经黑下来的天,自言自语说道:“怎地还没有回?”他与汪贤生被人救上岸后,对方就扬长而去了,他们担心方墨,虽是料到这平州一带段萧的眼线一定不少,这几日两人仍是不愿离开,在江边一家小客栈住下,每日天还没亮两人就分头沿江打听方墨下落。
天色渐晚,客栈喧哗起来,等得心急的李进正欲出去寻人,汪贤生就回来,一进来就反手关了房门,对李进小声说道:“大哥,我见到萧六那婆娘了。”
李进一惊,问道:“可有交手?”
汪贤生笑了笑,说:“如是交上了手,我哪里还有命回来?我看到了她,她没有看到我。”
李进松了一口气,点头道:“那就好,那婆娘忒是心狠,咱们如今势单力薄,实在不能硬来。”
“我知道。”汪贤生说,“所以并没有与她照面,只是跟了他们一段路吧。他们今晚也在这平州,我看的他们进了一户宅子。大哥,咱们今晚上摸进去看看?”
李进点了点头,沉声说:“好。”他与汪贤生怀了一样心思。他们在江边晃了这么些天,一点方墨的音讯都不曾打听到,说不定方墨又落到了那婆娘手中。想及方墨安危。李进便有些心急火燎,与汪贤生匆匆用了些饭菜,换了一身夜行衣,从这家客栈的后门溜了出去。
汪贤生熟门熟路带了李进来到一处宅院门口。李进见这宅院临近西郊,院墙围地不小,俨然是一家大户人家的外宅,便神情严肃看了汪贤生一眼。这处又偏又大,里头动静再大。外面也不一定能知晓,最合适做些关人杀人的勾当了。方墨很有可能就在这里。
两人围着院墙走了一圈,在一个偏僻处停下来,从附近搬了几块大石头垫脚。李进蹲下身,让汪贤生上了他的肩头,先上墙头,然后拉他上去,两人一并翻进院里。两人落地处黑漆漆无光无人。李进正在细看周围,汪贤生拉了拉他,低声说道:“大哥。走这边。”
李进跟在汪贤生身后行一段路后,就看见前面出现了一处房舍。灯光从墙边放射过来。两人便知到了地儿,汪贤生回头看李进一眼,李进重重点了点头。两人小心翼翼顺墙走,眼看就要到了头,李进正欲伸头先看上一眼,汪贤生却一把拉住他。李进吓了一跳,见汪贤生神情严肃。紧贴墙根,连大气都不出一声。他于是也沉下心来,紧贴墙根站着。
安静的近乎诡异中。李进先是闻到了一股浓重血腥气,然后就听见一个女人的说话声。
“四哥,从我决定这么做开始,我就没打算活下去。我不后悔,你动手罢。”
这些天来李进没有一刻或忘林湾渡口发生的事情,大江被血水染红,他熟悉的人一动不动漂浮在江面上,那么多,密密麻麻的,一眼都看不过来。这一切都是萧段两家的人所为,他初时怎么也想不过来,他们这般竭尽全力为萧家做事,怎地换了这下场?迷迷糊糊的方墨只告诉他一句话:狡兔死,走狗烹。他这才恍然大悟,从前在晋州时,他没少从酒楼的说书先生那里听些王朝将相的事儿,也跟着感慨不已。然则事情轮到了自己,他便忘了这茬。直到吃了这么大教训,才知古人诚不欺我,世道险恶,人心难测。所以这女声一进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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