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罢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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妆罢山河-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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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墨冷然说道:“好一对蠢人!”萧九怒目以视,说道:“姑娘,萧九虽然不如你本事了得,但是你也不能这样轻贱。”方墨冷笑一声,说:“我有说错?你们就这样下山,连虞山都走不出去,还谈什么通风报信?只不过白白送了性命!”
萧九红脸一肃,正要说话,萧三一把拉住他,对方墨说道:“方小姐有办法下这山顶?”
方墨沉默片刻,说:“暂时还没有,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大家一起合计,总归能想出办法的。”这山顶寒冷非常,她也不可能带着这群女人孩子这里等上一夜,少了萧三等人帮忙,只怕他们寸步难行,这种时候可不能将人分散了去。
萧三想了想,带了萧九等人复又回到山顶上。这山顶正是虞山的最高处,不过三四十来方,奇石林立,又有六七株老树,因是寒冬,树上只剩了几根枝桠,岩壁陡峭,好像利剑削成,那几株老树都颇有些年头,枝桠虽不茂盛,根须却繁多粗壮,依着崖壁垂下来,不知道蔓延到了哪里了。
方墨拉了拉那几根树须,那上面早已冰泞,滑不留手,她细想片刻,说道:“我下去看看。”孙瑾瑜就站在她身旁,一听这话,连忙说:“还是我来。”方墨笑着说:“你太重,这树根只怕是承不你。”
萧三说道:“方小姐,这树根冰泞成这样,只怕是也承不了你的重量。”
方墨笑了笑,说道:“萧总管有所不知,这老树的树根韧性最是惊人的,虽看着细细的一根,吊起一个寻常壮汉都不成问题。只是眼下冰泞起来,这韧性难免有些变弱。我个头小,身子轻,应是可以应承的。”
苏瑾娘却紧张的不行,嗔道:“你这孩子,萧总管都说不行了,你非逞这个能做什么?”方墨握了她的手,低声说:“娘,这山顶太冷了,咱们哪里能久待?况且,那伙贼人就守在山道上面,他们人数众多,现在是夜里,又有巨石挡道,他们有所顾忌,一旦天亮了,他们总能找出办法清道的。到那个时候,我们哪还有命?”苏瑾娘还在犹豫,方墨笑嘻嘻又说:“娘,你不用担心,我将自己这小命看得重着呢,绝不会轻易涉险的。”
苏瑾娘犹犹豫豫说:“那你一定要小心!”方墨点了点头,撕了死人身上衣料缠了掌心,又将老树的根须拉了许多上来,结成长绳,一根往腰上一缠,一根拉在手中,取了火折子,踏了崖壁慢慢往下溜。
孙瑾瑜紧拽了树根,说:“你一定小心。”方墨笑着点了点头,抬头说:“放心。”她曾专门拿出两年的时间跟名师练习攀岩,下这小峰不过是小菜,唯一有些棘手的是这天气实在不作美。
众人都聚在岩壁上看着她慢慢往下,苏瑾娘时不时叮嘱一声“要小心”。方墨却下的很快,初时还能瞧见她黑黑的脑袋,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只能瞧见她那身墨黑的斗篷变成朦朦胧胧的一团黑云,到了最后,干脆是一团漆黑了,什么都看不见了。
苏瑾娘心中害怕,叫了一声:“墨儿?”方墨轻慢的声音传上来,“娘,我在的。”苏瑾娘松了一口气。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苏瑾娘见下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不由得又叫道:“墨儿?”这次却没有声音传来。
连孙瑾瑜都变了脸色,扒在崖壁上,叫道:“方墨?”空山寂寂,只有他的余声一波波回过来,萧九一把扯过树须,掂了掂轻重,红脸立时变色,飞快往上回拉树须,拉上来一看,树须的尽头哪里还有方墨的身影?
苏瑾娘往后一倒,晕了过去。
众人一时都愣住了,过了一会,孙瑾瑜突然扯过树根往自己身上一缠,他娘孙大娘吓得不轻,连忙拉住他,说道:“瑾瑜,你要干什么?”孙瑾瑜头也不回,只专心往自己身上如方墨那般打树结,边说:“我下去看看。”
孙大娘死死拉住他的手,说:“儿子,方墨都摔死了,你还要下去?”

第二十九章

“谁说我摔死了?”突然一声轻慢悠闲的声音从脚下传来,众人低头一看,崖壁下那团漆黑中慢慢爬上一个漆黑的脑瓜子,那小脑袋抬起头,众人都看见一张清丽绝美的小脸,正满脸不乐意望着他们。
不是方墨,还能是谁?
孙瑾瑜一下子笑了起来,扒在岩壁上,高兴说道:“我拉你上来。”方墨冷冷说:“不用,我自己有脚!”只不过眨眼功夫,方墨就如一只猴子爬上来,她一上来,就说道:“是谁将树根拉回去的?害得我找了半天!幸亏这些树年岁大了,根须又多,否则,我哪里能上来?”
萧九嘿嘿笑着说:“怪我,怪我,都乖我。树根是我拉上来,我还以为姑娘…,嘿,嘿。”方墨狠狠瞪了他一眼,问道:“我娘呢?”苏瑾娘正幽幽醒转过来,听了方墨的声音,微声叫道:“墨儿。”
方墨握了她的手,说:“娘,我还好好的呢。”苏瑾娘却紧紧拉她的手,一下子痛哭起来。她这女儿得来颇不容易,想当年她因容貌上的这点缺憾,只得招外乡人做夫婿,几年才得了这一个女儿,却不想生下竟是傻儿,都三四岁了还不会说话,她当时觉得自个这一生只怕都要难过。不料闺女五岁那年却突然好转,不仅开口说话,人也变得聪慧无比,尤其胆识过人。就连老父亲苏洵也是欢喜无比,直道这孩子一定是大有来头的。她的日子这才慢慢好转。然而如今却遇了这乱世,若不是女儿,她哪能安然活下来。
苏瑾娘越想越是伤心,若是女儿有个三长两短,她活着还有什么盼头。
方墨轻声安慰半天,又一连许诺,再不行险招,苏瑾娘这才慢慢住了哭声,边抽泣边说:“你可不能再行那险事了,娘经不住的。”
萧三见这对母女情绪总算稳定下来,这才敢低声问道:“方小姐,下头到底能不能走?”方墨说道:“这崖壁下头是一山谷,因是夜里,我也看得不真切,但是瞧着像是个不小的山谷。我四下走了几步,那底下还有一条小溪,不过溪水都结了冰泞。”萧三忍住心里的激动,说道:“小姐认为这山谷能不能走通?”
方墨点了点头,说:“应是无碍的,我待得时候虽是不久,但是山中有风吹过,又有溪水,想来必不是个密闭的死谷,咱们总能找到通到外面的路。再怎么说,总比呆在山顶等人收拾的好,萧总管,你说是不是?”
萧三一连点头,压住心头的激动,“方小姐说的是,咱们还是早些离了这地的好。”连忙招呼萧九等人过来,将方墨的话告诉他们,众人都是精神大振。方墨又将山谷的事情告诉荣进宇孙瑾瑜等人,让大家准备下去,一起从岩壁下去。
萧三让人将树根多扯了几根过来,相互缠了结成粗绳,幸亏这山顶上老树多,又多是倚着岩壁生长,竟是让他们一连结了三四根粗绳。萧九试了试那绳子的韧性,头一次下到谷底,不多会,那绳子传来晃动,萧三说道:“成了,老九下去了,还是让夫人少爷们先下吧。”
轮到女人们时,这事就不那么顺畅了,大伙相互看着,却没有一个人上前。这几个北地妇人虽然都不是金贵出生,但是凭了几根树须下这黑漆漆的悬崖还是头一次,自是骇得不行。
萧三眉头一皱,说道:“夫人们还是快些的好,若是耗到天亮了,大伙也就都走不成了。”孙瑾瑜也对他娘低声说道:“娘,这树须结的绳子虽是看着不结实,但是实情却不是如此的,我方才试过了的,确实不容易扯断。方墨这方法也不错,腰上缠了绳子,人是不容易掉下去的。”
孙大娘咬了牙说道:“好,我先来。”腰上缠了绳子,学了方墨样子,一步一步往下跳了。众人等了良久,绳子方才传来晃动。孙瑾瑜笑着说:“周伯母,你看,是不是没有事?”周氏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周湘绣,说:“湘绣,你下吧。”
有了孙大娘开头,接下来几人都下得顺利。待到山顶上只剩了方墨、孙瑾瑜、萧三这三人时,孙瑾瑜正准备将山顶上的火折子灭了收起,方墨阻止说:“慢着。”她将那些火折子重新点燃,插在山顶之上,又将地上火堆中添了诸多干柴,解了自己的斗篷,披在树杈上,笑嘻嘻说:“咱们既是使了一招金蝉脱壳,何不再加一个声东击西?好事要成双嘛。”
萧三看着山顶上熊熊燃烧的火把,北风呼啸,将方墨那墨黑斗篷高高扬起,远远看着就如同一人正站在山顶之上。他笑着说:“方小姐一人在山顶,到底孤单了一些。”说完,捡了根树杈插在雪地上,解了自己的长裘披挂在上面。孙瑾瑜这才明白过来,连忙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挂在方墨的旁边。
正值一夜中最暗时候,虞山山顶火光冲天,北风呼啸,将那火把吹得咧咧作响,山顶之上已是空无一人,只有三人衣衫随风飘扬,然而远远看去,就如同有数人站在山顶之上。而下方的山道中,黑衣人首领抬头望着山顶,下令就地扎营,凌晨清道上山。
方墨等人悄无声息下了山顶,一众人等简单收拾一番,方墨孙瑾瑜举了火把在前头开道,其余女人孩子都在中间,萧三萧九断后,在山谷之中慢慢摸索着前行。这山谷少有人迹,奇石怪木林立,积雪多日没化,人一踏上,积雪只没进进大腿处,他们这一行人多是女人孩子,仅有的几个汉子也大多有伤在身,行进颇是缓慢。
天渐渐亮了,山谷之中慢慢升起一阵薄雾,气温极低。方墨走在前面,突然听到周湘绣大叫一声,“娘”
方墨回头看,原来是周氏倒在雪地上,众人都围了过来。方墨摸了摸周氏的手,触手冷硬寒冰,颜面也是一片青紫。她扒开周氏眼皮看了看瞳孔,已经有放大的迹象了。周子欣原是与荣进宇一同抬着苏瑾娘,这时也围了过来,着急说道:“我娘怎么了?”
方墨沉声说:“得赶紧找个地方让她的身子暖和起来,晚了,怕是过不来了。”周子欣说:“这鬼地方连个人影都没有,哪里有让人落脚的点?”萧九等人攀爬与老树之上,四下张望,想找一处落脚点。孙瑾瑜突然叫道:“方墨,快看看这边!”方墨连忙跑过去,顺了孙瑾瑜所指的地方,依稀瞧出前方有一茅草屋。
周子欣一把背了周氏,众人连忙相互搀着向那茅草屋走去。走近了,方墨心里又凉了半截,这茅草屋破败凌乱,屋顶只剩了半间,已是久无人人烟了。但是总胜于没有。周子欣将母亲放到一张破烂的长桌上,解下自己身上斗篷,披盖在她身上。萧三连忙分派人生火取暖,众人都已是疲惫之极,围着火堆默不作声。
周湘绣喂母亲喝了几口热水,周氏的手脚渐渐有了些许温度,但是人仍是迷糊的。方墨过去看了看苏瑾娘,她的情况比周氏好不了多少,方墨唤了几声,苏瑾娘这才迷糊睁开眼睛,叫了一声“乖女”复又睡去。方墨紧紧握了她的手,心里已是如这天气一般冰寒了。
这路到了眼下是不能再走下去了。
萧三走过来,低声说道:“小姐,这路只怕是不能再走下去了。”方墨点了点头,说:“萧总管说的是,烦劳你将人都召集过来,咱们得分头行事。”萧三带了人马只剩了四人,除了萧九,这几人身上都带了伤,听了召唤都聚集过来。
方墨站于火堆前面,长久的冰冷已是让她的小脸变得青白,嘴唇一丝血色都不见,独一双眼睛黑幽幽的,闪着倔强的冷光。她一扫众人,孙瑾瑜扶着孙大娘靠墙站着,周子欣与周湘绣守着周氏塌前,荣进宇一家紧紧挤在火堆前面取暖,萧三等人看着她,聂云旭牵了她的衣角,紧紧依着她。
她缓缓说道:“方墨对不住各位,原是想着离开肃北是最好的,却不料将大家拖到今日这险境里。是方墨思虑不周。方才我与周总管商量过了,咱们现在的境况是不能再走下去了,需得分出几人来,往肃北求援,余下的人就留下来,等在这里,这草屋虽破旧,尚还能挡些风雪。”
萧九上前一步,说道:“我跟姑娘一道往肃北,老三和其他兄弟有伤在身,就都留下来,大家放心,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众人都默默看着他们,聂云旭扯了扯方墨衣角,昂着头,说:“姐姐,我跟你一起去。”方墨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你跟我去了,谁留下来照顾婶娘?”聂云旭皱了皱鼻子,看了看身后板架上的苏瑾娘,嘟哝道:“那我就留下照顾婶娘,姐姐,你要快点过来接我们。”
方墨点了点头,说:“旭儿最乖了,旭儿放心,姐姐一定会快快回来接你们的。”
孙瑾瑜突然站出来说道:“方墨,我也跟你一道去。”孙大娘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她这儿子倔起来从来是不听劝的。
方墨歪着头看他,笑着说:“好。”
方墨整理了行装,走到苏瑾娘身边,握了她的手,唤了一声,“娘。”苏瑾娘睁开眼睛,喝了几口热水,她脸上渐渐有了血色,方墨低声说道:“娘,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接你的。”苏瑾娘一笑,捋了捋女儿鬓角的碎发,柔声说:“你无论做什么,娘总是信你的,你不要担心娘,自己路上一定要当心。”

第三十章

大周永历三十年,这年漠北的冬天特别寒冷,大雪从十月初开始落下,到了十一月中旬却还没有消停的迹象,整个漠北好似冰雪铸成,滴水可成冰。肃北这年冬天尤其难过,北狄人至晋州而来,在离肃北北门不到十里处安营扎寨,围困肃北。肃北虽还有西门可以出入,可那边山脉连绵起伏,山道崎岖难行,车辆人马行进艰难,肃北城内一应事物逐渐短缺,物价飞涨。
这日守将张常秀站在西门城墙之上往下看去,排队进出城门的人已是老长,前后均不见尾。出城的多是一些富贵人家马车,由着数目不等的护卫护送,往城外自家庄园而去,躲避时下短缺的物质和纷难的局势,而进城的却多是一些附近州县的流民,拖儿带女,蹒跚而来,队伍连绵于虞山山脚,尚不见尽头。这场大雪缠绵一月有余,北风凄寒,张常秀站了片刻就觉得手脚已经冰寒刺骨。
副将于天海陪着笑说道:“大人,这风雪太大,还是在那边营帐避避风雪吧。这边有下官几个照看应是无事的。”张常秀瞪了他一眼,欲待说教几句,想到他终究是一份好意,便只是扬了扬手,淡淡说:“不用。”
眼下局势艰难,北狄围了北门已有数日,带军大将正是素有玉面狐狸之称的北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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