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也只能如此罢。
第五十五章 耳环
新的房间窗口很大。月站在床边，身上换上了轻软的纱质衣裙，她偏着头凝神看着窗外静谧的月光倾泻，呆呆地听着风吹叶动的簌簌声。景色虽美，却没能牵住她的思绪。
她在女仆小屋的东西已经送到了这里，是绮绮送来的。月本来想让绮绮留下来和她一起说说话的，可是绮绮却摆了摆手，说：“还是不了，享受过你的金屋，就住不惯我的草屋了。”不过丫头的眼睛亮亮的，不知道是光线的问题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特别亮，大概也是羡慕的吧，却不知她还有什么顾虑的。
让月觉得有点啼笑皆非的是，她现在也有专用侍女了。这是一个怎样突然的角色转换，从一个服务者到被服务者。一夜暴富，不知道是不是这种感觉。只是还说不上完全的好，她忧心忡忡的还是她的身份问题。她现在到底算是什么，女神？准王妃？
月睁大了眼睛，忽然觉得脸上有些热度。
“嗷呜，你想到哪去了，这个不是重点！”月小声地警告自己。
虽然说有大祭司在上，她会把这一切处理好。可是月想到祈神仪式时那个血染红了胜雪衣裙的祭司，不禁皱紧了眉头。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呢，还有没有力气来关注这件事？
“唉，烦死了！”月发泄似地一下子仰头倒在床上，扯过被子把脑袋埋了起来。她现在脑里已经乱成了一团了，一时间仿佛想了很多事情，然而又像什么都没想，空茫茫的一片。
过了一会儿，她又把脑袋露出来，呆呆地想了想，便把耳上的耳环摘了下来，拿在眼前看着。紫光魅惑流转的水晶加深了月紫色的眼眸，记忆的画面一个接一个重放：当她在博物馆里瞬间眩晕的时候，当她在卡巴特神庙祭台上撞到海玲的时候，当她被如蒲公英般的星星点点环绕着的时候，当那团落在她耳畔的七色光点不时地和她的头发亲吻着的时候……
“难道……真的是因为你？”月对着手中的耳环喃喃自语，心下却渐渐明了些什么。
卡巴特神庙祭台附近的热闹气氛显然比王宫的静谧更能与埃及一年一度的盛会相称。
重要人物们都走了之后，剩下的就是平民们在狂欢了。善良的埃及人民在热切地向神祇们祈祷着，希望美满的婚姻能降临于他们的身上，希望田间的作物能长势喜人，尼罗河里的鱼能肥大而鲜美，希望现身的女神能看到他们忠贞的心灵，听到他们每一次虔诚的祷告，同时，他们还念念不忘他们爱戴着的大祭司，他们祝祷道：“愿伊西斯女神赐福于她，使她早日恢复健康！”
然而在神庙的后方，祭司们的住处，却有一种肃穆的宁静。庭院的树木葱葱，月光在树木间投下斑驳光点，光线更为幽暗了。紫罗兰的香味混合着其它的花香，充斥着整条林木里的路。大祭司的宫殿灯火通明，殿外重兵把守，几个人影匆匆地出出进进。
过了一会儿，一个火把在庭院里亮了起来，火光照出了旁边一个人的面容。半长的假发围着一张苍老的脸，眼神却是睿智的犀利，正是宰相艾贺姆特。他侧首望向殿里，凝神，尔后几不可闻地叹了叹气，便领着殿前的侍卫渐行渐远。
又过了一会儿，肃穆随着殿里灯光的逐盏熄灭而消散，待到殿里完全暗了下来，四下一片宁静，只听见微弱的虫鸣。
海玲来到这里的时候，正好看到殿里最后一丝光亮泯灭。天上一朵薄云飘来，似轻纱般蒙上了月亮，月光变得暧昧了。海玲看了看殿门，空无一人。继而她绕到了窗下，屏息凝神，静听了一阵，并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不由觉得奇怪。照刚才的情况来看，她应该是刚刚睡下而已吧。海玲又靠在窗边朝里观望了一番，苦于夜色太浓，只能略略判断彩已经躺在了床上。
她这才轻轻地一跃，悄无声息地落足于殿内。稍稍停了一会，适应了殿内的光线，她便莲步轻移，走向垂着轻纱幔帐的床边。彩的身影在幔帐内很安静地躺着。
“大祭司……”海玲轻声唤叫。
身影一动不动。
“大祭司，对不起……”
身影仍旧一动不动。
海玲心中的奇怪感渐渐扩大了。
“大祭司……”轻喊着，海玲伸手就要撩开幔帐。
一丝光渗透进了殿里的黑暗，就像一颗石子掉进了一池平静无波的湖，荡出了层层涟漪。黑暗中的人对光的敏感度很高。海玲顿生警惕，迅速看向光源。
不远处的一个灯座被一双手完全点亮了，柔暗的灯光一圈一圈地晕开来。灯座的旁边，立着一个侍女，低眉垂首，并不言语。
海玲一蹙眉，正打算一走了之，却看到暗处的金饰闪了一下。嘴角忽然微微一翘，海玲反而是向着灯光走了过去。
那金饰是纯金打造成的鹰翅形状，翅膀中间的荷鲁斯之眼异常清晰。
“参见陛下！”海玲微微一笑，欲要行礼。
“免礼。”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灯光照在了他的脸上。“夜深了，公主要小心些。不过，我看公主的身手不凡，在我埃及的王宫和神殿里都能来去自如，是我多虑了。”
“陛下过奖了。”
拉打量着海玲。
“公主见到我一点也不惊讶。”
“哥哥在妹妹的宫殿里，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吗？何况您是陛下呢。”海玲表现得很平静。这里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法老的，法老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这并不是平凡之人可以质疑的。
黑曜石般的双眸越发浓黑，像黑洞似地吸走了周围的光华，成为神秘的存在。
“她说的是你吧？”
“什么？”装傻中。
“她说的——月神？”
海玲笑笑，不置可否。
“是你把她伤成这样的吧？”
海玲想了想，便点头，说：“是的，我没想到她伤得那么重。所以……想来说声道歉。”
拉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你觉得吐血了也不算严重？”
海玲自知理亏，没有立即答话。静默了一下，她开口道：“没想到陛下还是挺关心您的妹妹的。”
“我不希望在外国使节面前闹出什么事情来，然而，现实总是事与愿违。这与关心不关心妹妹没有关系，埃及的国际影响，王室的利益、形象，这些才是重要的。”
“……对不起。”
拉看了一眼海玲，继续说：“因为你的出现，她执意要参加沃德特节，这并非我愿。但是她的决定很难会发生改变，这一点上我一直都没有办法。不过，现在我至少明白了一件事，公主并不想留在这里做埃及的女神，是这样的吗？”
海玲微笑道：“完全正确，陛下。可以告诉您的是，这并不是因为埃及的原因，而是我有不能说的关乎于我个人的理由。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在现在出现在这里。”
“很好。”拉点了点头，又道，“我还想知道一件事，神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女子身上？她有月之石？”
“月之石不在她手上，也不在我手上。神迹会出现在她身上，是因为……”海玲迟疑了一下。
“因为什么？”拉紧盯着海玲。
海玲看了看拉，说道：“是因为我给了她一枚耳环，这枚耳环和月之石的性质是差不多的。”耳环和月之石一样，都是注入了魔力的。
海玲并没有把原因完全说明，但这已足够了。
拉仍旧紧盯着海玲，严肃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如你所想。”海玲一脸平静。
拉紧抿着唇，没有再说话。
殿里又陷入了沉静。柔暗的灯光微弱地跳动，一旁的侍女仍旧维持着与刚才同样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站着。
“陛下。”海玲决定打破这份沉静。
“陛下，我想您心中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决定。神迹是众人有目共睹的，何不顺应形势就宣布那位女子为月神呢？其实陛下心里已经很明白，这只不过是一个称号、一个头衔而已，并不在乎是否是真正的月神，重要的是您能够掌控局面，能为您的统治所用。我虽不是埃及人，并且是以赫梯公主的身份出现，但是我能够保证，我不会做出危害埃及的事情。在这样的立场下，我想向您提一个要求。”
拉的神色在昏暗的灯光里难以辨清。“什么要求？”
“我想请您善待那位女子。我不希望因为我的过失而使她失去了幸福的笑容。”海玲诚恳地说道。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因为在这一件事情上，我们有着共同的目标，正如您刚才所说的，为了埃及的国际影响，以及王室的利益和形象。”
“但是你没有月之石。大概你也听过了关于月之石的民谣了吧，如果没有它作为凭证……”
“是的，月之石不在我手上，但是我知道它在哪里。如果您答应我的话，我会把月之石找到并奉还给月亮女神。陛下觉得怎么样？”
拉偏头看向了轻纱幔帐围着的床，彩还在沉睡当中，对他们的谈话一无所知。思索良久，他转头看向海玲，眼神里透着坚定。他问道：“你什么时候能找到月之石？”
“尽快吧。”
“我需要确切的答案。”
海玲不由蹙眉在心里盘算了一下。
“三天。”
“好，一言为定。”
第五十六章 年少
清晨的阳光慵懒地照在王宫的石灰立柱上，高大的柱子在廊间投下了巨大的影子。庭院里的花木舒展着枝叶，深深地呼吸着早晨清新的空气。阳光肆无忌惮地穿窗越户，作势要驱逐每一处角落里的黑暗。
晨曦的要义，就是要擦除了沉睡的黑夜，使人们忘却黑暗的记忆而拥抱光明的新生。
海玲看到眼前的景色，便无端地想起了这句话。人需要黑夜来掩埋自己的心虚，又迫切渴望得到光明的救赎。细细思索，不由觉得人真是一个矛盾体，心下一阵感慨。
“啊……”安掩着嘴打着哈欠走了出来，看到海玲的时候，她的眼角还挂着泪珠。
“海玲？早啊～！”带着浓浓的鼻音，安向海玲道了个早安，又抑制不住地打起了哈欠。
“早啊，安。”海玲笑着说，“昨晚没睡好吗？”
安揉了揉琥珀般的眼睛，随口说道：“是啊，月色太好，美女太多。”
“嗯？什么？”海玲眨眨眼。
“哦，没什么。”安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道，脑海里却闪过昨晚的画面——
安目送着兰洛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不由右手托腮，幽幽叹道：“唉……！老大走了……”
“哦。”纳伦德随口应了一声。他正在密切关注周围的事态发展。而他的姿态落在安斜看过去的眼中却是——四处张望。
安又幽幽地道：“他追一个女人去了……”
“嗯。”纳伦德也是应了一声。此刻他敏锐地注意到阿雅曼斯公主身边的一个侍女似乎是要趁着混乱的靠近祭台。莫不是要打探关于大祭司的消息？嗯——要不要也过去看一下呢？不过看样子不大可能，侍卫已经封锁得比较严实了，而且自己的衣着显贵，比较惹眼。
纳伦德皱了皱眉。忽然他感觉身后一阵凉风，心里一惊，就听见安幽幽的声音从身后清晰地传来：“嗯什么呢，纳伦德？你在看什么？”
“啊？啊哈哈……你什么时候到我背后了？”纳伦德吓了一跳，他瞄了瞄空无一人的长几旁，转身对站在后面一身幽怨之气的安笑笑道。不知道安又要干什么，特别是在王子不在的时候——纳伦德暗地里滴了滴冷汗。
安瞪着琥珀般的眼睛，看了纳伦德一会，看得纳伦德有一瞬间的心慌。突然她眯了眼睛朝他刚才的方向看去，嘿嘿笑道：“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啊……”
“什么？”纳伦德顺着她的视线转头过去，刚好看到越走越远的希娜公主的背影。
“你刚才是在看她吧？”
“呃？没有啊……”纳伦德又瞟了瞟希娜的背影，回想刚才的情形——他好像并没有在看她吧。
“装吧，回答得这么心虚。”安不屑道。
“没装……”
“哇～！你看！”安忽然朝另外一个方向，双眼光彩迸发，很开心很兴奋地喊道，“大美女诶！我从来都没见过。”
“哪里，哪里？”纳伦德急忙转过身去看。
来回扫视了一番，纳伦德并没有看到安口中说的所谓的大美女，而是看到了几个彪悍大叔样的人在垂涎着侍女的美色。
纳伦德不由觉得一阵奇怪，回过头来想问个明白，却看到安已经在离他几步之遥走着了。
“哎，走了怎么不说一声啊。”纳伦德赶紧跟上去。
安没有答话。她一步一步沉稳而快速地走着，棕色的长发一卷一卷地垂落跳动。阴影中，她的表情难以辨清。
“安？”纳伦德一阵纳闷。
“安，你怎么了？”纳伦德又问道。
“……没什么……”安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感情。
纳伦德走在她旁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会是因为王子自己先走了而生气了吧？”
“你觉得她很漂亮是吧？”安忽然停了下来，低着头问道。
“呃，是啊，大家都这么认为不是吗？”纳伦德笑笑，还想继续说。
“够了。”安打断了他的话，她的语气忽然冰冷起来。“大家都这么认为，你就一定要这么认为吗？你就不可以特殊一点？”
纳伦德终于肯定自己是真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用开玩笑的口吻诚心讨教道：“请安小姐明示！”
不想安的反应却是出乎了他的意料——好吧，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没能准确意料过这个女人的反应。
安冷哼一声，道：“安小姐？倒是跟我客气疏离了。哼，男人都是见色忘义。你们两个该死哪去就死哪去吧，不要理我了！”
唉。纳伦德脸上陪着笑，脑海里却是幼小的自己在黑白的墙角里苦着个脸。他暗暗叹了口气，想道：如果说是“女人心，海底针”的话，那么安的肯定是海底里号称“千年第一细小”的针了。
安的气场凝结冰冷，纳伦德在旁不敢言语。
一路无话。
——所以，昨晚安辗转反侧了很久，终于明白了两个事实：第一，她对王子的信仰被海玲粉碎了；第二，纳伦德单相思了。
嗷呜……！
当然，这些是不能够给海玲知道的。
想到这，安借着睡眼朦胧幽怨地看了一眼海玲。
“呃？”海玲莫名奇妙地又眨了眨眼。
“既然来了，”安伸了个懒腰，运动了一下手脚，提议道，“不如我们就在这宫里逛逛吧。埃及的王宫，也该别有一番风味吧。”
海玲笑着点了点头。
安和海玲一边走着一边聊起了埃及的风俗人情和妆容打扮，这大概是每一个时代的女人都愿意关注的事情。清晨柔和的阳光照射在她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