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也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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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也相思-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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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学舜收起遮阳伞,边说:「今天我累了,何况……这种东西画久了没出息,斗志都会失去的!」






第三章(2)

「你怎么这样说?」廖蕙缃似是非常不以为然,「我看你客人一个接着一个,赚钱不是挺好的吗?」

王学舜摇摇头,笑容有点苦涩,「赚钱是其次,我需要的并不完全只是钱,而是一点名气。」

廖蕙缃可以体会他的想法,当下笑望着他,「别急!你还年轻,总有一天会闯出一片天的。」

王学舜接口:「闯出一片天?那是很遥远的事,一个画家想出名,通常都得等到他驾鹤西去之后……」

倏地,他住口不言,握伞的双手甚至隐隐颤抖抽搐几下,整个人僵硬住。

廖蕙缃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不远处迎面走来一对年过半百的老夫妇,两人手牵手,如胶似漆。

「你认识他们?」廖蕙缃轻声问着。

王学舜还来不及答话,那对老夫妇已走近他身前。

「妈。」王学舜挣扎许久,最后还是咬着牙说:「爸,你们怎么来了?」

这对老夫妇正是王学舜的父母亲,如果不是陈伯伯出卖了他,他们怎会知道自己在这儿讨生活!?

王学舜很不明白,陈伯伯帮他守了三年的秘密,为什么今天会破例这样做?难道是为了廖蕙缃?

是我!问题一定出在她身上。王学舜忙着作画,没时间招呼她,谁也不能肯定她会不会说溜嘴,何况陈伯伯也是上海人。

廖蕙缃一整个下午都和陈伯伯在聊天,莫非……

正当王学舜沉思之际,那老妇人开口打断他的思绪:「我们中午就来啦!见你在忙碌,没打扰你。我跟你爸还跑去看了一场电影呢!」说着,她脸上浮现出一抹慈祥的笑容。

她已有两年多不曾见到他的人影,不论如何,他毕竟还是自己的儿子,尽管他们父子俩早已形同陌路。

王学舜自十八岁离家后,起初经常同老妈保持密切联络,但近年来他已不再做这种事,或许这与他一事无成有关。

只要是男人,或多或少都有一点骨气,何况是王学舜这个人?他早已暗暗下定决心,如果这一辈子闯不出一点名堂,哪还有脸去见老爸?但话说回来,跟自己老爸呕气,这是否也算是男人的一种幼稚!?

「这是我父母亲。」王学舜用手指指老夫妇,接着再介绍:「这位是我朋友,廖蕙缃。」

廖蕙缃不敢开口说话,只得朝他二人含笑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介绍完毕后,王学舜依旧带着那抹冷漠表情,开始收拾东西,然后一一放入不远处的管理员休息室里。

「陈伯伯。」王学舜摆出一张大臭脸,「是你把我爸妈找来的?」

「你就别再说我了……」陈伯伯一脸尴尬,「这阵子他们俩老是在我面前提起你。我已经憋了三年多,我……我真的憋不住啦!」

王学舜轻叹一声,没有说话。

陈伯伯话声一顿,接着又说:「你别胡思乱想了,赶紧和他们聊聊去,大狗就留下来陪我,下回你来再说。」

王学舜淡淡一笑,随即从口袋里拿出两张千元大钞,递了过去,「今天我的生意不错——」

陈伯伯打断他的话:「你这是干什么?我反正一个人,管理员的薪水已够我一个人花用了……」

王学舜硬是把钱塞入他的上衣口袋里,「你帮我看管这些用具,给我很大的方便,再怎么说,我总不能还让你帮我付给他们场地费吧!」

陈伯伯皱眉,「你租场地帮人画画也不需要这么多钱啊!」

「你收下吧!」王学舜笑望着他,「如果你不收下的话,我就带大傻回家罗!」

「你这小子!明知道它跟我有缘,硬是不肯割爱,你一个年轻人,养一只那么大的狗做啥?」

「做啥?当然是作伴啊!」王学舜笑容一歛,接着又说:「陈伯伯,今天我请你去吃顿饭好不好?」

「当然好,我求之不得啊!」陈伯伯耸耸肩,一脸无奈,「可是我还没下班,别人会说闲话。」话锋一转,连忙推着他的身子,「去去去!赶紧去陪他们聊聊天,他们打从中午就来这儿等你啦!」

「陈伯伯再见。」王学舜走出那间管理员休息室,一路走去小广场。

或许是他一个人孤单惯了,虽然已有多年不见自己的父母,但脸上并没有显露出激动之色。他只有在内心深处慢慢的咀嚼自己的感受。

这时,廖蕙缃和他父母默然无语的站立着,三人皆不约而同地注视着缓缓走来的王学舜。

王学舜来到廖蕙缃身旁,静立了数十秒,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在这个节骨眼,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但也可能是他在等他们先开口。

开口说话的是老妇人:「听老陈说……你今天生意不错?怎么样,舍不舍得请我们去吃餐饭啊?」

王学舜沉默一下,「好!我们去『一条龙』吃饭。」

「好啊好啊!」老妇人笑吟吟的拉着王学舜的手,向前走去。

E E E

王学舜从小就是吃面食长大的,他并没忘记老爸的偏好,所以才会刻意选择这间北方馆子。

打从父子俩见面的那一刻起,到目前同在一张桌子上用餐,王景禹就不曾跟儿子开口说一句话,这样的气氛是不是很诡异!?

「快吃啊!」王太太不断的将菜夹入王学舜和廖蕙缃面前的餐盘里,唯恐他们吃不饱似的。

「爸。」王学舜深思许久,忽然决定率先开口:「您多吃点……这些菜还合您的口味吗?」

「不错,很好吃。」王景禹慢慢的放下筷子,注视着他,另起话题:「比起十几年前,你的画工精进许多,我实在不敢相信——」

王学舜忍不住插嘴:「我需要的不是您的赞美,而是事实证明。我知道我这一辈子也比不上您,不过我会努力的。」

他满心以为老爸是在讽刺自己,说话时的态度亦不免充满一些火药味。

王景禹淡淡一笑,似是不以为意,「目前你的确不及我,但假以时日你会远在我之上。」

「我可不敢这么想。」王学舜漫应一声,随即拿出香烟,点燃。

「我相信我的眼光。」王景禹一脸严肃,「我在画纸上少说也浸淫了近四十年,我多少可以看出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王学舜还来不及回话,王太太已在一旁附和:「真的真的,他一天到晚研究你那幅……」言及此处,她忽然住口不语,同时脸上显露出尴尬的表情。

王景禹有意无意的瞪了老婆一眼,眼神中彷佛带有一点责怪的意味。

这一点小动作当然瞒不过王学舜的一双眼,「妈,你的话还没说完,研究我那幅画什么?」

王太太挣扎许久,只好咬着牙说:「就是那幅『春之颂』嘛!」

前阵子王学舜在毕卡索画廊开画展,「春之颂」是唯一卖出两幅中的一幅,如此说来,莫非「春之颂」的买主正是自己父亲?

王学舜捻熄手上的烟,神色不变,「我那幅『春之颂』怎么啦?」

「你爸说……说……」王太太支吾片刻,最后还是鼓足勇气似的说了出口:「你爸说你那幅画画得不够细腻,就是欠缺一点味道,还有说你不够用心!」

王学舜沉默一下,头一转,「爸,是这样的吗?」

「吃饭就吃饭,我不想谈论这个话题,要谈等我吃饱了再谈。」说罢,夹起一个水饺,放入口中。

王学舜当然也很了解他的脾气,正如同他自己一样,都带有一丝丝那种令人无法理解的怪异性格。

于是,大伙一声不吭的默默地吃着饭,谁也没开口说出一句话。

对于老爸的批评,王学舜丝毫也没放在心上,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毛病出在什么地方,何况他自认如此用心在作画上。

一阵极长的沉静过后,王景禹终于放下筷子,随即拿起一旁的毛巾,抹了抹嘴,「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嗯。」王学舜点点头,「退伍回来后我一直住在淡水,每逢假日就出来工作,赚点生活费。」

「那很辛苦的……」王景禹凝视他,「办那次画展花了你不少钱吧?」

那次画展对王学舜而言,无疑是一次奇耻大辱,他不自主的燃起一根烟,显得有些无奈,「还好,只有几万块而已。」

「有没有企业界赞助?」

「没有。」

「这就难怪了……」王景禹皱皱眉,笑容有一丝勉强,「你毕竟还年轻,太单纯了,光是靠自己这么闷着头闯,怎么闯出什么名堂。当初……你实在应该找我商量一下,虽然我没什么大钱,但在画坛上的老朋友倒是不少,帮你送上媒体……」

王学舜接口:「爸,事过境迁,您就别再提了。」

王景禹本想再说些什么,但王太太却在桌下暗暗踢了他一脚,暗示他,别再说下去了。

这世上有许多人不喜欢别人当面谈论自己的糗事,但也有人肯虚心受教,王学舜此人正是属于前者,可是王景禹硬是不吃他这套。

「当年你不肯接受我的忠告,执意要走上这条路,其实我并不怪你,只是你现在的态度令我感到失望,这十年来你根本什么都没学到。」

王景禹不管老婆一双瞪大的眼,接着又说:「一个画者想要成功成名不是一件易事,除了自己不断努力外,还得藉由别人的栽培,甚至更需要有人在一旁摇旗呐喊。如果只靠自己努力便能成功的话,这世上早已没有失败者了。」

「我花了三万买下你那幅『春之颂』,我经常在那幅画上研究。所有的缺点你妈刚才已经说了,我不想再重复。当时我一直研究不出你的毛病出在什么地方,但现在我搞懂了……」

王学舜面色不变的静静聆听,忽然发现父亲说的话很有道理。

他没有插上一句话,因为他知道父亲一定会继续说下去。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吸烟的……你知道吗?想成为一个画家,最大的忌讳便是烟酒,它会让你分心,让你养成依赖性。如果你真的想走完这段路,我奉劝你立刻把烟戒了,如此一来,你一定可以有所突破。」

王学舜沉思着,仍是一句话没说,似在细细咀嚼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话锋一转,王景禹忽然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你们目前住在一起?」

老爸开口询问,做儿子的不得不答:「是的。」王学舜点点头。

王景禹沉默一下,接着又说出一段更奇怪的话:「既然决定在一起,你就得好好的照顾人家,千万别出什么差错。」

王学舜浑身一震,正想开口解释时,王景禹却已站了起身,「谢谢你请我们吃饭,我跟你妈得回去休息了。」

「爸,还早……」虽然说出这几个字,但王学舜并不明了自己是怎么说出口的。

「不了!今天瞎逛了一天,我们真的有点累了……」王景禹牵起老婆的手,临走前还不忘说出一段积压在心里许久的话:「你父亲这一辈子其实也没什么出息,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跟儿子沟通,不过……有时你不妨多回家走动走动,我们可以一起研究研究,或许……只有画画才是我们父子俩的唯一话题……」

王学舜凝视着他俩渐渐远去的背影,眼波开始蒙胧。








第四章

毫无疑问的,父亲的一席话给了王学舜不小的冲击,也难怪他会愣愣的坐在沙发,望着茶几上的香烟发呆。

当他十八岁离家那年,他便学会了吸烟,理由是他无法承受不是他那种年纪就该承受的压力。

他必须应付课业,还得抽出时间作画,更得为他的一日三餐而烦恼。

香烟能否使他专心作画?这一点他不能确定,但他却非常认同父亲说他对香烟已产生出了依赖性。难道自己一直无法突破,真的诚如父亲所言的那样——想成为一个画家,烟酒便是他的最大忌讳?

他独自在自己的思想世界里遨游,全然未察觉一双已盯住他许久的眼神。

一整天下来,廖蕙缃皆保持着极愉快的心情,因为这八天来,除了她同王学舜能畅所欲言外,她几乎没和第二个人好好交谈过,然而今天却例外了。

今天她和陈伯伯聊了许久,在谈话的过程中,她了解他的一些童年往事,只是她不明了,她在无意间也泄了自己的底牌。

王景禹会知道她的身分来历,她一点都不感意外,更何况他对自己也没任何恶意。

一想起王景禹,廖蕙缃很自然的脱口而出:「其实,他说好多好多的话都很有道理呢……」

王学舜慢慢的回过神来,喃喃说着:「他说的话是有道理,可是……他却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廖蕙缃不以为然,「谁说的!他很关心你,我可以感觉得出来。」

「我知道他很关心我,可是……」王学舜轻叹一声,接着又说:「画画真的是我的唯一兴趣,即使他不是一个画家,我也会走上这条路,再怎么说,他也应该祝福鼓励我啊!」

廖蕙缃笑望着他,「一个父亲害怕自己的儿子在画画这条路上走得太辛苦,何错之有?我想,大概是你们欠缺沟通。其实他说得不错,你的确应该多回去走走,跟他多聊聊的。」

「我不想谈这些,我们换个话题好不好?」王学舜凝视着她,微微一笑,「今天是我们这八天来,出门游玩最久的一次,你感觉怎么样?」

「很愉快,谢谢你。」廖蕙缃满含感激之色。

「谢我干嘛?」王学舜却一本正经说:「其实我还想跟你道歉呢。」

「跟我道歉?」廖蕙缃不懂,「为什么?」

王学舜一脸尴尬表情,「我……我只顾着帮别人画画,却冷落了你,我当然应该向你道歉。」

「你……」廖蕙缃心中百味杂陈,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经过这几天的朝夕相处,廖蕙缃心知肚明他不是一个虚伪做作的男人,尽管他的个性有些诡异。

他已不下十次对自己暗示他的爱慕之意,廖蕙缃不敢否认自己就快被他的深情给打动,然而,他并非自己原本所设定的对象啊!

想及此,她便不由自主的抬起眼睛偷偷地注视他,凑巧的是此时王学舜不也正望着她吗?

王学舜的目光温柔似水,脸上写满浓情蜜意。两人神色交流许久,彷佛连时间都在这一刹那间停顿,空气都似已凝结。

然而,就在这充满感性的一刻,大煞风景的电话铃声倏然响起。王学舜于是拿起话筒,彼端随即传来一名陌生男子的话声。

「喂,请问有一位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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