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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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纪事-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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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昭阳宫余下襄城带着太子侍疾。皇帝病了,等明天醒来,要是没有儿女在榻前守着,皇帝会生气的。在孝之一字上,不论是谁,都不敢有一丝马虎。
  等到翌日一早,皇帝果然醒了,见自己一病,儿子女儿都十分孝顺的守着自己,心中十分高兴,直叹子嗣很重要啊,若是自己膝下空空,病了都无人守夜,何等凄凉。
  他睁开眼感叹过一回,又精神不支地睡回去了。襄城则是揉揉眼睛,她一夜没睡,人本就比往常迟钝,话都没来及说,父皇又睡过去了,襄城眨了眨眼,眼睛熬了一整夜红红的,精神亦是颇憔悴,又见太子已靠着自己睡得很熟了,便让内宦将他送到后殿榻上安置,反正父皇已醒来过,看见大郎没偷懒了。
  皇帝这一病,襄城与安阳长公主自然都将兔子的事放一边,不但他们,京城中举凡能在朝廷中说上几句话的都屏气凝神的盯着昭阳宫,私下里不敢设宴,亦不敢作乐,皇帝病了,为臣者总要有个样子。
  如此一来,襄城便不好去安阳长公主府那里蹭消息了,她心里颇担忧,并非是她觉得柏冉等人一路过去必会有不测,只是一种抓不住确切情况、被置于不同音讯之地的不安,而担忧之余,襄城亦矛盾。
  她这般挂念着一个非亲非故的小郎君,到底不是件能宣诸于口的事。襄城一想到这里,就面红耳赤的,仿佛空气都粘稠起来,连忙告诫自己不可放诞,却又忍不住想知道她到哪儿了,她何时归返?
  “大娘。”阿蒙轻轻叫了一声。
  襄城轻咳一声,抬眸道:“何事?”
  “皇后请大娘过去。”
  襄城起身收拾衣装,皇帝病好些了,她不必时时留在昭阳宫,且那里不时就有来禀事的大臣,她在那处亦是不便,就回到自己宫里,每到皇帝用药时,再去侍奉。
  顾皇后找襄城是想与她说说太子出阁读书的事。顾皇后在宫中能商量的人并不多,大臣妻子中倒有几个可以说得上话的,但隔了宫门,不便时常召见,就将主意先与襄城商量。
  襄城想了想道:“父皇是什么打算?”
  “没听他提过,我想,先让大臣们上谏,如此水到渠成,也好甄选太傅。”
  这还真不是在后宫中的皇后可以做成的事,择大臣上奏本不难,难的是太傅的人选,除了太傅,詹事府该配置的人员也该配置起来。
  “父皇体弱,恐不堪谋思。”襄城觉得皇后略急了些,毕竟此时皇帝还没大安。母后心中,真没多少地方给父皇啊。
  顾皇后皱了皱眉,深恨皇帝此次病的不是时候,待看到美如朝花的公主,那凝起的眉头便疏松开来,她斟酌着语气,缓缓道:“先不说这个,你已不年少,我欲为你择一佳婿,先定下,过两年再成亲。”
  襄城心口蓦然缩紧,手一颤,半盏没饮尽的蜜水差点荡了出来,她仍控制着自己,做害羞状道:“父母之命,莫有敢违。”稍稍顿了一顿,眉眼柔顺道:“只是儿非紧要,还是先定下大郎的。”
 
  ☆、第28章 二十八

  纵使襄城不认为必能与柏冉结成连理;也不愿含含糊糊的就将自己许配他人。她实则很懵懂;前路坎坷;若嫁不了柏冉,又要如何。婚姻之事;向来就是结两姓之好,从父母之命,她虽有自己的想法;却又一时不知该怎么反应才好;便只最本能的要把这事掩盖起来,并设法将自己的亲事拖着。
  顾皇后倒是深觉她话有理,与太子联姻的价值要比与公主大得多;世家必然更有热情的意向;可惜如今能许的只有太子正妻之位;媵妾之类还要等太子通人事后再议。这年头,嫁女娶妇首选世家,世家重规矩,懂礼法,传承严谨,世家子与世家女在底蕴深厚的家族熏陶之下,行事做派磊落大方,与之结亲,不但于己有利,又惠及子孙。
  正因此,世家一般不愿与权贵联姻,他们大多只和与自家一般有数百年家史的世族联姻,缔结佳话。不过皇室又是另一回事,皇室虽非世家,咳,祖上也颇有暴发户的泥土气息,但他们是掌权者,世家不喜娶公主,但对嫁女儿与太子诸王为妃还是很乐意的。
  顾皇后对儿媳人选上心,却并不代表不顾襄城终身了,她作为名门顾氏之女,预备为东宫择一世家女的同时,也自不愿委屈了襄城,要将襄城嫁入世家之中的。她温声道:“你为长姐,东宫没有越过你去的道理。我自为你筹谋,”顿了顿,慈和笑道:“你若有人选,亦可说来参详。”这后一句已显出极为体贴重视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襄城已无可再言,纵使心中别有计较,也只得做羞涩败退状。
  一出中宫,襄城含羞的小脸便凝重起来,有柏冉风仪珠玉在前,余者,实在是……封建少女也是知道何谓君子淑女的,襄城表示甚忧桑。忧伤之后,她开始一边摸着狐狸一边正视她与柏冉,有几分可能。
  让襄城殿下忧伤的柏冉小同学策马月余,终于到了边关。他们所到的乃是陇西郡襄武县,与龙城一样,襄武受匈奴之扰极矣,两处同是抗夷前线。
  柏冉等一到襄武便受到热烈的欢迎,赵将军领兵城外亲列队迎接。双方碰面,有说有笑的,丝毫不见半分不和谐。赵将军还尤其关照柏冉,当孩子似的关照,柏冉倒也没抗议,与赵将军并肩,含笑走在众人之前。
  到了军营,柏冉宣诏,众将军跪听。诏书所言,不过几个人事变动,首先便是临淄侯世孙奉车都尉(柏冉从生下来就有的虚衔,并不领差使)柏冉为监军,代天子行使督军之责,其次便是驸马陈适之为建威中郎将,其他还有七人各有职衔,姜璟瑞这货也给了个前将军这般不大不小的官衔,被他爹送来攒军功。
  这些官衔本就有人践着的,既来了新的,旧的便召回京中,皇帝在诏书末还不忘缀上一句,令他们毋耽搁,速回京。
  赵将军跪在下头,听得眼角直抽,除了姜璟瑞,这新来的九人中,柏原与陈适之且不必说,另外七人,两个柏氏子,一个勋贵宁远侯四子,宁远侯掌半数龙朔军,深受皇帝信赖,一个谢氏旁支,一个出自世家季氏,还有一个却是留侯之孙,留侯娶先帝胞妹舞阳大长公主,本身并无可圈可点之处,但其长子蒙括,以骠骑将军之位掌御林军只忠于皇帝,此次来的就是蒙括之子蒙琳。
  季氏与谢氏两代联姻,谢氏家主谢回是老牌的资深保皇派。柏氏,虽立场不明,却不是轻易拉拢的。
  这七人之中,可没有一个是向着赵王的!赵将军姓赵,其官职为襄武将军,与龙城将军一样,掌一方军事,属于领头人物,他在陇西足有十五年,早将此地经营的如铁桶一般,往年插来的人,即便不整回京城,也要架空高高的晾起来。谢明来此便是如此,直到数年努力,才有今日这般能说得上话的局面。
  但这回不一样,一气来了十个不说,且多是有能耐的,占的还是位卑而权重的位置。
  棘手了!
  赵将军心中直道晦气,不免又想京中必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先前没有半点风声,不知赵王殿下知道了否,要尽快送信去说明才是。
  柏冉抑扬顿挫的宣完诏,众将军谢恩起身,脸上多是神态各异,互使眼色。赵将军倒是能做戏,一身正气的接过诏书道:“仆深荷圣恩,必不使陛下失望。”
  柏冉还没赵将军下巴高,这会儿却像个官场老油条,极是老道,张口便是官话:“陛下自是相信将军的,将军戍守边关十五年,退敌无数,护一方百姓安危,功劳苦劳,都在陛下心里。”在这地方做了十五年官,还替百姓击退匈奴无数次,适才入城之时却没见百姓对他有多爱戴,反倒多有避让,可见这货定是常有盘剥跋扈的行为。
  柏冉笑盈盈的,显得十分纯善无害。
  “柏郎这话,甚安某心,”赵将军爽朗大笑,对四下道:“今晚主帐设宴,为诸位接风洗尘!”
  至于眼下,则是安放行李,各做歇息。
  监军虽然不用上战场,但到底是在军营里住的,不能有侍婢服侍。柏冉只带了两名仆役与一名作凭栏的书僮,生活上肯定不如家中有侍婢伺候来的细致,再且,随着这副身体逐渐长开,被柏冉丢开十余年的男女之别的意识也重新回来了,即便侍婢也不能深入服侍,但同性间相处总能比较轻松。
  侍婢多好,身软腰细,一旦不对,处置起来,不管是拧脖子还是戳心口都不费劲,仆役就……柏冉看了一眼忙着收拾行李,准备热汤的仆役,哎哟,她怎好如此阴暗?总该对家中带来的世仆有些信心么!就算他们不小心看到了不该看的,也是很容易处置的么。
  她此时正百无聊赖的坐在帐中的卧榻上,看四周布局。军帐颇宽敞,内是寝室,外为书房,可做议事之所,书房中书案、笔墨皆备,西面有卧榻,上铺虎皮,很是大气。赵将军在明面上的安排自是不会有半点不妥,以免白白授人以话柄。
  倒是缺一张布防图呢。柏冉目光扫过一圈,就大致有数了。
  “大郎,热汤已备下,不如先去洗尘?”
  “正是呢,一路风尘,你们也去洗洗,晚上还要行宴,总不能失了礼数。”柏冉道。
  沐浴过后,没什么负担的睡了两个时辰,待醒来,已见帐外暮色四合。陇西不如长安繁华之地,一到傍晚,长河落日,北风猎猎。
  柏冉披着外衣在帐门外站了一会儿,有一仆从模样的男儿大步走来,到柏冉跟前先使一礼,而后恭谨道:“敝主帐中设宴,特令吾来邀柏郎,柏郎莫要忘记。”
  柏冉含笑道:“回汝主,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心下腹诽,这赵将军倒是仰慕名士做派。
  仆从长揖而去,到下一个营帐去请其他人。
  姜璟瑞一到了襄武就十分得瑟起来,他在京师就嚣张,到了这边更有龙归大海的快意。京里有不少人压着他,但到了这,与赵将军同为赵王一系,姜璟瑞表示土皇帝做起来必是很畅快的,他要试一试。
  于是,他晚间行宴时就晚了半刻到。
  柏冉之前还没注意到这货没来,实在是他太不打眼了,仿佛也没什么特殊的本事能让人格外注意一些。看看其他人,好像都与他想的差不多,因此姜璟瑞迟到后,众人皆颔首示意,并未起身相迎。
  姜璟瑞表示很不爽,怎地这些人连识时务这浅显的道理都不懂。想到来前父亲嘱咐不可张扬,便忍下了。往里走几步,看到柏冉那小东西位次要比他前,姜璟瑞有一些绷不住了,他们两家的仇从临淄侯掐住姜家前代家主的谥号不放开始,直接导致他家预谋已久的,从土鳖到略有底蕴的勋贵转型失败后,就已无可磨合。
  既然没法修好,那自然就要为难一下。柏冉为晚辈,长者有话训示,做晚辈的应当起身垂手聆听。有这一优势,姜璟瑞不欺负别人,以爱护训导为名欺负欺负一小辈,有什么要顾忌的?
  “柏家大郎比先时长了不少,”姜璟瑞施施然坐下,笑语道,“只是礼数却没见长。”其他人不起身相迎便罢了,你最年幼竟不执晚辈礼。
  突然被点名批评,柏冉抬首,略带诧异,却半点局促也无,起身抬手作揖,她着一宽袍,衣袖飘逸,几乎拖到地上,甚为人物风流:“赵将军与我都久候姜叔父,姜叔父既来了,赵将军也好放心。”她说罢对赵将军低头一笑。
  赵将军顿觉如沐春风,仿佛军中饮宴,即便无丝竹悦耳亦如阳春白雪般高雅,他对面色逐渐发黑的姜璟瑞道:“正是,姜将军请自坐,无须拘礼。”
  柏冉微微垂首,暗笑不已,从那来邀众人饮宴的仆从便可看出赵将军极为仰慕名士风流,联系他家背景,却非世家,便知此人亦钦羡世家,于是柏冉便知晓该如何着装。她有个海内名士的先生,还不知如何做派么?她本是一流世家,还不知如何能使人拜慕?强龙不压地头蛇,眼下还不是与赵将军翻脸的时候,她必要好好和他相与。
  若非姜璟瑞来迟本就不对在先,还敢挑衅,她倒没想与他难堪。
 
  ☆、第29章 二十九

  柏冉话中之意;分明暗讽他来迟了;叫东道主与同为宾客的众人等他一个;甚为无礼;偏生他还真是来得迟,无礼在前,不能辩,被这么个小东西下面子,姜璟瑞顿觉颜面扫地,大为不快。
  陈驸马微微一笑;不置一词。倒是蒙琳直爽,瞧不惯姜璟瑞这自以为天下第一的做派,加上姜泰性独;两家并无交情;便哈哈笑道:“来迟又何妨,吾等候上一时半会儿又何妨?姜将军无须着恼,快坐快坐。”柏冉是“有礼貌”的暗指姜叔叔你来迟了哦,作为长辈为难晚辈很没风度哦,你自己无礼在前就不要怪我没礼貌哦,到了蒙琳这,他非得明晃晃的撕下那一块若隐若现的布,直接就说你迟到了。
  这回来的多是官n代刷经验的,谁也别怕得罪谁,他们蒙家虽非世家,却也是开国初便随高帝打天下的呢,和世家拼尊贵是他家托大,可要随便踩踩这杀猪人的后代,他还真没什么压力。
  蒙琳话音一落,众人皆忍不住掩嘴而笑。姜璟瑞恨极,却只得与众人赔罪道:“一路周折,好容易到了这,就睡得死了,弟误了饮宴佳时,恕罪,恕罪。”
  陈驸马仍是微微一笑,淡淡道:“我亦觉疲乏,险些迟了,何能怪姜将军?”
  看起来是在圆场,听在别人耳中就不对了,谁不是一路风霜过来的?难道就你辛苦,别人都飞来的啊,摆明儿了是他没将别人放在眼里!
  你不将我放在眼里,我还倒贴不成?里头败絮,外面看起来也没多聪明的东西,多说一句话都嫌丢人!但凡是官n代,本事如何不好说,高傲是尽有的,诸人瞧姜璟瑞的眼神便无半点亲近可言。
  赵将军坐上首,下边人是怎样的脸色,他尽收眼底,不禁暗恼,恨姜泰不懂事,本来看这回来人的阵容,就很有皇帝派人组团来刷赵王在边关的势力的用意,好不容易能塞进一个赵党,你说派哪个不好,非急吼吼的弄个傻乎乎的姜璟瑞来搅和坏事。
  这不是多此一举是什么?等赵王成事,姜璟瑞再蠢都不愁不上去,反之要让他坏了事,那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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