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满纸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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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玩满纸春-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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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思任其捆了,慢吞吞地说:“闹够没?这样我不舒服,胳膊酸。闹够了赶紧解开。”
亲还是不亲……春娘犹豫了。夫君说,夫妻没有隔夜仇,床头吵架床尾和。今天夫君生气,不在床上殷勤一下怎么能和好呢?但夫君还说,他的胳膊扭在背后很不舒服。春娘略作权衡,又钻进被子里把带子全解了,替他掖好被角。
默默披上衣服,心里想着“果然失宠了”,公主亲的满脸胭脂印都没事,自己第二次主动送仍然被拒绝。不行,书房里的那些书要认真学起来。明天见面,就假装这次是梦游吧……春娘低下头,同来时一样,一声不吭起身往回走。先睡一觉养足精神,否则容颜憔悴惹人厌倦。
“站住,转过来躺好。”薛思敲了敲床板。
装梦游的人会怎么做呢?春娘停在门前,再一次犹豫。
“我渴了,帮我倒杯水。”薛思远远看着门口的背影,笃定她会回来,正如方才笃定春娘会解开革带。这丫头,万般不开窍,唯有一样好到骨子里去,肯对他好。
于是梦游的人又折回来。他如愿以偿喝了点水,顺势捏了捏春娘的手,问她:“不听话了?跟哥哥闹小脾气?胆子愈发张狂啊!老老实实躺下睡。”
春娘依言躺平,半边身子挨着床沿,把被子蒙在脸上开始睡觉。
“你那三十多种土方子,明天默一份誊给我。”他看在眼里,伸过胳膊,揽住柔滑的小肩膀命令道:“躺近些,我拽不动你,一用劲会扯到伤口。”
春娘顺从地挪了,薛思一直念着“再近些”,肌肤紧挨上之后才作罢。他拍拍春娘,又揉了一把头发,叹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添乱。春娘,以前觉得你能嫁人了,掌物整院子看账本都还不错。现在看来,依然是小孩子啊。”
“半年后及笄,我不小。”她规矩躺着,一动不动。
“不是小孩子你捆我做甚?岂不知从来都是哥强别人,没人能强要哥……”修长的手指从春娘颈间蹭过,指肚贴着脸颊略略拨转,迫她面朝自己:“你也不例外。”
舌尖一卷,探入贝齿。
春娘失措地睁开眼睛,被薛思抬手捂住。
想要亲亲不是么?我给你。得到之后,再不许惦记了。
薛思侧过头,缠着她的小舌,轻柔地上下打了个转儿。待要吮住,又觉得这一吻太重了不妥,终是松开,抵齿徐徐扫过,只轻轻对上舌尖,一点一点撩着,从容不迫。
印二十八
锦被之下,热度骤升。
春娘下意识地伸手抚上他的腰侧,已经完全记不起书房里到底学过些什么了,只觉得指尖摩过细棉布,沙沙的,直叫她心里细碎又难以名状的感受也成了一掬沙,满心房滑砥开,泛着麻。
麻,又麻又颤,左胸口扑嗵嗵颤到痉挛。
“嗯……”薛思喉间发出一声含糊不明的短叹,愈发温柔待她,着意抚慰。
春娘五指渐渐舒展,滚烫的掌心贴着脊梁一路攀上去。
他的呼吸与后背起伏节律,忠实无误传递到她掌中,一呼一吸,自然而然地归于同步。
薛思半眯起眼,遮住春娘眼睛的手仍有闲暇,顺道在她鬓边绕了一缕青丝,勾起食指缠作个小毛笔,若即若离、似有似无地掠过她的脸颊和耳垂。
敢拿革带绑爷的双手,是要付出代价的……
发稍扫过娇嫩敏感的皮肤,酥麻感混着微微痒意,全面袭来。
春娘不自觉地蜷了腿,指尖颤抖难遏,双手骤然攥紧他的棉布内衫。掌心沁出的香汗浸透了经纬格,火团一般烙在薛思背上。
他眼中蕴满笑意,把她软滑的小舌头往外引,引至齿间,冷不防阂齿轻噬下去。咬地极轻,这举动却让春娘滞住了,既不敢向前到他口中游弋,也不敢贸然退回去惹恼他。
薛思心里暗叹道:“呆,还愣在那里等着被咬吗?”只得含着她的舌尖送回原位,结束了这个小小的代价。
转瞬,湿漉漉的吻痕带着热气印在她唇角、红腮、粉颈,一直吻到泛绯色的耳根。
他合眼,在黑暗中凭本能探寻着,一次次去轻触她耳垂上细弱的小小绒毛。呼吸有些发烫,盘旋在她耳膜内,绵长而沉稳。
“薛哥哥……”春娘的气息短促且燥乱。
薛思手里绕着发丝戏她,张嘴抿住耳垂,含在唇间细细吮之。
如愿以偿听到了一迭声的喘息,比他教的那几句还要好听。薛思欣欣然扬起眉毛,睁开眼睛,借着残烛红光看她樱唇微启,声声句句娇呻带着薛哥哥三字逸散出来,萦萦绕绕,不醉不休。
锦衾不知何时滑落了小半截,露出她身上的暗纹素丝亵衣。衣料单薄,衣褶凌乱,颈间系着的桃花冻正卧在胸脯上,忽起忽伏,红润可爱。
他偏头扭脖子,想吻一吻玲珑锁骨,以及另一处曾被他侵犯过的地方。
奈何够不着……
薛思收回目光,亲昵地蹭蹭春娘的脸蛋,轻声问:“喜欢么?”
“嗯。”她舔舔嘴唇,竭力扬起下巴,试图凑近捂着她眼睛的那个人。
“春娘,亲亲无非也就是这样了,愉悦便好,无关乎我是薛思还是薛不思,所以我遮住你的眼睛。若喜欢,去寻你中意的男人玩亲亲吧。”薛思抽回手,捏了捏她的鼻梁。
她蓦地握住那只手,瞳孔因光线的变化而收缩,把刚刚给予她亲吻的这个男人完完整整收进眸子里去。脸上红潮未褪,急急地说:“你是我的夫君!我不要别人!”
“因为我是你的夫君,你才喜欢刚才那样?”薛思把她的手拉到跟前,低头啄了一下。
春娘忙不迭点头,眼睛眨得比星星还亮。
“那么我们需要一个合适的人来填补夫君这位置。”他握着春娘的小手,让她平整圆润的指甲在自己掌心划过,沿着正中那条掌纹划下去,纷杂而多岔,预兆命途多舛。
“你喜欢的人是个叫做‘夫君’的人,与薛思无关。正如我要娶的人只是叫做‘公主’而已。柳春娘,听明白了吗?哥哥会疼你。”薛思拍拍她,笑道:“睡吧。”
春娘不依不饶,趴在枕头上咻咻浅喘着说:“因为你是夫君,我才允许……允许亲、嗯……允许刚才那样。因为夫君是薛思,我才喜欢刚才那样。合起来,你是我的夫君薛思!大郎,妾学会那样了,请您指正!”
她一个猛子扎下去,跟抢食护食的野猫一样,不顾一切要攫住属于自己的美味,生怕动作慢了再被夫君以掌隔开。子曰,学而时习之,学了就得常常温习。
扎到一半,胸口勒住了。春娘挣扎了两下,眉尖蹙着,垂眸转了哀声:“薛哥哥……”
她的衣领被薛思牢牢抓住,像揪野猫脖颈子似的,生生拎起来,阻住她继续向前。春娘拽出衣带,三绕五绕把花结解开,颤栗着往下褪了一点:“我就快及笄了……”
“我就快痛死了……如果你再瞎折腾。”薛思呲牙咧嘴,扔下春娘,倒抽冷气直哎呦。唬得春娘忙拉好衣裳乖乖躺平,大气也不敢多出一口。
柳春娘,哥要是定力不过关,早就精尽人亡了。薛思不动声色地伸出手,从她脖子里解下桃花冻,只称:“印石戴了这么久,该请匠人刻个字,正经作枚印。”
而后压在枕下,没有告诉她,此物正式被薛氏孙回收。
玉兔西沉时,佯装疼痛的薛思,双腿真痛上了,失眠夜。他翻来覆去看桃花冻,又死瞅自己的掌纹,如今世道颠倒至此?纨绔反倒人见人爱、桃花处处开啊!
翌日清晨,趁春娘回屋梳洗换衣,薛思喊来胖叔,如此这般叮嘱一番。交代清楚之后,没精打采地打了个打呵欠,早饭也没传,抱着一团衣裳沉沉睡过去。
阿宽轻手轻脚换了安息香,眼角余光瞥到他枕上搭的半抹月白素丝,掩口直笑。
哎呀,反正那一位每夜都要跑到这屋里来睡,还分成两处柜子搁衣物作甚?劳累她们当婢女的每次都得分别备上两大桶浴汤,早点合在一处多省心。
赶紧同房吧!这事得拜拜神、烧烧香。阿宽顺手把夜里燃剩下的一小段香线献了灶神:“灶神保佑,愿郎主和柳氏飞蛾扑火、**、天雷地火、火上浇油、火急火燎、□焚身、真金不怕火烧、赴汤蹈火、早传香火……”
“阿宽姐,恁念叨嘛词儿咧?”烧火的小厮问。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乱问。”阿宽敲了他一暴栗,擦净手忙着张罗起菜单子。
胖叔满头大汗备齐了薛思所嘱咐的事物,候着春娘吃过早饭,招呼小厮捧上前。托盘里摆有一领青葱碧玉色圆领衫,一双乌皮小靴,一顶黑纱罗襆头,还有一匣子书。
春娘疑惑地翻检书册,问:“大郎发奋读书?好是好,可他正在养伤,不宜过劳。”
“不不不,大郎压根不碰这东西。”胖叔抹了一把汗,拱手道:“大郎吩咐,您从今日起得到国子监进太学。咱们温府按 ‘从二品以上曾孙直接入学’的一堆名额还从来没人点过卯哩。叔觉着吧,去听听挺好,又长学问又交朋友。”
长学问是次要的,薛思要送她去交朋友。那些屁股能坐在国子监书桌前老实呆着的世家子弟,以及全国各地选拔入学的青年才俊,全都属于佳婿人选。
春娘看看男装,估计这就是夫君提到过的让她学“善恶”了。她再看看胖叔,商量道:“能不能把博士请到府中授课?我一个妇道人家,去太学,实在不妥……”
“甭费心,包在叔身上,叔一准儿跟祭酒打好招呼,咱听着玩,不当真考试。”胖叔一指隔壁,边做手势边压低声音:“大郎有令。去吧,别叫叔为难。”
春娘进退两难,胖叔不分由说,装茶带壶盛糕饼,点齐四名忠厚跟班,招呼车夫套马驾车。全都打点妥当了,又折回合欢院催促春娘:“别误了时辰,国子监在务本坊,远哩!”
阿宽等四婢簇拥着一位玉面小郎君跨出门槛。靴底本比绣鞋高,束腰衣衫又衬得她纤长,整套一打扮,拔节小竹笋似的喜人。
“扇子,扇子!”阿宽跑进屋里抱来扇匣,为春娘挑了柄羽扇。春娘拿惯了团扇,用羽扇怎么扇怎么不顺手,最后换成白竹骨的折扇,一应扇套扇坠都按薛思素日原样配好,褪了腕上玉镯,这才别别扭扭出院子。
春娘迈不开步子。照闺秀原样走,忒扭捏。仿薛思那样大摇大摆,架子又端不起来。她自己也觉得步态古怪,一折一折打开折扇掩住脸面,不肯撤下。
胖叔跟在左右护路:“叔不好叫你学小厮们,先上车吧。等到了国子监,别人怎么走,咱就怎么走,横竖那里人多,往里头一混,看不出来。再说了,还有四个书童当盾掩着。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经验老道的拔尖打手。”
四名身高八尺的护花老书童齐声应道:“关关雎鸠,打架群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再不让路,狠砸砖头。呔,放开那小娘子!”
声如洪钟,整齐划一,满脸痞横,气势极盛。
春娘从扇子后露出眼睛,再一次把困惑的目光投向胖叔。
“嗐,他们平常上街就喊这句,习惯成自然了。改,现改……”胖叔不停地擦着汗,清清嗓子,训斥四书童:“咱们这趟往国子监走,要斯文。”
“改为:活到老,学到老。”春娘收了扇子,对他们说:“我的祖训,很好记。”

印十三、
读书有三到,谓心到、眼到、口到。——朱熹
亲亲有三到,谓心到、眼到、口到。——春娘
古玩有三到,谓坑到、坑到、坑到。——柳八斛

印二十九
务本坊,国子监。日光煦煦,照得滴水琉璃瓦明晃晃闪着光。春娘下了马车,举起扇子遮住晒人的太阳,往四处略瞧几眼。
她的老祖宗朱熹重修了白鹿洞书院,与岳麓 、嵩阳、应天并列为“四大书院”。她却连那书院外头的石阶也未见过。此时站在国子监,春娘难免感慨一番:“没想到占地如此之广……”
“听说鸿胪寺还想把它再扩一扩。光是来长安求学的遣唐使,一个使团就超过五百人,盖小了不够用啊!”胖叔掏出十枚大钱,招手唤了个扫地杂役引路。
春娘刚走两步,耳边传来女子清脆的笑声。轻纱披帛飘呀扬呀,几位丽装小娘子从她眼前招摇而过,让春娘看得莫明其妙。她很纳闷,问杂役:“这里不是国子监么?放任妇人任意出入,门禁太疏松。”
杂役嘿嘿笑着,左手扶住竹枝扫帚,右手往前面一指:“她们来送茶水点心给意中人。”
春娘忙以扇遮面,低头匆匆跟在胖叔身后,不敢再多看一眼。杂役边走边跟她闲聊:“仰慕崔郎风采而来的吧?最近涌来很多像您这身打扮的小娘子,都只为见见崔助教。”
国子学崔助教,满腹经纶才华出众,却年轻面冷,不苟言笑,是时下长安闺秀们热烈追逐的名士之一。小娘子们甚至不惜日日起早,顶着漫天星星从城里赶到处于外郭的国子监来听他授课。祭酒对这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进国子学的人,父辈少说也得混成三品官,轻易招惹不起。虽明知是女学生,照收不误。
谢过引路杂役之后,胖叔把祭酒请到屋角嘀咕了几句,银子奉上,诸事办妥。
“贵媛也往国子学去?”祭酒打开锦盒取出铜印,往文书上盖了章,填上薛思的名字,只剩下一处空白。国子监设有六学,分别是三品身价的国子学、五品太学、七品四门学、八品及庶人律学、书学、算学。祭酒询问胖叔打算选哪一个。
胖叔又把他拉到屋角,陪笑低声问道:“不知俊朗的小郎君在哪里更多些?”
“……俊朗小郎君么,太多了。最近国子学新来了一位崔助教,很受欢迎。”祭酒颠着那袋沉甸甸的银子,推荐说:“他才二十四岁,尚未娶妻……”
胖叔直摆手:“太老。”比春娘大十岁啊,这意味着姓崔的很有可能死在春娘前头十来年。
“这样吧,文书你先拿去,选中哪个学馆自己填上。”祭酒报以了然的微笑,横竖这小娘子也不是第一个女扮男装来国子监暗度陈仓的,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嘛,何不多行方便。
胖叔乐呵呵施礼辞别祭酒,春娘仍低头跟在他后面。两人刚迈出门槛,迎面走过来一位五十岁开外的长者,他手牵小童,身边是位青衫少年。
春娘瞥见长者腰里佩的鱼袋,心知遇到官了,忙同胖叔退到一旁以示避让。
一退一避之间,已被长者认出。他停下脚步,端详春娘片刻,怎么看都不像认错人。他略显疑惑,开口问道:“你是……柳八斛的孙女?分娘?”
春娘尴尬地抬起头,看清对面是何人后,小声回答:“贺伯伯,我是春娘。”
“唉,老眼昏花不济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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