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武侠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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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武侠时代-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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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眼望去,那二十余名帮众倚在墙角,都是面如死灰,惴惴不安。

他毕竟来此一个相对法治安定的年代,从未沾染过血腥,眼见于此,不由得心下一软,又是一阵犹豫,回头望向胡斐。

胡斐单手扶住他的肩膀,一手拉着他握剑之手。

“御风,你为何学剑?”

“我……”

“你最开始学剑的时候,你师傅没跟你说过么?”

“说过,剑乃利器,以之行善,其善无穷,以之行恶,其恶亦无穷。”齐御风努力回想小时候开始学剑时,大伯曾跟自己说过的话。

“不错!太史公司马迁在《史记》中也曾说过:‘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

胡斐续道:“学了剑,你便是游侠,剑是凶器,剑术是杀人之术,当遇到不平之事,学剑之人不杀人,学剑又又何用?难道你贪生怕死不成?”

齐御风大叫道:“不!不怕”

胡斐又道:“学剑不能奉天行道,善德仁勇,守德仗义,又有何用?”他这大半年中,从未对齐御风如此严厉,这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少年,心下不由得有点惴惴不安。

胡斐见他内心交困,继而温言道:“此非儿女情长之时,乃是大是大非之辩,倘若不以杀止杀,灭其气焰,他rì必有百倍之辱,欺压在我头上!”

齐御风长呼一口气,说了一声“是。”

当下念头通达,空明澄澈,昂首阔步,站在大殿zhōngyāng。

胡斐与陈元厚,袁冠南等人退在一旁,齐御风叫道:“诸位哪一位先来?”

角落中的帮众沉默良久,有一位说道:“胡大侠,是不是但凡只要赢了这位少侠一招半式,便能既往不咎?”

胡斐道:“不错,我一言既出,自然绝无反悔之意。”

那人沉吟片刻,说道:“既如此,我相信胡大侠一言九鼎,便请少侠赐教。”

他这一出,众人都是心想,这少年未及弱冠,又能有什么能耐,且让这人试试招也好。

此人站起身来,却是一名方脸剑眉的大汉,身穿灰袍,容姿之间颇有威仪。

他对着胡斐遥遥一拱手道:“胡大侠,你武功高强,是当世豪杰,可你想过我们这些江湖中人没有?在下自幼失怙,全凭哥嫂养大,数年来节衣缩食,含辛茹苦,好容易后来哥哥当了朝中侍卫,家境才有所改观,可后来红花会在紫禁城一闹,将我哥哥乱刀砍死,嫂子当晚便上了吊,好好的一个家转眼间家破人亡,你说是不是你们害的?”

这一句话说出口来,登时满堂沉寂,杨中慧扁扁嘴唇,情不自禁在袁冠南手腕上摁了一下,袁冠南也是略有些踌躇,不住的望向胡斐。

胡斐皱紧了眉头,看了看此人,从身上羊皮袄上搓下两枚毛球伸指向这人弹去,那人见胡斐不声不响,突然出手,禁不住大惊失sè,一个闪身,连退了三步,避开了这两枚毛绒。

胡斐一见,登时冷笑道:“你说的可怜,可这身形却是浙直隶广平府太极门的功夫,你姓杜对不对?你杜家世代为鞑子效力,吃穿不尽,说什么节衣缩食,含辛茹苦?”

“你哥哥杜仓石更是横行霸道,鱼肉乡里,仗着自己是福康安身前的红人,在永年县强抢了四个小妾对不对?看你握剑的姿势,你也曾学过黑龙门的武艺,想必是陪同汪铭卫一同前来卧底的对不对?”

这几句话一出,满场都不禁暗暗佩服,穷家帮人数不过数百,相识这人的颇多,这人姓杜,与汪铭卫一同加入穷家帮,那是众人皆知之事。这人一听此言,不由得全身颤抖,心底冰凉冰凉,颤栗不能发一言。

这世上偏偏有一种人,从不为自己犯下的罪行感到悔恨,唯一悔恨的是,便是自己被人识破,令自己的丑陋大白于天下。

为了让审判对自己有利,总是演一些令人作呕的把戏,这些把戏无非痛陈成长,形势所逼,父母不爱,社会无情,可他们偏偏想不到即使有人遭遇更残酷的命运,更多人也绝不会作jiān犯科,横行无忌,认贼作父,乃至出卖祖宗。

从古到今,这类人层出不穷,尤其可恶。

大殿众人都思忖,胡斐武功之高自不待言,单凭对方身形便能认出对方武功家数,则更是见识广博。

而居然能一口说出对方来历,这实在已经到了莫测之境,难道他武功通神,已成仙得道,能掐会算不成?

其实红花会在京中多有卧底,胡斐当年进京之时,更是结交了不少“人在曹营心在汉”的侍卫朋友,但凡只要知道了对方武功家数,说出来历,又有何难?

这姓杜的,登时面如土sè,一口剑垂了下来,望向胡斐,不由得心有感叹,他也是堂堂七尺凛凛的一条燕赵大汉,与人家相比,自己蝇营狗苟,终其一生,不免自惭形秽。

当下咬牙道:“好,这位少侠,你进招罢。”

齐御风见此人如此诡计多端,不由得义愤填膺,热血沸腾。觉得幸而被胡斐叫破了来历,如若自己单独在此,说不定心肠一软,便会放脱了此人。

当下毫不犹疑,使出《长白剑经》中的心**夫,一剑刺出,这一剑果决凌厉,蕴含着他这一晚的愤怒与憎恨,当下直如长虹经天,流星曳地,只见一道光华迅如闪电将那大汉吞没其中!

一边胡斐见了,也不由得轻轻“咦”了一声。

这姓杜的直到自己中剑,手上尚还未使出一招,他只觉眼前一花,然后便惊疑的望向自己的胸膛,只见一腔热血,顺着剑刃汩汩流出,流淌在地上,不由得赞了一声:“好剑法!杜某……不冤了。”

一句话说完,便仰躺在地上,气绝身亡。

齐御风抽回长剑,扬眉喝道:“还有谁?”

他此时jīng神振奋,浑然不觉手上已沾染了血腥,全身杀气弥漫,正处于一种微妙玄奥的境界。

胡斐之所以令齐御风杀人,一是为了惩恶扬善,二则是让他杀人练剑,一个人的武功练得再高明,生平从未真正杀过一个人,便无论如何也称不上剑客。

可齐御风方才这一剑,却也令胡斐大有惊艳之感,他对这《长白剑经》的功夫也曾仔细揣摩,只觉得其中内蕴深刻,博大jīng深。

平rì里齐御风rìrì叨叨个不停,都是说这剑经中的微妙之处,可是限于境界,齐御风虽能领会其中奥妙,却说不出重点,更是演示不出,其他人都没他领会得多。

所以这剑经上的功夫,以苗人凤最为高深,齐御风却是最为纯正。

方才这一剑,虽只是平平一刺,但招式端凝厚重。劲、功、式、力四者恰到好处、毫无半点瑕疵。

若不是天赐的机缘巧合,那单凭这一剑,已经是当世第一流高手才能施展的武功了。

胡斐见此一剑,如飞龙横空,灵动天翔,对长白剑经便更添了一层领悟,但其他人看来,这一剑却也平常,无非是出剑快了一点,狠了一点,当下又有几人上前约战,都被齐御风三招两式,刺倒在地。

片刻之间,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七八条尸体。

这一下剩余那十余人,不禁都傻了眼睛,万没有想到这小子如此之狠,当下一个个怯懦不安,往墙角中挤去,唯恐被齐御风盯上。

胡斐见齐御风连杀几人,神情激动,在大殿之中踱来踱去,周身煞气升腾,已然有点不能自拔,便说道:“陈兄,剩下之人,已成不了大乱,不如便交予你穷家帮自行处理,如何?”

陈元厚与赵老三相互对视,喟叹一声,都轻轻点了点头。这穷家帮中今rì七零八落,可陈元厚虽然算是此时武功最高的一个,可他自忖德薄,约莫还是得赵老三和一干不屈服于汪铭卫的八袋弟子收拾残局。

胡斐轻叹一声,道:“如此,我先回客栈等候,明rì再来拜见诸位英雄如何?”

陈元厚也看见齐御风在大殿之上,来回行走,手上长剑轻轻颤抖,神情有些异样,便点头答应。

胡斐上前拉住齐御风之手,道:“御风,走啦!”

一经这宽厚有力的大手一握,齐御风顿觉一阵温暖,猛然打个激灵,便如同从恍惚中觉醒过来一般,蓦然道:“我杀人了?”

胡斐道:“杀了七个,也不算多。”

齐御风张嘴结舌,想说出什么,可突然觉得口干舌燥,心慌气堵,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胡斐温言道:“你初次杀人,现在心浮气躁,且慢慢静下心来,将方才的体会牢牢记住,rì后武功,必定更上一层。”

齐御风依照他的吩咐,当下平心静气,仔细回味,只觉得当时自己,悲怆,痛心,愤懑,其后虽然感觉敏锐如昔,可心智却有点不由自主,糊里糊涂起来。

当下不由得有点后怕,急忙向胡斐讨教。

胡斐笑道:“无妨,一会儿我们回去,你想睡到什么时候,便睡到什么时候,到时自然而愈。”

话音刚落,耳中却传来一声轻响,不由得皱眉道:“看来一时半会,这觉是睡不成啦。”

第四十二章夜色风声

胡斐此言一出,登时袁冠南,陈元厚等人便是一惊,可侧耳一听,除了隐隐风声,却哪有听得有什么别的动静?

胡斐运功凝神,缓缓吐纳运气,仔细辨认,稍等了片刻,随即高喊道:“外边的朋友,请进来罢!”他声音清越醇厚,在夜风中传出老远。

等了良久,也无人回答。大殿之内,众人也不由有点疑惑,一个个看着胡斐。

胡斐走到门口,对着黑漆漆的树林,望了一望,从腰间掏出飞刀,啪啪啪分成三次朝外打去。他这路飞刀之法,乃是赵半山亲传加上他胡家的独门心法,堪称天下无双。

只听噗噗几声,传来飞镖入肉之声,众人耳闻,心惊之余不由得对胡斐大感佩服,这夜sè漆黑如墨,敌人离得又远,胡斐耳力居然也能闻声辨位,将飞刀打得如此之远,当真神乎其技。

胡斐不声不响,却暗中皱一下眉头,他耳目伶俐,听闻这点将台上,至少有上百人,三五成群的聚集在远处,这些人气息沉厚,远非一般庸手可比,在更远之处,更有大批人马队列等候。

令他尤为提心的是,他这飞刀打出,刀刀见骨,那是何等疼痛,可这树林之中,居然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

当下他略一停顿,便朗声喊道:“究竟是谁如此鬼鬼祟祟,长白山雪山飞狐在此,再不回话,诸位可有人xìng命不保!”

门外继续无人答应,却隐隐有脚步之声和刀剑相碰的声音传来。

赵老三不由的想到:“那门外之人藏在树林之中,最近的也至少有百米开外,你乱撒飞刀,能打到就不错了,又怎么谈得上杀人xìng命?”

片刻之后,胡斐见无人回答,解下背囊,只见里面摆放这一排排的飞刀。

只见他两手连挥,一阵眼花缭乱,一把把飞刀,破空之声连绵不绝,齐向门外shè去。

胡斐使得全是阳刚之力,那些飞刀势道劲急呼呼带风,犹若龙吟虎啸。借着点点星光,一道道白光闪耀。

当下赵老三不禁脸上骇然变sè,心道即使这飞刀劲力凌厉至此,但即使在光天化rì之下,向我袭来,恐怕也是难以抵挡。

胡斐认定这些人是敌非友,此次下手便不再手下容情,只听盾牌刀剑被飞刀劈碎之声接连响起,接着便是几声闷哼,数人栽倒在地。

外面有人重重的哼了一声,道:“好一个雪山飞狐!”

说完之后,只听几下拍手之声,便有人点燃灯火,登时将林子照的通明大亮。

大殿门口几人借着外面灯火,看见一行人身着夜行衣,都是统一打扮,身上都带着各式兵刃,共约有百人之众。

前面一人个头甚高,气度威严,一副唯我独尊的气势,斜睨着眼睛,傲慢道:“你便是胡一刀的儿子胡斐?”

胡斐沉声道:“不错。”

那人哈哈一笑:“皇上要捉拿于你,三番五次找不到人影,想不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胡斐也扬声说道:“阁下便是黑龙门的门主,禁卫军中的骁骑营参领。海兰弼罢。”

这人登时便吃了一惊,心道这小子却怎么一语道破了我的来历?

连忙沉声喝道:“你怎么知道?”

胡斐笑道:“二十年前,你便已官居骁骑佐领,直到现在居然还只是一个小小的骁骑参领,这官不做也罢。”

其实海兰弼有所不知,在二十年前,天下掌门人大会,胡斐就曾经见过海兰弼数次出手,只不过当时胡斐被程灵素化妆一个黄胡子的猥琐财主,是以海兰弼虽然知道胡斐在大会上闹了一场,却并没见过胡斐真容。

胡斐望着外面队伍,人马雄壮,显然是有备而来,当下心中不由得一沉。

转念想到,汪铭卫大事未成,必然不能如此大张旗鼓的邀黑龙门前来。海兰弼深夜到此,必定是有人偷偷走漏了风声,传了消息出去,这大殿人多混杂,其中必有内jiān。

当下朝大殿内望去,见那被齐御风杀剩下的穷家帮人众中间,有一人脸上喜形于sè,窃窃偷笑。

胡斐看他两眼,随即指示齐御风道:“把那个人抓过来!”

那人本来正捂嘴偷笑,一听此言登时惨然变sè,抖如筛糠。

齐御风深呼一口气,走到近前,便如同抓猪抓羊一般,将那个抓了起来。

他先前在这娘娘庙内连杀七人,武功何等神妙,加上又有袁冠南夫妇,陈元厚这样的高手在场,是以谁也不敢轻易发难,居然就让他轻轻松松的,便把这人拎到了大殿zhōngyāng。

袁冠南轻踱方步,凑到近前,在他身边一嗅,骂道:“果然一股鸽子屎味!”

胡斐守住大殿门口,大声道:“把他的头扔过来。”

齐御风长剑一转,在空中转了一圈,宛若孔雀开屏,瞬间将那人人头割下,拎着辫子丢了过去。

众人见之,不由得心中暗赞,心道这少年不但武功高强,便连砍头都砍得如此潇洒。

胡斐抓住那人头,扬手激shè,丢给了海兰弼,道:“海大人,接好了!”

海兰弼拿了个盾牌,随手兜住,低头一看之下,虽然头脸撞得破破烂烂,却依稀能看出那人正是他在穷家帮安排传递消息的卧底,不由得登时一惊。

见胡斐如此英武果决,海兰弼不由得心中一悸,心道江湖传闻,此人行事神出鬼没,人所难测,当真也是个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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