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1920- 第6部分

“那你说鲁迅先生会到哪个酒楼，你知道鲁迅先生是谁么？”林石来了兴趣，这个黄包车夫看起来倒是不很简单。

“鲁迅先生哦，我们知道的哦，他写的那些个小说哦，我们都听茶博士念过哦，人家还叫我小D哦，说我爱欺负一起拉车的小子们哦，他们拉的又没有我快哦，人也没有我好哦，消息也没有我灵通哦，客人们都爱找我聊天哦，有人就专门找我拉哦。对了哦，鲁迅先生肯定是去品香楼哦。那些上海来的人是什么《新青年》的哦，据说先生给那里当编辑哦，先生和胡适先生又不是很好哦，北京城都知道哦。你不知道哦，这些文坛先生们的事哦，北京城里可流行了哦，茶博士们老是说哦，你别说哦，就是比评书好听哦。我跟你说哦，上个月哦”

听着黄包车夫一句一声哦，林石听的既是有趣，看天色已经黑的差不多了，到北大基本是肯定见不到先生了，还不如像他所说的到品香楼碰碰运气。于是打断了他的话道：“那去品香楼吧。”

“好嘞！”车夫又唱了一声，背向下俯的更低，两条腿风火轮一样转起来，黄包车加速前行，街景飞速倒退，居然让林石有一点前世坐敞篷车的感觉。

街边昏黄的汽油路灯，把暗黄色的光芒投射在大街上，林石看着路上穿着长衫短衫旗袍马褂的人，再看看自己的一袭青色布长衫，微微笑着，看来自己已经对这个时代有了很大的归属感了。

拐了一个弯，车夫又开口道：“先生哦，还有一条街就到了哦，你看前面那辆汽车哦，那是沈家的汽车哦，他们是品香楼的常客哦，应该也是去那里去的哦，我再跑快点哦，让您比他先到哦。”说完再次加速，居然真的跑过了那辆黑色的汽车。

果然是自古民间多奇才，林石惊异一下，心情大好，不由得哈哈大笑，黄包车跑过汽车时，他顺眼瞥向车内，车内后座上坐着两个打扮的精精致致的姑娘，穿着一样的黄色印菊花旗袍，两个姑娘看见居然有黄包车跑过汽车，惊异的张大了小嘴，其中一个更是马上张嘴就要朝司机发飙。

在这个神奇的车夫的努力下，目的地很快到了。两串红灯笼的光芒下，一面黑色大匾上显出三个描金大字：品香楼。林石笑眯眯下了车，给了车夫双倍的钱，车夫头上冒着白烟，显然是累的狠了，但是他却把头上的汗一抹，将多的钱还给林石，道：“先生哦，我可不多要人钱哦，你问问拉车的哦，我们这一行哦，我飞毛腿张尧可是有名的哦。下次您要是遇到了哦，再坐我的车就好了哦。”

林石也不跟他客气，将钱收回怀里，笑道：“好，张尧，我是德国人开的那家仁爱医院的医生林石，我交了你这个朋友了，以后有事尽管来找我。”说完学着江湖人士抱抱拳，哈哈一笑，进了酒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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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十一章腹有诗书气自华（五）

第十一章腹有诗书气自华（五）

酒楼是两层楼的，一楼大堂，二楼雅座。门口两只人高的青瓷大花瓶，里面的装修半中半洋，柜台前挂着酒令粉牌，雕花墙壁上贴着明星美女的海报。一个瓜皮小帽笑嘻嘻迎上来，短衫小褂，肩上搭着羊肚白毛巾，微弓着腰，道：“客官，一个人？”

“约好了人。领我去北大定好的那桌。”

小二心中奇怪，这名客人怎么不说是哪个人订的桌子，却说是北大的桌子，怪人！但是面上还挂着笑，唱道：“好嘞，楼上雅座3间一位，您请。”说着伸出双手给林石领路。林石跟在小二身后上楼梯，问道：“他们来了多久了？”小二回道：“刚到一会儿，他们前脚来，您后脚到的，才上了茶水。”

林石放下一颗心，如果人家酒到正酣，他再打搅，那可就不大好了。

推开包间们，大概十数人正轩轩闹闹的相互寒暄，鲁迅坐的地方靠门，背对着刚进来的林石，看到其他人向门口投来的眼光，也回头望了望，见是林石，脸上一喜，笑道：“我就猜你会来。”说完站起身子，携着林石的手走到桌前。小二看已经没了他的事，关好门走出去。

“这个就是林石君，表字风中。”鲁迅亲切无比的看着林石，给大家介绍。

下面一个戴金丝边眼睛的方脸中年人一脸恍然大悟，“怪不得树人说尚有嘉宾未到，原来就是说的风中。”听语气，竟似熟识林石一样。

林石对这个中年人一笑，忽然发觉这个人的面相居然有些熟悉，再看时，居然隐约有些象前世教材中见的李大钊的照片。还未问讯，中年人自己笑道：“树人兄进来老是在我面前赞赏风中，我对风中的文采也是倾佩的，可谓是慕名已久，以前只知道风中兄文章才华一流，医术一流，今日一见，少年人风采也是一流啊！可教让我们这些家伙都相对形愧。我是李大钊，你叫我守常就可以。”

李大钊这玩笑话一出，气氛马上变得轻松了不少，林石也觉得自己没有那么紧张了。

鲁迅又轮着给林石介绍了余下的几个人，不是从上海来的文人，就是北大来作陪的文人，大家寒暄一番，几乎每个人都赞赏一下林石的那几首诗，让他不禁有些飘飘然。酒菜上来，气氛渐渐热烈。

酒过三倾，难免有些兴致高。林石一直默默吃菜，细细倾听这些大儒们的交谈，心中感叹，果真不愧是文人啊，说话实在是高，时不时拽两句文，自己根本听不懂，更不提插言了。谈着谈着，大家说到今天晚上另外一桌北大的宴席。李大钊鄙夷道：“胡适之今天回来，倒是好威风啊！”

鲁迅冷哼一下：“新文化新文化，有些人口中的新文化，不过是个幌子而已。真正要打倒旧的，就把什么老旧的孔夫子全部给打倒。这些人抱着旧渣滓不放，怪不得中国现在一副乌烟瘴气的样子，误国误民。”

林石一阵默然，那边一个喝高的上海文人已经叫起来：“对，拆了所有的孔庙，大家也不要用这方块字了，改用字母好了。旧中国的一切，我们都不要，都是垃圾，流传了几千年的垃圾。”

这句话偏激的让林石眉头大皱，哼了一声。林石在前世，属于典型的民族主义者，虽然不愤青，但是骨子里还是觉得中国很好。他这一哼，周围很多人都看了过来，鲁迅问道：“风中，你是新文化的楚翘，你说说，你对这新旧有什么看法？”

其他都微微点头，他们也想听听林石的看法。林石的几首新诗，是他进入文坛的通行证，而且还为他争取了很高的地位。在文坛，没有时间和作品数量决定位置的问题，也许有人一辈子就一本书，但是只要好，还是会流传千古。除非你太前卫，那才会死后留名。

“八股要废，朱熹要废，白话文要推广。”林石握着酒杯，口中八字脱口。他对古文了解的不是很多，其中对朱熹最是深恶痛绝，貌似中国宣扬女子的贞操论就是从朱熹开始了，毒害了中国多少姑娘啊。

鲁迅点点头，林石继续说道：“但是孔子不能废，文言不能全废，中华文字更加不能放弃，否则就是卖国贼，是民族的罪人。”

此话一出，惊得一个微醉的上海文人当啷一声丢下手中酒杯，残酒湿了衣襟也不觉得。二十几双眼睛灼灼的看向林石。

林石索性站起来说话，面对这群偏激过头的民国文人，他只有稍稍给点拨正，效果如何，他就不知道了。

“中华五千年文明，岂是说丢能丢，外国的东西虽好，但是我们也不能一味的拿来用，适合我们的用，不适合的我们就不能用。我们的诗经，我们的二十四史，我们唐诗宋词元曲，我们老祖宗流传给我们炎黄血脉，也流传给我们知识，怎么可能丢。这是一个民族的精髓和气节，是一个民族的根。丢了一个民族的根，这个民族还能活多久。”

林石睥睨一下全场，狠灌了一口酒，继续说道：

“一个民族，最重要的是精神，是气节，是文化。我们中国人向来不比别人差，只是后世一些所谓的文人曲解了孔孟之道，再加上那些愚昧的统治者，才让中国陷入这个地步。抛开这些后人加诸在诸子百家上的假象，诸子百家比那些外国人说的话都有哲理。请问在场的各位，那一个不是读着诸子百家长大的，凭着良心说一句，它们真的不好么？我们缺的，不是外国人的那些狗屁哲理，而是几千年前孟子那一句话，”林石又狠狠灌了一口酒，咬紧了牙齿说道：“虽千万人吾往矣！”

全场默然，没有人再说话，林石还是站着，但是在现场所有人的眼里，这个年轻人单薄的青衫下，却似乎散发出耀眼的光芒。他们有时候也会想：中国文化就必须摒弃么？但是又一看到这个群魔乱舞的社会，那些丑恶的旧文人嘴脸，西方社会的安定发达，就恨不得中国以前的一切都通通消失。

林石的一席话，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是啊，他们也是在中国传统文化里长大的人，传统文化固然有缺点，但是能够一棒子打死么？

不知是谁轻轻的鼓起掌，其他的人也跟着鼓掌，林石绷得直直的身子陡然松了下来，他刚刚一席话出口，自己都恐慌起来。如果这些人没有认同自己的话，反而认为自己是异端，自己好不容易才认识的鲁迅先生可能就会跟自己反目了。

鲁迅拍拍林石的肩膀，千言万语尽在这一掌中。他看到了鲁迅眼里兄长式的鼓励，还有对他的期翼，林石眼里渐渐泛上潮湿。所有的人都站起来，一个个轮流拍拍他的肩膀，是对他的敬佩，也是对他的鼓舞。轮到李大钊时，这个兄长一样的学者笑道：“风中，说的真好，一语惊醒梦中人。我们以后就做中华文明的清扫者，恢复中华文明的伟大原貌吧？你也愿意和我们一起，把那些打着旧文化的伪学者揭穿吧？”

林石坚定的点点头，他又有了一个新的目标，就是和这些文人并肩作战。

这件事一出，大家也没有吃饭的心情了，大家索性结账走人，在门口作别时，一个上海文人笑着握握林石的手：“风中，我是上海的陈默言，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们这些人一直说我们宣扬新，今天听你一讲，反倒是我们迂腐了。你才是真正的读书人，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今天我才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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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十二章腹有诗书气自华（六）

第十二章腹有诗书气自华（六）

林石笑着跟陈默言作别，对他的话不置可否。这些人一批去了旅馆，另外的回了北大，只有林石是一个人。所有的人都走光了以后，林石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这是刚才在饭局上被敬的。林石转转香烟，放在鼻子下嗅了嗅，这还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看到香烟。

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香烟是什么味道的，林石暗自思忱。看到旁边不远处有两个人站着说话，手中举着一明一暗的烟在抽，就想上前借个火，走到近前，只听其中一个说道：“老宋，又被骂了？”

那个鸭舌帽的人愤慨道：“什么***东西。不就一个交际花，上等妓女，脾气还不小。今天被一个黄包车跑过了汽车，就一直拿我找茬，我呸！稀罕做她沈家的司机。”

林石一下子停住了脚步，他今天来的时候坐黄包车来的；黄包车超过了一辆汽车；这个人居然是那个汽车司机，看样子这个司机还因为这个被骂了。这两个人聊的起劲，居然没有发现不远处多了个林石。

“哎，我说老宋，你这么的就不对了啊。就算是交际花，那也是沈家的闺女，过几年交际不了了，那还不是得嫁，万一你老宋走了桃花运，朝夕相处的，嘿嘿，被这两个小姐的哪个看上了，非要嫁你不可，你不就发达了么？来，老宋，把你那烟再给我来一根，沈家的烟抽起来就是带劲。”

老宋叹口气：“阿黄啊，你说沈老爷也真不是人了。作孽啊，为了自己家的生意，连闺女都舍得，大小姐也就算了，望门寡，陪陪人无所谓了，反正也不是清白身子。二小姐这么个水灵灵的闺女，还是个读书人，他都往火坑里推，以后二小姐还怎么嫁人啊！”

“嘿嘿，老宋，你在沈家待了七八年了吧，连这些家族的龌龊事都不知道。二小姐读书，就是这读书害了她，沈老爷还有一个小儿子吧？读了书的女人不好掌控，到时候抢起遗产来，嘿嘿，你说那沈老爷怎么肯安心，索性坏了名声还好些，大不了补一笔嫁妆钱。老宋啊，你在沈家能待这么多年，还不是因为你人老实？沈老爷啊，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呐！”

林石听到这里，慌忙避开，这已经牵涉到了家族秘辛，多听不宜。正埋头要到门口明亮处找一辆黄包车，门里跌跌撞撞走出来一位气急败坏的女子，一边走一边扯着自己的提包，低着头口中不住咒骂，林石眼睁睁看着她直向自己冲来，却躲闪不及，两个人撞个正好，滚做一堆。

品香楼昏暗的灯笼光芒下，这名女子压倒在林石身上，高叉旗袍下伸出两条线条优美的长腿，丰腴洁白的大腿搭在林石的腰上，玉臂缠在他的头上，林石的脸，挤在一团温暖的柔软上，如兰似麝的幽香刺激着他的脑海，如此暧昧的姿势，让林石楞住了。

混着女子身体的幽香，还有淡淡的酒味，女子看来是挣扎着要起来，但是醉酒后实在是没有力气，在林石身上摇摇晃晃，就是起不来。摩擦之下，让林石更加难受。他伸手想要扶起美女，就算他还想享会儿艳福，但是如果还不起来，估计他就要被脸上紧贴着的那团柔软给闷死了。

握住女子纤细的手腕，林石轻轻把她拨到旁边，自己坐直了上身，然后扶住女子站起来，心中还暗叹：她好轻啊。

这个女子站起身来后，抬起头来，一对朦胧的醉眼拼命盯住林石看。林石心中又是一声暗叹，好一个妙人儿，虽然她脸上的妆已经花了，但是樱唇悬鼻，细长一双凤眼，妩媚里流露出英气，神采间全是成*人的风才，不知为何，这成熟美女的眼里一层泪雾，脸上凄楚，配上醉酒后柔弱的形态，真是我见犹怜。

女子看了林石半响，忽然抬起手，一掌打向林石的脸，这一掌力气欠佳，方向不准，倒像是在林石下巴上轻抚一下。女子打完，眼里两行长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