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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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相思-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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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云歌眼神亮得慑人,字字清楚如重锤击落:“任师兄,咱们一下得山去,便是真正的丧家之犬,从此白鹿山根本不会有再起之日,只能永沦不复。”
  任尽望低声喝道:“闭嘴!先随我下山……往后的事,慢慢再议!”
  桑云歌摇头,剑刃横于胸前,不屈而凛然,其余弟子亦默不吭声的凝神待战,均是热血激荡,不能自已,有位最年幼的师弟性烈无比,大声道:“桑师兄,咱们就战死日观峰,拼得一个是一个!白鹿山弟子,只败死,不逃命!”
  任尽望拧着眉,见越栖见似笑非笑,一双温良秀美如鹿的眼眸里却没有一丝情绪,不由得心慌焦躁,忙劝道:“各位师弟,莫要逞一时意气,需知留得青山在的道理……”
  桑云歌道:“早已留不得了……任师兄,你先走罢,白鹿山山主之位,且让桑某担这最后几个时辰!”
  任尽望大急,猛的伸手一把握住桑云歌的剑刃,掌中鲜血登时哗哗流下,惨然一笑:“白鹿山保不住,我已愧对历代山主,你们的命,我若再保不住,岂不是连活人都无颜以对?云歌,你以为师兄只是贪图自己这条命?”
  顿了顿,涩声劝道:“一下山去,我就自刎于山脚清泉。任尽望用尽心思才谋得山主之位,断然不肯传与他人……白鹿山毁于我手,江湖中尽人皆知,所有过错,亦只在我一人,你们……云歌,你带着师兄弟们,都要好好活着……活着回来。”
  桑云歌握牢任尽望鲜血淋漓的手,声音发颤,却坚定无比:“师兄,败不要紧,死也不可怕,咱们若苟延求活,不过一群行尸走肉,永不得心安……你既是山主,便要有山主的担当!大伙儿拼力一搏,慨然赴死,哪怕挫骨扬灰,也是给白鹿山埋下复兴的种子!”
  任尽望咬牙,一低头,热泪滴在手上,伤口剧痛难忍,心头却是陡然的开朗与平静,一切放下,坦坦荡荡做一回江湖中的血性男儿,道:“好。”
  “表哥……”越栖见握刀在手,微笑着思忖片刻,道:“你的担当,就是一死?”
  桑云歌定定看着他,神色既恨且痛:“栖见,你可真是……真是活生生一出人鬼变啊!我爹待你颇有苛刻之处,我又技不如人,坐视你被苏错刀强掳去七星湖,你若记恨,只杀我只毁桑家便是,为何这一年多来,行事竟如此丧心病狂?你从小心地纯善,连只鸟雀都不忍心去伤,怎会变成这样……”
  “你不懂是么?”越栖见垂眸凝视凤鸣刀,唇角微翘,淡淡道:“你爹当着你的面,对我百般虐待折磨,你不知道,我蛊惑诱使宋无叛采补你爹,你还是不知道……你这样的蠢货,怎能懂得我?”
  他笑容像是一片雪花落在温水里,凉飕飕的倏忽消失:“表哥既一心求死,那本座就成全了你,可好?”
  桑云歌已知宋无叛是杀父仇人,此刻惊闻越栖见竟是幕后推手,登时被一记重拳直击心脏,身形摇摇欲坠,任尽望在旁看了,忙伸手按在他背后,一股真气输过去,助他宁定气血梳理内力。
  半晌桑云歌吐纳平复,点了点头:“山主,云歌先战一场!”
  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手中长剑取开门见山之势,剑尖直指而出,道:“越宫主,请教!”
  他口称越宫主,心里一掠而过的,却是第一次在桑家初见,那个眼睛里犹有泪光的孩子,刚经过一场家破人亡的惨痛,怯生生的面对陌生的一切,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凄惶无措。
  原本自己的世界里只有意气风发的飞扬快乐,那一刻却被一种深而重的心疼怜惜俘获住。
  再后来,越栖见常坐在四四方方的院落里,仰着头看天上一群大雁飞过,安静,乖巧,虽年齿尚幼,却如临风居水,已有雅韵欲流,见着自己,他会微笑着站起身来,不说话,眼睛里有真切的亲厚之意。
  原来这长长的十年,自己只是看到了他强自言欢的一张皮。
  越栖见看桑云歌神色变幻,已知他心意,不禁笑道:“表哥不忍伤我?不打紧的,桑家欠我的,岂是你不忍伤我就能偿还?你不必心软,其实很小的时候,我就想砍下你的脑袋,想过无数遍……”
  弯刀在手中轻轻一振,隐有血光腥腥映照,一瞬间温言浅笑的面具脱落,眉宇唇角,煞气纵横如修罗。
  弓拉满箭在弦的一刻,蓦的一个声音悠然响起:“栖见,要杀人,就不必太多废话。”
  众人皆是一惊。
  八月十五并非七月半,为何这一晚神鬼尽出齐聚?
  任尽望更是要昏倒的模样,这声音从孟自在生前所居的屋中传出,而且颇为熟悉,语调清冷硬朗,一时也不知此人如今是友是敌,喃喃道:“苏宫主……苏错刀?”
  屋门打开,月色下走出一个人影来,腰悬长安刀,神态自若:“苏错刀,履约而来。”
  越栖见抿了抿唇,脸色覆了一层霜也似,撇下桑云歌,急步上前:“苏错刀,我现在不想杀你……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走!”
  苏错刀扬了扬眉,道:“本座此行,一是与你一战之约,二是与白鹿山守望互助之约。”
  这一击简直就是飞来横祸,越栖见为之一愕,茫然道:“孟自在与你那三十年之约?你……你不知道孟自在死了?还是不知道这姓任的助我夺位?”
  急怒之下,再无半分月佩风襟之态,无法自控,斥道:“你疯了不成?赶着来为这个破落门派送死?你……你这个大傻瓜!连这种协定都当真?”
  苏错刀欣赏着他的脸色,仿佛十分满意:“我当真的。”
  越栖见脸颊潮红,胸口烧灼也似疼痛,话尽堵在喉咙里,一句也说不出来。
  原来自己根本不曾真正明白过苏错刀,唐家堡一番苦心孤诣百般手段,竟是一场独角戏也似自寻烦恼的笑话!
  突的一个念头巨灵之掌般攫住心脏,苏错刀赴约白鹿山,自己不知,但唐离会不会知道?而唐离若知,唐家数月前纷纷将出挑的弟子遣出唐家堡,摆出个以守为攻谨慎老成的蛛网阵,难道是遮人耳目的暗度陈仓?甚至唐离的碧萝瘴复发,也只是一个为自己量身定做的阴险圈套?
  一念至此,从天灵盖到足底涌泉,瞬间如被冰锥穿透,看向苏错刀的目光,已有疑惑惊恐之色。
  苏错刀直视过去,颔首道:“阿离知我。”
  他眼睛漆黑深邃,里面有一整条的星河浩汤闪烁,越栖见一颗心直坠而下,冷汗湿透衣衫,秋风一吹,直贴肌肤的冰凉沉重。




 

☆、86第九十四章

    任尽望惊魂乍定;指着苏错刀手指不住的哆嗦:“你……你怎会在我师父的房间里?”
  苏错刀瞥他一眼:“我没别的地方去。”
  苏错刀行事,看似过疏,却自有玄机,唐家堡既待不得;自己又无家可归;干脆直接住到白鹿山;守株待兔;以静应变。
  而白鹿山上选来选去;也就孟自在的住处既清静又舒适;偶尔隔窗远眺瓶子峰,更觉苍穹无涯,心旷神怡。
  至于衣食,苏错刀本就不讲究,一身灰扑扑的旧衣衫,也不知是从那个杂役身上扒下来的,穿脏了也不洗,出去再扒一套干净的,有时入定或是打坐,三五天的只靠一坛清水几个冷馒头,也活得无比自在,盛夏的蟋蟀一般活泼泼的成长着。
  任尽望心中真是五味陈杂,脸皮更是火辣辣的热得慌,低声道:“苏宫主……我罔顾师命,暗助七星湖内乱,你……你何苦还来相助白鹿山?”
  明月如霜,树影如藻,映得苏错刀脸上光影分明,轮廓如山川:“令师曾言,门派并无黑白之分,然心有正邪。”
  看任尽望只顾愣愣的杵那儿发呆,一副等着吃月饼过中秋的模样,不由得冷下脸,提醒道:“任山主,你很悠闲?”
  任尽望不明其意。
  苏错刀道:“越栖见是我的,白鹿山可是你的,你若还当自己是山主,就领着弟子门人,稳住局势,不使倾覆……莫要在唐家人面前丢了聂十三和谢师的脸面,唐家只是来助你一臂之力,并不会替你接掌白鹿山。”
  任尽望不敢置信:“唐家?”
  苏错刀道:“若我所料不差,唐门今夜必来……”
  对着任尽望惊喜过望的眼神,停了一停,毫不负责的说道:“若不来……桑兄方才说得极是,你们就以身殉山也好。”
  越栖见轻咳了两声,插言道:“任山主可知,苏错刀为何坐视本座杀许前辈?却又在本座要杀桑家表哥时现身?”
  不待回答,自顾笑道:“只因为苏宫主亦是枭雄之心,无非要借白鹿山的力,夺回他七星湖的位,许约红不死,不足以鼓动血勇,桑云歌若死,则又气泄……”
  上前一步,仰头凝视着苏错刀,眼神里有一种破碎的安静:“错刀,我说得对么?”
  “许前辈十天前见过我。”苏错刀颇含敬意,道:“他的病就在这几日了,你不过助他兵解。何况他与你一战,亦是想让我看看你如今的刀法……许前辈死得其所。”
  越栖见漫不经心,道:“那我刀法如何?”
  提及武学,苏错刀自然而然便有令人屏息凝神的气度:“你根骨并不出色,又未遇明师,招数未见真拙,已过于老熟。”
  越栖见眸光一凝,笑道:“如此说来,今夜一战,你有几分胜算?”
  苏错刀道:“或有三成。”
  何雨师一旁听着,略松了口气,低声道:“宫主,要不且放过白鹿山……,”
  越栖见衣袖轻扬:“不必。唐家若不来,白鹿山是掌中物,唐家若来,也断断不容我们安然撤离……”
  略一思忖,吩咐道:“战罢。”
  说着转身直掠而出:“错刀,咱们瓶子峰顶一决胜负!”
  苏错刀紧随其后,身法若飞电,一路行来,与越栖见始终只差一步之距。
  瓶子峰险峭,形状如一个倒立的石锥,攀至峰顶,顿显开阔,更有一池碧玉也似的湖水,却是白鹿天池。
  越栖见停足,静静端详苏错刀,明明是一如既往的华美容颜,却感觉他整个人已是变了。
  山风猎猎中,他漆黑长发随意结起,脚上一双旧麻鞋,一身粗布衣衫,袖口裤脚还有几个破洞。
  从未见过这么能糟蹋自己色相的人,初见时的优雅矜贵仿佛一层蝉蜕,毫不在意的被他随手撕掳干净,但这样的苏错刀,卸去了后天刻意养出的五光十色,本真水落石出,是一种粗糙而自在的锋利,夺人而来,不可相抗。
  越栖见情不自禁的被蛊惑,微微战栗,更被一种奇异的倦意牢牢攥住,几乎就想走过去靠在他的胸膛,心甘情愿屈于其下,抛下所有握住掌中的以及将要摧毁的,再不问世事,流年虚度,直至老死。
  一低头,却见水波中,自己形单影只,不禁怔了怔,随即叹道:“你与阿离早已设好今日之局?”
  苏错刀摇头:“不曾,也不必。”
  语气中有遮掩不住的骄傲之意:“但阿离必知我会守约,也必有法子使得唐家插手白鹿山。”
  越栖见轻声道:“是么?你就这么信他?”
  一轮月高吊于穹之顶,苏错刀的眼睛却比月华更照彻清明:“我对敌时,可将背后交与阿离,我受伤时,可在他身边安枕无忧,这不单是信任,更因为他有这个能力。”
  “阿离厌恶你,但从来不曾小觑过你,你却总是瞧不起他……这一次,你行险太过,已是输了。”
  越栖见垂下眼睫,声音低而柔软,缠绵入骨:“行险么?错刀……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偶尔想起我,在心里给我留那么一点点的安身之所?”
  一言未尽,袖中嗤的一声,银光如瀑,一挥斩落!
  他骤然而袭,便是一轮急攻,连续数十刀密若羯鼓惊马,刀刀挟风,力道流畅磅礴如川流。
  苏错刀只架了第一刀,肩头衣衫即被割破,刀气及体,划出一道伤口,鲜血沁出。
  但三刀之后,长安刀毫无征兆的巧妙逼入,苏错刀揉身抢近,反守为攻。
  两人一动上手,不见起承转合,直接就是以死相拼的激烈,不留半分余地。
  越栖见稳上风,他深谙扬长避短之理,绝不与苏错刀多作招数上的纠缠,凤鸣刀虽短而薄,却纯以内力压人,一招一式,交代得清清楚楚,每刀都出得无比光滑流利,瓷实得毫无瑕疵,亦绝无花哨。
  刀光中不时有血珠链般抛洒滴落,苏错刀的打法却是惊心动魄的悍然恣肆,刀路被切割得零碎不堪,裂痕处处,却反而有一种奇特的留白与起伏,始终不失酣畅淋漓之意,宁受一刀,不失一先。
  五十招一过,越栖见一背的冷汗,心头只觉庆幸,内力悬殊之下,苏错刀竟仅凭刀术,让自己完全没办法一击致命。
  他刀中动静之变之奇,简直羚羊挂角不可捉摸,而随心所欲之处,在对战之际更让人有种无可奈何的错力感,收放都极为难受。
  苏错刀的内力只要再强上一成,此战自己必败。
  而他虽屡屡中刀,但身法如飞鸿逝水,刀刃刺入,亦是一沾即走,只不过皮肉轻伤。
  越栖见愈战愈是心焦,却也愈发凛然谨慎,内力刀气的挥洒,已至前所未有的控制得宜,沉住了气,以拙胜巧,如巨石碾压,如虎踞熊立,一步步将苏错刀逼往崖边。
  十余刀过后,越栖见凭空构建出一座铁笼也似,苏错刀被压得透不过气来,一足踏定,一足已悬空,衣襟破裂,胸膛处一记剑伤赫然狰狞。
  越栖见气息略显粗重,手腕却稳若磐石,凤鸣刀一声清唳,荡开长安刀,抵上苏错刀的咽喉:“我行险太过么?”
  苏错刀没有一丝动容,道:“是。”
  越栖见笑了笑,嘴唇苍白得凄厉:“可我哪来的底子去求全责备?我若不敢行险,便走不到如今的地步!每次出手,我自问都是刀尖上走一遭,赌的就是江湖这帮魑魅魍魉人心鬼蜮,只要有哪怕三成的机会,我都会去做……错刀,这些时日,没有一晚我能入睡,但越栖见,凭一人之力,对抗整个江湖,千百年来,谁能与我相提并论?”
  他的眼神就是一个疯子在冷静的积蓄着发作:“再说我输了么?”
  刀尖往前一送,浅浅刺入皮肉:“我不会输,也输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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