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二集明. 周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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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二集明. 周楫-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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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不见。王原知是神明指示,向空礼拜,遂依其言到清源,渡淇水,昼行夜祷,走了数月,入于辉县。县有辉山,访
得山中有一梦觉寺。王原闻了这寺名,不觉有些心动起来,遂乘着一天大雪,不顾寒冷,夜造其寺,宿于门外。那寺中
有个住持,名为法林,是个久修行得道之人。夜中打坐入定之时,观见门外有孝子寻亲,天明之时,即命一个行童开门
访问道:“少年是何方人氏,何为雪夜来此?”王原道:“文安人,为寻父亲而来。”行童道:“曾识父亲面貌么?”
王原道:“不曾识得面貌。”行童领他进去,到了禅堂,参了住持。住持赞道:“贤哉孝子,可与他早饭吃。”谁知他
父亲王珣果然在此寺中做火工道人,正在那厨房里煮早饭。住持便唤过王珣来问道:“你认得这少年么?”王珣道:
“素不相识。”住持道:“他是文安人,你也是文安人,即同乡里,何不一问?”王祎细细审问,果是父子,相抱大哭。
那王珣绝无回来之意,道“我抛家撇子,已经二十余年,有何面目回家再见汝母亲之面?终为辉山下鬼矣!”王原磕头
流血,牵住父亲之衣死也不放。住持劝道:“汝可回归,以尽孝子之心。况原系佛力,岂可不遵!”住持一边劝行,一
边命取常住钱送行,又口占七言诗为赠:
    丰干岂是好饶舌?我佛如来非偶尔。
    日曾闻吕尚之,明时罕见王君子。
    借留衣钵种前缘,但笑懒牛鞭不起。
    归家日诵《法华经》,苦恼众生今有此。
    王珣只得拜别了住持,同儿子回到文安,那时王祎年已六十四矣。王原感佛力护佑,终日诵《法华经》以报德。王
原后生六男、十五孙、二十二个曾孙,俱业耕读,人无不称其孝感焉。有诗赞道:王原孝子实堪哀,走向辉山寻父回。
    自是孝心能感动,如来如来果如来!
    如今说一个一门忠孝的与列位看官们一听。话说金华府义乌县,一名“乌伤”,只因一个孝子颜乌,父亲死了,颜
乌负土筑坟,群乌都衔土来助,口脗皆伤,遂以名县。可见孝道之妙如此。那义乌县生出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姓王,
单讳一个“祎”字,字子充,自幼秀爽奇敏,及至长大,长身山立,气度瑰玮。一生以忠孝为心,圣贤为学,从翰林学
士黄溍读书。那黄溍是元朝极有文才之人,也是义乌人,极称赞王祎有不群之才。戊子之年,王祎见元朝政乱,国事日
非,渐有危亡之意,君臣淫佚,全不修省,贪官污吏,无处不是。王祎心中气忿不过,做成一封书,备细说时事日非,
怎生当变更,怎生当防闲,恐有不测之变。说得历历可见,共有七八千言之多,上于右丞相别儿怯不花。那别儿怯不花
胸中何曾通一窍,眼前何曾识一字,见王祎上书,大怒,说这书生甚是狂妄可恶,朝廷那里少你这个书生这几句疯话?
遂把书掷之于地。幸而翰林学士危素是个通文理之人,知王祎甚有见识,遂立荐王祎为官。争奈别儿怯不花这个蠢材,
只是不肯。王祎遂隐于青岩山,著书自乐。谁知不上数年,果然干戈四起,群雄纷纷割据,尽应了王祎书上之言。元顺
帝虽下诏罪己,而事已不可为矣。正是:不听好人言,必有凄惶泪。
    话说那时四方纷纷反乱,红巾贼杀人如麻,民不聊生,我洪武爷避兵濠城,遂有安天下、救生民之志,收纳豪杰。
那时猛将如云,谋臣如雨,遂起兵取了滁州、和阳、太平、金陵、镇江等处,应天顺人。天兵所到之处,席卷如飞,乘
胜谋取浙东,遂克了婺州,就是如今的金华府,擒了元治书帖木烈思等,下令军中无得侵暴。洪武爷抚定了婺州,于城
楼上立大旗二面,亲书对联道:山河奄有中华地,日月重开一统天。
    就这对联看将起来,我大明一统气象见于此矣。遂一以收罗贤才为意,大将胡大海遂荐青田刘基、浦江宋濂、龙泉
章溢、丽水叶琛,洪武爷以白金文币征聘。那时李文忠守金华,访得王祎是个有意思的人,即以奏闻。洪武爷亦以白金
文币征聘。王祎见了道:“方今元祚垂尽,四方鼎沸,豪杰之士,势不独安。夫有勇略者乃可驭雄才,有奇识者然后能
知奇士。阁下欲扫除僭乱,平定天下,非收揽英雄难与成功。”洪武爷大喜,即署中书省椽,每商略机务,无不当意。
洪武爷称为子充而不名,其得圣眷如此。有诗为证:元朝丞相弃贤才,流落多年未是灾。
    一遇圣明天子贵,草茅声价重如雷。
    话说王祎遭际了圣天子,言听计从,因命彩故实为四言诗授太子。后平了江西,遂进《平江西颂》。洪武爷大喜道
:“吾固知浙东有二儒,卿与宋濂耳。学问之博,卿不如濂;才思之雄,濂不如卿。”遂授江西儒学提举司。丙午,升
同知南昌府,收罗贤士,搜除奸蠹,南昌大治。赐黄银带以宠之。王祎因刑罚太严,恩威不测,遂上疏道:臣闻自古帝
王定天下成大业者,必祈天永命,以为万世无疆之计。所以祈之者,在乎修德而已。君德既修,则天眷自有不能已者。
人君修德之要有二:忠厚以存心,宽大以为政。二者,君德之大端也。是故周家以忠厚开国,故能垂八百年之基;汉室
以宽大为政,故能成四百年之基。简册所载,不可诬也。夫人君莫先于法天道,莫急于顺人心。上天以生物为心,故春
夏以长养之,秋冬以收藏之,皆所以生物也。其间雷霆霜雪,有时而搏击,有时而肃杀,然皆暂而不常。向使雷霆霜雪
无时而不有焉,则上天生物之心息矣,臣愿陛下知法天道也。夫民待君以-生,故人君视民之休戚,必若己之休戚。诚
以君民同一体耳,取之有节,则民生遂而得其所。
    今浙西既平,租税既广,科敛之当减,犹有可议者,臣愿陛下之顺人心也。法天道,顺人心,则存于心者自然忠厚,
施于政者自然广大,祈天永命之道,未有越此者也。洪武爷嘉纳其言,只因要革元朝姑息之政,行“乱国用重典”之法,
刑罚太重,致干天和。到庚申五月甲午日,雷震谨身殿,洪武爷亲见霹雳火光,自空中下,绕宫而追。洪武爷乃再拜道
:“上帝赦臣,臣赦天下。”雷始升天而去。洪武爷方忆王祎之言有征,遂下大赦之诏于天下,这是后话。
    始初修《元史》,命王祎、宋濂为总裁官,遂征山林隐逸之士共十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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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十六人为纂修官,开局于天界寺中。王祎史事擅长,删烦削秽,日夜辛苦。一日口渴之甚,对宋景濂道:“得昨上所
赐梨浆,可以解吾之渴矣。”内官闻之,禀了洪武爷,即命赐之。其体悉臣子如此,真圣主也。有诗为证:圣主如天万
物春,梨浆解渴赐文臣。
    酸寒得遇君王宠,敢爱区区七尺身!
    话说王祎修成了《元史》,遂拜翰林待制、同知制诰、兼国史院编修官。自此天恩日重,召对殿廷,必赐以坐,从
容宴笑,与家人父子一样。
    那时天下一统,独有云南为故元遗孽梁王把匝刺瓦尔密所据,恃着险远,尚未臣服。洪武爷要起兵征剿,念其险远,
遂遣王祎招谕道:“今天下一统,俱以臣服,独云南未奉正朔。今欲起兵征剿,念云南百万生灵,恐伤于锋镝。今遣卿
至云南,为朕作陆贽,说彼来降,免云南生民涂炭可也。”王祎对道:“天命所在,谁敢抗违?臣奉陛下威德,示以利
害,彼必俯首归顺。若倔强不从,兴师未晚。”洪武爷遂命参政吴云同往。王祎那时有子王绅,年方十三岁,颖敏过人,
忠孝出于天性。宋景濂一见便奇之,道:“王子充有子矣。”王绅见父亲奉使云南,好生依依不舍,送父亲出门,便放
声恸哭,数日不止,旁人无不称其至性。
    不说王绅思念父亲,且说王祎奉着圣旨,同吴云出使云南。那吴云是宜兴人,字友云,生性敏达,善于词赋,与王
祎同是赤胆忠心、铁铮铮不怕死的好汉。同着左右随从人等,从湖广一路而去,免不得饥餐渴饮,夜住晓行。不则一日,
来于云南地面,见了梁王,面谕道:“我皇上聪明神圣,隆辟大业,作君万邦,皆天理人心之所归。今天下一统,莫不
臣服,惟尔有众,僻在西南,久阻声教,故遣使者来谕意。今能只若明命,亟奉版图归顺,则尺地一民,安堵如故,高
爵厚禄,身名俱全。奈何以一隅为中国抗哉?”王祎说罢,梁王不听,送王祎于馆驿安歇,礼意甚是疏简。王祎对吴云
道:“我等奉诏远来,要掉三寸之舌,使彼归顺。今彼倔强,不肯听从,我等亦何颜归国!朝廷大事,在此一举,明日
须以力争,便当致性命于度外矣。”二人计议已定。数日之后,复面谕梁王道:“予等将命远来,非为身谋。朝廷以云
南百万生灵,不欲歼于锋刃耳。曾不闻元纲解纽,陈友谅据于荆湖,张士诚据于吴会,陈友定据于闽广,明玉珍据于全
蜀,天兵下征,不四五年,悉膏铁钺。惟尔元君北走已死,扩廓帖木儿之属或降或窜,曾无用武之地。不烦一刃,而天
下大定。当是时,先服者赏,后者戮及宗族。乃今自料勇悍强犷孰愈陈、张?土地甲兵孰愈中国?度德量义孰愈天朝?
天之所废,谁能兴之!不然,皇上命将,将龙骧百万,会战于昆明池,尔如鱼游釜中,不亡何待?那时悔之晚矣。”王
祎、吴云这一席话,说得慷慨激烈,声色俱厉。梁王君臣彼此面面厮觑,都有降顺之意。遂迁王祎二人于别馆,厚其礼
貌,君臣计议,正思量为投顺之事。适值元太子自立沙漠,遣使者脱脱到云南来征粮,又欲连兵相为犄角之势以拒我。
脱脱知梁王有归顺我国之意,要杀王祎二人以绝其念。梁王尚在两可之间,遂把王祎、吴云二人悄悄藏于民居。脱脱知
道,大骂梁王,梁王不得已,请出王祎、吴云与脱脱相见。脱脱左右俱带刀侍立,欲屈王祎二人。二人知不免,遂大骂
道:“天绝汝元命,我朝应天顺人,以代汝国。汝如爝火余烬,安敢与我日月争光耶!我将命远来,岂为汝屈,有死而
已!”对梁王道:“汝今杀我,大兵旦夕至,尔国为齑粉,那时悔之晚矣。”说罢,二人遂大骂而死,时洪武六年十二
月也。史官有诗赞道:
    王祎忠心不可当,吴云矢志赴云阳。
    梁王倔强诚何益?看取天兵到即亡!
    话说王祎、吴云骂贼而死,左右随去之人,尽为刀下之鬼。只因路远,中国不知信息。直至三年不还,洪武爷命人
探访,方知王祎、吴云骂贼而死,不胜嗟叹。他儿子王绅时年十六岁,闻知父亲死于云南,哭得死而复生,从此以后,
蔬食长斋,更不茹荤血。洪武爷因梁王杀了我使臣,从此大怒,遂有下云南之意。九年,因命颖川侯傅友德巡行川蜀、
永宁、雅、播等处,修葺城池关梁,兵威大振。于是金筑、普定、中坪、干溪等寨土夷都相率投降。至十四年九月,遂
命颖川侯傅友德为征南将军,永昌侯蓝玉、西平侯沭英为征南副将军,列侯吴复、金朝兴、仇成、张龙、王弼、都督张
铨等率领精兵三十万往讨云南。洪武爷面谕傅友德三将军道:“梁王倔强不臣,杀我使臣,深可痛恨。今命卿等往讨其
罪。但云南僻在遐方,行师之际,当知其山川险易,以窥进取。朕尝览舆地图,咨询众人,得其扼塞。取之之计,当自
永宁先遣骁将别将一军以向乌撒,大军继自辰、沅以入普定,分据要害,乃进兵曲靖;那曲靖乃云南之咽喉,彼必并力
于此,以抗我师,审察形势,出奇制胜,正在于此。攻破了曲靖,三将军以一人提兵向乌撒应永宁之兵,大军直捣云南,
彼此牵制,破之必矣。云南既克,宜分兵径趋大理,先声已振,势将瓦解,其余部落,可遣人招谕也。”傅友德等顿首
受命。洪武爷乃亲洒宸翰赋诗宠赠道:
    大将南征胆气豪,腰悬秋水吕虔刀。
    雷鸣甲胃乾坤静,风动旌旗日月高。
    世上麒麟真有种,穴中蝼蚁竟何逃。
    大标铜柱归来日,庭院春深听伯劳。
    傅友德等谢恩而出。出师之日,洪武爷亲到龙江关饯行,旌旗蔽江而上,好生雄壮。曾有古风一首赞道:大明天子
降天兵,扫除胡虏万国平。
    燕冀臣妾讵敢争?秦豫荆蜀俯首迎,若崩厥角褫冠缨。云南僻远妄峥嵘,擅奋螳臂昧死生,杀我使臣只取烹。
    戈甲耀日烁旗旌,士饱马腾军声轰,貔貅虓虎雷霆惊。泰山压卵问罪征,滇南不日要欹倾。
    话说傅友德统领三十万雄兵来征云南,二十日到了湖广,遂拨五万精兵付与都督胡海洋、郭英、陈桓等从四川永宁
向乌撒,自领大军浩浩荡荡从辰、沅、贵州进发。十一月进攻普安,只一阵便擒了土酋安瓒罗鬼,那苗蛮仡佬等闻知天
兵威武,都望风投降。乘机攻破了普安,席卷而来,势如风雨,直抵曲靖。那梁王把匝刺瓦密得知天兵一到,所向无敌,
满朝文武百官惊得面如土色,君臣懊悔当日杀了二位使臣,致有此祸。司徒平章达里麻道:“如今悔之无及,从来道:”
水来土压,兵至将迎‘,且商议抵敌之计。“梁王只得差精兵十余万着达里麻前来迎战。达里麻统了精兵屯于曲靖,西
平侯沭英道:”他道我万里远来,不敢骤然深入。我出其不意,一战可擒也。“傅友德遂叫三军倍道而进,将到白石江,
忽大雾四塞。傅友德乘雾而进直到江口,霎时间雾霁,则已两军相望矣。达里麻见了大惊,以为神兵从天而下,身子不
颤自摇,魂胆都怯。达里麻列阵在南面,我兵列阵在北面。傅友德用沭英之谋,悄悄着一支兵从下流而渡,出其阵后,
吹铜角、多张旗帜为疑兵于山谷间,这边故意摇旗吶喊,假作渡江之势。达里麻刀枪弓箭如林的一般列在江口,不提防
阵后闪出一支兵来,旗帜遍满山谷,铜角乱鸣,达里麻心下慌张,急拨阵后一支兵迎敌。军心先乱,阵脚乱动,一时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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