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方法——方法在哪儿?
创造世界的上帝当赐给我方法呀。我自己——不打比方了吧——就是一个粗俗、放荡、焦躁的人。 我相信自己已找到了医治自己的方法,在——“
他突然停住了。 小鸟在呢喃,树叶在歌唱,它们为何不停止歌唱和私语,来倾听一下悬而未决的启示。 不过它们得等上好长时间——沉默在延续。 我终于抬头去看那磨磨蹭蹭的说话人,而他正热切地看着我。“小朋友,”他的口气变了,脸也变了,不再温存而庄重,而是充满苛克和嘲讽——“你注意到我对英格拉姆小姐的柔情了吗。我要是娶了她,难道你不认为她能使我彻底再生么?”
他蓦然起身,一直向小路另一头走去。 返身回来时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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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小调。“简,简,”他在我面前停下。“熬夜弄得你面色苍白,打搅了你的休息,不怪罪我么?”
“怪罪你?不,先生。”
“那就握握手证明一下吧。多凉的指头!
昨晚在那张神秘的门前握着你的时候,你的手要暖和得多。 简,什么时候再和我一起守夜。“
“任何时候,先生,只要用得上我。”
“比方说,我结婚的前夜!
我肯定会睡不着,答应陪伴我一夜好么?对你,至少我可以讲讲我所心爱的人,因为现在你已见过她,认识她了。“
“好的,先生。”我痛苦的笑道“她是个少有的好人,对么,简?”
“是的,先生。”
“体魄健壮——十足的健壮,简,高高大大褐色的皮肤,丰满的胸部,满头迦太基女人的头发,哎呀!登特和林恩在马厩里等我啦!
你顺着灌木丛,穿过那张小门,快跑回去吧。“
我们各自分开了。 然后听见他在院子里快活地说:“今儿早上,梅森比你们谁都起得早,太阳还没有出来之前他就走了。 我四点起来送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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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 爱(下)372
二十一
预感真是个怪物!感觉和征兆也是如此,三者合一就造出了一个秘密,这秘密至今我仍无法破译。 一生中我从未嘲笑过敏感,因为自己就有过这种奇特的经历。 还相信心电感应的存在(比如,相隔遥远,长久不见,完全陌生的亲戚之间,尽管彼此疏远,但各自寻根,却到底发现出于同源)
,它的运作非常人可以理解。 而征兆,也许只是大自然与人类的一种共鸣。当我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只有6岁吧。 一天晚上,听到贝茜。 利文对玛莎。 艾博特说,她梦见了一个小孩子,可是梦见小孩子肯定是不祥的预兆,不论对自己对亲人都是一样。这句话本该早就淡忘的,但接踵而来的一件事,却使它定格为永不磨灭的印象。 第二天,贝茜就被叫回家去看她快要死去的小妹妹。最近我常常想起这句话和这件事,因为在过去的一星期里,我几乎夜夜都会梦见一个小孩。有时抱在怀中哄它安静,有时任他在膝头晃来荡去,有时看它在草地上玩弄雏菊,有时看它的小手在戏耍流水。 今晚那小家伙号啕大哭,明晚他又在哈哈大笑,时而与我紧紧偎依,时而又远远跑开。 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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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2简。 爱(下)
论这幻像心绪咋样,神态如何。一连七夜,我刚进入梦乡,它就会来迎接。不喜欢一个相同的念头不断重复——相同的形象奇怪地反复再现。 每逢上床时间快到,那幻像即将来临时,我就变得坐卧不宁。 那个明月当空的夜晚,也正是与这个小孩的幻像相伴之时,我被那叫声惊醒。 第二天下午,又被叫下楼去,说有人在费尔法克斯太太屋里等着见我。 我到那一看果真有个男子在等着,样子像名绅士的仆人。 浑身丧服,手里拿着的帽子上还缠着黑纱。“小姐,我想您也许不记得我了,”我进去时他就站了起来。“我叫利文,八、九年前,在您住在盖茨黑德府上时,我是里德太太的车夫,如今仍住在那儿。”
“哦,罗伯特!你好吗?我还记得很清楚呐。 以前你有时候还让我骑骑乔治亚娜的那匹栗色小马呢。 贝茜好吗?你娶了贝茜吧?”
“是的,小姐。 我老婆很好,谢谢您。 两个月前她又给我生了个小家伙——我们如今有三个啦——妈妈和小东西都好着嘞。”
“盖茨黑德府上全部都好吗,罗伯特?”
“抱歉,小姐,没能给您捎来好消息。 他们眼下的情况很糟——麻烦大啦。”
“但愿不是谁过世了。”我瞥一眼他的丧服,他也看看帽子上的黑纱,答道:“约翰先生在伦敦的住处过世了,到昨天正好一个礼拜。”
“约翰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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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 爱(下)572
“是的。”
“那他母亲怎么能受得了?”
“嗨,您瞧,爱小姐,这灾难可不寻常。他生活的很放荡,过去三年尤其荒唐,死得也好怕人。”
“我曾经贝茜说过他的情况不好。”
“怎么好得了!
没法儿更糟啦。他和最坏的一些男女搅在一起,把身子骨给糟蹋了,还败尽了家业。欠了一屁股债,最后只好进牢。 他妈把他赎出来了两回,可刚一出来他又和那些老相识搅在一起,恶习不改。 他脑子不机灵,跟他混在一堆的无赖想方设法的坑他,那些花招我听都没听说过。 约摸三星期前,他回到盖茨黑德,要夫人把全部家当都交给他,夫人不肯,她的钱早给他败得所剩无几了。于是他又回去了,不久就传来消息说他死了。 到底怎么死的,老天知道!——人家都说他自杀了。“
我哑口无言,这消息实在太可怕了。 罗伯特。 利文接着说:“夫人自个儿身体不好也有些日子了,她身体胖了可并不结实。 亏了那么多钱,又怕受穷,结果垮了。 约翰先生的死讯和那种死法来得实在太突然,害得她中了风,有三天没说话了。 不过上星期二好象好些,像是想说什么,老朝我老婆做样子,嘴里头叽哩咕噜地。 直到昨儿早上,贝茜才明白她是在念叨您的名字。 总算搞明白她是说‘带简——去叫简。爱来,我有话对她说’。贝茜不敢肯定她神志清不清楚,这些话是否是真的,就去告诉里德小姐和乔治亚娜小姐,建议她们派人叫你。小姐们开始拖着不办,可当她妈越来越不安,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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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简、简’地叫个不停时,她们总算同意了。 我昨天离开的盖茨黑德。 小姐,要是您来得及收拾妥贴,那明儿一大早,我就带您回去。“
“好的,罗伯特,我很快会收拾好的,看样子是该去一趟了。”
“我也这么想,小姐。贝茜说她肯定您不会拒绝的。不过,您起身走之前得先告个假吧,我想?”
“是的,我这会儿就去。”我把他领到仆人的屋子,托给约翰夫妇照应,就去找罗切斯特先生。我找遍了所有的房间,仍不见的踪影。 院子、马厩、庭园里也没有。 问费尔法克斯太太是否见到他——见到了,她想他和英格拉姆小姐打弹子。 我匆忙赶去弹子房,听到里头传出一片击球声和嗡嗡的说话声。 罗切斯特先生,英格拉姆小姐、两位埃希顿小姐,以及她们的崇拜者全都忙着打球,我真得硬着头皮才敢去打搅这些人的兴致。 可我的事情不能拖延,只好好朝主人走去。 他正站在英格拉姆小姐身旁,当我走近时,她转过脸,傲慢地瞥我一眼,仿佛在说:“这个偷偷溜进来的家伙想干什么?”听到我轻轻叫一声“罗切斯特先生”
,她竟打了个手势,好像在命令我离开。 她当时那副样子至今我还记得——十分高雅且与众不同,一身天蓝色皱纹晨衣,头系蔚蓝色薄纱围巾,玩兴正浓。 虽被触犯了尊严,满脸的傲气丝毫未减。“那人是找你吧?”她问罗切斯特先生。 罗切斯特先生转身来看“那人”是谁,然后扮了个古怪的鬼脸——他奇怪而暖昧的表情之一——扔下球杆,和我一起走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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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事,简?”他关上教室门,然后往上一靠。“对不起,先生,我想请一两个星期的长假。”
“干嘛?——去哪里?”他有点惊讶的问“去看一位生病的太太,她差人来叫我了。”
“哪个生病的太太?——她住哪里?”
“住盖茨黑德府,在某某郡。”
“某某郡?
离这儿有一百哩呐!
是谁让人跑这么叫你远去看她的呀?“
“她姓里德,先生——是里德太太。”
“盖茨黑德的里德?
盖茨黑德是有过一位姓里德的,好像当过地方法官。“
“我说的是他的寡妇,先生。”
“你跟她有什么关系?是怎么认识她的?”
“里德先生是我的舅舅——我母亲的哥哥。”
“他是你舅舅,见鬼了!
可你从来没对我说起过,你总是说你无亲无故。“
“没哪个亲戚愿意认我,先生。 里德先生已经去世,他妻子把我赶了出来。”
“为什么?”
“因为我穷,是累赘,她不喜欢我。”
“可是里德先生自己也有孩子吧?——你一定有表兄妹吧?
昨天,乔治。 林恩爵士还谈起过一个盖茨黑德府的里德,说他是城里最典型的恶棍。 英格拉姆小姐也提到那地方的一位乔治亚娜。 里德,说她长得很漂亮,前两个社交季在伦敦城里大出风头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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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 里德死了,先生。 他毁了自己,还差点毁了他的全家。据说是自杀,这消息让他母亲大为伤心,结果中风了。”
“那你去又能帮她什么呢?
胡闹,简!
要是我才不会跑上一百哩去看一个老太太呐,说不准你还没到她就死了呢,更何况你说她还赶走了你。“
“是的,先生,但那早就过去了,而且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要是现在我无视她的愿望,那我会于心不忍。”
“你要住多久?”
“尽量短些,先生。”
“答应我只待一个星期——”
“最好还是不许诺,或许不我得不食言。”
“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回来。你不会受什么借口的引诱,去永远和她生活在一起吧?”
“哦,不会!
只要一切顺利,我当然会很快回来。?“简,那你一定得带些钱,出门没钱可不行。 我想你的钱不多,还没有发给你薪水呢。 你现在有多少钱,简?”他笑问。我掏出钱包,它瘪得可怜。“五先令,先生。”他接过钱包,把里头的宝藏倒在手心,开心地笑起来,仿佛钱少得令他很愉快。 然后他立马掏出自己的皮夹,“给,”递给我一张钞票,是五十镑的,但他只欠我十五镑。 我告诉他我没零钱找。“不用你找,你知道的。 拿着你的薪水吧。”
我拒绝接受那份超过我该拿的钱。 他刚开始不高兴,后来似乎想起什么了就说:“行,行!现在别都给你更好,你要有了五十镑,就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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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头呆上三个月不回来。 给你十镑,够了吧?“
“够了,先生,不过你现在还欠我五镑。”
“那就回来拿,四十镑存在我这儿。”
“罗切斯特先生,趁此机会我还想跟你谈一下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重要的事情?说来听听。”
“你事实上已经通知我,先生,你很快就要结婚了。”
“是啊,那又怎么样?”
“那样的话,先生,阿黛勒就该去学校上学。 我相信你一会明白这么做的必要。”
“让她不要碍妨我新娘的事儿,不然的话,她会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这个建议有道理,毫无疑问,如你所说的,阿黛勒必须去学校上学。 而你,当然得直奔——魔鬼?”
“希望不会,先生。 但我必须得再到别处去找工作了。”
“真是合适的时候!”他叫道,声调带着鼻音,面部也抽动了一下,表情古怪可笑。 并且他打量我一会儿。“你就会去要求那个里德太太,或她的女儿里德小姐们,给你介绍个地方,是不是?”
“不,先生。 我跟亲戚们的关系没那么好,不会去找她们帮忙——但是我可以登广告。”
“你还能大步登上埃及的金字塔呢!”他突然咆哮道。“你登广告就后果自负!但愿刚才我给你的只是一镑,而不是十镑就好了。 还我八镑,简,我要用它。”
“我也有用场,先生,”我回嘴,把手和钱包放到背后。“无论如何这钱我不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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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气鬼!”
他说,“问你要点儿钱都不肯!
给我五镑,简。“
“五先令都不行,先生,就算是五便士都不行。”
“那就让我看一眼那张票子。”
“不,先生,我不信。”
“简!”
“先生?”
“答应我一件事。”
“先生,只要是我能够做得到的事,我全答应。”
“不要去登广告,把找工作的事交给我来办。到你回来的时候,我会给你找到的。”
“我很高兴这么办,先生。 要是你也能答应我,在新娘进门之前,让我和阿黛勒平平安的安离开这儿的话。”
“好吧!好吧!我发誓做到。 那你明天就走吗?”
“是的,先生,一大早。”
“晚饭后你下楼来客厅么?”
“不了,先生,我还得收拾行李。”
“那你我就只好暂时小别了?”
“我想是的,先生。”
“人们是如何举行告别仪式的呀,简?
教教我,我不大在行。“
“人们会说声再见,或者采用别的所喜欢的方式。”
“那你说吧。”
“再见,罗切斯特先生,暂时小别。”
“我应该说什么呢?”
“同样的话,先生,要是您愿意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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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爱小姐,暂时小别,就这样了么?”
“是的。”
“依我看这样做太吝啬了,干巴巴的不够友善。我想要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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