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爱(下)〔英〕夏绿蒂. 勃朗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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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爱(下)〔英〕夏绿蒂. 勃朗特-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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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说只给我十分钟吃早餐,接着就打铃。 一名刚雇来的男仆应声而至。“约翰备车了吧?”

    “是的,先生。”

    “行李拿下去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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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正搬呢,先生。”

    “你去教堂,看看伍德先生(牧师)和文书在不在,然后赶快回来告诉我。”

    读者知道。 教堂就在大门外头。 仆人很快就回来了。“伍德先生在法衣室里,先生,正在穿他的白法衣呐。”

    “车呢?”

    “正在往上套马。”

    “去教堂时我们用不着车,但回来时车得备好,所有的箱笼都要装车,摆好,捆紧,车夫要坐在他的座位子上等着。”

    “好的,先生。”

    “简,准备好了么?”

    我站起来。 没有男傧相,也没有女傧相,更没有亲戚等着带路。 谁也没有,除了罗切斯特先生和我。 当我们经过大厅时,费尔法克斯太太正站在那儿,本想和她说句话,但我的手被一只铁腕钳紧了,催我大步前进,简直和都跟不上。瞧瞧罗切斯特先生的脸我就知道,不论什么原因都不容再耽搁一秒钟。 不知别的新郎是否像他那样——这么全神贯注,这么坚定不移,或还有谁能在这种坚毅的眉毛下,露出这种火热晶亮的眼睛。不知道那天是晴是阴。 走下车道时,我既未望天也未看地,我的心灵和目光仿佛同时融进了罗切斯特先生的身体。我一面走,一面想见识见识他那凶狠的目光紧盯不放的那个无形物体,感觉他那仿佛正在奋力抵抗的种种念头。教堂门口,他停住了脚,发现我正气喘吁吁。“我爱得太残酷了吧?”他问,“休息一会儿吧,靠着我,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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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至今还清楚记得当时的情景。 古老的灰色教堂静静矗立在眼前,一只白嘴鸦在尖顶上盘旋飞翔,远处是一片红彤彤的清晨。 我还依稀记得那一堆堆绿草湮没的坟丘,也没忘记两个陌生人在那些坟丘中游荡,读着几块长满青苔的墓碑上的碑文。 我注意到了他们,因为他们一见我们就绕到教堂后面去了。 我断定他们一定会从侧门进教堂并观看我们的婚礼仪式。 罗切斯特先生倒没注意那两个人,他只顾热切地看着我的脸。也许这张脸骤然失色,因为我感到额头渗进冷汗,双颊和嘴唇冰凉冰凉。 不过我很快就镇静下来。 他便和我一起,缓缓沿小路朝门廊走去。步入肃穆而朴实的教堂。 一位身穿白法衣的牧师站在低矮的祭台前等候,身旁是那位文书,一切都很安静,只有两个人影在远处的角落里移动。 我猜的没错,那两个陌生人赶在前头溜了进来,现在正站在罗切斯特家族的墓穴旁,背对我们,隔着栏杆在检视年月久远的污迹斑斑的大理石坟墓,那儿有位跪着的天使像在守护着在内战中战死于马斯顿荒原的戴默尔。 德。 罗切斯特与他妻子伊丽莎白的遗骨。我们在圣餐台栏杆前面站好,听到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我便回头扫了一眼。 只见陌生人中的一位——显然是位绅士——正朝圣坛走来。仪式开始。牧师解释一番婚姻的目的,接着向前一步,朝罗切斯特先生微微俯下身,说道:“我要求和告诫你们二人——因为可怕的末日审判就要到来的时候,一切心灵的秘密都将暴露无遗,你们也将作出真实回答——如果你们中的一位知道有什么障碍,使你们不能合法地结为夫妻,那就现在坦白吧,因为你们要确认,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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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些众多未经过上帝许可的婚姻,都不是神圣的结合,那些婚姻都不合法。“

    他按照惯例停了一会儿。 这句话后的沉默何时曾被打破过呢?

    大概一百年中也没有一次。牧师也不曾抬眼离开书本,静默片刻后想继续下去,他的手已伸向罗切斯特,开口问道:“你愿意娶这个女人为妻么?”——蓦地听到附近一个清晰的声音叫道:“婚礼不能继续举行,我宣布存在障碍。”

    牧师抬头去看说话人,一时哑口无言,文书也一样。 罗切斯特先生微微一颤,仿佛脚下发生了地震。 站稳之后,他头不回眼不动地说:“请继续举行。”

    他语调深沉的话一出口,全场一片死寂。 一会,伍德先生道:“在不调查一下刚才宣称的事之前,不证明它是真是假,我无以继续。”

    “请仪式彻底停止。”身后的声音补充说,“我能证明自己的断言,这桩婚姻存在不可逾越的障碍。”

    罗切斯特先生虽然听到了,却不予理睬。 他固执刚强地站着,纹丝不动,却握住了我的手,握得好紧!

    手好烫人!——此时此刻,他那苍白,刚毅,宽阔的前额多像刚开采下来的大理石!他的眼睛多亮!多平静多警觉!而眸子深处又是多么地狂野!

    伍德先生似乎不知所措。 “这障碍是什么性质?”他问,“也许能够排除——能够解释清楚?”

    “根本不可能,”那人回答“我宣称它是不可逾越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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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深思熟虑的。“

    说话人走上前,靠住栏杆,一字一句的说下去,说得清楚,平静,沉着,但并不响亮。“这个障碍只在于已经有过一次婚姻,罗切斯特先生有位活着的妻子。”

    这些话虽然声音不高,但我的神经受到了强烈震撼,甚于听到雷声——我的血液受到阴险的伤害,甚于冰霜烈火。但我依然镇定,没有晕倒。 我看看罗切斯特先生,让他也看看我。 他的面色苍白,有如岩石,他的眼睛冒着火星,燧石般坚定。 他什么都不否认,仿佛藐视一切。 他不曾开口,不曾微笑,似乎认不出我这个人,只是死死地搂住我的腰,使我紧贴在他身边。“你是谁?”他问那个不速之客。“我叫布里格斯,伦敦某某街的律师。”

    “你要硬塞给我一位妻子?”

    “我只是要提醒你你夫人的存在,先生,你不承认她,而法律却承认。”

    “那就请你给我讲讲她的情况——她的姓名,她的父母以及她的住址。”

    “当然,”

    布里格斯先生若无其事地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鼻音挺重地打起官腔道:“我断言并能够证明,公元某某年十月二十日(十五年前的一天)

    ,英国某某郡桑菲尔德府,及某某郡芬丁庄园的爱德华。 费尔法克斯。 罗切斯特和我的姐姐,商人乔纳斯。 梅森及其妻克里奥耳人安托万内特的女儿,伯莎。 安托万内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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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森,在牙买加的西班牙城某某教堂成婚。 婚姻登记可见于该教堂的登记册——我现有抄件一份。 理查德。 梅森签字。“

    “那份文件如果是真的,也仅仅只能证明我结过婚,但无法证明上面提到的那个做为我妻子的女人现在还活着。”

    “直至三个月前她还活着。”律师回答。“你如何知道?”

    “我有此事的证人,他的证词,先生,就连你也无法驳斥。”

    “叫他出来——不然就去见鬼吧。”

    “我现在就把他叫来——他就在此。 梅森先生请到前面来。”

    罗切斯特先生一听这个名字就咬紧牙关,浑身剧烈颤抖。我离他很近,可以感觉他浑身愤怒而绝望地抽动着。 第一位陌生人,先前一直躲在后头,此刻走上前来,一张苍白的面孔从律师肩头露了出来——不错,那恰是梅森本人。 罗切斯特先生转身怒视着他。他的眼睛像我常说的那样,原是黑色,但此刻布满忧虑,使之透出褐色,甚至血红的光泽。 他面孔通红——橄榄色的脸颊,苍白的前额,由于肝火上升并扩散而闪闪发亮。 他动了一下,扬起结实的臂膀——本可以给梅森结实的一拳将他打倒在地——无情地将他打得断气。 但梅森闪开了,低声叫道:“天哪!”使罗切斯特先生顿生一种冷冷的蔑视——他怒火消尽,仿佛遭到严重挫折,束手无策,只问了一声:“你有什么要说的?”

    梅森毫无血色的唇间溜出一个模糊的回答。“要是话都说不清楚就见你的鬼去吧,我再问一遍,你有啥可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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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先生——”牧师插嘴了,“不要忘了你现在是在神圣的地方。”然后又和气地问梅森:“先生,你能不能证明这位绅士的妻子现在是否还活着?”

    “打起精神来,”律师催他,“——说吧。”

    “她还活着,现在就住在桑菲尔德府。”梅森这一回口齿清晰多了。“去年四月我还在那儿看见过她。 我是她弟弟。”

    “在桑菲尔德府!”牧师喊道“不可能!我在这地方呆了很多年了,先生,就从没听说过桑菲尔德府有位罗切斯特太太。”

    我发现罗切斯特先生的嘴被冷峻的微笑扭曲,他喃喃地说:“不——上帝作证!

    我十分留意,不让人听说这件事——或知道她有这样的名份。“他陷入沉思——琢磨了十分钟,下定决心宣布道:”够了——干脆把一切都倒出来,就像把子弹射出枪膛——伍德,关上你的书,脱掉你的法衣。 约翰。 格林(对文书)

    ,离开教堂吧,今天不举行婚礼了。“这两个人照办。罗切斯特先生疯狂的不顾一切地的说下去:”重婚是个丑恶的字眼儿!——但是我偏要做个重婚者。 可惜命运胜我一筹,或上天阻挡了我——大概是后者,我眼下跟魔鬼差不了多少。 而且,我的这位牧师会说,我毫无疑问应该受到上帝最严厉的判罚——甚至该受不灭的火和不死的虫的折磨。 先生们,我的计划完蛋了!——这位律师和他的当事人所言不假,我是结过婚,并且嫁给我的女人还活着!伍德,你说你从未听说过我的府上有位罗切斯特太太,但我想你肯定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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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过那儿看管着一个神秘疯子的流言吧。 有人悄悄告诉过你,她是我同父异母的私生妹妹,有人说她是被我遗弃的情妇。 现在我要告诉你,她就是我妻子。 十五年前就嫁给我的——名叫伯莎。 梅森,就是这位勇敢人物的姐姐。 他这会儿正四肢发抖,脸色发白,向你让明男子汉有着一颗多么勇敢的心。 打起精神,迪克!——别怕我呀!——揍你简直就跟动手打一个女人一样。 伯莎。 梅森是疯子,并且来自一个疯子家族——三代人都是疯子或是白痴!她母亲,那个克里奥耳人,是疯子同时还是是酒鬼!——娶了她女儿后我才知道,因为从前他们对这些家庭秘密守口如瓶。 伯莎,完全像个乖孩子,在这两方面都继承了她的母亲。 我有了一个迷人的伴侣——纯洁,聪明,谦恭,你能想象当时我有多么幸福——我经历过多么有趣的场面!哦!我的经历奇妙极了,但愿你们能知道!

    不过我不愿意再解释。布里格斯,伍德,梅森——我邀请你们都到我家去,见识见识普尔太太的病人,我的妻。。 。子!——你们会看到我上当受骗娶的是个什么人,以判断一。

    下我是否有权违背婚约,去寻求一个至少富于人性的人的同情。 这位姑娘,“他看看我,”伍德,她和你们一样,对这恶心的秘密一无所知。 她以为一切都光明磊落合法合理,做梦都没想到她会落入骗婚的圈套,嫁给一个骗子和一个可怜虫,而这个可怜虫早就与一个坏蛋、疯子、禽兽捆在了一起!你们全部来吧,跟我走!“

    他仍然紧握我的手,大步离开教堂,三位先生跟在后面,我们发现马车这时正停在大厅前门口。“约翰,把车赶回车房,”罗切斯特先生冷静地命令,“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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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不需要了。“

    进门时,费尔法克斯太太,阿黛勒,索菲,莉娅,一齐前来迎接我们。“都往后转!”

    主人大叫,“去你们的祝贺!

    谁要它呀?——我可不要!——晚了十五年!“

    他径直走过,上了楼梯,仍握着我的手,还点头示意先生们跟着他。他们就跟着,大家一齐爬上二楼,穿过走廊,又上三楼。罗切斯特先生用万能钥匙打开了那扇低矮的黑门,带我们走进那间挂着帷幔,摆着大床,还有雕花柜子的房间。“你认识这地方,梅森,”我们的向导说,“她就在这儿咬过你,刺伤了你。”

    他扯开墙上的帷幔,露出第二道门,也把它打开。 这间屋子没有窗户,屋里生着一炉火,旁边有道又高又结实的围栏。 天花板吊着根链子,悬着一盏灯。 普尔正俯身向火,像是在用煎锅烹饪。屋子尽头的暗影里,一个人影在来回晃动。乍看起来下,都难以辩论究竟是兽是人。 它四肢着地,又抓又叫,活像只古怪的动物,但它又穿着人的衣服,一头黑白相间,乱糟糟的毛发遮住头脸。“早上好,普尔太太!”罗切斯特先生道。“你好吗?你看管的人今天如何?”

    “还过得去,先生,谢谢你,”格雷斯一面回答,一面小心翼翼地把正在沸腾的一锅食物端到炉旁铁架上。“有点儿想咬人,不过还不算太凶。”

    一声凶猛的叫喊突然打断了她好听的报告,这头穿衣服的野兽直起身用后腿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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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先生,她看见您了!”格雷斯叫道,“您最好别呆在这儿。”

    “就一会儿,格雷斯,你得让我呆一会儿。”

    “那就小心,先生!——看在上帝份上,千万要当心!”

    疯子咆哮起来,拨开脸上的乱发,恶狠狠地盯着来访的客人。我已实完全辨认出那张紫胀的脸——那发肿的五官。普尔太太走上前。“不要拉我,”罗切斯特先生推开她。“我猜她现在没拿刀吧?得提防点儿。”

    “可是您没法儿知道她拿着什么,先生。因为她实在太狡猾了,您再小心也敌不过她的诡计。”

    “咱们最好离开她。”梅森小声说道。“见你的鬼去吧!”这就是他姐夫的好话。“当心!”格雷斯大叫一声,三个男人同时后退,罗切斯特先生将我一把揽到身后。 那疯子猛扑过来,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又去咬他的脸,两人格斗起来。 这是个头很大的女人,几乎和她丈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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