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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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9-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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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季躺在徐丰身边,左手还握着徐丰的右手,但是他的手已经松开了,像那种叫佛手的水果的样子,四季只是单方面地把手搁在他的掌心而已。 
  “徐丰,我不想睡,你陪我说说话。” 
  “嗯。” 
  “七天长假咱们怎么安排啊?” 
  “嗯。” 
  “总不能老呆在家里吧,要不去看场电影?” 
  “嗯。” 
  “徐丰,今天晚上我跟一个帅哥共进了晚餐,就我们两个人。” 
  “嗯。” 
  四季把手伸进被窝,把徐丰上上下下摸了一遍,全是软的,就像一只被放了气的橡皮船。这只橡皮船在四季的手摸索了一遍之后,仍是软的。四季把手缩回来,一只绕在自己的脖子上,一只搭在自己的胯上,睡觉。 
   
  3 
   
  国庆节的早上八点多,郑四季先醒来了。下床后,在卫生间刷好牙洗了脸,徐丰也醒了。“Moming!”四季忘记了昨天的不愉快,然后把窗帘拉开。 
  “真傻!”徐丰笑道。他指的是四季今天特意换上的几乎没穿过的卡通图案的运动装。硕大的图案绣得到处都是,而且至少有十种颜色。四季没理他,进厨房煎荷包蛋。徐丰两个,她一个,每天早上都是如此。四季一边嵫拉嵫拉地煎,一边提高了嗓门问:“今天怎么安排?”没听见徐丰回应,再喊一遍,“徐丰,今天咱们怎么安排?”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回音。四季扭了身子探过头去看,徐丰在打电话呢。四季继续煎荷包蛋,煎得非常完美,完美的形状,完美的颜色,象征着长假的顺顺当当。四季不由自主地这么联想,不求花样翻新,顺顺当当就好。把荷包蛋和牛奶端上桌,徐丰的电话也撂下了:“你的长假有着落了。”他吁了长长的一口气,仿佛他一直在费神为她安排似的。 
  刚才徐丰接的电话是找四季的,四季在厨房,徐丰就直接代为接听了。电话是四季的高中同学打来的,四季的高中同学会在一个月前成立了,他们——那几个热心分子,中学时代就能看得出他们精力充沛,热情洋溢,果然现在还得益于他们的这种特质——辗转打听到了所有同学包括郑四季的联系方式。十月三号,也就是后天,他们要举行“十五年后再相会”的毕业后首次聚会。下午五点.凤凰大酒楼二楼展翅厅。 
  四季连连吐舌头,又惊讶又慌张又兴奋,情绪一下激动得到了顶点。她问:“谁给你打的电话?”徐丰说:“他说了个名字,可我没记住。”“一个字也没记住吗?总有一个两个字有印象吧?”“真没记住。”徐丰无辜地摇头。“他真是我的中学同学?”“那不会错吧?”徐丰懒洋洋的、不当回事的腔调就好像故意在跟四季的急迫唱反调。其实不是,徐丰就是这么一个人,这四季清楚,所以四季一点儿也没生气。 
  “那你说说他的声音是什么样的?他有没有介绍自己现在在干吗?他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喂!,你快说啊!” 
  四季的筷子已经点到了徐丰的鼻子前。徐丰吃起了荷包蛋,咕嘟吞下一口奶:“你急什么?后天晚上你去了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 
  啊!这个最最现实的问题摆在了四季的面前。四季当然是要去的,十五年啊,青春时代顿时重现眼前,绿得发亮,明亮得耀眼,白衬衣黑布鞋,树枝上的蝉声,空气爽爽快快,大操场上听报告,教务长把学生的分数当成生命,把好学生供着,体育课的跳马女生都得有头羊领着才敢跳。仿佛永远是夏天,从未有过寒冷。一想到那时,就温暖得不得了,郑四季当然要去,那些像是浸泡在水草荡漾的波纹中的面孔,早就在那儿摇摇晃晃、迷迷蒙蒙了,她得去把那些面孔捞出来。打捞他们,就是打捞自己的青春岁月啊。她多么想重温自己的十五岁、十六岁、十七岁!郑四季太激动了。 
  “你怎么这么激动啊?我从来没见你这么激动过。”徐丰疑惑地看着她。 
  四季晃晃脑袋,想把情绪整理一下:“你知道的,我们那个中学一点儿不起眼,没有多强的师资,没有高分筛选的生源,考上大学的没有几个。我一上大学,他们就再也不理我了,我自己也感觉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突然成立了一个同学会,他们居然找着了我!居然没忘记我,我居然还能再见到消失了十五年的那些人!我怎么会不激动呢?你刚才为什么不叫我听电话啊——还是不叫我听的好,否则我说什么好啊,我肯定无法反应,傻在那儿。那个打来电话的到底是谁呢?” 
  “我不参加啊。你自己去啊。”徐丰不仅不回答,还突然这么来了一句。 
  “我的同学会,你去干吗?”四季莫名其妙,反问道。 
  “是啊,咱俩想的一样。你的同学会,我去干吗?不过刚才电话里说结了婚的就得带着老公老婆去,说是定的原则。” 
  “怎么?不但我们之间要比,连各自的老公都要暗中较量啊!”四季有一股抑制不住的激动和跃跃欲试。 
  可是徐丰像是当真一般,一点也没有顺着四季的话开开玩笑的心思,他越发严肃地声明:“我可不给你们那些同学提供品头论足的机会。你就说你还没结婚呢——这么一来,会不会有人打你的主意?” 
  四季哈哈大笑,原来徐丰还残留着一点幽默感呢。跟徐丰谈恋爱那段时光,四季是多么快乐啊。那时候两个人多穷啊,工作多狼狈啊,连单独在一起的一个小空间都没有,可是那个时候两个人简直每分钟都快乐,其实应该说是郑四季每分钟都快乐。徐丰说的每句话都那么好玩,那么有趣。他聪明极了,又会不动声色,他把对四季的热爱全浓缩在一句一句的俏皮话里,跟他在一起的时间,四季只需要尽情大笑就够了。在四季的眼里,世界上根本没有难事,有也全被徐丰的笑话给打败了,退缩在黑暗角落里,根本不值得理会。 
  笑完了,四季恢复过来,说:“你还是陪我去吧。我不怕把你带出去跟他们比较。再说,万一真有人看上我了呢?要知道,我们班的男生都特别棒。”随口说出的话,说出来后,四季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咚”了一声.像是心脏被一个小榔头敲打了一下。 
  “不许逼我啊!”徐丰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回了一句,继续吃他的早餐。四季知道徐丰的主意难以动摇。但是,还有时间,应该会在十月三号到来之前说动他,他不至于希望我成了形单影只可怜巴巴的样子吧。‘‘你就说你还没结婚”——这怎么可能,这多不正常!难道我甘心在同学会上被大家同情地想象成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你不去,那你干吗呀?”四季得讨个说法。 
  “不干吗。休息休息,睡睡觉多好!” 
  又是睡觉!你还没睡够啊!四季心里气道。哗啦哗啦收拾碗筷,扔进洗碗池里,先不去洗它,打开衣柜,翻找后天赴会的衣服。怎么是后天呢?定在明天不就很好吗?干吗要等待这么久?他们真有耐心等待啊!这凭空拦在眼前的一天实在讨厌。 
  客厅里很安静,没有其他声音,徐丰打开了电视看新闻。整点新闻在播今天清晨天安门广场升旗仪式的场面,激动不已的群众,晨光熹微的天空,这些都恰巧吻合着四季的心绪。她的心也是在微微的颤抖和期待之中,这种很难抑制的情绪正如同那片橙色的天空。 
  四季把卡通运动装脱下来,一套一套地开始试衣服。镜子前的这个人,平坦而结实的腹部,有腰有屁股,还看不到哪儿有皱褶与皱纹,大腿到脚踝的线条顺顺溜溜,皮肤是那么光洁和滑润。嗯,郑四季完全可以有足够的信心出发,到达那个凤凰大酒楼,站在大家的面前,甚至还可以先保持沉默,让大家猜——这个如此年轻如此青春的女人是当年的哪个丫头片子啊?我们班当年真有这么一个有气质有身段的女人?郑四季没把自己当作美人,但是她把自己归为耐看的很顺眼的那种类型。这样就好。郑四季对自己的标准就是这样。试过几套,四季拿不定主意。最后是把候选的四套摞在一起.放在衣柜的一角。明天再做决定吧,或者去为自己买套新的。这个主意一涌出,四季马上就否了。虽然四季把这次同学会看得隆重无比.但是她不想用这么幼稚的举动来对待.而且,那样的话,徐丰更觉得我可笑了.是不是?四季对自己说。 
  走出卧室,回到客厅,徐丰在打电话。嘻嘻哈哈的,甚是畅快。只听了几句,四季就听出那头是钟阳,徐丰最好的哥们儿。两人无话不谈,或者说钟阳对徐丰无话不谈,包括他老婆现在已经臃肿得不可能再把她抱上床,不关了灯已经很难跟老婆亲热了等等。估计徐丰对钟阳也是这么毫无保留地拿实质性的内容给予回报的,只是四季没有听到而已。其实四季不怕徐丰对人家说自己家里的私事。好朋友就是这样的,否则还叫什么好朋友呢? 
  到了晚上,徐丰又看起了电视转播的NBA,往常早早袭来的困意好像无影无踪了。四季倒希望他这么不声不响地看下去,不要来打扰她。因为躺在床上的郑四季正需要独自回味自己的中学时代呢。那些面孔,校长的,教导主任的,班主任的,体育老师的.班长的,同桌的,以及,秦朗的。 
  跟中学的记忆联结得最紧密的,就是相册中打头的那张黑白照片。虽然只有黑白两色,但是一看到它,看到十六岁的自己身上的那条裙子,就会立刻给它染上淡青色。淡青色的斜方格两片裙。如果要描绘那时的郑四季,就是这个样子。那是中学时代四季最喜爱的一条裙子,是母亲的同事去上海出差给她带回来的,从未在北京的街头见到过第二件。在那个服装的款式花色只有三两种的日子里,这条裙子给四季的骄傲是那么持久。高二那年的五一歌咏会,每个班都准备大合唱节目。他们班男生穿白衬衫蓝裤子,女生穿白衬衫花裙子。正是因为这条裙子,班主任顾老师把郑四季调换到第一排的正中。在演出的过程中,学校给他们照了这张像,高高低低紧密排成几排,人人张大嘴巴歌唱的合影。但是除了秦朗,他站在最后一排,左边数第七个。只有他侧了脸,好像在望向礼堂的窗外,嘴微微张着,不像在唱歌,倒像是在说话。四季看不够这张照片,曾经想把它放大。可是拿到洗相店,通过扫描放大,人家告诉她画面效果很模糊,反而不如原版。相片上,秦朗离四季是那么远,就像四季那时实际感觉到的那种距离。隔了许多排,隔了许多人,任你多么渴望,终是遥不可及。 
   
  4 
   
  十月二日,四季醒来晚了,徐丰倒是难得的先起床了,在上厕所。如果不是要上厕所,徐丰一般也不会早起。这四季早就掌握了。四季收拾床铺,整理床单时,在徐丰的枕头那儿看到许多短发,最近他的头发掉得厉害。四季捻起一根,放入掌心,捻起一根,放人掌心,捡干净,手心竟然也积攒了一小把。会不会在不久的将来变成秃子?四季闪过这样的揣测。不过没有伤感,只是这么一想罢了。进厨房,打鸡蛋,突然想起了明天有同学会,而且时间已经逼近了一天,四季一下又心跳加速起来。该怎么度过同学会之前的这一整天,怎样才能让心绪放松,让时间过得更快? 
  “中午出去吃吧!别在家做了!”徐丰听到四季起来了,在马桶上喊着。 
  “好啊!去哪儿吃——不行不行!”四季立即修正道,“明天我要参加同学会啊!” 
  “你真逗!同学会跟午饭有什么关系?” 
  “这两天我得节食啊!今天中午什么都不吃了.我就吃一个苹果,免得肚子起来了,穿衣服不好看。” 
  徐丰那儿没有声音,然后是一阵冲水声,门拉开,徐丰跨出来,眉头纠结着:“一个同学会,弄得这么隆重,有什么重要人物啊?” 
  四季像是被他戳着痛处一般挂不住,但立即也转守为攻:“你怎么不理解人家的怀旧情结呢?我形象恶劣你就高兴啊?” 
  “总之我觉得你反应过度。” 
  四季很认真地说:“徐丰,这样好不好,今天我陪你去外边吃饭,明天你陪我去同学会。” 
  “哎唷,那咱们还是在家随便吃点儿吧。”徐丰哗哗地摇头,好像得了老年痴呆症似的。然后,坐到沙发上,打电话。还是钟阳,又不是同性恋,弄得难分难舍的。四季这么恶狠狠地想。 
  在屋里打了几个转转,东边的阳光就换成从正南方射进来了。电视声音一直响着,徐丰的遥控一直在换。哪个频道都看不了多久,哪个频道又都放不下,都得转到。不行!四季跳起来:“我太闷了,你非得带我出去走走不可!”看看徐丰,才在沙发上窝了一天多,好像又新添了一圈脂肪,脸部的皮肉都下垂了几毫米,四季觉得自己的这个观察一点都不夸张。 
  四季挽着徐丰的胳膊,内里又用了一些劲道,把徐丰拽进了电影院。结婚以后,他们突然之间由影迷变成了影盲,转变得一点道理都没有。现在想想都奇怪。办公室的乔蕾和冯青青前几天在聊一部两大帅哥一个美女主演的武侠电影,虽然她们也没看过,只是看着报纸聊,但聊得还挺热烈。四季拿定主意,就让徐丰陪她看这一部。其实不能说是让他陪着。徐丰当年对电影的热爱程度只能是在四季之上,他肯骑两个小时的自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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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到西单那儿的电影书店买什么《西方现代派电影剧作选》,就足以让四季对他的崇拜更添一重。这本《剧作选》现在跑哪儿去了?怎么从来没在家中看到呢?四季几乎要脱口而出地问上一句,还是忍住了。一问,就会扯出许多“婚姻使人庸常”之类不解决任何问题但会伤感情的高论来。 
  电影非常好看,画面音乐帅哥美女都完美极了。四季一直大睁着眼睛,一个画面都没错过。徐丰也看得很专注,四季用眼角瞟到的。 
  走出电影院,四季还沉浸在天衣无缝的功夫世界和伤到肺腑的儿女情怀中,两只手紧紧握着徐丰的手,两腿软软地往前走。 
  “徐丰,你没发现他们在逃亡的几天中什么东西都没吃?” 
  “这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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