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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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9-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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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务时就会做出很多响动来,比如会偶尔失手打碎一个碗什么的。 
  现在,杨光义忽然觉得文娟其实也不是那么叫人难过,虽然说话冲一点,但总的来说还是贤惠的,特别是杨光义到声讯台上班,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少了,都快赶上夫妻分居的样子了,文娟虽然心里十分不快,也常常避着自己,但她很少大声喊出来。杨光义洗了手,他伸出手来,想从背后抱一抱文娟,再用下巴抵一抵文娟的头,但终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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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两人少了肌肤之亲,更是生分,一双手在半空悬着,文娟觉出异样,转过头来,说,你怎么了,阴阳怪气的。 
  杨光义想说点什么,看到文娟垂下来的双层下巴,很快放下手,进了书房。 
  书房有点宽,是很典雅的那种,博雅装饰的作品,称得上是书房的经典之作。杨光义很喜欢。书房有一扇很大的落地窗,原来只是阳台门,后来装修时把一面墙拆了,装上了茶色玻璃,又用米色窗帘作依附,书房立即就柔和起来。 
  杨光义打开电脑,看新闻,又进到论坛,里面有很多言论。杨光义很快被一个帖子吸引,说,那是个景区,以前是一座老式别墅,是老早时一个孝顺的儿子买给母亲住的,后来这个孝顺的儿子破了产,被迫着到处逃亡,有人劝他把别墅卖了还债,儿子死活不肯,到死也没有告诉母亲,自己已经穷途末路。那时曾经是标志性建筑,已经废弃不用了,现在作为具有纪念意义的建筑保留了下来,政府打算重新翻修,作为尊老与孝道教育基地。但是,有个网友不经意走到里面,大吃一惊,里面住着个人,老得不成样子了,儿子长征时立过功,后来不知怎么被批斗了,死在拳头之下。现在,她哪里也去不了,农村早没有了田地,老城改造又把她的房子拆了,搬到新家交不出一大笔费用。她蜗居在此。但是,从她脸上看不出悲伤,她很快乐,觉得现在的日子反而更好。后面又添了一句说,老太说,哪里都比不上在这里安全。 
  杨光义想起自己是到过那个景区的,那里是有一座房子,旁边种满了樱花。他那天被满目的樱花吸引,还拍了一些照片。 
  有点困,他把转椅放平了一些,身子懒懒地靠在上面。音乐声很轻,像是很远的地方传来,杨光义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当文娟进来喊他吃饭的时候,杨光义已经睡得很沉了,他梦见自己在卖水果,装修水管,收废旧用品,那样的日子真累啊。杨光义踩着三轮车被城管执法人员追赶,一车鸭梨,刚刚有了第一个买主,城管的人就来了,他们很快掀翻了他的破三轮车:鸭梨滚了一地,一个一个散开去。很多人来捡,眨眼之间一车梨就不见了,杨光义大喊,我的梨呢,我的梨呢——他醒了。 
  杨光义睁开眼,文娟站在面前,手里的面巾纸湿了,都是汗。杨光义一下跳了起来,他心有余悸的样子让文娟吃了一惊,说,你怎么啦? 
  晚饭不声不响地吃了,文娟几次要和杨光义说点什么,杨光义都没有接下去说。直到洗了碗又收拾好进了房,才开始说话。文娟很快把身子洗干净了,她半躺在床上,杨光义坐到了写字台前,翻着几本杂志。文娟说,你怎么还不到被窝来? 
  杨光义哦了一声脱了衣服躺进被窝,文娟的身子突然缠绕过来,杨光义先是小心地避让了一下,一双手有点犹豫。当他把文娟紧在怀里,身子颤动了几秒钟后,忽地又放开了文娟,说,我上个洗手间。文娟有点愤怒地看着杨光义,你到底怎么啦? 
  文娟对杨光义存了许多复杂的情感,当初杨光义出了那点事,自己想都没想就站了出来,为杨光义做了那么多的事,外科都在说自己“巾帼不让须眉”了,虽然心里也想着嫁一个比自己大几岁的男人,也好躺在他的怀里感受男性的力量,偏偏杨光义比自己还小了一岁,又是那么温文尔雅的、个男人。父亲为这事也说过几次,说,光义这个人好是好,就是太憨实了,太憨实的男人大多缺少男子气。但是,这一切,与文娟对杨光义的爱相比,那都是微不足道的。婚后,两个人的生活还算是和谐的,虽然生过一个孩子后自己的体型翻了一番,但杨光义从来没有说过什么,杨光义有意无意地避着自己的身子她也是明了的,但是,夫妻嘛,不都是那样过来的,忍一忍,再忍一忍,日子就滑过去了。叫文娟无法忍受的是杨光义突然辞职,想当初父亲为了那个出错的手术,挑了多大的担子,人力财力物力抛开不去说,面子上就过不去。以前父亲偶尔到医院,大家还是特别尊重的,但是,杨光义却交了辞职书,院长那次在文娟面前说,你家的外科医生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这事,摆在谁的头上都要翻了天,杨光义我们院方是网开一面的。又有一次,外科那位大姐,笑眯眯地对文娟说,娟,听说你家杨大夫在医治人的心灵了,据说水平还挺不错的。这种种,你杨光义听得到吗?还不都是我文娟在帮着收拾残局。你倒好,不明不白地一走了之。 
  那段时间,文娟一有空就要问杨光义为什么要辞职,开始杨光义不说,问多了,杨光义有点火,说,每天一走进医院大门,我总看到“救死扶伤”和“为人民服务”。这医院,都快成黑窝了。文娟知道杨光义说的那些事,动手术收红包,谁给得多先帮谁做,开药拿回扣,给病人用过期的进口药等等。这些事,哪个医院没有啊,要你杨光义一个人愤愤不平?你辞了职,以为能改变些什么?文娟一次一次劝杨光义回医院,都快苦口婆心了。文娟说,你在医院有那么高的收入,什么保险都交了,现在你这一走,什么都没了。 
  而杨光义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他在家里休息了半个月,就去了声讯台。按杨光义的话来说,留在医院,我跟屠夫有什么区别?文娟见事情无可挽回,心里总是憋了一股子气,那段时间,她几乎不愿意和杨光义睡在一个被窝,床上的事也懈怠了许多,有时看杨光义从声讯台回来,兴致勃勃的样子,她总要把背对着他,累了累了,烦死了。杨光义从背后把她的睡衣撩起来,又把她的身子扳过来,她索性坐起来说,你不是在主持那种节目吗?还不满足啊。这样一次两次后,杨光义就读出了那些意思来,加上他自从主持那档栏目后,就知道了文娟那是拿夫妻间的事在报复。 
  这样的婚姻形式时时叫杨光义觉得是在打一场拉锯战,你来了,我走了。又像在拔河,与婚姻拔河,永远分不出胜负。 
  而今晚原以为会是个和平的夜晚,儿子在高消费的私立学校,不用夫妻俩操心,那么,为什么自己总要避开来呢?既然这样厌倦现在的日子,为什么还要在一起?杨光义问过自己。 
  重新躺到床上,杨光义很快感觉自己又做错了一件事,他原来想好的还像以往一样睡到书房,但他忽然间想起了那些当医生的日子,还有自己一步一步走来,似乎都少不了文娟付出努力,他想,我这下半辈子可能都要在感激里过完了。杨光义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拿起书来看,文娟那边把身子翻过来又翻过去,整张床开始颤动。杨光义,文娟开始说话。杨光义只把头转过去看了一眼,又转回来。把书放下,又拿起报纸来看。杨光义,文娟说,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杨光义开始皱眉,他说,你发什么神经? 
  文娟突然一个翻身,身上的睡衣因为只扣了一个,半个身子亮出来,裸露在杨光义面前。杨光义很快用报纸遮住视线,没想文娟一把抢过杨光义手里的报纸,坐起来,刺一声撕成了两半。我和你过够了,文娟说,我嫁给你八年,我都做错什么了?她开始穿衣服,一边流着眼泪。杨光义突然从文娟的背影里感觉出了无奈,百般无奈,但是,他懒得再起来,他知道,文娟这次又得回娘家住几天,明天老丈人一定会打电话给他,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又说出很多夫妻间相敬如宾的道理来,杨光义照例也会顺当地说,我知道我知道。 
  这日子真是过得越来越没劲了。 
  杨光义走在路上,他很想扇自己耳光。他又一次从家里出来,往声讯台去,他想象得出文娟在屋里的火暴,他忍了几次还是没有回头,他觉得自己对不起文娟。那么多年来,就算是和文娟睡在一起,但是内心却是不情愿的,他不明白为什么会那样,甚至他有时也会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做那些梦,那些生活原本都和他没有关系——村民卖水果被城管追赶,安徽工人修水管结不到钱,江西老表收购废旧用品被当作小偷棒打,还有那些中年男人的聊天内容,除了身体器官出了毛病,那就是家庭出了问题,而这些都只是话友们在电话里说的事,是隔了一条线的,怎么会时不时进入到自己的梦里呢?自己曾有那么好的工作,每天的工作内容就是泡上一杯茶,把当天的报纸逐张地看,等着时钟告诉自己到点吃饭了,或者发福利了,又或者听科室的同事说,现在药品的回扣减去很多了,查得太严了,门诊推销不力,影响本月奖金。这样的日子看着波澜不惊,却很安逸。那么安逸的生活自己偏偏不想过,要跑到声讯台去接电话,不做外科医生,做个心理医生也是不错的。但是,又能改变些什么呢? 
  杨光义觉得路越走越长,他远远地已经看到单位的楼了,那幢浅蓝色的大楼。那里,各种生活呈现着,但是,怎么那么远呢?杨光义终于走不动了,他想起自己的婚姻生活,就像城市的建筑,越来越冷了。 
  杨光义拐进两岸咖啡,找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来。音乐很轻也很舒缓,杨光义要一杯蓝山,他知道,很多到这里来的人已经不喝蓝山了,但是,他喜欢。看来,自己也是怀旧的。端起杯子,小啜一口,又点了一根烟,欲望却在不经意之间漫天而来,爬满了身子。他发现了内心的渴望,手有点颤抖,洒了咖啡,烟灰也落在了杯里,杨光义把头埋进臂弯。他问自己,我要什么样的生活? 
   
  4 
   
  从西堤路往东走,拐了两个弯,又穿过一条巷子,就是幸福路了。肖凤鸣看见小越背着书包往前跑着。小越,小越,肖凤鸣喊。又赶着往前追了几步。小越转过头来,脸上很快就露出了笑,眼睛红起来。 
  姑姑。小越喊。 
  你怎么跑那么急?肖凤鸣拿出纸巾来帮小越擦汗。小越说,奶奶病了。 
  屋子里很暗。有很重的气味弥漫开来,类似于狐狸放屁的味道,肖凤鸣忍不住有点恶心。她回头看小越消瘦的面庞,走过去拉住小越的手,一个手指一个手指摩挲,她看到小越的指甲尖利,又藏了很多乌黑的污垢。她突然搂住小越。小越有点奇怪,她抬起头来,姑姑你怎么啦?肖凤鸣低下头,鼻子酸痛起来,眼泪很快涌出来顺着脸颊往下,一滴两滴三滴四滴都往小越头发上掉。这期间,她又闻到了小越头发散发出来酸馊味。肖凤鸣在心里喊起来,我为什么那么傻呢?是我生生害了小越!肖凤鸣开始抽泣,眼泪和鼻涕汹涌着,小越,姑姑抱抱你! 
  那边阿婆已经很虚弱了,见到肖凤鸣抱着小越的头,咳嗽起来。小风,你是不是要带走她?肖凤明突然惊醒过来,用手背擦了脸,又走到卫生间擤掉鼻涕,说,小越,姑姑心里难过,你别跟着难过啊。又走到阿婆床前,握住了阿婆的手。阿婆,我……终于没有说出话来,但是眼泪却滴在阿婆的手上。肖凤鸣看见阿婆是真的老了,那双手握在手里,感觉不出肉感,只有松散和粗糙。想起阿婆的身世,从温州出来,一路乞讨终于落在了一户人家做保姆,原以为是能一直到老到终的。 
  阿婆,他们,他们决定要离开这里,他们不带走小越了是不是?肖凤鸣看小越走到阳台,轻声问。 
  阿婆的手从肖风鸣手里抽出来,撩起被角擦擦眼睛。他们来过一次,付了点钱,小越读书的钱是不愁了。都怪我老得快,半个身子已经葬到地里,看着小越我舍不得。 
  说话之间小越走进屋里来,肖风鸣忙住了口。从包里拿出一双袜子,又把一件丝棉背心抖开来。小越,来,姑姑给你穿上。小越说,我不冷,奶奶帮我缝了件背心。肖凤鸣撩起小越的外套来看,有一件背心,用旧毛线织起来,颜色很杂,又夹了一截白手套的线,穿在身上越发旧了。肖凤鸣拉过小越的手,来,听姑姑的话,穿上,这件暖和呢。 
  肖风鸣离开的时候回了几次头.看小越的阳台,小越在阳台上挥了挥手,说姑姑再见。肖凤鸣也挥了挥手。见小越进了房间,灯终于亮起来了,肖风鸣抬起头来,她看见有个月亮挂在天上。幸福路上都是香樟树,树阴浓郁,把月亮分割碎了,一点一点的亮光。肖凤鸣的耳边还响着小越的话,姑姑,在这个世界上,就姑姑你和奶奶对我最好了.可奶奶说,她等不到我长大了。姑姑,我爸妈是谁?他们不要我,为什么要生下我?肖凤鸣摸了摸小越的脸,全是泪水,她把脸贴在小越脸上,姑姑要你。 
  姑姑要你。肖凤鸣走出幸福路。她觉得自己还沉浸在刚才的氛围里,幸福路那幢房子里有两个人,一个是温州的阿婆,像风中的蜡烛,不知哪天会被吹灭。还有一个是小越,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 
  回到声讯台,肖凤鸣看见杨光义在休息室坐着,里面灯光很暗,肖凤鸣忍不住也走了进去。肖凤鸣说,你不开灯吗?杨光义靠在沙发上,点了一根烟,又甩给肖风鸣一根,没有说话。肖凤鸣觉得这样的氛围有点尴尬。说实在的,在声讯台,肖凤鸣和杨光义是没有往来的,每天上班时间虽然都在一块儿.但很少说话,在肖凤鸣看来,杨光义是个很阴暗的男人,听别人说他有一个富裕的家庭,妻子收入不错,家务做得一丝不苟,女儿弹得一手好琵琶。这种家庭的男人怎会要选择每个晚上窝在第二空间——性福生活里?但是肖凤鸣不说出来。自己还不是一样.不在房产公司做销售,要来声讯台,还要选了晚上来赚这个钱。 
  肖凤鸣从自己房间拿出一小包茶叶,递过去给杨光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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