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城 作者:[加拿大]阿瑟·黑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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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城 作者:[加拿大]阿瑟·黑利-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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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对整辆汽车没有一个人能够从头至尾负责到底,但是布雷特·迪洛桑多在“参星”上放进的心思、精力和艺术趣味,却比设计小组里的其他人都要多些。
  布雷特,还有亚当·特伦顿。
  正是为了亚当·特伦顿,这天早晨布雷特才来到这儿,比平日开始工作的时间可早得多。他们两人本来打算一起到公司试车场去,但是刚刚接到亚当的通知,说是要晚一些才来。布雷特在工作习惯上没有亚当那样注意纪律,他欢喜睡懒觉,现在白白起了个早,心里有点恼火,后来就决定跟“参星”
  好歹单独待一会儿。这会儿,他推开里面的一扇门,走进了总设计室。
  在几个灯光雪亮的工作区,正在设计烂泥模型的“参星”后代——将在三年后出现的一种跑车,还有一种旅行车;也在设计第一代“参星”的其他各种类型的车子,这在未来的年月里可能会采用,也可能不用。
  第一代“参星”,只消过一年就要公之于世的汽车,是在设计室的尽头,底下铺着柔软的灰色地毯,上面照着聚光灯。这个模型漆成了天蓝色。布雷特一步步走过去,不由得满腔热血沸腾,这是他为什么要到这儿来的缘故,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会兴奋的。
  那汽车不大,紧凑,狭长,苗条。具有销售计划人员早已称做“底下缩拢、貌似管子”的那种外形,分明是受了导弹设计的影响,显出一副实惠的样子,但也有生气,有派头。车身上有几个特色都是全新的创造。车子上半身望得见四面八方,这在任何汽车里都是别开生面的创举。汽车制造商已经谈了几十年透明车顶,也战战兢兢做过那样的试验,现在“参星”终于收到了同样的效果,但是结构上却不失坚固。在那透明的玻璃车顶里面,又薄又有高度张力的钢骨垂直部件——设计师称为A柱和C柱的——压制得几乎看不出来,在头顶上交错纵横,连接得毫不惹眼。结果是,这间“玻璃暖房”
  (又一个设计术语,指的是任何汽车的上半身)比老的一种汽车要坚固得多,经过无数次严重的碰撞和翻滚实验,早已证实确是如此。内倾(车顶从垂直面向内倾斜的角度)不大,里边留有宽敞的净空。车子下半身也同样宽敞,在那么小的一辆汽车里,竟是如此宽敞,实在惊人。下半身的设计既漂亮又先进,但并不古怪,因此,无论从上下左右、东西南北来看,“参星”都融成一个悦目的整体。布雷特知道,汽车内部的技术革新跟外表可相颉颃。值得注意的一种,是电子喷油嘴,代替了老的一种化油器。化油器是原始发动机的背时遗物,早该废弃不用了。装在“参星”上那鞋盒一样大小的电子计算机,有许多功能,其中之一就是操纵喷油系统。不过,X设计室里那个模型,并没有装上什么机件。只是一个纤维玻璃外壳,用原来那个泥塑模型浇制而成,但是,即使仔细察看,也很难发觉聚光灯照射下的这辆汽车不是真的。这个模型留在这里,一则是为了跟以后的其他模型作个比较,再则是为了让公司的高级职员参观、检查、提心吊胆、恢复信心。这种信心是重要的。
  股东们的巨额投资,都要靠“参星”一本万利,董事长以下的一切有关人员的前程和名誉,也都要靠“参星”扶摇直上呢。董事会早已批准一亿元作为发展和生产之用,在问世以前,大概还要有几百万元编入预算。
  布雷特回想起来,有一次曾经听到人家把底特律说成“一个赛过拉斯维加斯、赌注下得更大的赌城”。尘世俗念把他的心拉回到实际问题上来,其中一件就是他还没有吃过早点。
  布雷特·迪洛桑多走进设计主任餐室,另外有几个人早已在那里吃早点了。说来真是与众不同,布雷特没有招呼女侍应员点菜,反而闯到厨房里,跟那几个同他很熟的厨师说笑打诨,然后硬要他们做一客烙饼加火腿荷包蛋,这种早点在一般菜单上是从来也没有的。他从厨房里出来,就跟同事们一起,坐在餐室里那张大圆桌边。
  同桌有两个来客,都是洛杉矶设计艺术中心学院的学生。还不到五年前,布雷特·迪洛桑多本人就是从这所学院毕业的。一个学生是个多愁善感的青年,这会儿正用指甲在桌布上画曲线,另一个是个眼睛明亮的十九岁姑娘。
  布雷特往四周扫了一眼,看看大家是不是都在听着他,一边又跟那两个学生把昨天谈开头的话继续谈下去。
  “要是你们到这儿来工作,”他忠告他们说,“你们就该装个头脑过滤器,把前辈要塞给你们的陈腐观念清除掉。”
  “布雷特所谓的前辈,”一个年纪三十出头的设计师,隔着桌子说道,“是指尼克松当选那时年龄已经够得上投票的人。”
  “刚才说话的那个老家伙,”布雷特告诉两个学生,“是我们的罗伯逊先生。他设计的那种出色的家庭轿车,要是装上车辕,前面再驾匹马,那就更妙啦。顺便说一句,他是用鹅毛笔在工资支票上背书的,现在正急着等拿年金养老呢。”
  “小伙子迪洛桑多有一点是叫我们喜欢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设计师插嘴说,“那就是,对有经验的、上年纪的,他都尊敬。”色彩、内饰设计室头头、设计师戴夫·赫伯斯坦,打量着布雷特那经过仔细修饰、但又叫人眼花缭乱的外貌。“我说呀,今天晚上的化妆舞会在哪儿举行?”
  “如果你把我的外貌研究得仔细点,”布雷特顶嘴道,“再用到你的内饰上去,那你准会把主顾吓跑咧。”
  另外有个人问道:“跑到我们的对手那里去吗?”
  “那只有等我去给他们工作了。”
  布雷特咧嘴笑了笑。自从他作为一个新手参加工作以来,跟设计室的大多数人谈起话来,总是对答如流,针锋相对,看来多半人还很欣赏呢。说来可真叫希奇,这居然也没有影响布雷特提升为汽车设计师。现在,他二十六岁,除了少数几个设计室大头头外,他的级别跟所有的人都相等了。
  几年前,象布雷特·迪洛桑多那般模样的人,有哪一个能够不被大门保安人员拦住,那简直是不可想象,更不用说准许在公司设计室那种等级森严的气氛中工作了。可是对一般事物的看法已经改变了。眼下,经理部门也明白,光怪陆离的新型汽车十之八九都是“鬼机灵”设计师创造的,他们对时新式样,包括自己的外貌,既富于想象,又勇于尝试。既要指望造型设计师卖力工作,有所创造,也要在合情合理的范围内,允许象布雷特这样的高级人员决定自己的工作时间。布雷特·迪洛桑多常常迟到,白天懒懒散散,有时根本不见影踪,到了晚上,在夜深人静的时刻,一个钟头一个钟头工作。
  因为他为人特别清白,碰到专诚通知他去参加全体职员大会,也从不缺席,所以从来没有说过他什么闲话。
  他又跟那两个学生谈话了。“老辈们,包括在这桌子上吃一面黄油煎蛋的一些人,会告诉你们的一件事情……啊,多谢啦!”布雷特换了口气,等女侍应员把那客烙饼加火腿荷包蛋放在他面前了,才继续讲下去。“他们要争论的一件事,就是汽车设计方面再也不会有什么重大改革了。他们说,从今往后,总是万变不离其宗,只会按部就班地发展。说起来,当初爱迪生快要发明电灯前,煤气厂家也是这么想来的。说真的,快要有狄斯奈游乐园式的设计改革啦。一个理由是,我们不久就会有希奇古怪的新材料好派用处,那方面很多人都不注意,因为没什么引人注目的。”
  “可是你在注意啊,布雷特,是不是?”有人说。“你是在为我们这些人留神呢。”
  “说得对。”布雷特·迪洛桑多切了一大块烙饼加火腿荷包蛋,用叉一扎。“你们大家可以放心。我会帮你们保住饭碗的。”他吃得津津有味。
  那个眼睛明亮的女学生说:“从今以后,新的设计多半都很实惠,这是真的吗?”
  布雷特含着满嘴的烙饼,答道:“可以既实惠又离奇。”
  “这种东西吃多了,你就会象装满气体的低压轮胎那样够你实惠的啦。”
  色彩、内饰设计室负责人赫伯斯坦厌恶地看了看布雷特那盆丰盛的早点,随后告诉那两个学生说:“凡是好的设计,差不多都是实惠的。向来如此嘛。纯粹的艺术形式是例外,那仅仅是为了美观罢了。碰到不实惠的设计,那不是成了坏设计,就是近乎坏设计了。维多利亚时代的人搞的那种设计,笨重得不实惠,这就是为什么有那么多的设计都是吓坏人的。你们可听着,在这个行业里,有时候我们还在干着那样的事,装上老大的尾翅啊,涂上过多的铬啊,安上突出的格栅啊。幸亏我们正在学着少干一点这样的事。”
  那个多愁善感的男学生不再在桌布上画花样了。“大众牌汽车是实惠的——完全是实惠的。但是说不上漂亮。”
  趁别人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布雷特·迪洛桑多就一挥叉子,赶紧把烙饼一口咽下。“我的朋友,那正是你和全世界公众受骗上当的地方。大众牌汽车是个骗人的玩意,是好大一个鬼把戏。”
  “那是种好汽车,”女学生说。“我就有一辆嘛。”
  “那自然是种好汽车。”布雷特又把早点吃掉一点,两个有志成为设计师的年轻人大惑不解地望着他。“等到本世纪的划时代汽车的数量增加了,大众牌汽车就会跟皮尔斯·阿罗型、福特T型、1929年雪佛兰6号、四十年代以前的派克、六十年代以前的罗尔斯·罗伊斯、林肯、克莱斯勒气流型、三十年代的凯迪拉克、野马型、庞提阿克GTO、只容两个乘客的雷鹰型,还有其他一些牌型汽车,并列在一起啦。可是,大众牌汽车仍然是个骗人的玩意,因为经过一次推销运动,人们就相信这是种丑汽车,其实并不丑,否则,维持不到一半时间早就完蛋了。大众牌汽车确实外形不错,四平八稳,有对称感,也透着一点才气;如果不是一辆汽车,是一个雕塑,那就可以装上一个座子,陈列在亨利·穆尔(当代英国著名雕塑家。译者注)的一个雕塑旁边。可是,说它丑的那番议论,给了公众当头一棒,所以他们上当了,你也是这样。可话又说回来,所有的车主都是喜欢自己骗自己的。”有人说了:“这里头也有我一份。”椅子都给小心放回原处。大多数人踱出餐室,回到各自的设计室去。色彩、内饰设计室负责人,在那两个学生的椅子旁站住了。“你们如果把后生小子的臭屎过滤一下,就照他一开始忠告的那样做,也许会好不容易找到一两颗珍珠呢。”
  “等我一完事”——布雷特用餐巾抹掉了一点鸡蛋和咖啡渍子——“就会多得可以做珍珠酱咧。”
  “真遗憾,我不能奉陪了!”赫伯斯坦在门口和颜悦色地点点头。“回头顺便来一次,布雷特,好吗?我们有一个关于料子问题的书面报告,我想你大概是要看看的。”
  “经常都是这样的吗?”那青年大惑不解地看看布雷特,他手指又在桌布上画着抛物线了。
  “在这儿,通常是这样的。可是,别让这种玩笑叫你受骗上当。其实这里面倒有着不少好主意呢。”
  这是实话。汽车公司的经理部门鼓励设计师,还有其他搞创作的人员,在专用餐室里一起进餐;一个人的级别越高,这种特殊待遇就越好,享受的人数也越少。可是,不管哪一种级别,餐桌上的谈话总免不了要谈到工作。
  那时候,一边吃着菜点,一边思想交流,偶尔也引出绝妙的主意。高级职员的餐室是亏本的,但是经理部门乐意弥补损失,认为那是一本万利的投资。
  “为什么你说车主自己骗自己?”那姑娘问。
  “我们知道他们确实是这样。这是你要学会用来过日子的一点人性。”
  布雷特离开了一点餐桌,把椅子往后一仰。“社会上那一批老兄,他们大多数都喜欢样子漂亮的汽车。可是,他们也喜欢把自己当做明事理、懂是非的人,结果怎么样呢?他们是在拿自己开玩笑。这一批老兄,有许多人等下回买流线型汽车时,连在心里也不会承认自己的真正动机。”
  “你怎么能这样有把握?”
  “很简单。如果哪个老兄仅仅要一种可靠的运输工具——这类人里头有很多都说他们是这样的——那么他需要的就是雪佛兰、福特或者顺风牌一类中最便宜、最简单、最节约的货色。可是,大多数人的要求岂止如此,他们是要一辆好一点的汽车,因为这好比挽在手臂上的一个妖艳的小妞儿,或者说象一座漂亮的住宅,给人心底里有种舒舒服服的温暖感。那也没有什么不对头嘛!可是那个老兄和他那些朋友却好象认为那有什么不对头似的,这就是他们所以要自己骗自己的原因。”
  “那么消费者调查……”
  “是蠢才干的事!不错,我们派出一些娘们,拿着板夹,看到路上有人走过来,就问他,对下一回买的汽车有什么要求。这个人马上想到要向她炫耀一番,就列举了所有冠冕堂皇的东西,什么可靠性啊,耗油率啊,安全啊,贴换价值啊。如果那是一份书面的征询意见表,不签名的,他这样做是为了对自己炫耀一番。在这两种情况下,到最末尾,万一他提的话,他可能会加上外形一项。但是,临到买车了,就是那个人在汽车样子间里,不管他承认不承认,外形顿时升到头一位了。”
  布雷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你们会找到一些人,他们会告诉你们,公众跟汽车闹恋爱这种事已经过去了。真是胡说八道!我们大家还要干一番呢,年轻人,因为亲爱的老兄,尽管装腔作势,也还是设计师的朋友咧。”
  他看了看表;去试车场,途中碰到亚当·特伦顿,还有半小时,现在还来得及去一下色彩、内饰设计室。
  三人一路走出餐室,布雷特问两个学生:“对于这一切,你们是怎么个看法?”
  好奇是一点不假的。这两个学生现在做的事,几年前布雷特自己也做过。
  汽车公司定期邀请设计学校学生来参观,把他们当要人那样款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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