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芒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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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芒戈-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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劈,脑袋顿时出现一道很大的伤口,可是不很深。塔芒戈又倒了下去。大家马上把他的手和脚绑得紧紧的。他一边反抗,一边发出愤怒的喊声,像只落网的野猪那样拚命挣扎;可是,等到他发觉一切抵抗都已徒然时,他便闭上眼睛,一动也不动了。只有猛烈而急促的呼吸声证明他还活着。
  “好呀!”勒杜船长叫喊,“被他卖掉的黑人看见他也成了奴隶,就会开心地大笑一场了。就凭这一件事。他们会认为冥冥中的确有神灵存在的。”
  可怜的塔芒戈血都流光了。昨天曾经救过6 个奴隶性命的翻译,心地慈悲,走到塔芒戈身边,替他包扎了伤口,对他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他对他能说什么呢?我不知道。黑人一动也不动,像具死尸一样,不得不叫两个水手把他当作包裹一样抬到统舱里,放在给他准备的位子上。他有两天既不吃也不喝,甚至很少睁开眼睛,和他一同被囚的伙伴们,原来是他的囚徒,见了他在他们当中出现,不由得惊呆了。他们怕他怕得厉害,以致虽然是他造成了他们的苦难,他们也不敢对他的处境加以嘲骂。
  趁着大陆上吹来的顺风,那条船很快就离开了非洲海岸。船长对英国巡洋舰队已经不再担心,现在一心只想着他驶到殖民地时,等待着他的巨额利润。他的黑檀木在海运中丝毫没有受到折损,没有发生传染病。只有12个黑人,并且是那些身体最弱的,由于中暑死去,这不过是一件区区小事,为了使他的活人货物尽可能少受航行劳累的痛苦,他留意每天让奴隶们上一次甲板。这些可怜虫每天分3 批轮流在一个钟头内贮备他们一整天所需要的新鲜空气。水手中的一部分人全副武装监督他们,以防他们叛变;同时,也留意到决不全部除去他们的镣铐。有时一个会拉小提琴的水手还开个音乐会来给他们享受一下。这时候便会发生一种很奇怪的景象:这些黑色的面孔都转过来对着音乐家,脸上那种呆滞的绝望表情逐渐消失,哈哈大笑,还在铁链的许可范围内拍着手掌。体育锻炼对健康是必要的。因此勒杜船长最有益的健身术之一,就是经常叫他的奴隶们跳舞,就像人们要使上船即将远航的马儿用前蹄踢蹬一样。
  “来吧,孩子们,跳舞吧,娱乐吧。”船长用雷鸣般的声音说,同时把一根赶驿车用的粗马鞭子抽得噼啪作响。
  可怜的黑人们马上跳跃起来和跳起舞来。
  塔芒戈因为伤口未愈,在升降口下面留了一段时间。后来他终于在甲板上出现了;起初,他在一群胆小害怕的奴隶中间高傲地昂着头,向船四周无边无际的海面悲哀而默默地望了一眼;然后,他躺下来,或者不如说,他随身倒在船桥的木板上,甚至都顾不上把铁镣整理一下,免得让铁镣硌得不舒服。勒杜坐在后甲板主桅的后面,安闲地抽着烟斗。爱谢在他身边,没有上镣铐,穿着一件时髦的蓝布连衫裙,脚上穿着一双漂亮的羊皮拖鞋,手中捧着一个盛满各种酒的盆子,准备给他斟酒。很明显,她在船长身边担任着高级职务。一个憎恶塔芒戈的黑人,向他打手势叫他朝那边张望。塔芒戈回过头来,看见了爱谢,嘴里一声喊叫,像旋风一般站了起来,向主桅后面的后甲板奔去,看守他的水手们竟来不及阻止这种严重破坏航海纪律的违法行为。
  “爱谢!”他用雷鸣般的声音叫喊,向爱谢发出一声恐惧的喊声,“你以为在白人的国度里,就没有‘马马?任博’了吗?”
  水手们已经举着木棍赶过来,可是塔芒戈抱着胳膊,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回到了他原来的位子上,而爱谢却眼泪直流,仿佛被这几句神秘的话吓呆了。
  翻释解释了什么是“马马?任博”,为什么光说出这个名字就能把人吓成这样。
  “这是黑人用来吓唬人的吃人妖怪,”翻译说,“一个丈夫如果害怕妻子不守妇道,做出在法国,或者在非洲,一般妻子所常做的事情,他就用‘马马?任博’来吓唬她。我,现在同你们谈话的我,曾亲眼见过‘马马?任博’,我懂得其中奥妙;可是那些黑人? 。他们头脑简单,什么都不懂。——你们可以设想,在一个夜晚,女人们兴高采烈地在跳舞,用他们的土语来说,在娱乐①的时候,突然间从一个茂密的阴暗的小树林里传来一种奇怪的音乐,却看不出谁在演奏,所有的乐师都躲在树林里。乐器有芦笛,木鼓,打击乐器和一些用半个葫芦做成的吉他。乐声显得非常凄惨、悲哀。那些妻子听到这种乐声就哆嗦起来,她们想逃走,因为她们知道马上就要发生的是什么讨厌的事情,可是丈夫们把她们留住。突然间从树林里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庞然大物,足有我们的第二节桅杆那么高,脑袋像斗那么肥大,眼睛像船上的锚孔那么大,嘴巴活像魔鬼的嘴巴,里面有一团火。这个怪物慢慢地、慢慢地走着,决不走出树林95 公尺以外。妻子们叫喊:
  “ ‘马马?任博’来了!
  ①原文是葡萄牙语。
  “她们像叫卖牡蛎的女人一样拚命叫喊。这时候丈夫们对她们说:
  “ ‘来吧,臭娘们,告诉我们你们是不是品行很端正;如果你们撒谎,’马马?任博‘,就在这儿会把你们活活吞掉。’有些妻子头脑相当简单,她们老实说出来,便遭到丈夫们痛打一顿。”
  “那么那个白色的庞然大物,所谓‘马马?任博’到底是什么?”船长问。
  “那是一个小丑,披着一大块白布,拿着一个挖空了的南瓜当作脑袋,里面放一根木棒,顶端点着一支蜡烛。这种戏法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不过要骗黑人,并不需要十分聪明。
  可是归根结蒂,‘马马?任博’倒是一种很好的发明,我真希望我的老婆也相信它。“
  “至于我的老婆,”勒杜说,“如果她不怕‘马马?任博’,她倒是怕大棒的;她也知道如果她骗了我,我会怎样对付她,我们勒杜家的人是不能容忍人家欺侮的,虽然我只有一只手,我却很会运用打人的鞭子。至于那边的那个浑蛋,他提起什么‘马马?任博’,你去告诉他放老实一点,不要吓着我身边的小娘们,否则我叫人鞭打他的背脊,打得他黑皮肤变得同生牛肉一样红为止。”
  说完这几句话,船长就回到自己的房间,把爱谢叫来努力安慰她。可是爱抚也好,打骂也好(因为爱抚到后来,终于失去了耐心,变成打骂),都不能使那个美丽的黑女人顺从,她的眼泪像泉水般往外涌。船长又登上甲板,大发脾气,同值日的驾驶员口角,骂他当时驾驶不当。
  当晚,船员们都已熟睡,守卫的人起初听见从统舱里传来一阵低沉、庄严、凄惨的歌声,接着又听见一个女人一声尖锐的喊叫。紧接着,是勒杜的粗嗓音在咒骂和威胁,他那可怕的鞭子声响彻了全船。片刻以后,一切复归寂静。第二天,塔芒戈满脸伤痕出现在后甲板上,神气还像以前那样高傲,那样倔强。
  爱谢原来坐在后甲板船长身边,她一看见塔芒戈,马上飞奔过去,跪在他的面前,用极度绝望的声调对他说:
  “请宽恕我,塔芒戈,宽恕我!”
  塔芒戈目不转睛地对她凝视了一分钟,然后,他发觉翻译不在身边:
  “一把锉刀!”他说。
  接着他就把背对着爱谢躺在船桥上。船长狠狠地责骂爱谢,甚至打了她几下耳光,禁止她同以前的丈夫说话;可是他丝毫没有怀疑他们交换短短几句话的含义,对这件事他没有提出任何质问。
  在这期间,同别的奴隶关在一起的塔芒戈,日夜不停地说服他们作一次勇敢的尝试来恢复他们的自由。他对他们说,白人人数少;而且叫他们注意守卫们越来越放松警惕;然后,又含糊其辞地说他能够把他们带回他们的家乡,并夸口说他精通神秘法术,这种法术是黑人最为着迷的;然后又威胁那些不肯帮助他闹事的人,说魔鬼要来找他们报复。他在进行说教时,只使用伯尔族①方言,这种方言大部分奴隶都听得懂,翻译却不懂得。他本人的声望以及黑奴们一向对他害怕和服从的习惯,巧妙地加强了他演讲的说服力,黑奴们催他赶快决定解放他们的日期,比他自己认为有能力举事的日期早得多。他含糊地回答那些谋叛者说,时机还没有到,向他托梦的魔鬼还没有把日期通知他,不过他们应该随时作好准备,一得到他的信号就起义。同时他也不放过任何能考验守卫人员警惕性的机会。有一次,一个水手把步枪靠着船舷放着,兴致勃勃地在观看一群追随着船只的飞鱼;塔芒戈拿了那枝枪,滑稽可笑地学起水手们在操练时的种种怪样子。过了一会儿水手才把那枝枪从他手上取回,可是他已经知道可以拿到一件武器而不会立刻引起怀疑。等到使用武器的时候一到,谁要是敢从他的手里夺回武器,那真叫非常大胆呢。
  ①伯尔族,北非洲种族,过去定居塞内加尔,目前分散在马里及几内亚。
  有一天,爱谢扔给他一块饼,给他使了一个只有他一个人才懂得的眼色。饼里有一把锉刀,他的起事成功与否就靠这个工具。起初,塔芒戈注意不让他的同伴们知道他有锉刀;可是等到夜晚降临以后,他就开始喃喃地说一些难以听懂的话,同时还做一些奇形怪状的手势。渐渐地,他兴奋起来,还大声叫喊几句。听着他说话声音的变化多端,会以为他在同一个隐身人热烈地谈话,奴隶们都战栗起来,毫不怀疑魔鬼正在他们中间,塔芒戈最后快乐地喊了一声,结束了这个场面。
  “伙伴们,”他喊道,“我祈求的神灵终于把他答应给我的东西给我了,我手里拿着的就是我们求解放的工具。现在你们只要有一点勇气;就可以获得自由了。”
  他让身边的几个人摸了摸那把锉刀,这个狡计尽管十分拙劣,还是赢得了比它更为拙劣的人们的信任。
  经过长时期的等待以后,报仇和自由的伟大日子终于来到了。庄严的誓言把起义的人们团结在一起。在一次讨论以后,定下了他们的计划。其中最坚决的人们,以塔芒戈为首,当轮到他们上甲板时,负责夺取守卫人的武器;另外几个人负责到船长室去夺取长枪。那些成功地锉断了他们身上刑具的人,应该首先发动攻击。可是尽管几个晚上一直不断地在锉镣铐,大部分奴隶仍然不能弄断镣铐参加这一行动。因此,决定由3 个壮健的黑人负责杀死衣袋里带着镣铐钥匙的人,然后马上去解救那些被锁着的同伴。
  那一天,勒杜船长的心情特别好;他一反往常,宽恕了一个该受鞭笞的见习水手,他称赞值日驾驶海员驾驶得好,他向全体船员宣布他心满意足,并且告诉他们,再过不长时间便可到达马提尼克岛,到了岛上他给每个船员一笔奖金。全体水手听了这番甜滋滋的话,脑子里早已想着怎样使用这笔奖金。他们想到了马提尼克岛的烧酒和有色女人。正在这时候塔芒戈和另几个起义者被带上了甲板。
  这些黑人在锉断他们的刑具时曾十分留神,锉得镣铐表面上看来好像没有断一样,可是只要一使劲就可以弄断。而且他们故意使刑具叮当作响,叫人听起来还以为他们身上套着双重刑具。他们呼吸过一会新鲜空气以后,便手牵着手跳起舞来;这时候塔芒戈便唱起他的家族的战歌①,这是他以前每次出征时必然要唱的。跳了一段时间以后,塔芒戈似乎跳累了,他伸长身子躺倒在一个无精打采靠着船舷站着的水手脚边。所有的起义者马上都学着塔芒戈的做法,这样一来,每一个水手都由几个黑人包围着。   ①每个黑人酋长都有他自己的战歌。——原注。
  塔芒戈轻轻地弄断了镣铐,猛地发出一声大喊,这就是信号;接着他狠拉身边那个水手的腿,把他掀翻在地,用脚踏着他的肚子,夺走他的长枪,顺手一枪把值日驾驶员打死了。
  与此同时,每个负责守卫的水手都一一遭到了袭击,被解除了武装后立刻被杀死。四面八方杀声震天。身上带着镣铐钥匙的水手长,同第一批人一起被杀害。随后,黑人成群涌上甲板。那些找不到武器的人便抓住绞盘的木杠,或者救生艇上的桨。从这时开始,欧洲船员陷入绝境。只有几个水手还在主桅后面的甲板上进行抵抗,可是他们缺少武器和决断,勒杜还活着,丝毫没有丧失勇气。他发觉塔芒戈是起义的头头,他想假如能把塔芒戈杀掉,其余同党便不足为虑了。因此他手里拿着军刀,直奔塔芒戈,嘴里还大声喊着他的名字。塔芒戈立刻向他扑过来,手里抓着一根枪的枪柄,把它当作棍棒使用。两个首领在连接前后甲板的一条狭窄的过道上相遇了。塔芒戈最先下手。白人将身子轻轻一闪,就躲过了那下打击。枪柄猛击在木板上,折断了,反弹力十分猛烈,长枪从塔芒戈手中失手掉下了。他没有了防御工具,勒杜露出狰狞的笑容,举起军刀,准备一下子把他砍倒。可是塔芒戈像他家乡的豹子一样敏捷。他冲进对方的怀里,抓住对方拿刀的手。这一个竭力设法保住自己的武器,另一个拼命抢夺武器。在激烈的斗争中,两个人都跌倒了,不过是非洲人被压在下面。塔芒戈毫不泄气,紧紧地抱住他的敌人,咬住他的脖子,用力之猛,竟使血如喷泉,像从狮子的齿缝里喷出来一样。船长逐渐衰竭,刀从他的手里落下,塔芒戈抓起刀,满嘴血淋淋地站起来。他发出一声胜利的喊声,对着已经半死的敌手猛刺了几刀。
  胜利已经毫无疑问。剩下的几个水手想哀求起义者怜悯;可是全体白人,包括从来没有对他们做过坏事的翻译在内,都遭到无情地杀害了。大副死得很光荣,他退到后面,靠近那些里边装着霰弹可以旋转的小炮。他用左手攀动小炮,右手拿着一把军刀,自卫得那么好,引来了一大群黑人的包围。
  于是他把开炮的机关一按,立刻在密集的群众中,开出了一条布满尸体和垂死者的宽大的道路来。片刻以后,他被砍成碎片。
  最后一个白人的尸首被剁成一块块扔进海里以后,黑人的报仇愿望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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