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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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江山-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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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常宗很欣慰地看着两个儿子,而后停下脚步,也没有转身,似乎在自言自语,声音不大,但宗祠里的每个人都能够清楚地听到。

“我的儿子没有错,错的,是你们。”

父子三人离开了很久,宗祠里仍旧寂静无声,这并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结果,但事实已经如此,他们也只能选择接受。

没有苏牧的粮仓,或许只能动用家族的资源来跟宋知晋讨价还价,虽然会被狮子大开口,损失会很大,但如果苏牧还在,那便连讨价还价的资格都没有了。

苏府的格局变化,除了宋赵两家以及杭州城中与苏家有利益关联的一些大户知晓,寻常百姓根本就没有心思理会这些。

简单的交割了一番之后,苏常宗的长房,彻底搬出了苏家的大府邸,彩儿丫头和平日里照料苏牧的一干小厮和厨娘马夫,自然要跟着长房离开。

让人有些意想不到的是,追随了老太公数十年的老掌柜张昭和,也选择留在了杭州,留在长房。

也不知为何,苏瑜竟然有些微微的欢喜,在一个小雪纷纷扬扬的傍晚,父子三人终于有机会坐在温暖的饭厅里,红泥小炉温着陈酿的米酒,已经十几年滴酒不沾的苏常宗喝了个微醺,脸色红润,话虽不多,却一直带着笑容,摇曳的灯火下,父子三人,碰了个杯。

回到房中之后,苏常宗独自缩在被窝里,取出怀里带着体温的一块玉来,握在手心,醉醺迷糊地喃喃着:“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

这个被丧妻之痛折磨了这许多年的老儒生,眼角挂着泪,嘴角挂着笑,睡了十三年来的第一次美觉。

苏瑜回到房里,妻子挺着大肚子,亲自给他洗脚,这些本该由通房丫头做的事情,向来都是妻子在做。

他将妻子抱在腿上,吻了吻她的额头,轻轻拥她入怀,似乎通过她的胸膛,听到了两个心跳。

长房已经搬离了府邸,苏家诸人只觉得空出了一块,心里也空出了一块,只是不知该值得庆幸,还是觉得叹息。

家族的主要成员还在聚会,等待苏清绥带回来的消息,好在夜色阑珊的时候,苏清绥终于回来,也将宋知晋的条件带了回来。

不出所料,将苏牧分出去之后,宋知晋果然同意谈交易,他也完全可以将苏家送离杭州,但代价自然要大一些,因为没能得到苏牧的粮仓,绝对是一笔巨大的损失,而这些损失,就要摊在苏家的头上了。

不过还好,起码能够离开这个即将被战火燎烧起来的城市,对于苏家而言,也算是个好消息。

而宋知晋的府上,他还没有来得及思考下一步将如何把苏牧拉下战争的泥潭,因为有人找上了门来。

赵文裴虽然从睦州逃了回来,可当宋知晋想替他在杭州府走动一个官职的时候,他却拒绝了,或许睦州的经历,给他留下了心理创伤吧。

从回到杭州之后便将自己锁在房中的赵文裴,第一次出门便来到了宋府,宋知晋和赵鸾儿连忙到客厅来见面。

可赵文裴的一番话,却让宋知晋和赵鸾儿这对夫妇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我想求一条船。”

“这是自然,不过就算战火烧起,也烧不到我宋赵两家,兄长又何必离开杭州?”宋知晋有些不解。

“不是我,愚兄…愚兄想…如果有可能,我想替苏瑜安排一条船…”

第七十八章 割袍不断义

十二月中,雪停了,挂着冰枝的树木时不时簌簌落下积雪,街道上都是泥泞脏污的雪渣子,闲来无事,苏瑜在书房坐了一会儿,写了一会儿字。

赋闲在家,想起以往自己纵横商场的光景,苏瑜突然来了兴致,披了件袍子,便来到了帐房。

有老人张昭和在操持生意,苏牧也乐得当了甩手掌柜,此时张昭和出门办事,帐房里的小掌柜们见得苏瑜来了,也都纷纷打起招呼。

分家出来之后,生意上少了很多掣肘和阻力,这些帐房和掌柜也能够放开手脚来施展本事,心情上也是极为舒畅的。

寒暄了一番之后,苏瑜便走进了张昭和的帐房,开始粗略的浏览一下这几个月来的流水。

可他的眉头却慢慢皱了起来,而后推开窗户,让光线照进来,也不管寒风吹得帐房里的簿子哗啦啦直响,视线就仿佛钉在那账本上了一般。

他有些慌乱地又取出其他账本来,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页面上不断滑动,快速地浏览着一条条账目,而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坐回了椅子上。

张昭和回来之后,便连忙关起了窗户,抱怨道:“大少爷也真是,这么冷的天,恁地不关窗户,受凉了可如何是好!”

可他却发现苏瑜面色严肃,沉默不语,待得看见苏牧桌上的账本,脸色顿时也难看了起来。

“大少爷…二少吩咐过,这事儿你不问,就不用说…”

“老张叔,你的为人我还信不过么?我只是想知道,那十几万石粗粮和物资到底是用了谁的钱,我长房的钱,又到哪里去了!”

“大少爷…二少…”

“张叔!”

“是,是…二少囤粮所用,乃出自焱勇军…司马府录事参军刘维民大人签的押…至于咱们柜里的钱,全让二少存入了铺户(始于北宋,银行的雏形),换成了银票…”

“那银票呢?”

“按照二少的吩咐,银票会兑成钱引,这些钱引虽然经过老朽的手,但分发出去之后也不知具体流向,大概是蜀地、湖广、福建各路皆有…”

“西蜀湖广和福建?他什么时候跟这些地方势力有过牵扯?”苏瑜不由疑惑,他倒不担心苏牧会吞掉这些钱,因为这本来就是他家的钱,他疑惑的是,苏牧到底用这些钱来干什么?

而且让他吃惊的是,所有人都以为苏牧用长房的钱来囤积无用的粗粮和过冬物质,可谁都没想到,这些东西都是焱勇军那位刘维民大人的手笔!

大焱军方腐败不堪,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共识,刘维民虽然励精图治,然终究是官场中人,绝不会有这么大的魄力和如此长远的目光,想来是苏牧说服了他了。

一想到这里,苏瑜心里就不是滋味,连一个似刘维民这样的外人,都相信苏牧的推测,为何家中之人,包括他苏瑜,都信不过苏牧?

只是他忽略了一点,刘维民乃是中级军官,深谙朝堂法则,信息来源又比寻常人等要广阔,耳目众多,对于叛军方面的消息,自然比其他人要灵通,甚至比知州赵霆等人都还要灵通。

也正是因为消息灵通,他刘维民才更加笃定,苏牧的推测并非空穴来风,在朝廷迟疑不决,为北伐还是平叛争论不休的时候,他已经开始积极备战,因为一旦方腊叛军真的攻打杭州,首当其冲要当炮灰的,便是他所在的焱勇军!

至于苏牧为何要将长房的钱都转移到其他地方,到底在做些什么布局,苏瑜也是一头雾水,若说为了渡过这次兵灾,这些钱引流向湖广还算说得过去。

如今湖广的农业种植也慢慢发展起来,稻米产量和质量也都开始为北方富户们所认可,甚至有人开始到湖广之地去买粮,虽然漕运比较困难,但还是有着比较大的潜在价值。

苏牧想要进一步布局,将钱引都投到湖广路,这也是说得通的,可西蜀四川和福建这些地方算是山高皇帝远,他将钱转移到这些地方,又有什么深层的含义?

张昭和见大少爷也是摸不着头脑,不由小心提醒道:“老朽虽然不明二少的用意,但也多留了一个心眼儿,这些钱引除了二少的签押之外,还有陌生的名字…”

“什么?是谁的名字?”

“乔道清和杨红莲…”

苏瑜眉头皱得更深,沉思了片刻之后,双眸陡然一亮,失声道:“难道…难道他想…”

从帐房出来,苏瑜的思维延伸地越发广阔,想起苏牧一步步的谋划,他竟然得出了一个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的结论来。

若这一切谋划都是真的,那相对于苏牧,他苏瑜之前那些商场伎俩,便完全不值一提了啊!

走在寒风拂面的街道上,苏瑜用力揉了揉脸,眼下的杭州已经开始动荡不安。

许多大户都通过宋知晋的关系,将家底都送出了杭州,当然了,在杭州府的干预之下,绝大部分的人都不可能拥有独自离开杭州的便利和条件。

彼时之人讲究安土重迁,特别是拥有广阔田产的大户望族,他们的根基就在这里,除了将族中的火种苗子和一些贵重之物转移到北方去,他们是不可能离开的,只能协助朝廷,守护杭州罢了。

除此之外的寻常百姓,又有什么能力离开?一旦离开杭州,他们就会变成另外一股难民潮。

再者,就算杭州府愿意打开城门让他们离开,在杭州四周有着数万的流民,他们能够安然从流民潮之中穿过去?

这种话说出去,是连鬼都不信的。

宋知晋还在继续招兵买马,他的民团也扩张到了极为惊人的地步,司马府和焱勇军的将士们也乐见其成,大战即将降临,多一个人送死,他们战死的几率就会降低很多。

但问题恰恰就出在这个地方,因为没有一个人想过自己会赢,一提到打仗,他们想到的便只有死人!

这也是大焱军方目今的情况使然,整个大焱朝,除了常年驻守西夏边境,与西夏军摩擦不断的西军,其他军队是半点战意和士气也无。

苏瑜如此想着,不知不觉便到了城门附近,由于宋知晋的民团需要出去招募士兵,城门会不定期开启,杭州府也趁机赈济一下灾民,所以苏瑜也看到了城外那人间地狱一般的景象。

他心里也很清楚,一旦方腊的叛军抵达杭州,杭州城便只能提前开放城门,将这些难民全部收容进来,否则一旦将这数万难民丢给方腊,情势就不堪设想了。

试想一下,方腊叛军一路从南方打上来,沿途清洗了多少的富户和官府的钱粮兵马,这数万流民丢给方腊,他只需两样东西,便能将这些流民,当成数万攻打杭州的炮灰!

这两样东西就是,往流民的左手塞一个窝头,往右手塞一块石头,那么这数万流民,只要想活命的,又有谁不替方腊卖命?

饿到易子而食的人,你跟他讲忠君爱国,讲宁死不屈,简直就是扯淡啊!

苏瑜在杭州城也小有名气,又有进士官身,起初为了补缺的事情,也跑遍了杭州的官场,守城校尉李演武是认得他的,见得苏瑜来到城头,李演武也没有阻拦。

两人简短地交流了一番,李演武虽然不会将实情和盘托出,但对苏瑜也是能不隐瞒,便不隐瞒,毕竟一旦战争爆发,无论是军方还是官府,都需要本土富户和百姓的支持。

起码在赈济难民的这一点上,官府得到了富户们极大的支持,这一点是能够很清晰的看在眼里的。

陪着苏瑜站了一会儿,李演武也就下了城头,四处巡视去了,苏瑜望着城下蚂蚁一般的难民,心里堵得慌。

正打算走下城头之时,一个人走了上来,正好与苏牧遇上了。

两人就这么站着,相互看着对方,而后苏瑜先开口道:“找个地方坐一坐?”

“好。”赵文裴如是答道。

他们并肩而行,没有提及任何关于宋知晋赵鸾儿和苏牧之间的恩恩怨怨,也没有提起二人为了这件事还大打出手,最后割袍断义,反目成仇。

就好像他们第一次相识一般,沉默着,走着,偶尔聊上几句,跟流民有关,跟即将到来的战争有关,甚至跟那些离开杭州的人有关,但却绝口不提过往之事。

因为他们知道,现在谈论这些,或许能够冰释前嫌,或许能够重修旧好,但谁都没有开口。

一旦战争爆发开来,每个人都将接受火与血,兵与刀的洗礼,在战争之中,一个人要么去死,要么获得重生。

如果获得了重生,那么过往的一切,也就并不重要了,他们都不希望对方死在战场上,都希望对方能够获得新生,为何不留下一份念想呢?

这便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一种默契,我不说,但不代表我不懂。

漫步于街道上的两人,似乎忘记了世俗间的一切烦恼,赵文裴甚至会主动说起睦州的可怖见闻,苏瑜也会聊起家中的变故,气氛,很融洽。

而沿路的一座酒楼上,宋知晋正在宴请杭州府的一些官员,他的目光从窗户延伸下来,看着赵文裴和苏瑜两人,没有太多表情,只是下意识握了握拳头。

第七十九章 书中仁义有几斤

赵文裴与苏瑜行走于小雪纷纷的街上,或许言语并不多,但心里头却是久违的温暖。

当你越发成熟,回望过往,总觉着当初的自己是那么的可笑,尽做些让人不是滋味的傻事,可再过两年,回首如今的你,却同样觉得傻,那是因为你总在不断寻求进步,若你没有察觉这一点,反而为自己当初的作法而沾沾自喜,那便说明你白活了这两年,没有任何的改变和进步。

当难民围城,方腊叛军即将兵临城下,没有人会觉得杭州能够在叛军狂潮之中支撑下来,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说得过份了一些,可在重大的危机爆发之际,人们总会习惯性地回想过往,生怕再无弥补的机会。

赵文裴和苏瑜便是如此,再回首看看,当时苏牧与宋知晋和赵鸾儿之间的矛盾,也就变得有些傻得可笑了。

他们作为兄长,自然是这样的心态,也心知宋知晋和苏牧或许永远无法和解,甚至到了此时还仍旧大有不死不休之态,可他们再也不想插手。

人说小孩打架小孩了,俩小孩打一架之后,或许过一会也就和好如初了,可护短的家长一旦加入进来,也就变成了两个家庭甚至家族的矛盾恩怨,而且会愈演愈烈。

或许当初没有赵文裴和苏瑜的各自护短,宋知晋赵鸾儿二人与苏牧的恩怨纠葛,或许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对于这一点,无论是赵文裴,还是苏瑜,都想得很透彻,宋知晋已经成为了大英雄,苏牧虽然毁誉参半,但第一才子的名头也是坐得无可置疑,两人都成为了杭州城青年俊彦的领军人物,所以他们不愿再去理会小辈们的争斗。

从城门下来之后,他们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他们都是渴望经学致用的读书人,在杭州这片故土即将遭遇战火的燃烧之际,他们希望自己能够真真切切地作出一些事情来。

“朝廷上头已经意识到此次叛乱的严重性,官家撤销了苏州与杭州造作局,连花石纲都停运了,据说此次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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