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2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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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第23期-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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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想起来心里一直乱乱的
  就像从来没有去过一样
  
  诗歌这个梦
  金所军
  
  要说有多大的诗歌理想,我还不敢想。但多少年了,一直做着诗歌的梦,一个巨大的、无边无际的梦想。
  生在草野,本不该做梦。但就是梦了,有时候想起来,不能不说是天生,也不能不认这个命。几十年了,一直小心翼翼、死不甘心地敲打着诗歌的梦,沉醉在梦里,难以舍弃,并且始终胸怀企图:写出好诗,纵情高歌!
  有个梦真好。记得刚十岁多点,就做起了文学的梦。常常大笔一挥,昏天黑地杜撰爱情故事、江湖英雄,一稿写就,二分钱买个信封,或者找块牛皮纸糊个信封,剪掉上面一个角,投稿不用贴邮票,写个编辑部地址,全国各地畅通无阻。学习不用功,文学梦做得刻骨铭心。老师逗我,不检查背课文,让我表演背编辑部地址。我随口道出一大溜,让老师也惊诧莫名。夜夜被一盏油灯熏黑的文学少年,做的梦却是天大的。
  19岁参加工作以后,慢慢才知道梦不是谁都可以做的,特别是文学梦。当年《山西文学》有位主编“语重心长”地告诫我:“文学是座独木桥,千军万马往上挤啊。你就不要挤了。”我想想也是,挤它干吗?本来也是做梦。梦想嘛,梦一梦就算了。
  话虽这么说,梦还是在梦着,写作的热情丝毫未减。不过,是冷静地以局外人的身份站在文学的边缘,一个人安静地读书,一个人悄悄地创作,一个人陶醉地吟咏!不再玩投稿的游戏,不再关心浮躁的文学圈子,不再疯狂地做梦了。但诗歌梦想与我,像是得了“病”一样,在体内隐隐约约,挥之不去,经常在这儿疼一下,在那儿疼一下。老百姓说,鬼扒在脚面上了。鬼魂附体似的,诗歌从梦变成了鬼。诗歌这个鬼,融入了血液,通过血管在体内四处作乱。
  此后,多少年了,简单地生活着,认真地工作着,偶尔喝喝酒,偶尔怀怀旧。平淡时跟老婆吵吵架,闲暇时跟儿子逗逗乐,过年时回老家睡睡土炕,出门时找朋友豪饮一场。但有了时间,有了感觉,还是要奋不顾身地和诗歌这个鬼搏斗一番,有时能抓住一鳞半爪,有时却一无所获。毕竟是个鬼,虚晃一枪就跑了,扮个鬼脸就不见了。诗歌这个无形无迹的鬼啊,让我鬼迷心窍。想躲躲不开,想捉捉不住。哪怕只是窥其一斑,何其难啊!
  于我而言,诗歌毕竟只是业余爱好。十几年来,由美术教师到公务员,工作繁忙,时光飞奔,诗歌像病一样是我内心的秘密,既深藏不露、又行踪无定。多少次想到放弃,彻底逃离诗歌阵地。幸运的是我周围有几个情深意笃的朋友、师长、领导,一直对我关心、鼓励、鞭策,给予我无私的帮助,才使我有信心追随文学的大军去挤这座独木桥。
  但,还是不知天高地厚地做梦了!而且做得瓷实,耐久,远离尘世,唯我独尊。经常指挥着体内的骨头东奔西跑,经常在苦思冥想中守株待兔,始终坚守着灵魂的沉静与高贵,坚守着做人、做诗的一份真诚与全部的尊严。孜孜不倦,苦苦以求。诗歌永远不是空想与臆想的产物,它是健康的,不是病态的;它是安静的,不是浮躁的;它是无私的,不是功利的。它靠的是血脉的搏动,智慧的流淌,情感的奔突,灵魂的悲悯和内心的冥想,诗歌是知识与经验的结合,是情感与灵感的碰撞,也是心灵与语言的狂欢,更是生命与时光的搏斗。唯有坚守,才能领悟;唯有坚持,才有希望。
  写到这里,必须有酒助兴了!做诗的真诚与做人的豪情体现了人生的快意。酝酿此文,最初的主题是“诗歌与烧酒”,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种东西,千百年来却纠缠不清,“斗酒诗百篇”,“对酒当歌”,“一醉真能出百篇”……我没有那样的才情,醉后昏睡不醒,不可能吟诗赋文。但我面对朋友,必然会深情地端起一碗酒,真诚相邀:“如果它是感情/就让它流遍我的全身/如果它是豪情/就让它渗出我的毛孔//如果兴奋/就把它当作一碗激动/如果高兴/就让一只空碗诞生!”
  醉则醉矣!醉了,也要做诗歌的梦,一梦到底!
  2005年国庆


河流是一头想家的小兽(组诗)
■ 周 斌
  爷爷
  
  没有谁会轻易飞翔,他是个例外
  他用现代汉语说话,用古代汉语做名字
  有一天他换了一身白色的羽毛
  从此就没有人再见过他。那时我是一个不说话
  的孩子
  从大人那里听到他们轻声交谈这件事
  
  一天一滴雨,我家门前的石雕少女
  永远捧着一碗不会多、也不会少的水
  奶奶临终的早晨满面泪水,她的男人
  用一年的日日夜夜雕刻着他在异乡认识的少
  女
  奶奶最后的手指着门前的山,父亲扶着她
  我会磕头的时候她已死去多年
  
  有时候我很喜欢幻想,常常在梦中醒来
  发现自己满脸是泪。这种多少有些要命的气质
  和仅仅一夜和奶奶在一起的爷爷有没有关系?
  我想他应该是一个长不大的少年,如果我去河
  南或者美国
  会不会在一家酒馆里和他为同一个少女喝酒?
  我们当然意识不到,我们正在谈论着同一个人
  的
  少年和老年,而我们却一直以为我们是在
  讲述两个遥远的互不相识的人
  
  岁月
  
  像楼梯旋转的木质扶手;像少年时代
  在夏日的河边拾到的白鹭的羽毛;像
  你,拐过了遥远城市的某个我不知道名字的街
  角
  却依然在我心里。
  
  如果你不曾和我擦肩而过;如果我和你擦肩而
  过但
  我没有停下来看你一眼。
  一生中有多少发生了的事情其实可以不发
  生。
  
  像有些眼泪,永远不让它流出,滑落在脸庞;
  像微笑,透过午后的光线,永远留在了照片上;
  像你
  我记得你的名字、记得和你相遇的黄昏、你的
  声音,却
  忘记了我经常在信封上写下的地址、经常拨打
  的电话号码。
  
  如果我可以重新回到有过你的城市;如果我现
  在突然
  出现在你面前:如果一切被橡皮轻轻擦去,
  你会不会微笑着借给我你削得尖尖的铅笔?
  像电话里和电话线一样长的沉默;像楼梯上,
  你向我挥手,
  说明天早晨见;像
  我们幻想过的晚年,坐在田野边,
  一起看一张报纸。
  
  如果有一把黑色的木椅,上面沾满了灰尘;
  如果我在对面的镜子中,用老花眼镜布
  慢慢把它擦得一干二净。
  
  像少年时代无意写下的诗歌,充满淡淡的伤感
  和回忆,
  后来发现都变成了真的;像火车
  仍然在日夜不停地开;拥挤的人群中,我牵着
  你的手
  欢笑着找到了最后的、唯一的空位。
  
  像空荡荡的车站,人群越来越远去,像那最后
  的、
  唯一的演员,我站在地铁的出口犹豫着,
  像在准备离去,又像是在等下一列车上,会走
  下一个找我的人。
  
  “我觉得,河流是一种动物……”
  
  我觉得,河流是一种动物。
  一头想家的小野兽。
  它的嘴是红的,一定是和什么撕咬过,
  皮毛有时发了青,
  但它的身体还不懂得什么叫疲倦,
  它还是一个孩子,
  不理解什么叫作尽头。
  
  我站在河岸上望着我的河流,
  我的亲爱的小野兽。
  我觉得我是一个母亲,
  也许在早晨的时候还是一个父亲。
  我用那么长的一个黄昏望着它,
  望着我的亲爱的小野兽。
  黑夜来临的时候我呆呆的眼眶里流下了泪水。
  因为我觉得我是一个更小的孩子,
  我觉得我是一只更小的小野兽。
  
  我的身体就挂在河流的外面,
  就像雨水挂在我的身体的外面。
  我爱我的身体。
  我爱我的由雨水和云朵组成的河流,
  我爱我的有油菜花和细腻的沙子的河流。
  我爱我的小小的野兽。
  我就紧紧地靠着它,
  因为它也不能够离开我。
  
  有时候它就住在我的身体里,
  就像我躲在它的身体里一夜也不说话。
  它就悄悄的躲在我的身体里,
  整整一夜也不说一句话。
  我们就这样一句话也不说地度过一个夜晚和
  另一个夜晚。
  我和我的小野兽有说不完的话搁在心里面。
  
  我的河流是一头想家的小野兽。
  ——而你,只是一根木头,
  在河流里整日整夜的漂流。
  你被风吹拂着,
  像风吹拂着云朵、像石头在血管里安静地打着
  水漂。
  像岸上的芦苇,被风吹断了骨头。
  像我的内心,有一个角落害怕被风吹着。
  
  在你捂上眼睛,没有声音地哭的时候,
  我和我的小野兽,在你的身边飞着,
  像蝴蝶,围绕着一个虚拟的叹词,
  发出微弱的嘘声,
  消失在山谷的那头。
  
  到乌鲁木齐去
  
  到乌鲁木齐去,顺着门前的河
  坐着一条蔓藤编的船,到乌鲁木齐去。
  我的头上有云,有天,手中有扁扁的木头。
  顺手一摸,摸到一根鱼骨
  到乌鲁木齐去。
  路上碰到一个镇子
  弃舟登岸,问迎面的陌生人
  我们到的是不是乌鲁木齐。
  
  乌鲁木齐有房子,有鸽子,还有稻子。
  我也有镰刀,草帽。
  听说我还有个表弟,在乌鲁木齐
  念古兰经。
  他在维族人中,说胡话,喝奶子酒。
  听说为了等我,他在乌鲁木齐
  当了公共汽车乘务员,
  来回穿梭,从东城到北城,南边到西边。
  周末就不干了,到路边卖包子和馒头。
  
  听说他有双很厉害的眼睛,什么都看得见。
  
  到乌鲁木齐去,口袋里装满河里捡来的贝壳
  和沙子,听说乌鲁木齐是座不太老的村子。
  人们喜爱打鱼,晒网,听到雷声
  滚过,就朝天上扔石头。
  听说乌鲁木齐有三万只鸽子,
  日夜在雨中慢条斯理,梳着羽毛。
  听说乌鲁木齐有三本书,一本在米埃庙
  一本在姓李的人家,还有一本
  被一个老者藏在了他的梦中。
  
  听说他永不会死去。
  他会一直在那里,在乌鲁木齐,在米埃庙,
  在夜里。
  听说他日夜都点着灯,
  等你忽然
  把他从梦里吵醒。
  他会收起筏子,从岸边起身。
  他给你做各种各样好吃的鱼,
  要和你谈谈乌鲁木齐的事情。
  
  最近梦见的事
  
  最近梦见的事有:
  蝴蝶在雪天里飞过一片斑竹,我指着它们
  告诉有容它们各自的名字。
  她说她有三岁、四岁了:“我已经
  长大了,我长大了!”电话那头,她稚嫩的
  声音忽然调到了严肃的高度。
  她奶奶(我母亲)在电话那头,我在这头,都笑
  了。
  
  中间,是风吹过大片大片的河水、沙滩
  和秋后的稻草、狗尾草。
  它们被蒙上了一层绚丽的颜色,
  显然是因为秋天和夏天在这里发生了混淆。
  短暂、但强烈,抛物线一样
  呈现在我面前,令人惊讶、难忘。
  
  最近梦见的事还有:
  又是一个七月,毕业了,结束了
  这半辈子的读书生涯。
  仿佛继续呆在学校里,教教书、写写小说,
  晚上跑跑步,打打球,坐在操场边
  和二十多年前认识的年轻人一起凑着榨菜喝
  酒。
  烦恼的时候,注视着钱币变成了树,
  开着花,不停地结着果子。
  
  最近梦见的最甜蜜的事是:
  和小新手牵着手,在她家的小镇子上,
  穿过一个又一个电影镜头般闪烁的十字街口,
  走在去结婚的路上。
  
  地铁颂,或从巴黎到波兰
  
  最伟大的纸,再庞大的舰队
  也要在它上面搁浅。
  患难的雪布满了你亲手布置的
  画面、落日和山峦。
  湖泊,容纳了所有破烂的木门和冬天。
  
  残忍的铁,在没有尽头的军队手中。
  他们快速前进,在每一座城市中销声匿迹。
  卡车运来了煤,
  礼物带来了节日。
  只有石雕像是静止的,
  呈现出梦的形状。
  (有时候,是眼泪)
  
  在我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牧童时,
  他已是一个伟大的渔夫。
  一个安静得像一根针的晚上,
  他纵身一跳。
  啊那懒洋洋的大海,
  隐藏在了雨后的树枝和均匀的呼吸之间。
  
  星星之所以是不可企及的星星,
  是因为它们有一颗岩石的内心。
  在广袤的宇宙中,只有鸽子慢条斯理,
  毫无疑问地飞进它们信赖的天空。
  
  我俯下身去,观察那些忙碌的蚂蚁,
  它们仿佛正在从事一场伟大的劳动。
  像一支永恒的军队,
  行进在一场确定不移的、宛如镜子的海面。
  
  霸王别姬
  
  虞美人也听不见这样的歌:
  教堂的尖顶没入冬至次日的夜晚,
  分辨不出哪里是东,哪里是西;
  方向是方的,建筑是圆的。
  
  这个两千年前的女人,大概还没有学会裹脚,
  经常在深夜跳舞,
  给她的男人看。他则经常手把手教她
  如何练习剑法。
  
  如果这样舞,就会形成一朵剑花,
  宛如你们所说的精致的艺术;
  朝那边,比如,刺向你的眼睛,
  令你陷入短暂或永久的黑暗。
  一个古代的女人,其实也可以这样。
  
  但她并不擅长钢琴,
  甚至也不会唱京剧,尽管她常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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