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娃娃 作者:春树》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北京娃娃 作者:春树- 第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8。寂寞高跟鞋


  我又回到了学校。

  这次我请假去开封的事让王老师对我非常不满。我们晚上回家都走西三环,经常会碰面,十分别扭。忍无可忍,我终于在周记上给她写了一段话:

 
  假设一下:

  我们是像伙伴一样互相理解和支持呢还是继续沉默不语?

  如果选择前一项我们找个私人谈话时间聊聊,如果选择后者那我无话可说,只能说明我又犯了一次傻。

  等待回音。

  发下周记时我发现底下多了几行红字:

  想聊聊?那要看你想说的是否是真心话。倒不是有种受骗之感,我只是觉得你根本没把我当朋友。毕竟有些事你该提前与我打个招呼。

  想谈的话,找个时间,你可以订。

  但我和王老师之间曾经互相欣赏的感情再也回不去了。我们不咸不淡地维持着并不平凡的师生关系。

  我们班上四个同学集体转学走了。到了一所专门教英语的学校,那所学校七年制,毕业以后就直接是大专学历了。听说那所学校的学费非常贵。走的是袁玲子、路莎、小猫和美宝莲。其中袁玲子和路莎关系非常好,小猫是班上惟一一个长得比杜媛漂亮的女生,美宝莲和崔晓笛非常好,她们四个关系也不错。

  她们有福了,她们逃脱了这所疯人扎堆儿的学校。我们坚信,无论哪一所学校都会比我们现在上的这一所要好。

  她们逃走了。而我这个最想离开的人却还在。

  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特别恐怖的梦。

  在梦中全都是绝望的爱,绝望的祈求,绝望的逃亡,绝望的希望。仿佛这个可怕的梦一惊醒就消逝了,抓也抓不住。

  (回忆总是很困难,现在我仿佛又闻到了制药厂那股豆腐味儿,梧桐树,台阶,建筑)

  当时在梦里我一直很喜欢的一个人给我的小姨喝一种黑色的饮料,我大喊着〃不要喝!不要喝!〃

  然后就是逃亡、逃亡,疯狂地奔跑,醒来后我害怕死亡,害怕冷冰冰的孤独寒冷,无论是生是死,就像那种被不得而知的神秘东西所控制,紧紧包住挣脱不了的梦魇气氛,那种你永远都不了解的极度困惑。

  热情来得快,走得也快。

  在我回到北京的几天后,我沉默了,不像以前那样在班里口口声声地说〃精卵〃,但我开始问她们一个愚蠢的问题:你有真正的朋友吗?你相信爱情吗?被问者有的摇头,有的点头,问到我,我茫然不知。

  你有真正的朋友吗?我问陈旭。

  她很决然地摇了摇头。

  〃你呢?〃她问。

  〃我曾经有。〃

  我心里真正想见的,是〃无聊军队〃他们。他们会带给我本性有的,一直被囚禁的热情、反叛和火热。多希望能早一天见到他们。我想念我总有一天会过上和他们一样的生活的。那时候在《北京晚报》上看到有市民投诉五道口附近有一帮摩托飞车党扰人清梦,我心有戚戚然地笑了。我知道他们是谁。真的就像那首歌唱的:脱下寂寞的高跟鞋,赤足踏上地球花园的小台阶,我的梦想不在巴黎、东京或纽约,我和我的孤独,约在悄悄的、悄悄的午夜……


第三章 腐烂的柠檬1。又开始了


  那天是六月十二日。记住这个日子无非是那天晚上有一场叫〃地下行动〃的演出,里边有几支我喜欢的乐队,但我没钱也没时间去看。

  我和赵平是约在首师大的门口见的。在电话中他的嗓子喑哑极了,一直到见到他时才发现和他的形象相符,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儿,像刚从新疆回来。在见我之前他还去北师大相了一回亲,结果听说那个女孩看到他落魄的样子根本没有下楼来。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男孩,他自我介绍说他叫池磊。和赵平正相反,池磊是一幅标准的北京男孩的样子,短发,干净的牛仔衬衣,不苟言笑。去方舟书店过马路时,赵平很自然地拉起我的手。他的手很暖,不是热,是温暖。就像那天他给我唱的那首诗:〃人人在传诵美丽的童谣,就像我已逝的童年。〃赵平陪我买水时,我说请他喝酸奶,他似乎犹豫了一秒钟,然后微笑地对我说:〃谢谢。〃后来我才知道,他身上没有钱。不是没带钱,而是压根没有钱。

  我带赵平回家,他坐在我的阳台上给我唱他写的歌,用我的吉它弹琴。我从冰箱里给他拿冰淇淋,你一勺我一勺地喂给他吃。他夸我的腿很〃性感〃。我很高兴。李从来没有夸过我。他从来没有用〃性感〃这个词夸过我。也许他觉得我不好玩,不性感。赵平在我的屋子里吻了我。我们战战兢兢地开着台灯,一边小心注意着客厅里我父母的情况。

  第二天赵平约我去他在树村租的房子去玩。我正好没事,就答应了。他来首师大接的我,然后我们骑车骑了很久到达他住的村子。

  他带我到他在西郊租的房子,离我那该死的学校非常近。一条像散发腐臭的蛇的河环绕在周围。他给我看他画的画,他有好几本画册,其中有一幅全都是绿色,他把它叫做〃我所梦想的地狱〃。

  我顺其自然地上了他的床。我想我就像上次一样根本没有搞清楚他有没有女朋友,我大概已经有半年没有和人做爱了,他弄得我非常疼,我在他身下叫唤着,赵平就嘿嘿地笑。他说你已经不是处女了?我很生气,你也不是处男了我为什么要是处女?你以为我是处女才和我上床是你的问题。你是个封建主义者,你这种人玩什么摇滚?

  然后我不客气地让他下来。赵平笑着说别生气了我是开玩笑的。中午,赵平在屋外做饭,一个梳长发的乐手进来借梳子。我递给他,他说:〃谢谢。〃〃不客气。又不是我的,为什么谢我?〃〃嗯哼。〃他笑着走了。

  下午他再来还梳子时,我才看清他的脸。他整个儿一朵牡丹花啊!一瞬间,我立刻想到:〃回头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和〃倾国倾城〃。〃你从兰州来,我以后叫你小兰吧。〃〃是,夫人!〃他笑道。

  我在学校计算机课上用电脑上打赵平的那首《小妹》。比起赵平那些饱经诋毁和赞誉的长诗和歌词,我一直喜欢这首他写的这首小诗。简单,纯洁,美好。

  在辽阔的蓝天下面

  我牵着小妹的小手

  来到丰收的麦田

  一片金黄灿烂

  小妹的脸笑成花朵

  在田埂上追赶麻雀

  我看到了天上的布谷,布谷

  哦,算黄算割

  啊,八百里秦川

  黄土的高原

  是小妹和我

  长大的麦田

  〃我有一次在学校上课时还用计算机打你的那首《小妹》呢!〃下个星期六找他的时候我躺在他简易的床上对他说。

  他的眼睛闪了闪,有些不自然地说:〃是吗?〃

  〃是啊。我挺喜欢那首诗的。什么'啊,八百里秦川,黄土的高原……'写得真豪迈,哎对了,什么叫'算黄算割'呀?〃

  〃那是我们那儿两种布谷鸟的名字。〃

  〃这首诗是你写给你妹妹的吗?〃

  〃是写给我第一个恋人的。我们陕西管情人叫小妹。〃

  〃噢……〃

  〃她可好了,现在在北大上学。〃

  赵平后来断断续续地讲了他和他〃小妹〃的事儿。还拿出一张那个女孩原来送给他的照片让我欣赏,是一个歪着头正笑着的很可爱的女孩。

  〃我们第一次是在北大未名湖的湖边的一张凳子上,那天我们都特别紧张……她还是处女。〃

  〃那你呢?〃

  〃嘿嘿,我也是处男。〃赵平咧开嘴乐起来。

  〃那你们是怎么分手的?〃我好奇的问。

  〃……〃

  〃因为一些事儿吧。〃赵平显然不愿过多谈此事,起身把那张彩色照片珍惜地收好。

  〃那你后来见过她吗?〃

  〃不常见。〃

  〃那你为什么不去北大找她啊。〃

  〃我找了。她们班同学不让我去北大找她。他们根本禁止我再进北大。〃

  〃为什么呀?〃我奇怪地问。这听起来不平常。

  〃……别说这个了。〃赵平有点不耐烦地说。


2。丑陋的动物


  几天后,他去学校接我。〃PK14来了。〃〃真的?〃我确实想看看这支南京的乐队。〃真的假的?〃我半信半疑。我们飞快地骑到〃W〃乐队鼓手毛豆的住所。〃来,春树,见见你的叔叔们。〃他把我推进屋。几个坐在地上的男青年抬头看着我。我惊讶万分,PK14真到北京了!而以前我只在杂志里听说过他们。我首先认出乐队主唱杨海菘。他架一幅眼镜,穿一件卡通T恤。看起来像个好脾气的人。我和PK14的成员随便聊了几句,就找个理由溜出了屋。我总是不能适应这种冷淡拘束的气氛。

  我蹲在草地旁,用手拽着地上的草,一个女孩走到我身旁,也蹲下来,她问我:〃你是很喜欢W乐队吗?〃

  当时我不知道W乐队鼓手毛豆的女朋友,就是现在蹲在我身旁的这个女孩,她问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事实上她是想了解我为什么会和赵平在一起,可能她是觉得我是因为喜欢W乐队才会和W的主唱在一起的,当时我觉得她这么想很可笑。

  〃不,我觉得W乐队很一般。我并不算非常喜欢他们的音乐。〃

  〃你多大?〃那个女孩问我。

  我老大不情愿,但还是回答了:〃快十六了。〃

  〃你这么小就和一个男的在一起,以后不会后悔吗?〃她说。

  〃我无所谓。真的,我并不在乎这些。你要知道,我觉得我和谁在一起都无所谓,以后怎么样还不知道呢。〃我有些语无伦次地说完这些,就站起身,那个女孩看着我,她在想什么?也许她觉得我很傻。

  小兰也住在附近。我想找他聊聊天,我相信这一定比刚才和一大屋子陌生的人见面亲切得多。他的外屋似乎空荡荡的,里屋只有一张床一个柜子。把我带进来,他又重新躺下。我们似乎还聊了一句什么。〃春树!春树!〃我听见有人在外屋喊我,我走出去,是赵平。看他的表情像是个焦急的家长在找孩子回家做作业。我便也像玩过时间的孩子冲小兰愧疚地一笑。走出门,他还阴沉着脸,不发一言。我真不知他为什么要生这么大的气。〃你干嘛找他?〃赵平问我。〃聊天啊。〃我满不在乎地说。〃那你干嘛不告诉我一声?〃〃……〃我盯着他的脸,〃我干嘛告诉你呀?〃真的,我倒真乐意给他来一句:〃你当你是谁呀!〃犹豫了一会儿,他先开口:〃PK14请咱们吃饭。〃〃哦。〃我叹了口气,试着解释道:〃大家都是朋友你是我的朋友,小兰也是我的朋友……〃他急了:〃你说他也是你朋友?行,那你以后再也别来这儿了!去,拿上你的书包,骑上你的车快走!〃他拽着我胳膊把我往他屋子里拉,我抬头看见PK14远远看着,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现在怎么办?我孤独无助地走进他的屋,抱起我的绿色书包,不知如何是好。我真想给他一耳光,然后飞快地逃走,永远也不来这儿了。但我不想让PK14看笑话。我希望有尊严地离开。〃你怎么这样啊?〃我愤怒地问。〃你怎么这样啊?〃我茫然地问。

  〃先去吃饭吧。〃他说。

  走在那条绿色的河边,正值黄昏。夕阳照在绿色的河上。PK14走在我的前边,赵平走在我的左边,我凝视河水,它看起来就像一只尚未成熟但已经腐烂的柠檬。像我。

  〃你很清高嘛!〃我听到了一声充满嫌恶、嫉妒、恶毒的声音。

  我苦笑了一下。沟通是不可能的,而就在我笑的那一刹那,他猛地搂住我的腰:〃如果你真的感到难受的话,你现在就可以走你走啊!〃我被惯性给转过身来,涌上心头的是无尽的屈辱。我绝望地迈开步子向前走,心想赶快骑车离开这个鬼地方,再也不来了!是的,早知道理解是没有,沟通是不可能,我干嘛还和这帮傻逼呆在一起?刚走了几步,我就被赵平拉了回来,他换了一种无奈叹息的口气低着头对我说:〃唉,先吃饭吧,……〃我叹了一口气,我就是这么贱的,别人对我好一点我就受不了。我真的悲哀。饭是在体育学院的食堂吃的。我边走边对他说我喜欢那种有着漂亮身材,执著,诚实,有冲动有力量的年轻人,比如我喜欢的〃××军队〃或者是那种可以包容我的人,比如某某某。他说他两种都不是。我看了他一眼,是,他两种都不是,他看上去就像一个小老头,未老先衰,总是不合时宜和莫名其妙地发怒。写诗、画画和玩音乐。所有艺术家可以有的毛病他都有,保守、实际、纵欲、世故、矛盾、虚荣。有着强烈的功名心,所有的人际关系支离破碎。但我现在就是和他在一起,我真是有病。

  吃完饭,我们走在回去的路上。我是去赵平的屋子里拿书包。屋子里没开灯,很暗。我走在前,他紧跟在后,把门锁上。〃我操你妈。〃我看着他。

  他盯着我,那张脸立即变得扭曲,他死死盯着我,我心里被愤怒充斥着,没有一丝害怕,我挑衅地看着他。怎么样,有本事打我呀?他低吼了一声什么,突然出乎我意料地扑到地毯上痛苦呜咽起来,破旧凌乱的衣服头发,他简直像一只动物一样肮脏及敏感。我吓住了,我还以为他会跟我急呢,他哭了一阵,身体抽搐,泣不成声,〃妈……〃他抬起头来看我一眼,〃你怎么能骂我妈呢?你不知道她人多好,多善良,你还不如杀了我呢,你怎么能骂我妈呢?……〃那目光再也不复当初的凶恶,只剩下无助和悲怜。〃树儿,躺下陪我聊会儿天。〃我没说话,他自顾自说起来,〃我太爱我妈了,她死了,她对别人太好了,有时候我一想她我就犯病打滚儿,我妈就我这一个儿子……〃

  后来他给我讲到他的母亲,他把他的母亲说成世上最温柔最伟大的母亲,她美丽、善良、热爱家庭,喜欢孩子,为了孩子可以牺牲自己的闲暇和幸福。一个典型的标准中国农村劳动妇女形象。每当赵平眼含热泪地讲起她的母亲每日操劳,就是病了也舍不得买药(听着耳熟),终于因为无力治疗病情变重而去世时(这时他的倾诉到达高潮),我总是在想那他爸是干嘛吃的!那会儿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